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代,许多人还不习惯用船作为交通工具,所以在船坞等候的客人并不多。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在茶
舍苇箕的阴影中等候渡船的五个男女,尤其显得突出。一行人三男二女——其中一个男子头部覆着白布,只剩
下嘴露在外面,姿态颇为骇人。女人中,有一位虽然外表非常美丽,仔细观察,却是一个盲人。
不用说,这一行人正是伊贺锷隐的精锐。走在前面的是药师寺天膳和雨夜阵五郎,面部受了重伤的是筑摩小
四郎,朱绢领着失明的胧走在最后。众人的脸色,都很阴郁。
“要走七里海路啊。”
雨夜阵五郎站在红色的大鸟居下面,望着开阔的海面,自言自语道。
那时的渡船,最多只能载五十三名客人,但是行李却装的很多。自古以来,通过船只把货物运到宫町,是最
方便经济的方法。只见无数的小舟,穿梭不停,正在把各式各样的大小行李:货物箱、驾笼、以及马匹,运到
远离岸边的大船里。
“看起来,波浪不小啊。不如绕道佐屋更加安全。”
雨夜阵五郎面色阴沉。绕道佐屋的话,便是陆路。由于陆路必须横渡木曾川,大大加长了行程。而选择走七
里的海路,便可直抵宫町。
不过,雨夜阵五郎担心的就是海路。这是由于他的体质,天生怕盐。
蛞蝓为什么会被盐溶化?这是由于在盐的化学作用下,蛞蝓细胞中的水分会发生渗透作用,渗透到外界的缘
故。生物体之所以具备细胞膜,就是为了防止发生这种现象,但即使是高度发达的哺乳动物,细胞膜功能也有
限度。一般来说,就算是人类。如果长时间浸泡在盐的环境中,同样会失去相当多的体液。人体体液的渗透压
为八个大气压,而海水则高的多,为二十八个大气压。前面说过,雨夜阵五郎的身体具有非常高的浸透性,遇
盐就会产生收缩,所以海水可以说是雨夜阵五郎的天敌也不为过。就像所有的忍者一样,自己的独门武器,同
时也是自己的弱点。
“你怎么像个小孩,一点也不为他人着想。我们只是乘船,又不是从海上游过去。”
听到雨夜阵五郎的抱怨,药师寺天膳显出不愉快的神色。
“甲贺一族走的就是陆路,而我方现在有两人失明。同样走陆路的话,无论如何也赶不上敌人。”
正是由于胧和小四郎,伊贺一行已经在翻越伊贺加太越之前,在山脚歇息了一夜。如果两人的眼睛都正常的
话,对于忍者来说,那样的山路和风雨,并不算得什么。
甲贺一族现在到了哪里?刚才天膳询问过船场的人,从得到的回答看,弦之介一行确实没有选择乘船——既
然敌人还在陆路绕远,自己就必须通过海路尽快追赶上去。但是,现在令天膳感到担心的,不仅是甲贺族的信
息,而是就连自己派出打探对方动向的蓑念鬼和莹火,也同样下落不明
——说不定,二人已经做了甲贺的刀下之鬼。
现在只能做最坏的打算。虽然自己只让他们查明甲贺一族的行踪,但他们一定有勇无谋,和对方展开了正面
冲突,反而落得被对方歼灭的下场。
——愚蠢!
天膳的牙齿由于愤怒而发出咯吱作响。如果蓑念鬼和莹火被对方除掉的话,己方就剩下五人,虽然人数和敌
人相等,但是其中两人都已失明,而且筑摩小四郎还受了重伤,不过是一只失去牙爪的猛虎,胧是否有和弦之
介一战的决心,还是一个大大的未知数。
胧坐在甲板上,一直低垂着头没有说话。她的肩上停着一只老鹰,就是那只担任阿幻信使的鹰。
自从离开伊贺,胧一路上都在想着甲贺弦之介。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和弦之介再次变成不共戴天的仇敌。虽然她现在和天膳等人一起走在这条决斗之旅上
但她并不清楚战斗的目的。她只不过是被天膳所胁迫,几乎变成了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事情为什么会发生如此
的变化?骏府的大御所德川家康大人,以及服部大人,为什么会突然解除伊贺和甲贺的不战之约?
不过,真正让胧感到天旋地转的,不是命运的狂澜,而是弦之介那份充满了愤怒的战书。“尔等当下,还剩
七人。抵达骏府城城门之前,甲贺五人,伊贺七人,忍术决斗之旅,倒也不亦快哉。”——弦之介大人已经非
常明确地把我——胧,也算作了决斗的敌人。
而且当弦之介离开锷隐谷的时候,就已经变的异常冷酷,甚至都没有回头看胧一眼。——弦之介大人如此愤
怒,也是理所当然的。弦之介大人以为我故意装出天真快乐的样子,使他放松警惕,而同时锷隐一族,正在对
卍谷的忍者大开杀戒。虽然我并不知道,但是换成弦之介,又如何能够相信。弦之介大人一定以为,从最开始
起,我就为他布置好了陷阱。弦之介这样想,是非常合理的。回想起老鹰带着卷轴飞回土岐岭的当初,阵五郎
为了欺骗弦之介大人,慌称“伊贺甲贺已经达成了和解”的时候,以及那以后发生的一幕一幕——谁会相信,
我是真的不知道其中的内情,出于和解的目的,才邀请弦之介大人到锷隐谷游览的呢!?
现在在弦之介大人的心目中,我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女人,残酷的、面目可憎的女人啊!——现在,我只想告
诉他,胧绝对不是这样的人。
我之所以离开伊贺,走上这条决斗之旅,只是为了这个原因。并且——
不过,即便弦之介大人了解了真相,由于这场血斗,我和弦之介大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缘分,能够结
合在一起。不过,要是在那个世界——对,我会在那个世界,等待着弦之介大人。并且,为了赎罪,我要弦之
介大人亲手杀了我。
胧的脑海里,浮现出弦之介蘸着自己的鲜血,将自己的名字从卷轴中划掉的情景。她苍白的脸颊上,第一次
浮现出了浅淡的笑容。
虽然并不知道胧在想些什么,但胧脸上发生的变化,都被药师寺天膳看在眼里。
“喂,要开船了。请客人们赶快上船,不要耽误了行程!”
随着掌船人的一声高喊,一行人同时站起了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