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这是怎样……!)
为了在脑中重复播放的影像烦躁不已的苍太,踩著楼梯往上奔跑。
他穿越走廊,冷不防地打开社团教室那扇年久失修的大门。
「喔……喔哇!」
独自留在教室里的优似乎吓了一大跳,手中的剧本也跟著掉到桌上。
他诧异地眺望著苍太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又像是在寻找什么似地望向苍太的身后。
「你好快喔……咦,春辉没跟你一起?」
苍太点了点头。
还没调整好呼吸的他,就连想出声说话都有困难。
约莫在十分钟前,苍太从教室出发,前往寻找原本只是要去自动贩卖机买东西,却迟迟没有回来的春辉。
他在半路遇到灯里,然后——
前一刻的影像再次在脑海闪过,让苍太不禁紧紧咬唇。
(要告诉优……还是瞒著他呢……怎么办……)
尽管大脑仍在犹豫,在得出答案前,自己的嘴巴却先动了起来。
「你……你你……你冷静听我说。」
说出来了。
既然已经说出口,那也没办法。更何况。依照自己的个性,苍太很难一直佯装不知道这回事。
而且,优的直觉很敏锐。就算他随便蒙混过去,也只会被看穿而已。
看到优朝自己点点头的反应,苍太下定决心开口说道:
「刚……刚才……春辉他……在教室里……跟夏树告……告白了!」
这个消息或许让他始料未及吧。优愣在原地,甚至忘了眨眼。
最后,伴随细微的痛苦呻吟,再也无法掩饰焦躁情绪的他开始胡乱搔头。
接著,像是要摒除无处宣泄的满腔怒意般,优狠狠地咋舌,并咒骂了一声「可恶」。
(优一定会就这样直接抹煞自己的感情吧。)
在苍太那双怒意逐渐升温的眸子里,眼前的儿时玩伴看起来相当成熟。
同时,却也让他觉得非常孩子气。
「……优,感觉你事情都只做一半呢。」
苍太的低喃似乎也传入了优的耳中。
后者愣愣地「咦?」了一声,然后缓缓望向苍太。
(他果然在生气嘛。)
苍太耸了耸肩,然后一鼓作气地道出语带责备的意见。
「烦躁、咋舌、乱搔头发,然后就结束了?你应该更顺著自己的情绪嘶吼出来才对啊。你大可吶喊『开什么玩笑!』啊。你就这么害怕表现自我吗?」
苍太的这番话,比被称为「黑色望太」时更不留情面,而且还带著挑衅意味。
相较之下,优似乎是冷静下来了。他以淡淡的语气回应道:
「……就算我这么做,已经发生的事情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说得也是。可是,你怅然若失的心意又该何去何从呢?」
「天知道。之后总会消失吧。」
面对优轻描淡写的态度,苍太没有就这样放过他。
「并不会消失,只会在内心深处累积起来喔。连你本人都企图无视,这份心意感觉好可怜呢。」
这次,优的眼神透露出动摇。
随后,动摇彷佛扩散到全身各处,让他无力地垂下头来。
「……不然,我该怎么做才好啊……」
听到优快要哭出来的沉痛嗓音,苍太感觉自己的心脏有如被贯穿一般痛苦。
(我在干嘛啊……这样根本是把优当成出气筒了嘛。)
没错,这完全是在推卸责任。
目击春辉对夏树告白的当下,苍太脑中一片空白。
下一刻,不知道灯里对这一幕作何感想的他,开始涌现不安的情绪。而在看到灯里动摇的反应后,苍太再次受到打击。因为他理解到自己果然会错意的事实。
(虽然她没有对我的告白做出正面回应,但我也不见得被甩了嘛。我们还一起去吃了蛋糕,感觉就像男女朋友的试用期那样……?)
苍太将现况解释为对自己有利的乐观结论,擅自怀抱著满心期待。
他把灯里的「不太明白恋爱是怎么一回事」解读成「她现在没有喜欢的对象」然后在内心燃起小小的希望。然而——
(我想,这段恋情,或许是在连她本人都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萌芽的吧。)
目睹春辉关键性的告白,让自己的心意瞬间浮上台面。
接触到原本不打算知晓的灯里的真心,让苍太不禁涌现这样的想法——
倘若优能够早点和夏树在一起就好了。
如果他们两个在交往,春辉想必也不会对夏树告白。
这样一来——
(现在的情况也会有所不同?真是如此吗?)
苍太缓缓走近长桌,将散落在桌面的纸张收集起来。
「是我的话,应该会把现在的心情融入脚本之中吧。」
这句话彷佛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不可思议的是,试著说出口之后,苍太感觉内心的阴霆瞬间一扫而空。
「……咦?」
优茫然地抬起头,以疑惑的视线望向苍太。
后者以微笑取代说明,然后开始用自动笔在纸上飞快地写下文字。
他任凭自己的思绪化为纸张上绵延的字句。
他时而停笔,对写好的内容划上两道删除线,就这样逐渐将整张纸填满文字。
(是吗……原来如此。这就是我想做的事情呢。)
苍太一边感受著优不知所以然的视线,一边像是想起什么似地开口:
「接下来是我的自言自语,你听了就忘记它吧。」
以意外沉稳的语气这么表示之后,苍太不等优做出回应,便继续往下说。
「我的目标是推荐入学,所以,我常常会去找指导学生规划生涯的半田老师商量。然后……听说春辉可能会去美国念大学。」
「哈?」
尽管优以沙哑的嗓音表示疑惑,但苍太仍自顾自地继续说。
他道出了那天在教职员办公室听闻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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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苍太结束面试练习,正在跟半田老师召开反省会的时候。
放学后的教职员办公室里充斥著一股独特的气氛。苍太神色紧张地倾听著老师的评价。
「望月,你的小论文还算不错啦……」
「谢谢老师!」
苍太放心的时间相当短暂。下一刻,半田老师便神情严肃地看著他的评分表表示:
「嗯,不过,至于最关键的面试嘛……」
「我……我试著用婴儿学步的态度,表现了自己老实忠厚的个性!」
「这方面可得用具体的内容来呈现才行啊。至少也得顺畅地说明你选择这所学校的动机。否则,校内初选或许还过得去,但想要通过大学入学考的关卡,恐怕困难重重喽。」
「是……是的……」
一如老师所说,就算能争取到校内的推荐名额,但如果无法在大学入学考的会场好好表现,就没有半点意义了。再加上苍太很明白自己是一紧张就无法好好说话的类型,因此更令他不安。
(该怎么办呢?我来得及应付正式上场吗……)
在进行这次的模拟面试之前,苍太也拜托优陪自己练习过好几次。但在紧张的情绪笼罩下,他总是没能好好说出自己想表达的意思。
(既然如此,我再试著去拜托其他老师好了。)
他环顾教职员办公室,然后看到一个披著白袍的高挑身影。
苍太和明智老师说话的机会远多过半田老师,而且和他对谈时,自己也不太会紧张。想练习如何将自己的意见确实传达给「大人」,明智老师可说是最佳人选。
(先练习跟明智老师对话,等习惯之后,再拜托别的老师吧!)
当苍太为了上前委托而踏出脚步时,传入耳里的对话让他止住步伐。
「干得好啊,芹泽!继初审之后,你连复审都过关了吶。」
(复审……是指那场影片创作大赛的……?)
这个消息让苍太由衷为春辉感到高兴,但他心里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因为,就连通过初审一事,春辉都不曾告诉他或优。
春辉和明智老师仍持续对话著。他们似乎都没有察觉到苍太的视线。
「你是在说哪个比赛?」
「得奖者能够去美国留学的那个。」
「真的假的!太棒啦!」
看著欢欣鼓舞地举高双手的春辉,苍太有种彷佛在眺望电影中的角色的感觉。
(他问哪个比赛……意思是,春辉参加了不止一场大赛?而且,得奖者竟然还能去美国留学?)
这是苍太初次耳闻。而且还宛如晴天霹雳。
之前,苍太跟优听春辉提及参赛的事时,春辉表示得奖者能获得一套影像编辑软体。
这个奖项不可能一下子晋级成
美国留学的机会。所以,苍太这才明白,春辉还参加了他和优未曾听闻的另一场比赛。
「芹泽真是了不起啊。他应该能靠这样的实力顺利进入大学就读吧。」
听到身后的半田老师出声赞叹,苍太的肩头微微抽动了一下。
老师们都知道春辉和苍太不仅是同社团的伙伴,而且还是儿时玩伴。跟春辉交情深厚的苍太,不可能没听说春辉未来的规划。
苍太没有力气化解这样的误会,只能用僵硬的脸部肌肉勉强挤出笑容。
(春辉瞒著我们……他不只打算离开这块出生地,甚至还要离开日本……)
在胸中低喃的事实,慢慢侵蚀了苍太的心。
两人明明身处同一个房间,只要开口呼唤,对方就能听到自己的声音,然而,苍太却觉得眼前的春辉莫名的遥不可及。
我被背叛了。
真令人羡慕。
真令人憧憬。
我被独自拋下了。
我得支持他才行。
各种情绪一口气涌现,让苍太觉得自己彷佛伫立在暴风雨之中。
连站著都有些吃力的他,无言地向老师一鞠躬,然后离开了教职员办公室。
所以,苍太并不知道明智老师之后又跟春辉聊了些什么。
明智老师想必会支持自己的学生前往留学吧。
而春辉一定也会露出一口白齿灿笑。
(明明把我们当成局外人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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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茫然地听著苍太陈述这个消息。
苍太相当明白优现在的心情。毕竟他自己也还无法完全接受事实。
然而,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时间也不可能停下脚步。
(等到春天来临的时候,春辉就要去留学了吗……)
「这是……怎样啊……」
优勉强挤出这句话。
之后,看著再也说不出半个字的优,苍太跟著沉默下来。
(优八成也和我有著相同的心境吧。除了春辉瞒著我们一事以外,还有种被拋在后方的感觉……)
苍太让手中的自动笔继续动作,拚命地追赶自己发现的那道「光芒」。
「……我还没找到能让自己这样倾注热情的东西呢。」
这不知道是对著春辉,还是对著苍太道出的感想。
优带著自嘲的笑容抬头仰望天花板。
「优,你又来了……你总会莫名贬低自己呢。」
「没有啊,这是事实……」
看到优耸肩的反应,苍太投以几乎能贯穿他的视线。
「我能够像这样热中于撰写脚本,都是因为有你在背后推我一把。」
「…………哈?」
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演戏,优是真的愣在原地。
「等等、等等,你不记得了吗?」
开口确认后,苍太发现优并未回以他原先预想的反应。
苍太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开始遥忆当年。
「——我不像春辉那样拥有强烈的感性,也不像你这么擅长安排作业流程,或是有能力在需要帮忙时召集到人马……我能做的,顶多就是打杂的工作。」
随后,优像是终于回想起来似地屏息问道:
「我记得你去年好像也说过这种话……?」
「太慢了~看来,你也不记得自己那时说过什么话了吧?」
看到苍太刻意对自己投以怨怼的视线,优带著苦笑回答他
「你在说什么啊。你很有撰写脚本的才华喔,望太。」
优只是重复了当初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不过,这让他和苍太都自然而然地浮现了笑容。
「我是个极其平凡的人,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即使是这样的我,还是潜藏著某种才能。所以,优当然也会有喽。」
「……我会试著去挖掘的。」
优自己应该也明白,这并非嘴上说说那么简单。
倘若是像春辉或灯里那样耀眼的才能,就算自己没发现,周遭的人也不会让他们的天赋被埋没。
面对他们被发掘出来的光芒,大家都会投以宛如仰望一等星的视线。
(虽然这样令人很羡慕,不过,如果是优,一定能凭自己的力量找到的。)
这时,苍太脑中闪过某位导演的名言。
所谓的才能,就是持续保有热情的能力——
就跟苍太一样,优一定也用自己的手掌握住了。
掌握那能够燃烧自己、绚烂不已的光芒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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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目击春辉对夏树告白的那一幕之后,已经过了几天。
放学后,社团教室里只有苍太和春辉,空气中掺杂著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
(……不对,或许只有我这么想吧。)
为了替补习班在这个周末举行的全国模拟考做准备,优很早就回去了。
因为这是和重要的儿时玩伴的未来息息相关的大事,苍太和春辉也爽快地答应他先走步的要求。不过,苍太现在却满心期望优能够折返回来。
他朝春辉偷瞄一眼,春辉恰巧也注视著他,让两人的视线交会。
苍太反射性地移开眼神,结果坐在正对面的春辉苦笑著开口问道:
「你干嘛啊,思春期少年?」
而对这种一如往常的玩笑话,自己只要同样打哈哈回去就好。
尽管明白这-点,苍太波涛汹涌的内心,却让他道出完全不同的内容。
「——我争取到校内的推荐入学的名额了。」
「真的假的!干得好啊,恭喜你。」
「谢谢。不过,你应该……」
「嗯?」
瞥见对方纯真而坦率的笑容,苍太一瞬间支支吾吾起来。
不过,他也不想怀抱著猜忌直到毕业。所以,苍太最后仍下定决心开口询问:
「你应该也有什么事情要报告对吧,春辉?」
「……照话题的发展来看,你应该是指值得庆祝的事情?」
「我想是的。」
或许是察觉到苍太想问的事情了吧,春辉垂下眼帘,有些尴尬地搔了搔头。
因为迟疑,他重复了几次张开嘴巴,然后又闭上的动作。最后,春辉伴随著叹息道出事实。
「抱歉。该说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吗……我原本想等一切正式决定后再告诉你们。」
「……这样啊。的确,直到最后阶段的评选之前,没人知道比赛结果会如何发展。如果让大家动辄为自己开心或忧虑,最难受的人应该也是你呢。」
「算是吧。不过,你们能不能接受我这样的做法,又另当别论了吧?」
春辉以手指指向自己的眉心,露出略为困扰的笑容。
看到对方指摘「你全写在脸上喔」,无法彻底掩饰自己在生闷气的苍太,试著将眉心的皱纹抚平。
「既然你都已经明白了,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吧。夏树要怎么办?」
「……真让人吃惊。怎么连你都说出跟优一样的台词啊,望太?」
真敢讲,你明明已经设想过这种状态了吧。
苍太按捺住想要这么开口攻击春辉的冲动,以平静的语气继续说:
「我不小心看到你跟她告白了。那是怎么一回事?」
春辉究竟会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
苍太屏息静待答案。然而,传入耳里的,却是对方冲击性的回应。
「噢,我就知道。」
「……哈?」
「因为我那时有看到跟你很像的背影啊。和你在一起的人是早坂吗?」
「你居然说得这么若无其事!灯里美眉她……!」
倘若将灯里受到打击一事说出来,就会让她的心意曝光。
只有这件事绝对不能做。苍太这么想著,勉强咽下满腔的怒意。
「我再问你一次。那是怎么一回事?」
看到苍太露出犀利的眼神,春辉脸上也收起了笑容。
「是预演啦。毕竟告白会让人很紧张,不是吗?所以,夏树建议我事先练习看看,然后我就拜托她当我的练习对象。只是这样而已。」
「……什……什么跟什么啊!」
看到苍太不禁吶喊出声的反应,春辉一脸得意地复述:
「就跟你说是告白预演嘛。」
感到头开始隐隐作痛的苍太,忍不住趴倒在长桌的桌面上。
「……所以,意思是……你并没有喜欢夏树吗,春辉?」
「就是这样吧。」
「那么,你怎么不赶快去跟真命天女告白呢?」
「…………」
尽管自己终于将关键问题说出口,但现在并不是能毫无顾忌地为此开心的状态。
两人之间的空气开始紧绷,春辉散发出像是刺猬在警戒的尖锐感。
在这种状态下,面对友人也无法踏入的区域,苍太做出了即将越界的行为。
(现在还来得及彻回这个话题……)
不需要急著除去猜疑的种子。随著时间经过,问题或许自然会解决。
因为爱情而让友情消逝,简直愚蠢到极点。
(春辉,我知道这是多管闲事……可是,我也很担心你呢。)
苍太隔著制服衬衫按压自己狂跳的心脏,然后更进一步地拋出质问。
「噢,我懂了。不是不告白,而是无法告白吗?因为你参加的那场比赛,能够提供到美国大学留学的机会嘛。」
听到苍太刻意强调「无法告白」几个字,春辉抬起了单边眉毛。
或许,光是听到这句话,就让他识清了苍太真正的用意。
感到莫名难为情的苍太,咕哝著继续问道:
「……到底怎么样?」
「望太,你有在观察别人呢。而且还会认真替他人担心,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喔。」
看到春辉频频点头肯定自身感想的反应,苍太冷冷地开口吐嘈:
「不用说这些啦。就算称赞我,我也不会放弃追问你的。」
「没有啊,这些纯粹是我的真心话。」
听到春辉极其认真的声音,反而让苍太不知所措。
「啥……啥?为求慎重,我还是确认一下好了。这跟我刚才问你的问题有关连吗?」
「……我啊,其实是个只珍惜自己的人。我有时会觉得拍电影以外的事情怎么样都无所谓,而为了拍出好画面,要我做什么都行。」
(原来如此。春辉是这么想的啊……)
尽管内心还有想说的话,但为了不要干扰春辉彷佛想将一切倾诉出口的行为,苍太只是沉默点点头。
「提供得奖者留学机会的那所美国大学以电影系闻名。能够在那所学校学习,让我单纯感到开心,也认为这是一个好机会。不过……」
春辉原本笔直的视线忽地移往地面。
大概能料想到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的苍太,像是鼓励春辉继续开口般「嗯」地应声。
「我发现,除了电影以外,还有同样珍贵的事物存在。」
「……你有告诉她留学的事吗?」
虽然明白春辉的答案,苍太仍刻意问出口。
一如所料,春辉摇了摇头。
「我没说。一开始,我原本想等结果确定了再告诉她,但后来发现这是不可能的事。要是一个没弄好,我说不定就会直接告白了。」
看到春辉无力地乾笑几声的模样,苍太无言以对。
是自己逼他说出这些话的愧疚感,紧紧掐著苍太的胸口。
「……突如其来的远距离恋爱,一定会困难重重吧。而且我还不是在日本国内,而是要到美国去呢!被拒绝的可能性,绝对是正常情况下的两倍啊。」
「…………」
「喂~这种时候,你应该要吐嘈我『对能得奖一事,你简直胸有成竹嘛』这样吧?」
春辉模仿起苍太的说话语气,试图将话题带往诙谐的气氛。
犹豫是否该顺著他轻松以对的苍太,最后仍选择了一针见血的说法。
「对方也有选择的权利吧?就算你自作主张地设想了一堆未来的事情,到头来,那个女孩子说不定会告诉你『我不介意远距离恋爱』喔。」
春辉没有出声回应。取而代之的,是椅子传来的声响。
他面无表情地将双手撑在桌面上,从上方俯视著苍太。
这次他或许真的要发脾气大吼了——正当苍太这么想著而警戒起来时,春辉却直接走向窗边。
「……我刚才说过了吧?到头来,我最珍惜的还是自己。不管是被甩还是远距离凭爱无法顺利发展的情况,我都一样讨厌。」
「因为你不想受伤?」
春辉没有回头而继续往下说:
「而且,像现在跟你聊这些的时候,我脑中的一角仍思考著电影的事呢。不只是新作,还包括了这次的经验能带来什么样的帮助之类的。」
什么跟什么啊。你根本只醉心于自己的事吧。
这是苍太涌现的感想。
不过就算将这些说出口,春辉恐怕也只会笑著回应「你真是个感情丰富的家伙耶」。
犹豫片刻后,苍太决定以逻辑理论吐嘈他。
「你这话很矛盾。不管是被甩,或是远距离恋爱无法顺利发展,应该也都是一种『很好的经验』 才对啊。应该能成为创作电影的绝佳养分吧?」
「……我很偏食呢。」
春辉勉强挤出回应。
现在,光是要设法带过苍太的提问,恐怕就让他的脑袋忙不过来了。
(似乎说得太过火了呢。还是就此打住吧。)
苍太没有开口向他道歉,而是取而代之地转移话题。
「对了,举办电影首映会一事,已经正式决定了是吗?」
「……学生会那边已经提出书面文件了。」
约莫在一个星期前,学生会听闻电影研究社打算拍摄新作的消息,便提出了「希望能在毕业典礼的前一天举办首映会」的要求。
这么做的话,可能会让大家把电影的内容和毕业典礼联想在一起,导致观众产生先入为主的想法,也会让他们无从评价电影本身的魅力,或是能带来何种感动。
考虑到这一点,苍太等人数度回绝了这个要求。但最后,春辉导演被身为电影研究社粉丝的学生会长的热情所打动,首映会也因此拍板定案。
「我有无论如何都想追加进去的场景呢。」
「……剩下的工作天数已经不够了耶。你有跟优商量过吗?」
「今天刚好又是晴天,我认为这是最适合拍电影的日子呢~」
「我问你有没有跟优商量过工作排程啦!」
「人生就是要把握当下!望太,把摄影机扛过来吧!」
♡♥♡♥♡♥♡♥
两人前往的地点,是离家最近的车站再走一段距离的公园。
虽然场地不大,但一如春辉所说,被夕阳染红的秋千和公共座椅,感觉能成为相当出色的电影场景。
「嗳,刚才是不是有个很像夏树的女孩子走过去啊?」
「是你看错了吧?那种打扮的女孩子很常见啊。」
「不不不,大家穿的制服都一样好吗?我是说,那种发型的女孩子……」
应该不常见吧——正当苍太打算这样吐嘈春辉不知是认真还是装傻的发言时,眼前的某个人影让他瞬间噤声。
一名他熟悉的人物伫立在公园的沙堆游戏区旁。
尽管感觉对方散发出令人紧张的氛围,苍太仍缓缓接近他。
或许是察觉到苍太的脚步声,那名人物转过身来。
(果然是阿雪……)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家应该在反方向吧?」
「……对喔。阿望,你跟芹泽同学也都住在这一带嘛。」
感受到恋雪话中有话的苍太点点头。
「因为我们家导演说他有无论如何都想加进电影里的场景,所以……」
苍太抬起下巴示意。他所指之处,有著春辉正在努力调整摄影机位置的背影。
恋雪轻笑出声,耸肩表示:「他看起来很忙碌呢。」
「那你呢,阿雪?你在这里做什么?」
「……原本想做点什么,但最后没能做成。」
「咦?」
原本以为自己漏听了什么的苍太望向恋雪,但后者的视线已经转向公园外头。
(难道他是跟谁约在这里见面吗?可是,阿雪刚刚的说法是「最后没能做成」,就代表事情已经发生了……)
「嗳!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啊~」
春辉一边锁紧三脚架的螺丝,一边大声问道。
「你说望太跟我『也都』住在这一带,那其他还有谁吗?」
察觉到方才那股异样感的由来,让苍太不禁「啊!」了一声。
在前往公园的路上看到的那个背影,再次浮现于他的脑海之中,让苍太的想像逐渐扩大。
想做点什么,但最后没能做成。也就是说——
「毕竟你跟濑户口同学感情很好嘛,芹泽同学。果然会在意吗?」
听到恋雪夹杂挑衅意味的问法,春辉却像是被戳到笑点般大笑出声。
「不不不,你误会啦。因为我的儿时玩伴可不只优一个人啊。」
(噢,对啊,还有我嘛……呃,春辉应该不是想说这个吧?)
恋雪一瞬间露出不解的表情,但片刻后,他恍然大悟地轻敲掌心。
「你跟榎本同学也是儿时玩伴呢。」
「没错没错。所以,你说『原本想「告白」,但最后没能做成』是吧?」
或许是企图以牙还牙吧,春辉回以一个坏心眼的质问。
恋雪脸上仍带著笑容,反而是在一旁的苍太慌了手脚。
「等……等等啦
,春辉!就算我们跟夏树是青梅竹马,也不好过问这么隐私的事情吧!」
「真要说的话,问题其实不在于告白与否。」
「阿雪!你也不用老实回答啊……!」
尽管苍太好心制止,但恋雪本人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我在什么都说不出口的情况下,就这样目送榎本同学离开了。」
语气平淡的独白中,掺杂著落寞的音色。
光是听他说话,就令人有种揪心的感觉。苍太朝垂下头来的恋雪望去。
(阿雪是不是觉得自己很没有出息呢……?)
「这应该不是『没能』告白,而是『没有』告白才对吧?」
春辉以和刚才的苍太相同的表达方式质问恋雪。
恋雪猛地抬起头来,双唇也开始颤抖。
「我……并不认为她会接受我的感情。可是,我希望至少能够传达给她……就算改变外表、改变外在的自己,看来还是毫无意义可言。」
(怎么会呢,你明明那么努力了啊……)
看到恋雪不愿意认同一直努力的自己,苍太不禁难过起来。
然而,看著恋雪沉痛的模样,就连春辉也说不出半句话。
「因为,我知道自己的心意只会变成她的沉重负担。」
「没有这种……」
再也按捺不住的苍太硬是从旁插嘴。
但恋雪只是静静微笑,然后朝他摇头。面对这样的反应,苍太只能沉默下来。
「……因为夏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是吗?」
春辉的低喃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句。
这更让苍太赶到烦躁。
「就算对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阿雪的心意也不会变成什么沉重的负担!」
听到自己格外大声的吶喊,苍太忍不住手足无措。
恋雪也微微瞪大双眼。但他接著道出的话语仍相当淡漠。
「或许也有这样的思考方式吧。」
(为什么阿雪能够这么平静?)
尽管他内心理应大受打击,但恋雪却丝毫没有表现出这样的态度。
他远比苍太所想的更加坚强,自尊心也更高。
「如果……」
恋雪的声音再次颤动空气。
苍太感觉到他正在犹豫该不该继续说下去,便像是催促般轻轻朝他点头。春辉也搁下摄影机。静待他的后续发言。
一次深呼吸之后,恋雪像是吐露出重大机密般轻声说道:
「我告白的话,这份心意或许能成为她的助力,在背后推动她前进吧。可是,我脑中想像的,是和这个不一样的未来……」
不知沉默持续了多久。
苍太茫然地听著宛如大合唱的秋日虫鸣,然后静静等待。
最后,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的恋雪,道出自己明确的真心话。
「她是很温柔的人。所以,我觉得她可能会为了无法回应我的感情,而烦恼不已,在拒绝我之后,她的内心恐怕会被一块大石持续压迫著。」
感受到脑袋彷佛被人重重敲下的冲击,让苍太不禁忘了呼吸。
(虽然我不明白阿雪的心意为何会变成夏树的重担……不过,他完全是以自己会被甩为前提在思考呢。)
换做是以前的苍太,或许会愤慨地指责恋雪「你为什么不对自己的恋情抱持半点希望?这样未免也太妄自菲薄了吧」之类的。
然而,听到恋雪真挚的表白,让他压根没有说出这种话的打算。
(阿雪没有逃避,而是接受了事实。直到最后,他都以夏树的感受为优先考量……)
察觉到自己的恋情无法开花结果的瞬间,恋雪必定受到了相当大的打击。
然而,他却选择了「绝对不会伤害喜欢的人」这条道路。
甚至不惜为此扼杀自己的感情。
在没有告白的情况下结束恋情,或许会被人说是勇气不足的表现。
不过,苍太却觉得恋雪的选择简直帅气到不行。
(……原来也有这样的恋爱呢。)
这时,苍太感觉自己持续纠葛的内心深处,似乎射入了一道光芒。
无论灯里喜欢的人是谁,他都无法舍弃自己这份心意。
就算不能支援灯里的恋情,至少,苍太可以在一旁默默守护。
(单恋也无所谓,因为我能贡献两人份的爱情。)
苍太喃喃念起昨晚观看的某部电影的台词,然后仰望天空。
秋天的夜空看不到特别明亮的星星,也没有夏天那种引人注目的夏季大三角。
据说正因为是这样,才能突显著名的星云和星团的存在。
「人际关系一定也是这么回事吧。」
在传入他人耳中之前,苍太的这句低喃便乘风消逝在空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