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届克雷马奇斯高中校庆园游会第一天的下午。
耸立在校门口的圣母玛莉亚雕像的附近,一名穿着制服的女学生忿忿不平地念念有词。
一字型的刘海,正是所谓的妹妹头。雪白的肌肤,圆润的脸庞略带一丝稚气,正是从可爱过渡到美丽的阶段。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名不折不扣的美少女。
她就是克雷马奇斯高中一年C班的班长高山爱。
“居然让淑女在这里枯等,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看着手表的高山气得直跺脚。
她在内心打定了主意,只要对方迟到一秒钟,就立刻转身离去。等一下还得参加戏剧同好会的排练呢。
于是高山跟秒针玩起了大眼瞪小眼的游戏。
(十……九……八……七……六……)
距离约定时间只剩最后五秒钟的时候——
“亲爱的,等很久了吗?”
阳光少年般的爽朗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全世界最不想听见的声音。高山叹了口气,不情愿地抬起头来。
身材高瘦的制服男正笑容满面地朝着这边挥手。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洁白的牙齿闪闪发光。
他就是二年级的早见翔太郎,克雷马奇斯高中田径队的王牌选手,同时也是现任的学生会副会长,更是高山在学校最不想见到的人。
高山又叹了口气。
“的确是等了很久,至少三分钟以上。”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急着想见到我。”
“我急着想见到你?劝你最好去眼科医生那边做个检查。”
“哈哈哈!亲爱的,你真是爱说笑。我的两只眼睛都是2.0呢。”
男子伸手拨弄前额的刘海。
没看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彻底绝望的高山只有摇头的份。
“怎么没看到真田学姐?”
“她不想打扰我们约会。”
“是吗?”
有问题,照理说真田学姐应该是二十四小时守在早见的身边才对。
“我们走吧,亲爱的。想去哪里逛逛?”
“尽量选择人迹罕至的冷门景点,最好是快去快回。”
“亲爱的,何必害羞呢?”
“我并不是害羞,我只是不想跟你走在一起,更不愿意让别人撞见罢了。还有,请不要叫我亲爱的好吗?”
“那……小爱?”
“我的意思是不要使用这么亲昵的称呼,叫我高山同学就可以了。”
“那……小山?”
“你到底有没有长耳朵?我真的生气了!”
“亲爱的,我就是喜欢你生气的模样。”
早见洁白的牙齿再度一闪。
明知那只是早见的轻浮之言,高山的双颊还是不争气地泛起红晕。
“不、不要开这种玩笑,快点走吧!”
于是高山向右后转,径自往前走去。她可不想让早见发现自己羞红了双颊。
最后两人来到操场旁边的樱树林,这里确实是人迹罕至的地点。
踩着枯黄的落叶,高山不停在内心思索。
(我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因为父母的嘱咐?
不,这不是真正的原因。
“亲爱的!”
身后的早见开口。
高山假装没听见,继续往前走去。
“亲爱的,等等我啦!”
高山只得停下脚步,回头看着早见。
“要我说几次才明白,不要叫我——”
“高山同学。”
早见的表情十分严肃。
“有、有事吗?”
“为什么对我这么冷淡?”
“为什么……?”
高山顿时哑口无言。
他真的不知道为什么吗?
“我可是你的未婚夫呢。”
“不许在学校提起这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了吗?”
明知四下无人,高山还是不放心地环视四周。
“关于这点,我也有意见。为什么不能让大家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的关系?”
“这种事能对外公开吗?”
早见家和高山家都是日本首屈一指的财阀,既然两个孩子的年纪相仿,不如就结为亲家……于是高山就在双方家长半开玩笑的约定之下,成为早见的未婚妻。当时两人只是小学生而已。
“就我的立场而言,对外公开反而对我有好处。知道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之后,爱慕者的情书应该会减少许多。”
这种说话方式相当惹人厌,然而出自早见的口中,却又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高山不禁白了早见一眼。
“我不想公开,也不可能公开。最重要的是,我不承认你是我的未婚夫。”
“现在还不必考虑承认与否的问题吧?反正还要好几年之后,才会论及婚嫁呢。不过在这段期间,双方的父母应该会替我们制造许多相处的机会。为了彼此着想,还是让我们相亲相爱吧。”
“相、相亲相爱?”
高山的肩膀微微颤抖。
“对呀。相亲相爱、互助合作,迎向充满希望的明天。”
“你觉得可能吗?还记得七年前你对我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吗?”
七年前——
当时高山还是小学三年级的学生。
放学回家之后,门口停了一辆黑头轿车。
“这位可能是你未来的丈夫喔。”
母亲以半开玩笑的口吻介绍之后,从黑头轿车走下来的小男生让高山看得是目瞪口呆。
小男生只比自己大上一岁,举手投足之间却是超龄的稳重。身穿黑色的毛料长裤,搭配雪白的丝质衬衫,清爽的发型、端正的鼻梁、气质出众的谈吐——即使是学校里面所有的男生加起来,也不及他的万分之一。
(他是我的王子……)
当时高山真的这么认为。
王子殿下降临……
从那天开始,早见王子就经常造访高山家,与高山一起游戏。
早见是个户外派的人,喜欢在庭院里游玩。高山的兴趣虽然是在家里看电影或是读书,为了配合早见,也跟着他在庭院里面跑来跑去。
王子殿下最喜欢攀爬庭院的庭石或是树木。
“要不要上来?”
爬上顶端的早见总是不忘招呼高山,高山却只能红着一张脸摇摇头。看着早见爬上爬下,对高山而言就是一种幸福。
不久之后,关键之日终于来临。
那一天,早见也来到高山家。蔚蓝的天空之下,高山一如往常地抬头看着爬上树顶的早见时,一名穿着小学制服的陌生女子突然走了过来。深色系的发丝相当美丽,长相也十分甜美,年纪看起来跟高山差不多。
小女生向高山行礼之后,抬头看着树上的早见。
“翔太郎少爷,该回家了。”
“我马上下去,先到车上等我。”
“遵命。”
小女生一鞠躬之后,转身回到玄关。
“刚刚那位是……?”
早见从树上溜下来之后,高山忍不住开口。
“她叫做真田,早见家的女仆。”
“女仆……?”
“她很厉害喔。跑得比我还快,又很会爬树,我都打不赢她呢。而且———”
口沫横飞的早见看起来相当兴奋,高山却有点不太高兴。或许是因为她第一次看到早见欣喜若狂的模样吧。
恨恨地目送早见走进屋内的背影,高山也嘟着嘴巴跟在后面。这时走在前面的早见突然转过身来。
“小爱。”
“啊?”
“跟我亲亲吧。”
“呃?”
高山还来不及斟酌这句话的含意,就被早见搂住了肩膀。
早见的脸贴了上来,四唇相印。
高山的脸顿时红得跟煮熟的章鱼一样,四肢酸软,欲振乏力。
三十秒钟之后——
早见才放开了高山。
“小爱。”
“……嗯?”
眼神迷蒙,大脑一片空白。
“你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早见冷冷地说道。
当—————————————————!
漫步云端的高山,瞬间跌落绝对零度的冰窖。
——你真是个无趣的女人。
残酷的评语,不断地在高山的耳边回荡。
早见吁了口气之后,向右后转径自离去。
只剩下呆立当场的高山凝视着早见渐行渐远的背影。
夕阳染红的双颊,流下一缕少女的清泪……………………………………………………
时间回到现在——
“七年前?”
早见一脸无辜地低头思索;高山见状,太阳穴顿时浮起了青筋。
“你该不会忘了七年前对我做了什么轻薄之举吧?”
“轻薄之举?人称最后绅士的我?这就怪了。”
“一点都不怪!当时你在院子里面……把我……”
“啊!”
早见双手一拍。
“你是指亲亲吗?真怀念。”
“那不是普通的亲亲!你……你夺走了我的初吻!”
“是哦?”
“不必怀疑!”
激动之余,高山不停地喘气。
“还有,你还记得之后你说了什么吗?算了,看你的表情,八成是忘了。”
“嗯,我真的忘了,可以告诉我吗?”
“你说我是无趣的女人。”
“不会吧?我怎么可能对你说那种话?”
“夺走我的初吻也就罢了,居然还说我是无趣的女人,天底下哪有这种道理!恶魔、没良心、不是人!”
七年来对早见的怨恨逐渐浮上心头,高山说什么也无法原谅对方。
早见轻佻的脸色突然一变。
“对不起,亲爱的。”
只见他恭恭敬敬地低头致歉。
“一句对不起就能解决的话,世界上就不需要ICPO、PAC3或是国际法庭了。”
“请你先听我解释好吗?七年前之所以对你说出那句话,一定是可爱的你让稚嫩的我感到害羞的关系。”
“是吗?我不太相信。害羞的男生怎么会强吻女生?”
“你一定要相信,事实真是如此。”
早见以热切的眼神凝视着高山。
“呜!”
不愧是人称田径队王子、连续两年荣获克雷马奇斯高中帅哥排行榜第一名的人物,即使高山对早见深恶痛绝,依然无法抗拒他迷人的眼神。
“而且那毕竟是七年前的往事,你变了,我也变了。尤其是你,变得比过去更有魅力。”
(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高山压抑着荡漾的春心,冷冷地打量着眼前的早见。
“忘了过去,一起活在快乐的当下吧。选在这种冷清的地方约会,实在是没什么意思,换个热闹一点的地方如何?”
“很抱歉,戏剧社的排练就要开始了,今天的约会就这样告一个段落吧。”
“可是我们才刚开始约会呢。”
“之前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次约会的目的,只是对双方父母的敷衍罢了。”
“那也太快了吧?”
“我另有要事,先告辞了。”
高山向右后转,准备离开樱树林。
如同七年前早见曾经对她做出的举动。
才刚走没几步,她就被早见一把抓住手臂。
“请你放手好吗?”
高山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早见一眼。
“请等一下,先让我把话说完好吗?”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呀!”
早见搭着高山的双肩,强行将她拉了过来。
“现在跟七年前不一样。魅力十足的你,深深掳获了我的心。”
说话的同时,早见的脸孔朝着高山逐渐逼近。
“你、你想做什么?”
“这是表达心意最快、也是最直接的方法。经过七年来的修行,我对自己相当有信心。”
“你不怕我大叫吗?”
“我一点都不在乎。”
高山试着逃走,双肩却被牢牢地扣住,根本动弹不得。
“住手……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放轻松,闭上眼睛。相信我,好吗?”
早见的脸孔几乎快要贴上来了。
突然——
“我要你住手!你没听见吗?”
伴随着一声怒吼,高山的双脚蹬地,身体悬空。
叩——
一声闷响之后,高山的左膝命中早见的下颚。
卡——
右腿一个回旋,脚跟正中早见的后脑。
连续遭到两记重击,早见顿时不支倒地。
咚——
最后再以押上全身重量的肘击,攻击早见的腹部。
“咕噗!”
早见发出跟一只被踩扁的青蛙差不多的声音,高山则是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在早见的面前。
“这七年来,我也接受了许多严苛的修行。”
高山拜在传说中徒手毙熊的空手道高手的门下,一切的努力就是为了这一天的到来。为了不让七年前被早见夺去初吻的悲剧重演,高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才练成了这一身的本事。
“告辞。”
或许以后再也不会跟早见碰面了吧,高山心想。
(这样也好。我不需要王子殿下,只要有那个人跟戏剧就够了。)
长发飘逸的学姐浮上心头,高山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才刚踏出一步,脚踝就被一把抓住。
“等、等一下……”
声音来自脚下。连续受到二次重击之后居然还能行动,高山不禁大为讶异。
“你可真是死缠不放。”
高山回过头来,灰头土脸的早见也抬头看着高山。
微张的嘴巴和迷蒙的眼神。表情看不出丝毫的痛楚,反而有些欣喜若狂的感觉。
(难道我一个不慎,打坏了他的脑袋?)
高山不由地担心了起来。
早见沾满泥沙的双唇微动。
“我真的爱上你了……求求你,跟我结婚吧——”
他迫切的语气,完全没有先前的油腔滑调。
(我的王子殿下……)
高山凝视着地上的早见,身体微微颤抖。
然后……
“去死吧!”
“咕噗!……………………啊……………………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