第六卷 第二章 音

不知怎样的,我过去以为这种日常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今天有没有发生什么有趣的事呢?

会不会发生和昨天不一样的事呢?

明天会不会继续重复这样的事呢?

啊,日常真无聊。

……口中还说着如此平和的说话啊。

不知怎样的,我过去以为这种日常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的。

曾经一直这样相信着。

然而,我们的日常却是建立于非常危险的平衡之上。

如果能够撤回来的话,无论多少次我都会想撤回来。

希望今天和昨天一样。

希望明天也和昨天一样。

啊,日常的东西是多么的幸福。

昨天,是多么的幸福啊……

我从小就喜欢唱歌。

我的母亲在以前就想成为歌手,故对我和妹妹施以了英才教育。

在年纪很小的时候我们就在很多人的面前唱歌。

获得了满堂的掌声。

虽然我不知道这些事到底有多厉害,但是让妈妈高兴,我就觉得非常开心。

我最喜欢的,就是在唱歌结束后,妈妈轻轻抚摸着我的头。

渐渐的,我也上了电视或者杂志。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妹妹就被称作“金丝雀”。

不过,实际上我是知道的。

比起妹妹,我的歌声更动听。

比起妹妹,周围对我歌声的评价更高。

还有最重要的是,我更能获得母亲的认可。

在出现个唱机会的时候,她叫我好好努力。

所以我就决定一个人去唱歌了。

于是,我和妹妹出场唱歌的机会的差距就越来越大。

开始无法唱出原本的歌声,是在这之后没多久的时候。

这时,挑选了我,要为我作曲的那个作曲家,跟我说要我一个人出场演唱。

于是母亲就布置了比平时多一倍的练习量。

我一直唱下去。

这时我的喉咙开始痛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声音开始变得有些嘶哑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我不再能发出高音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喉咙痛得越来越厉害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血从我喉咙里吐了出来。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我无法再发出声音了。

即使如此,我还是一直唱下去。

明明连声都出不了,但是我还是唱下去。

这已经不再是歌了。

这样的我已经无法再唱歌了。

替代这样的我唱歌的,是我的妹妹。

拥有和我相似的声音以及相近的实力的她,席卷了我曾经的所有居所。

就好像我不存在似的。

就好像不再需要我似的。

把我的失败视作了教训,母亲对妹妹呵护备至。

母亲的爱都放在妹妹的身上,没有一丁点留给我。

失去声音的我没有容身之地。

失去歌声的金丝雀,是没有栖身之处的。

就在我妹妹的演奏会的前一天。

是我的生日。

因为堵车的关系我晚了一点到达酒店,母亲的眼中也就只有妹妹的身体状况。

于是,我的生日什么就好像完全不存在一样。

是忘记了么?还是连记都没有去记?我连一句“生日快乐”的祝贺都没有收到,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然后在深夜十二点的时候。

就在我的生日刚刚结束的时候,我离开了酒店。

可能这就是小孩子的叛逆心理。

又或者只是我觉得太过于孤单寂寞,想被她们发现而已。

我漫无目的地,在深夜里的街街巷巷中游荡。

都到这种时间了为什么还会有人向我搭话的?

不过我却因为害怕,飞一般地逃开了。

害怕着,逃跑着,我渐渐地跑到了城镇的深处。

忽然,在我的眼前,出现了一间小小的店铺。

当时我迷迷糊糊,那里是什么地方我已经不怎么记得清了。

但是当时被恐惧缠绕的我,为什么会觉得只有这间店一点都不可怕呢?于是我就跑了进去。

不可思议的一间店。

里面陈列着的许多东西我都不知道是什么。不过,身在这个店中,我就不再感到害怕。为什么呢?因为我见到里面放着乐器。

在那些古雅的画卷或貌似高价的餐具当中,我的目光被那些乐器吸引住了。我见到的有小提琴,长笛之类的。

我的目光被牢牢地钉在这些乐器之上。

“欢迎光临。”

背后声音响起,我向着声音回过头去。

这个人一点都不可怕。虽然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但并不会让人感到害怕。她的样貌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我记得好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人。

“对乐器感兴趣啊?”

虽然听到那个丽人向我询问,但是我却无法回答。

因为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声音。

“…………”

那个丽人走到我面前,蹲下身体,迎上了我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

“这样啊。没办法出声呢。”

为什么她会知道的?

是见我不说话所以就这么想了么?

但是我想不是这样的。

不知怎么的,我总觉得一切她都已经了然于胸。

我从口袋里拿出手机。虽然我不能说话,但是依然有交流的手段的。我一直都是用手机和别人对话。必要的话我就用手机打出文字。

这时,我忽然发现了原来母亲给我发了邮件过来。(译注:日本的短信是以邮件的形式发送的)

就在刚刚。

“去哪里了?赶快回来。”

母亲发现我不在了,担心我了。虽然字面上并没有祝我生日快乐的字句,但是刚才跑出来时那种难过的心情已经一扫而空。

于是我想回复母亲,却发现这店里并没有信号。

这时,那个丽人叫我等一下。一会儿之后,她树起了三根天线。虽然眼前的情景很匪夷所思,但是我却没有理会,给母亲回了邮件。

“现在我不知道在哪呢。来接我吧。”

又过了一会,母亲回复了,叫我把酒店的名字告诉警察或出租车司机,让他们送我回来。

母亲不过来接我。

为什么?我回复道。

不能抛下你妹妹一个人。母亲如此回复。

果然是我预料之中的回答。

比起不知身在何处的我,她更担心在酒店里的妹妹。

母亲的确是在关心我。

在次于妹妹之后。

我关掉了手机的电源。

我心中并没有感到悲哀。

连想哭的意思都没有。

但是,那个丽人却轻轻抚摸着我的头。我的泪水不由得洒了下来。

我并没有感到悲哀。

而是不甘心。

对什么不甘心呢?我并不清楚。

是对母亲么?是对妹妹么?还是对我自己?

只是无比的不甘心。

想破坏。

就像之前弄坏自己的声音一样,都一切都破坏掉。

“这就是你的愿望么?“

我马上就明白到,她指的就是内心所想。

这个人明白我的心情。

我的愿望乃是再次能够唱歌。

在刚才之前一直都是。

从我无法再唱歌之后,我心中的愿望,无时无刻都是这个。

但是现在,这个愿望已经被我抹去了。

就在刚才,被我完全抹去了。

“这样啊。”

她说完,就把一个乐器递到我的手上。

这个乐器我以前并没有见过。说它比较像什么的话,那就是笛子。正好适合我小小的手掌般握住的大小,但是摸上去却感到凹凸不平,并非什么漂亮之物。

但是我却觉得它和我正好相衬呢。

只听得她说道。

“这个的音,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的确,这支笛子——「音灵」,可以实现我的愿望。

而且也让我和他邂逅了。

然后,他向失去声音的我展示了一条崭新之路。

不过——

事到如今再想的话。

如果那个时候,我没看到母亲的邮件的话。

或者母亲过来接我的话。

在我的手上的,会是别的「Antique」么?

这样的话。

我是不是就不会对母亲出手呢?

“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呢。飞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说话人的提问让我回过神来。

这是一个人生活的骏的公寓里的一个房间。

电脑的屏幕上显示的是前几天发生的“演奏会照明器具下落事故”的新闻。现在,到处都在讨论是不是运营方的责任问题。

“(什么?)”

我打开文本编辑器,打字问道。

“刚才没听到么?”

骏耸了耸肩膀,又再说了一次。

“那两个人的事。”

我想起了三个星期前在这里的对话。

在那个高中的体育馆回来后的第二天,骏就一直很在意那两个人。比刚刚得到手的那一对带来幸运的「Antique」更加在意。

“你看一下这个。”

骏将那一对「幸运」手镯放在桌子之上,然后解开缠在手腕上的锁链,将其最前端那三角锥形的石头高高举起。

「Dowsing」——接近某种东西的话就会起反应的「Antique」。而这里的某种东西,当然就是指「Antique」了。(译注:Dowsing,占卜棒或振动子之意,用L字形的金属丝等物,探索目标物,譬如水脉矿脉,或者占卜等。)

我们正在利用这个「Dowsing」,寻找某个「Antique」。

「Dowsing」在那一对手镯上轻轻摇动着描绘着圆形。这就是「Dowsing」有反应的证据。

“(这个怎么了?)”

“「Dowsing」和上个星期我们得到这两个手镯时动的方式不同呢。”

骏指着我的「音灵」,要我将它放在桌子上。于是我就把「音灵」也放在桌子上。马上,「Dowsing」的摆幅就变得更大了。

「Dowsing」的动作幅度是按比例由「Antique」的数目而定的。之前我已经从骏的口中得知了。

“上星期的时候,「Dowsing」的摆幅比现在更大呢。”

那时,那个地方除了我们手上的「Dowsing」外,就只有这两对名为“幸运”的「Antique」。

不过,在那个时候「Dowsing」的摆幅却比现在更大。

也就是说——

“(还有其他的「Antique」在场么?)”

“正是如此。”

骏收起「Dowsing」,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大意了呢。他们那个样子我竟然还没联想到他们会持有 「Antique」。”

“(骏你认为那两个人身上有「Antique」?)”

“那个时候,你是弄碎了体育馆的玻璃吧?”

“(嗯。)”

“完全躲过去的,只有我们,持有「幸运」手镯的那对姐妹,还有正好在场的他们二人。我们这两组是因为持有「Antique」所以没事。而另外的一组也持有「Antique」也完全不奇怪吧?”

然后,在昨天。

因为别的目的去会场的我们,又偶然碰到了他们二人。骏不知是自身感兴趣还是想保护我,跟着我一起来到了会场。而因此得到了这个收获,真是意外之喜。

所以骏才会这样问我,“看来我的猜测是正确的呢。飞鸟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在体育馆完全躲开了玻璃碎片。而且在那个会场,在照明器具掉下来之前就按下警铃的行为。你不认为那两个人是持有 「Antique」的么?”

骏猜测他们两人持有「Antique」。

“(既然如此,那么当时我们就查清楚不是更好么?)”

我们连他们是谁都不知道。

不过,只见骏从衣袋中拿出两张纸,在我眼前扬了一下。我接了过来一看。原来是那个演奏会入场时回收入场券的交换用纸,上面写有这对男女的姓名以及住所。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到手的,不过真是精明周到啊。

骏这样做的话,看来是确信他们两人是持有「Antique」了。

“(骏认为他们是持有什么样的「Antique」呢?)”

就这样问的话我觉得并没什么意义。

因为骏已经表现出很大兴趣,所以答案早已非常清晰。

就如同证明我的猜想一般——

骏的嘴角扬起,静静地笑道。

“能看见未来的「Antique」——”

“要收集「Antique」的那家伙也在场啊。”

昨天,我只是用电话把情况交代了一下就回家了,所以今天我又把情况再说了一遍,不过,都和子小姐听了后却连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

之前,在「幸运」手镯相关的事件发生之后,我也跟都和子小姐说过情况。当时她只是说了一句“原来也有这种人啊”后就再没提过了。

当时我也没把这个放在心上。

的确,知道「Antique」的人并不多。就算在和「Antique」扯上关系的人当中,有不少人也是连「Antique」是什么都不知道,而有的则连这个称呼都不知道。这些例子屡见不鲜。更有甚者,自己都不知道已经被扯进了「Antique」的影响之中。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的。我和都和子小姐就是非常好的例子。

所以,清楚地认识到「Antique」是什么,然后想要将其得到手的人是很少见,但却绝对不会不存在。

而现在,在我身边发生的这次事件。

由同一个人一手造成的「Antique」相关的事故。

而且两次被牵连进去的都是我们。

这让我不得不重视起来。

“让演奏会的照明器具掉下来的「Antique」么?”

“还有体育馆的天花玻璃也是。”

体育馆的天花玻璃倾盆而下的情景又在我眼前浮起。

在无数碎玻璃的豪雨之中,他们两人面带微笑从容躲避。他们的举动让人觉得他们身怀「Antique」也并不奇怪。不,肯定是身怀「Antique」了。

“偶然么……不,这样想就太乐观了。”

“嗯,我也这么想。”

但是,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是单纯地想收集「Antique」,还是想要用它们来做什么呢?

如果他们是沉溺于「Antique」的力量,已经不再有理性的话,那对他们来说就相当危险了。而他们将得到的「Antique」用于一己私利,也会让其他人陷入危险之中。

到目前为止,我已经亲眼见过了许多「Antique」,以及被「Antique」玩弄的人了。

不过单从体育馆那时的样子看来,与其说他们是被「Antique」玩弄,不如说是他们是在熟练地使用「Antique」的能力。

“你们可能要小心点比较好。也许他们会打你们持有的「Antique」的主意呢。”

“啊?”

“就像你们在意到对方一样,对方也可能已经在留意你们了。”

的确,我无法否定这个可能性。

我和咲在体育馆时也完全躲开了那豪雨般的玻璃碎片。而昨天在演奏会上也是类似。这些未必可以用偶然或幸运来解释过去。

而且我是用「Vision」度过危机的,并不是因为偶然或者幸运。

现在,他们至少已经知道我们是知道「Antique」的。

说他们在收集「Antique」的,就是我自己。

他们或许没注意到这种程度,但是如果他们已经发现我怀有「Antique」的话,会怎么样呢?

“小心点么……”

他们手上应该没有能够打听到我是谁的情报的。我当时并没穿着校服,也无法确定我是哪一所学校。

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他们见过我,与我交谈过。

这时,我猛然意识到一件事。

为什么我会害怕遇到他们呢?

没错。我老是忍不住涌起要遇到他们的想法。

之前,我见到要被「Antique」毁掉的人,就忍不住要去施以援手。

但是这次不同。

是因为我见到他们并不是被「Antique」操控,而是利用「Antique」的缘故么?

还是如同 「Vision」让我看到的未来视一般,在无意识里对未来的不祥预感么?

“那么,我出门了。”

在展开着严肃会话的我和都和子小姐面前,手持黑色环保袋的咲就在我们面前径直走过。

“哦,走好……不对,等一等。”

听到我的制止,咲如同以往一般无表情地问道,“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啊?你要去哪啊。”

“购物。”

“为什么?!”

“鸡蛋用完了。”

“我问的不是这个啦。”

“牛奶也用完了。”

“不是。我是问你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要出去买东西啊?”

“因为有限时大减价。”

“和这个有什么关系啊!”

“你说要在限时大减价以外的时间买么?你怎么会有这种阔绰的想法的?”

“我说的不是这些啦。我是说很危险啊。”

“的确,限时大减价就是主妇的战争呢。我知道很危险。但是目前为止,我已经多次从限时大减价中闯过来了。我不会眼睁睁地战败的。”

在限时大减价里,混杂在主妇之中去买一袋四十九日元的鸡蛋的咲……我完全无法想象。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象这些的时候。

“所以我说的不是这回事。我问的,就如刚才说过好几次的,最近可能会有危险,你为什么还要出去买东西啊?”

“所以,就如刚才说的好几次的,鸡蛋和牛奶用完了,现在是限时大减价的时间了。”

“……好了。”

对她咲的危机意识有所期待的我真是个白痴啊。

“等一下我。”

我再次走进店内,拿上放有钱包和手机的书包。

“我也去。”

……真是厉,厉害的战争啊。我之前太小看你了,限时大减价君。

而在其中面无表情地买了两袋鸡蛋之多的咲,则是更加的恐怖。

在喧哗尖叫,你推我撞,将手都伸往店员递出的鸡蛋处的无数主妇之中,她依然面不改色,沉默不语地将手递到店员面前。在其独特的气场与压力之下,店员也只能够主动地将鸡蛋递到她的手里。

“你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嗯。我不是说过了么?这就是战争。”

在买到限时大减价的鸡蛋和其他想买的东西之后,我们离开超市。这时我不由得从心底佩服咲。

“你啊,要成为一个能干的家庭主妇啊。”

少有地,咲吃惊地看着我。

“怎么了?”

“……没什么。”

咲回答道。不过你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收据来计算找零啊?

咦——?难道,是对我刚才的话反应过剩?

“……我没有什么别的深层含义。”

“深层含义,是指?”

“呃,就不是你刚才所想的那层含义啦……”

“我刚才什么都没想哦。”

咲的脸上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不过,她看着的那张收据却是反的。

“…………”

“…………”

在微妙的气氛之中,我和咲都陷入了沉默。

我们没有说话,就这样默默地在路上走着。忽然,我听到一阵“哐啷啷”的声音,似乎是铝罐翻滚之声。

“嗯?”

我察觉到自己脚上的违和感。不过,在这个时候我眼中的景物已然在翻转。

原来,我漂亮地踩在罐子之上,脚一滑,身不由己地往后摔倒在地。

“痛……”

我勉勉强强用手撑住了自己的身体,但是腰还是受到强烈的冲击。我口中不禁发出了呻吟。

“没事吧?”

“鸡蛋是没事呢。”

刚才危急中还是守住了超市买的鸡蛋,我真想表扬一下自己。

“可恶,是谁啊。”

我向四周看了看,想找出扔这个罐子的人。不过谁都没有见到。

是风吹过来的么?真是倒霉啊。

说起来,刚才在超市也是超倒霉的。听到“哐啷啷”一阵声响,我还在想着是什么东西掉下来了,头就坍塌而下罐头堆砸中;听到“噗通”一声,我还在想着是什么东西倒了,脚就被店内清洁人员放拖把的水桶翻侧倒出来的水弄湿;听到“啪”一声,我还在想着是什么东西断了,店内写着“大降价”的竖幅标语就掉了下来。

是在“限时大减价”中买到鸡蛋的代价么?虽然刚才下意识地保护住这些鸡蛋,但总觉得心中不快。

“我没有担心鸡蛋什么的。”

咲向我伸出了右手。

我用没有拿着放鸡蛋袋子的左手,握着住了咲的右手然后站了起来。

看到我站起来了,咲放松了握着我的手。

我也同样地,慢慢地松开手——

——本应是这样的。

“…………”

我并没有松开手。

“?”

咲疑惑地看着我。我感觉到她从旁边看过来的目光,但是我没有看她,只是摆出一副没注意到的表情往前走。

于是,理所当然地——

我和咲就好像手拖着手一样并排而行。——好像很稀松平常一样并排而行。

我从没有做出过这样的举动。

但是若要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的话,我却什么都回答不上来。不是有什么深层的意味,不是果断,也不是决意,真的什么都没有。

这只是单纯的自然而然的。或者说,我无法放开那一只手。

如果被都和子小姐看到的话,一定会说我是不是在之前的演奏会中我的头的什么重要部位被砸到了。

身边的咲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和我一起往前走。

我偷眼往旁边看过去。

她依然面无表情。

只是——

头比以往稍稍的垂得低了一点。

耳朵处比以往稍稍的红了一点。

——这些,是不是我的错觉呢?

目前为止试了四次了。

第一次是让罐头堆倒下来砸到他身上。

第二次是让水桶翻侧,让水溅到他脚上。

第三次是切断了绳子,让标语掉下来。

第四次是让空的罐头滚过去,让他踩在上面。

哪一次的陷阱他都全中。

非常简单地,好像完全没察觉将会发生什么事一般,全中。

在那个时候,那两人躲开了从体育馆上空倾注而下的玻璃碎片。

在那个时候,不知他们是否知晓我们准备让照明器具掉下来的计划,但是他们还是事前按了警铃。

这两次的情况,怎么想他们都不可能事先有准备的,但是他们却躲开了玻璃,提前按下了警铃。于是骏就认为他们能够预知会发生什么事。

但是,眼前的情况并非如此。

难道之前只是偶然么?

多虑了?

他们持有「Antique」是千真万确。「Dowsing」对他们起了反应。

但是,或许并不是我们想要得到的「Antique」——能预知未来的「Antique」。

再试一次,如果得不到希望的结果,那么就先回去骏那里吧。现在先不夺去他们的「Antique」也没所谓。

只见那两人走出了大路,并排而行。

我看到他们的前面不远,有一座建筑物。建筑物的三楼处有不少玻璃窗。

正好。可以让那天的情况重现。

虽然或许会受点伤,但是只要将玻璃碎片弄得小块一点,应该死不了人的。

我站在两人稍为远一点的地方,拿出「音灵」放在嘴边。

我把手指按住「音灵」的笛孔之上,用口对着前端一吹。

——啷当.

窗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飞散的玻璃碎片向着两人头上倾注而下。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我感觉到视野的上方光芒闪闪。

我抬起头。

无数闪闪发光的玻璃片,在我眼前扩散。

当中,有一块特别大的三角形玻璃碎片。

这块玻璃碎片犹如刀刃般锋利的一端,向着下方而落。

而在其落下的轨迹之上,是完全没有察觉的咲。

这块玻璃片就犹如算准的一般,向着咲雪白的脖子——

窗玻璃破碎的声音响起。

“咲!”

从「Vision」看到的未来的死亡映像之中回过神来的我,还没来得及确认头上的情况,就将拖着咲的那一只手往自己的身上一扯。

咲就扑进了我的怀中。我就这样抱着咲向后方扑去。

嘣哐啷……

那块大玻璃随着尖锐的声响被摔得四散纷飞。紧接着,无数细小的玻璃碎片落到地上,跳跃不止。

“有没事啊——”

只见大楼之上住户模样的人慌张地叫道。

我看着怀中的咲。

“没事吧?”

“嗯。”

真是千钧一发。如果刚才我没有握着她的手,也许就来不及了。

这就是所谓的第六感么?

真心想褒奖一下总想着要握住咲的手的自己。

确定了。

他身上有能预见未来的「Antique」。

他在玻璃碎开的瞬间,也就是在看到玻璃掉下来之前就已经动了。

不,他根本就没有看过那些碎玻璃一眼。

没有抬起头,下意识地就让自己的身体后退。

当然,也有可能是他察觉到我发出的声音。

不过,嫌疑人已经采取了他应有的行动。

将推断变为确定,已经没有什么问题了。

之后剩下的就只是确认细节而已。

他身上的可以预见未来的「Antique」是怎么样的呢?

至少,他身上的「Antique」是不能预见到未来的所有情况的。

跟危险程度有关的么?

还是偶然才出现的?

也是有这种可能的。所以必须先要探查清楚。

确认的手段可谓是要多少有多少。

一想到将要得到能预见未来的「Antique」,我的身体就因为喜悦而颤抖。

……不,是我想象着将这个「Antique」得到手的骏的样子,身体因为喜悦而颤抖。

我是为此而存在的。

是他,让我成为了必要的人。

已经不能再唱歌的我,就只有他——

所以,我是为了他而活着的。这就是我的心愿。

守护着抛弃了妹妹,杀死了母亲的我,这个新的容身之所,唯一的容身之所。

那就是骏的身边。

等着我,骏。

我一定帮你拿回来。

一定能够让你,预见未来。

刚才从天而降的窗玻璃碎片,一步之差就会造成致命伤。

我扫视四周,却没看见有认识的人。

不过,把这看作偶然的话就太过乐观了。

果然,我们真的是被盯上了。我心中真庆幸这次有陪着咲出来。

“刻也?”

“走吧。”

我拉着咲的手,匆匆走上归途。然而,我忽然想到,如果我们被跟踪了,继续回去付丧堂古董店好么?

如果那处地方被人发现的话,我们就再没有退路了。

还是,古董店也已经被他们查到了么?

不过,就算是和他们发生冲突,我至少也要让咲能回去……

就在这个时候,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在人行天桥的台阶之上,我被擦身而过的路人碰到了。

我退开了两三步,后背靠在了栏杆之上。

应该挨在栏杆之上的我的身体却失去了平衡。

原来,承受我体重的那部分栏杆,不知是不是因为年久生锈,“啪”的一响就折断了。

失去平衡,往后仰倒的我,上半身往着下面的马路——

在台阶上的我回过神来。

“刻也?”

因为握着我的手,所以我一停下了脚步,咲也不得不也停了下来。她回头看着我。

一恢复清醒,我马上往四周望去,但是却并没发现任何的路人走过我的身边。

以防万一,我将手放在栏杆之上试了一下力。栏杆并没有折断。是别的人行天桥么?不过,我回付丧堂古董店的话要走的人行天桥也就只有这一座。

是「Vision」的未来视的感觉。不过,刚才的难道是我的错觉?

“怎么了?”

“不,没事。”

虽然还是有点在意,但我还是继续走上天桥。

走过天桥,到了马路的另一边。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我连忙抬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混凝土块从半空直掉下来。

原来是旁边某栋四层高的建筑的外墙的一部分剥落了下来。

我踏在前面的那一只脚马上用力,退后了一步。

不过太迟了。

那混凝土块将我的头——

回过神来的我马上抬起头。

不过,看到的只是天空,完全就没见到什么混凝土块。刚才我通过「Vision」见到的,却是应该直接打在我脑袋上的混凝土块。

旁边的那层四层高的楼房安静地矗立着,并没有什么外壁剥落的迹象。

“发生什么事了?”

“不。只是觉得天气不错。”

“哈?”

刚才「Vision」究竟怎么了?

这情况,再加上现在这种时候,我不由得认为这是那个少年或者是飞鸟的袭击。

但是,行人天桥的栏杆折断和大楼的外壁剥落这两件事都没有发生。

难道「Vision」所看到的未来以及周围的情况并不是一定吻合的?或者只是相似的场所,别的时候发生?

“刻也。”

咲向我叫道。原来是提醒我道路中有自行车向我驶过来。

我中断了思考,往路的一边让开——

然后,不知怎么地,和自行车上的那个双马尾的女生的目光对上了。

“你在看什么?”

看到我的目光追看着迎面而来的女子高中生,咲一面疑惑的神色,拉住了我的袖子。

“啊?呃,没什么,觉得在哪里见过她而已。”

我忽然觉得自己冲口而出说出来的这句话是假话。

在哪里见过?

是自己口中说的话没错啊,真要这样说的话我的确是觉得在哪里见过她……

但是,事实却和我的想法相反,那个女子高中生完全没有注意到我,就径直穿过我的身边。

我的错觉么?

“刻也学校的人?”

“不,并不是。”

“哼~~你的女子高中生熟人相当多呢。”

咲放开扯住我袖子的手,一个人就往前走。

“嗯?”

虽然不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但看来我又惹她不高兴了。哎呀,这又是何解?

“喂,等等我。”

我追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一辆货车半侧地行驶着,向着这边直冲过来。

接着,这辆货车华丽地翻侧,横向滑行着撞在了护栏之上。

冲击使车身后面集装箱的门打开了。从里面倾泻出来的无数鲜红色的不明物体犹如雪崩一般将我吞没了。

“砰”!什么爆裂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把我拉回了现实。

在下一个瞬间,我就听到背后急促的刹车声。

这次发生了。

我下意识地望向声音响起的方向。只见一辆载客货车半侧地行驶着向这边直冲过来。

从「Vision」醒过来的时间太短了。

我和咲根本没办法逃开,就被失控的载客货车卷了进去。

我之后的行动目标确定了。

那么下次用什么手段呢?

还是用窗玻璃的话并没有意义。

重复用过的手段,就会失去一半的意义。

被对手预料到,引起对手的警觉就更是如此。

我并不是想看他的预测能力,而是想知道他的预知能力。

只要他预想不到会发生什么事,才可以判断出他的预知能力。

从到目前为止的状况来看,他身处的危险越大,他的预知能力就越起作用。

再试一次的话,果然还是用更危险的手段或许比较好。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是大路旁边的行人道。可以利用的东西很多。

而在这时,我刚好见到一辆明显超速的载客货车,向这边驶过来。

用这个就正好了。

我把「音灵」放在口边。

在下一个瞬间——

“砰”一声巨响,载客货车的轮胎爆裂了。

……真是危险。

如果刚才不是那载客货车的司机急急扭过方向盘,现在我和咲两人早就被车撞飞了。

只见那载客货车就这样撞入了旁边的店中。司机以及店里面的人不知道有没事呢?

——载客货车?

我马上察觉到不对。

刚才「Vision」的映像里,出事的不是货车么?

虽然眼前货车和载客货车确有不同,但是现实和「Vision」里的情景一样地发生了。

正因为我提前通过「Vision」看到了,才回避过这次的事故。

然而,我心中却无法释怀。

对刚才在人行天桥,以及大楼的外墙也是如此。

「Vision」里看到的未来的确不会百分之百出现。

不过,那是因为我采取了回避这个未来的行为。

什么都没有做却什么都没有发生,还有发生和「Vision」里相似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种情况到目前为止我都从未遇到过。

这种不同,究竟预示着什么呢?

面对着「Vision」这与往常不同的状况,我脸上忍不住布满疑惑。

“你没事吧?”

咲快步跑了过来,向我伸出手。我边回答一句“没事”,边正要站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只见眼前那辆撞入了店内的货车,从它的集装箱中飞出来无数鲜红的花朵,洒满路面。

坐在地上不动的几名少年少女,还有拉着咲的手,站起来的我。

接着——

零点几秒,不,在比这还短的时间内,我觉察到空气中的变异。

爆炸。

在货车引起的这小爆炸之中,几块货车的碎片之类的物体,好像子弹一样,贯穿了我们的身体。

“!”

我将眼前的咲一下扑倒,保护在自己的身体下面,叫道。

“快跑开!要爆炸了!”

——…………

但是,载客货车并没有发生爆炸,只有轮胎空转的声音依然在四周回响。

“刻也……”

“啊,对不起。”

我从咲的身上离开。

「Vision」看到了爆炸,但事实上似乎并没有发生。

当然没发生爆炸是再好不过了。

不过依然不能大意。

爆炸的可能性依然存在。

我带着咲正想和周围的人一起离开,但忽然发现只有一名少女,被卷入了事故之中,依然倒在地上。

我向躺在地上的她走了过去。

“你没事……”

话说到一半,我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我认得这名少女。她也见到我了,露出吃惊的神色,默不作声。

这名少女,就是之前收集「Antique」二人组里面的那名少女。

“你是,飞鸟吧?”

我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逃跑。

“这是你的杰作么?”

飞鸟并没有回答。不出声,就是不想解释了。

“你跟我来一下。”

因为事故的影响周围已经陆续有人围观,因此我想先帮她站起来。

然而,她却把另一只手放在了嘴边。她的手上拿着一支形状古怪的笛子。

然后,她吹响了笛子。

“兹~”,犹如电流通过的声音响起,我握着飞鸟的那一只手好像触电一般疼痛起来。

在疼痛和吃惊之下,我不由得放开了她的手。

飞鸟抓住这一时机,飞快地逃开。

我正想追过去,但她已经钻入了人群之中消失不见了。

我仔细观察一下还在疼痛的右手。

我的右手并没有受伤。虽然依然残留有触电般的疼痛,但是并不见灼烧的痕迹,只是有点发红而已。

但是毫无疑问的,这是她的攻击。

我回忆了一下,在东条同学学校里的体育馆中,她也是吹过这个笛子。这个笛子,恐怕就是「Antique」,也是她的武器。

今天所发生的各种各样的事——譬如玻璃破裂掉下来,货车的轮胎爆裂这些——正是她用手中的那笛子引起的。

又被她逃跑了。我不满地砸着嘴,回到咲的身边,就见到她一脸担忧的神色看着我。

“咲,你马上回店里。”

“啊?”

“目前为止所发生的所有事都是她的所作所为。”

“目前为止……也就是说刚才的也是?”

“嗯,没其他人了。”

我想咲也猜到了几分。之前我为了不让她担心而不断地隐瞒,但到了现在也瞒不住了。

“虽然是猜测,她手上的似乎是能发出声音冲击波的「Antique」。”

我对咲解释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窗玻璃的破裂,轮胎的爆裂,以及她刚才让我的手觉得疼痛而趁机逃跑这些事,都是她的杰作。

另外,诸如破坏体育馆天花板的玻璃,市民会馆上的照明器具,她也是可以做到的。

“刻也打算怎么做呢?”

“我知道她逃跑的方向。我打算去追她。”

其实,我是想自己做诱饵。我并没有对咲说实话。

既然对方的目标是「Antique」,那么就算我这次避开了,下次她还是会来找我的。既然如此,咲和我一起就会很危险。

而且,绝对不能让付丧堂古董店中那收藏「Antique」的仓库被发现。

“很危险的。”

“就这样放任不管的话更危险。”

“但是……”

“我不会穷追到底的。没事的,你就先回去吧。”

我不容分说,就将咲留在原地,自己一个人向着飞鸟逃跑的方向追过去。

完全是意料之外。

被我弄爆胎的载客货车竟然向着我这边冲了过来。

而且还被他发现了。现在既然已经察觉到我,对方肯定会加强戒备的。

但是,我不能就此放弃。

为了骏,我是不能就这样回去。

既然他知道了我,那么我就不能再跟踪他了。不过应该可以查出他的住处。

然而,这两人却分头行动。

因为离他们太远,超过了「Dowsing」的反应距离。到底要去追哪个呢?我犹豫了一下,但最后我还是决定去追那个男的。

从目前为止的行动来看,他持有能预见未来的「Antique」这一点是无需置疑了。

之后就只是从他的手中抢过来而已。

不过,他看来也不想这样就收手。只见他径直地走向一座附近正在施工中的大楼。

很明显,是想要引诱我现身。

这是陷阱。

不过,就算是陷阱,我也不会输的。

我的手里有这个「音灵」。

他一定还不知道这个「音灵」的能力。

我向着飞鸟逃跑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留意着四周,走向某个地方。

那是一座正在施工中的大楼。

就好像要证明那处是施工中的一般,大楼的一楼连外墙都没有。二楼以上的整座建筑物则张挂着安全网。预计是要建八层高的吧?外墙已经建到一定程度,还剩数月应该就可以完工。

如果今天不发生什么事的话——

就在这个时候,我的脑海中闪过一阵犹如噪音般尖锐的刺痛——

我头上无数根钢架高速地砸下来。

我向右避开掉下来的钢架。钢架插在了地面上。

我继续躲避。这次,钢架掉在地上弹了起来,向着我直飞过来。

我马上抱头蹲下躲开。钢架就在我头上擦过,往我身后飞了过去。

这时,在蹲着的我的眼前,又一块钢架插入了混凝土之中,然后,几块碎石弹了起来。

这些碎石飞袭而至,将我的面颊,手臂,脚都割伤了。接着,我就向后倒了下去。

躺在地上的我,发现眼前出现一个“H”的字母。就在我察觉出这是钢架的一端时,我的脑袋就被打中了。

“————!”

我抬头一看。

不过——

在大楼的顶层,就完全没见到有露出来的钢架,见到的,就只是沿着外墙而上的搭架以及防护网而已。

刚才我的「Vision」怎么了?

在钢架完全不存在的地方,怎么可能会出现被钢架砸死的未来的?

好奇怪。刚才的情况也类似。

人行天桥的栏杆和大楼的外壁损坏的未来实际上并没有发生。而在车祸事故中「Vision」看到失控的是货车,但实际却是载客货车。

这究竟怎么回事?

难道……

我与「Vision」所预示的未来错开了?

就在下一个瞬间,我听到头上什么东西崩塌的声音。

大楼的外墙就如爆炸了一般,大量的碎片向着我直泻而下。

“唔!”

面对眼前「Vision」也没预见得到的情况,我急忙躲进一楼的楼梯井里。刹那之后,我就听到刚才我站的地方无数混凝土碎片落地再飞弹而起的声音。如果走迟一步,这场胜负我可能就已经输了。(译注:楼梯井,建筑物内楼梯占用的空间)

我全身涌起一阵恶寒。

我和那些持有「Antique」的敌人对抗的唯一手段,就只有通过这个「Vision」来回避死的未来。

这个不起作用的话,很明显我就处于非常不利的位置。

为什么未来会错开了呢?

以前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还是这是对方所持的「Antique」的能力所导致的?

对方手中有多个「Antique」的可能性的确存在。除了这个直接攻击型的笛子以外,说不定还有能使对方的「Antique」出现异常的「Antique」。

……冷静。

我压下心中的焦躁。

「Vision」看不到的话那么就不会有问题。这也并不是第一次。刚才的明显是我能避开的,或者是不会致死的情况,所以「Vision」才会看不到,仅此而已。

就算未来被错开了,也无需恐慌。万一,我的 「Vision」真的出问题了,对手的攻击都是由笛子发出的直接攻击。虽然有可以将建筑物的外壁破坏掉的攻击力,但是并没有将其贯通的威力。

和飞鸟之间保持有遮蔽物掩护的话,就能撑过去。

之后就是怎么抓住空隙接近她,把那笛子抢过来。

遮蔽物稀少的一楼大厅对我很不利。

我望了一下四周,找到了紧急出口,然后跑上楼梯,向着遮蔽物较多的二楼而去。

“给我振作点哦。”

我用手掩着自己的右眼,对里面的「Vision」祈祷道。

我心中依然是有所依靠,这也是事实。

我跑上了二楼,正想打开紧急楼梯的门走出去。

门却被锁住了。

我不断地拧着把手,门已经被锁上了根本就无法打开。

没辙了。我之前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

这时,我听到了楼下开门的声音。

“追上来了么?”

虽然依然未见到对方的身影,但飞鸟也走进了紧急楼梯。

不好。在楼梯是无法完全躲开对方的攻击的。

我放弃了二楼,冲上了三楼,然后开门。

但是结果却是一样。

这里和二楼一样,门被锁上了,不可能走出去。

“可恶!”

我只好放弃三楼,向着四楼跑了上去。

不过,结果也是一样。

五楼,六楼,七楼,八楼……我不断地向上跑,不断被同样的结果打击。

从下方传来了脚步声。

还未见到她。

但是从传过来的脚步声听来,对方是在向我不断接近。

能破坏外墙的冲击直接攻击而来的话,会怎么样呢?

并不是「Vision」,单纯只是我自己心中的想象,我就不禁打了个寒颤。我将这个念头驱出脑海,继续向上跑。

剩下的就只有天台了。

最后一层的楼梯也跑完了。

心中带着祈祷,把手放在门上。

——结果却依然如此。

门被锁住了——不过,神或命运还没有抛弃我。

在墙壁上挂着一串钥匙。是忘记带回去呢,还是原本就是放在这里的呢?

我取下钥匙,想打开过道中通往屋顶的那道隔门。

钥匙不对。

钥匙无法旋转,门没能打开。

“不是这条么?”

我马上插进另一条钥匙。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脚步声变得急速了。

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我感到对方在向我背后接近。

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如果没防备的后背被攻击的话,那么一切就都结束了。

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其实是不是根本就没有这锁的钥匙呢?

锁还是没打开。

“下一条。”

这条也不行的话,那么就不管了正面迎击吧。

锁——

“……打开了。”

咔嗒一声响起的同时,锁被打开了。

我迅速拔出钥匙,用力推开沉重的门,冲上了屋顶。

风扑面而来。

心中的压迫感也被吹散了,只觉心头一松。

我一上到屋顶,马上就关上门,然后锁上。

砰!

“——唔!”

门关上的一刹那,强烈的冲击就到了,撞在门上,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我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

不用说,这是飞鸟发出的攻击。

不过,她的攻击似乎并没有能将铁门打穿的威力。

如果迟了一秒的话我会怎么样呢?现在暂时是可以松一口气了。我开始思考对策。

冷静。

我说的不是跑上八层之高而激烈跳动的心脏,而是血气上涌的脑袋。

这里是屋顶。我没有退路。对方也无法进来。但是,如果飞鸟这样继续攻击下去的话,门总会被破坏掉的。

分出胜负就在那个时候了。

对方若只有把门破坏这一手段的话,我可以潜入死角,趁她刚上来之时将笛子抢过去。

死角是——门的两边,或者屋顶的入口上方。

虽然是赌博,但也只能够是这样了。问题只是如何引开对方的注意。

将屋顶上散落的工具——譬如螺丝,往自己所在的相反方向扔出去,还是把衣服放在物荫处故意露出一点点让对方看到呢?

怎么都好,只要能稍微引开一下对方的注意力——

咔嗒。

“——呃?”

不应该出现的声音响起,然后锁着的门锁被打开了。

然后,随着“噶噶噶”的声音,门慢慢被打开。

“怎么会这样的……?”

门的确是已经被锁上的。

是因为飞鸟的攻击而被打开的么?

但是感觉并不是这样。

更简单地,好像理所当然一样,锁就被打开了。

也就是说她有钥匙?

这个应该不可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手中的这串钥匙又是什么?

那么是有别的钥匙么?

这也不可能。

为什么呢?

慢悠悠地出现的飞鸟的手上,我没看到拿着任何的钥匙。

也就说飞鸟应该是无法打开锁的。

但是锁却被她打开了。

我终于发现之前自己搞错了。

那个笛子,并不是什么用声音的冲击进行攻击的东西。

那么又会是什么呢?

那支笛子的能力是什么呢?

能弄碎玻璃,能让轮胎破裂,能撞凹铁门。用肉眼看不到而又能做到这些事的力量,不是声音的冲击波又是什么呢?

或者是我被这个笛子的外形骗了,误认为是声音的攻击?

是其他肉眼看不到的攻击么?

不,这那些无关。

那些都不能说明她能够开锁这个事实。

我心中越发焦急。

但是,时间并不会等我。敌人也同样如此。

飞鸟的脸上露出跟那个少年相似的微笑,将笛子放在了口边。

到目前为止发生的事又在我脑海中浮现。

——玻璃碎裂的声音响起,无数的玻璃碎片从天花板倾泻而下。

——轮胎破裂的声音响起,轮胎爆裂了的载客货车冲了过来。

——开锁的声音响起,本应锁住的锁被打开了。

脑海中灵光一闪。

那是什么?我心中出现的疙瘩是什么?

没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没有一点不合理的地方啊。

但是我为什么还会觉得什么违和呢?

违和的地方……没错。在锁被打开的时候,我看着的是门。

其他的情况,譬如在玻璃破裂的时候,在轮胎爆裂的时候,我是听到了声音响起之后才看过去的。

然后才确认到这些现象。

只有这次锁的情况不同。

并不仅仅是这次不是冲击。

我刚看到的就是最违和的地方了。

在那时,我看着门,也就是门锁。

所以,我就觉得违和。

但是为什么呢?

唯一是看着全过程的这一次,为什么我会觉得违和呢?

因为我看到的情况有什么不对。

什么呢?究竟有什么不对呢?

锁是锁着的。

但是却被打开了。

开锁的声音响起,锁被打开了。

这怎么了?

这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呢?

我心中那疙瘩究竟是什么?

飞鸟准备吹响笛子,开始吸气。

冷静!

不要急。

就算时间只剩下一秒,也绝对不可以焦急。

快找出来!

既然有时间焦急,那么就快去找出来。

快想出来。

既然有时间焦急,那么就快去想出来。

于是,我想到的,是锁被打开的瞬间。

找到的,是在当时在我心中出现的疙瘩所在。

就如同表面意思一样,锁。

并不是冲击,而是开锁。

“咔嗒”的声音响起后,锁就开了。

“?”

还不行。心中的疙瘩依然在。

为什么依然还会如此呢?

锁被打开而已,但为什么会让我如此在意呢?

为什么锁被打开,我会觉得不合理?

——开锁的声音响起,本应锁住的锁被打开了。

什么地方不合理呢?

——开锁的声音响起,本应锁住的锁被打开了。

并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开锁的声音响起,本应锁住的锁被打开了。

不,有问题。

——开锁的声音响起,本应锁住的锁被打开了。

这样很有问题。

眼中所看到的与耳中所听到的。

人会先意识到哪一边呢?

这种问题没所谓了。

这并不是什么为难的问题。

违和感,就是无比短暂的那一刹那。

没错了。

原来如此。

从出生到现在,十多年的人生,已经将这种感觉无意识地视为理所当然的东西。

这种感觉向我诉说着违和感。

事物发生变化之后,随之而来的声音。

刚才的声音,在事物发生变化之前我就听到了。

声音理应是后至的。

声音不在事物变化之后,所以我才觉得不合理。

理应在锁被打开了之后,才听到声响。

但是,开锁的声音响起之后,锁才被打开。

刚才的那些情况也同样如此。

如果我是看着这些发生的话,心里的顺序一定会反过来的。

在玻璃破裂的声音响起之后,玻璃破裂了。

在轮胎爆裂的声音响起之后,轮胎爆裂了。

一切都是在声音响起之后,事物才发生变化。

也就是说——

“根据所奏出来的声音,引起事物现象变化的「Antique」。”

犹如在肯定我的话,又犹如在说“到现在才发现么?”一般,飞鸟面带笑容,吹响了笛子。

我知道他弄错了。

所以才穷追不舍。

这个「音灵」,是通过奏出来的声音来引起事物现象变化的「Antique」。

对声音操作娴熟的话,是可以直接进行攻击的。但是,这个「Antique」的能力并不单单是如此。它还有更多,更持久的能力。

只要和声音有关的,就没有「音灵」做不到的。

他的脸色变了。

恐怖之情都写在了他的脸上。

放心吧,我不会杀你的。

我只会让你暂时失去意识,然后取走你的 「Antique」而已。

有「Dowsing」的话,就可以知道你的「Antique」收在哪里。

不过,如果你负隅顽抗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我并不介意痛下杀手。

反正是不会留下证据的。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那就真是对不起啦。

你已经没地方逃了。

这一切都是为了骏。

想要后悔的话,你就好好去后悔为什么会得到这个「Antique」吧。

那么,奏出什么样的声音好呢?

围栏倒塌的声音?这样并不能让他失去意识呢。

他的立足之处崩塌的声音?这么高掉下去他会死的呢。

打雷的声音 ?如果让「Antique」弄坏了就麻烦了。

真麻烦呢。并没有什么合适的。

虽然很不愿意,但是没办法了。

这里是屋顶,只能够直接打倒你了。

头被切开的声音?这样就会把他杀了啊。

骨折的声音?这样或许能让他失去意识。

身体破裂的声音?这样也会把他杀了呢。

好,决定就是头部被殴打的声音吧。这能让他的脑袋受到轻微的冲击。之前也做过的,这次应该也能凑效。

这次我会稍微手下留情的。

之前,因为没时间让我思考,所以就没有留力。

虽然我以为会是最坏的状况,但没想到你竟然没死呢。

所以这次也不会有什么事的。

如果导致了你残废的话那就对不起了。

只能怪你自己运气不好。看开一点吧。

我把目标放到了他的头部,吹奏起「音灵」。

啊,对了。

或许把我身上的「幸运」手镯借给你就好了。

吹响笛子,让吹奏出来的声音引起事物现象的变化。

——理应如此。

但是,身体僵硬的我并没有出现什么变化。

很明显,她的目光落在了我的头上。

我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头还在,也没有喷涌出鲜血,更没有被割下来。

就如同刚才一样在我的脖子上。

我慌忙向周围一看。

围栏并没有倒塌,脚下所站的地方也没有崩塌。

但是她应该是已经做了什么的。

因为她既然已经吹了笛子,就肯定会发生什么事的。

难道是我完全意料不到的东西么?

“”

喂,你干什么了!我打算这样向她叫道。

但是声音并没有发出来。

是我太过恐惧了么?连喉咙都似乎被堵住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再叫了一次。

“”

还是没能发出声音。

难道在我没发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死了?

明明「Vision」什么都没看到,我就已经死了?

果然「Vision」出问题了么?

但是,我的视界并没有逐渐被黑暗所吞噬,力气也没有从身体里被抽走,我依然站在那里。

双脚健在,证明我并不是幽灵。

完全搞不懂。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就在我正想再问一次的时候,却见到飞鸟自己也惊疑地看着自己的笛子。

然后,把目光投在我身上。

就好像反而在问我,你干了什么好事?

她再一次将笛子放到口边,吸了一口气,向着我吹奏起笛子。

但是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话说起来,刚才笛子也是没发出声音。

这个让事物随着声音起变化的「Antique」发不出声音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坏了?

不对,太奇怪了。不是这样的。

我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了。

不单单是笛子的声音,不单单是我的声音,现在我所处之地的风声,地上汽车经过的噪音,什么都听不到了。

这是怎么回事?

这简直就好像——

不,唯一只可能是那样了。

我移开视线。

只见在天台铁门的旁边,咲面对着飞鸟站在了那里。

而她手中的是——

——一面镜子。

让镜中映照的世界完全陷入寂静的「明镜」。

以前,某个作曲家渴望得到的,然后让他失去了非常重要的人的那个「明镜」。

这个「明镜」通过他的手,回到了付丧堂古董店。

然后,它现在在咲的手上,将我救出了绝境。

飞鸟没明白眼前的状况,还是不断地吹着笛子。

但是完全不能发出声音。

我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靠近不断吹着笛子的飞鸟,然后将她的笛子抢而来过来。

害怕的神色在她原来布满惊讶之色的脸上迅速扩散。

没有了笛子的话,她只是一个柔弱少女而已。

确定了这一情况的咲,用布遮住了「明镜」。

瞬间。

声音重新回复到世界上。

“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她脸上一副怯生生的表情看着我。

不过,她装出这样的表情是没有用的。我几乎死于她的手下,可没打算这么简单地就放过她。

“你收集「Antique」的目的是什么?”

我用强硬的口吻问道。不过,她果然还是没有回答。似乎想要说什么似的张开了口,但又马上把嘴闭上了。

她的右手伸入了衣袋之中。

但是却被我抓住,拉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呢?”

到了这种地步,她是要打算使用别的的「Antique」么?

“你想要做什么!”

随着我的怒喝,飞鸟向后缩起了身体。

我不管,手中用力。

痛楚让她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我把手伸进她的衣袋里。找到的是「幸运」手镯,以及一部手机。

“打算求救么?”

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不是的。她的目光在这样诉说着,拼命地向我这样诉说着。

她抬着头,犹如求助一般的眼光。不过我没放在心上。

刚才甚至可以面带着微笑想知我于死地的她,现在面对我的追问,却一脸恐惧,缄口不言,一副被害者的表情。

我只觉一阵的心烦意乱。

“你给我说句话啊!”

就在我正想扭转她的手的时候——

“请你可以住手么?她是不太方便说话的。你应该知道的吧,或许是你头脑发热一时忘记了么?”

门的方向传来了一个人的声音。

站在那里的,正是那个少年,飞鸟的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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