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前往学校的亚里纱,站在教室外头深呼吸。
(从这里重新开始……)
这么下定决心后,她抬起头,笔直望向前方,以紧张的手打开大门。
教室里头的光景一如往常。
加恋低垂著头,以橡皮擦擦去不知是谁在课本上写下的中伤字眼。
一边对这样的她指指点点,一边笑著讨论「我讨厌她~」的女同学。
在黑板前方嬉闹,彷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的男同学。
这已经完全变成稀松平常的光景。没有一个人觉得这样的状况不对劲。
这变成了理所当然。
(不对……这样是错的。)
必须有人开口指出这一点都不「普通」才行。
「再这样下去不行啦!」
为了鼓舞又开始退缩的自己,亚里纱以教室里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放声大喊。
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大家都对亚里纱投以吃惊的眼神。
好可怕——
现在双腿仍微微打颤。
可是,她踏出第一步了。再也无法回头了。
亚里纱缓缓抬起头,和加恋对上视线。
加恋瞪大双眼望著她。
或许只是白忙一场呢。
尽管如此,传达给某个人吧。
传达出去——
看著表情泫然欲泣的加恋,亚里纱朝她露出全心全意的微笑。
钟声响起,同学们陆续返回自己的座位上。
「那是怎样啊?这样是想讨好谁?」
「大概是为了提升在校成绩吧?反正她是好学生嘛。」
准备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时,这类挖苦的发言传入亚里纱耳中。
很明显是故意说给她听。
是坐在附近的女同学。她们没有和亚里纱对上视线,持续发出窃笑声。
(啊啊……果然没办法吗?)
其实,亚里纱也不觉得其他人马上就能明白。
她知道这并非如此简单。
尽管试著这么说服自己,她仍不禁垂下头来。
「传达过来了。」
从后方传来的这道嗓音,让亚里纱缓缓抬起头。
(榎本……)
她感觉胸口涌现一股暖意,脸上也自然而然浮现笑容。
「嗯……」
我不会后悔……
不会后悔,可是……
◆ ◇ ♡ ◇ ◆
每次来到虎太朗的教室,里头总是弥漫著不太融洽的气氛。
到了午休时间,虎太朗会主动造访幸大和健的班级,可能不只是因为他们班上有雏在。
教室里的气氛太糟,让他待不下去,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一部分的女同学聚在一起,说著某个同学的坏话,或是嘲笑那个人。
这样的情况并不罕见,是每个班级都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男同学之间,甚至还会发生更阴险的霸凌事件。
就算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无聊,每个人也都只是默默接受这种扭曲的状况。
班级气氛以及同学之间的互动关系,只要一度成形,想改变就很困难。
因为不想被卷入麻烦之中,所以,发现不会对自己有利就视若无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态度,轻松笑著度过每一天。
(这才是一般人的做法嘛……)
一如往常地和虎太朗、幸大闲聊的同时,健的视线不自觉地望向某个独自坐在位子上的女孩子。
就在这时候——
「再这样下去不行啦!」
刚踏入教室,就竭尽勇气这么吶喊出声的人,是亚里纱。
虽然双腿微微颤抖著,但她仍确实抬起头,彷佛在宣示自己的主张并没有错。
吓了一跳的,不只是健一行人。
原本孤伶伶地坐在座位上的那个女孩子,也抬起头来盯著亚里纱看。
亚里纱对这样的她露出略为腼腆的笑容。
「早安,加恋!」
被唤作加恋的那个女孩,在双眼蒙上一层水气后垂下头。
但她仍轻轻回应了一声「早安」。
「高见泽……」
虎太朗有些傻眼地喃喃出声。
「啊!柴健,我们得回教室了。班会时间要到喽。」
望向黑板上方的时钟后,这么惊觉的幸大出声提醒。
听到开始响起的钟声,学生们匆忙返回自己的座位。
「再这样下去不行……是吗……」
走回自己教室的路上,健在脑中反刍亚里纱的那句发言。
将一头长发高高扎在脑袋两侧的造型,以及像是对所有同班同学下战帖的坚定眼神,想必都是她强烈决心的象徵吧。
健不知道亚里纱为何会出现这样的心境变化。
但比起为了附和他人而勉强挤出笑容、因痛苦而低垂著头,或是在顶楼放声大哭——
——现在这样的她,要好太多了。
◆ ◇ ♡ ◇ ◆
午休时间结束后,到了下午第一堂课开始的时间,加恋仍没有回到教室里。
相当在意这一点的亚里纱,不禁望向那个空著的座位。
她没能改变任何事情。
由衣等人依旧无视加恋,不停地说她的坏话。
在加恋痛苦煎熬的时候,亚里纱依旧什么都做不到。
说出「再这样下去不行」这句话的人,明明是自己啊。
不对——应该还是有她能做的事情。
「那么,下一段英文……高见泽,你来翻译。」
英文老师以粉笔在黑板上书写,轻轻拍掉手上的粉笔灰后,转身望向台下的同学。
「高见泽?」
发现亚里纱看起来一脸呆滞,坐在后方的虎太朗朝她扔了个橡皮擦。
他的橡皮擦打到亚里纱的头,然后掉到桌上。
「高见泽?」
「啊……是,是!」
这才察觉自己被老师点名的亚里纱,急忙从座位上起身,匆匆翻开课本。
(……我得马上过去才行。)
加恋绝对在哭。
她从很久以前就知道,加恋如果遇到难过的事,会跑去躲在厕所里哭泣。
明明知道,却一直装作不知情。
亚里纱阖上课本,抬起头望向老师。
「你怎么了?」
「对不起,那个……我去厕所一下!」
她想不到其他能用来溜出教室的藉口。
朝愣住的老师一鞠躬之后,亚里纱便匆匆冲出教室。
她来到走廊上,关上教室大门后,同学们的哄堂大笑从里头传来。
回到教室之后,自己想必会变成全班的笑柄吧。
不过,就算这样也无所谓。
现在,有比这个更重要的事情。
亚里纱抬起头,快步通过没有其他人在的走廊。
她来到鲜少有人进出的北栋大楼的厕所,发现最内侧的门紧闭著。
里头传来压抑的哭声。
(她果然在这里……)
「加恋。」
亚里纱站在外头这么呼唤之后,哭声停止了。
「你在里头对吧?」
「你……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不是上课时间吗?」
门板的另一头,传来加恋几乎要消失在空气中的细小声音。
「看到你不在,所以我也偷溜出来了。」
「……为什么……这跟你又没关系。不要管我就好了啊。」
「因为,我发现再这样下去不行。我做错了。嗳,加恋,你听我说。我希望能重新跟你……」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
加恋以吶喊打断了亚里纱的发言。
她的嗓音听起来在颤抖,想必仍在哭泣著吧。
「你明明一直视若无睹。对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友善,却在背底里跟大家一起说我的坏话。亚里纱……你真的很狡猾呢。这次想扮成正义使者了吗?是因为同情我?还是像大家说的那样,是为了提升在校成绩?」
(无可奈何……这是无可奈何的结果。)
自己之前做出那么多过分的行为,会受到加恋谴责也理所当然。
因此,亚里纱无法以「我没这个意思」为自己辩解。
她背对著厕所门板,望向地板开口。
「加恋,你说得没错。我很狡猾又很懦弱,光是为了保护自己,就耗尽所有力气。因为这样,我伤害了你。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光是这样,一定无法让她原谅我吧?)
可是,亚里纱想不到其他足以用来赔罪的说词,只能拚命继续往下说。
将自己现在能说出口的想法,全数倾吐出来——
「你第一次主动找我搭话的时候,我真的很开心。听到你直接用名字叫我,我也超级开心的。那时候,我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我知道现在才说这些,已经太迟也太自私了,可是,我还是希望能再一次……再一次跟你……」
「别说了
!」
加恋强硬的语气,让亚里纱忍不住噤声。
「我过得好煎熬、好痛苦、不知该如何是好……我一直、一直都好希望有人能来帮帮我。可是,不曾有人对我伸出援手。你没有这么做,班上的同学也没有!」
是啊,没错。我明白这种感受。
很煎熬、很痛苦,无论再怎么挣扎,都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做到任何事情。
就像溺水的人,为了向人求助而拚命试著伸出手。
然而,没有半个人愿意伸出援手。自己的求救声,也无法传达给任何人。
(我也明白……)
(插图020)
被困在一片漆黑的世界里,去不了任何地方。
「讨厌……最讨厌了。这一切要是全都消失就好了!」
加恋的吶喊和哽咽的哭声,重重压在亚里纱的胸口上。
「这种……黑暗又狭小的世界…………我再也受不了了…………我都快窒息了啊……」
「不对喔,加恋……这个世界非常宽广,我们可以前往任何地方。」
那天,出现在电视上的那个人,让亚里纱明白了这一点。
其实,最讨厌的不是「某个人」,而是「自己」。
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像缩头乌龟那样躲起来,懦弱又无力的自己。
无法跟其他人好好相处,无法融入群体,总是遭到排挤的自己。
面对讨厌的事物,无法明确说出自己的感受,只能挤出笑容迎合他人,没出息到极点的自己。
她好想把这个超级讨厌的自己彻底拋开。
可是,亚里纱察觉到这么做不行。
一味讨厌的人生,是很无趣的——
单一的学校,而且又是里头的单一班级,并不是自己的全世界。
只要踏出一步,就会发现更加开阔的世界。
明明如此,如果把自己关在这个狭窄的世界里,一股脑儿地讨厌自己的话,就太浪费了。
就算觉得自己身处一片黑暗之中,只要抬起头,就能发现来自上方的光亮。
(所以,不要再哭了……好吗?加恋。加恋……)
亚里纱倚著厕所的门板抬起头。
眼角的泪水溢出,顺著脸颊往下滑。
这次,她不会再做错了。
绝对不会。
◆ ◇ ♡ ◇ ◆
周末假期结束后,时节进入了五月。
早上踏进教室后,亚里纱以一声「早安」向班上同学打招呼。
然而,平常至少还会出声回应她的几名女同学,今天却带著尴尬的神情走掉。
不同于平常的这股气氛,让亚里纱困惑地环顾整间教室。
由衣一行人在教室后方开心说笑著。
发现加恋的身影也在她们之中,让亚里纱哑然无语。
(加恋……)
彷佛过去从未在背后说自己的坏话或是霸凌自己似的,加恋加入了这群人。
「她是怎样啊,想改变形象?」
「她是这种人吗?」
「干嘛搞得这么引人注目啊~?」
「伪善者。真的很好笑耶。」
「她以为自己很适合那个发型吗?有够土的~」
「随便啦,她开心就好喽~」
她们刻意以亚里纱也听得到的音量这么开口后,一旁的加恋跟著以「就是说啊~」附和。
她们指指点点的对象一目了然。
(噢,这样啊……加恋到「那边」去了吗?)
她没有资格责备加恋。因为自己过去也是同类。
走向自己座位的同时,亚里纱感受到口中有股苦涩滋味扩散开来。
准备放下书包时,她发现桌上搁著一张小纸条。打开来之后,里面是满满的中伤字眼。
亚里纱将那张纸条捏烂,拉开椅子坐下。
她有预感会变成这样。
霸凌目标转换,变成孤单一人……
只有自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里。
「唉唉~……」
她仰头发出自嘲的轻叹。
垂下头之后,视野开始变得模糊。
我不会哭。
这种事没什么好哭的。
一滴泪珠落在紧握的手上。
(又变成这样了呢。)
不想再孤伶伶的了——她明明这么想,升上国中后却又重蹈覆辙。
像是将无法破关的游戏又从头玩一次的感觉。
不管试几次,都只能走到坏结局。尽管每次都重新来过,却总会走上相同的剧情路线。
(不过,算了……)
这次,她没有迎合任何人,确实做出了自己相信是正确的选择。
这是她顺著自己内心真正的想法,而踏上的一条道路。
如果这么做只能导向坏结局,那也无可奈何。
只能判断这就是这场游戏的结局了。
为了变成大人、为了成长,人们想必无法维持不曾受伤的完美状态。
虽然什么都没有改变、虽然自己又变得孤伶伶的——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亚里纱并不会害怕。
她不讨厌现在的自己。
她将眼泪和伤痛全都吞回肚里,露出有些逞强的笑容。
低垂著头的自己,就到今天为止吧——
◆ ◇ ♡ ◇ ◆
放学后,从敞开的教室窗户传来管乐社练习的乐声。
亚里纱听著这样的吹奏曲,在中庭的花圃旁蹲下。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郁金香的叶片,捡起落在下头的笔。
因为昨天下过雨,花圃里的土壤相当湿软,让她沾得满手泥巴。
而这些笔因为浸泡在泥水里,看起来也已经无法书写了。
「也不用扔得这样乱七八糟的吧!」
亚里纱不禁喃喃抱怨,然后叹气。
今天的最后一堂课是体育课。换完衣服回到教室后,她发现自己挂在桌子旁边的书包不见了。
她找过放置打扫用具的柜子和垃圾桶,但都没找到。从走廊上的窗户望向中庭时,才发现自己的书包被扔在中庭的花圃里。
犯人甚至将笔袋掏空,煞费苦心地把里头的每一支笔随意弃置四处,所以她只能一支一支慢慢捡回来。
回想起加恋跟由衣一行人有说有笑地离开教室的模样,亚里纱的表情变得阴郁。
「你怎么了?」
听到突然从后方传来的人声,亚里纱「咦?」地转过头。
(啊……这个女孩子,是经常跟榎本在一起的……)
将手搁在腿上望向这里的,是一个让亚里纱觉得面熟的女孩。
她将一头短发松垮垮地绑成两束。
「雏~我们去社团吧。」
听到在连结不同校舍的走廊上的友人这么呼唤,雏以「你先过去吧!」回应。
「做这种事的人真的很过分呢。」
说著,她带著一脸理所当然的表情在亚里纱身旁蹲下,开始帮忙捡拾其他文具和笔记本。
看到这种情况,一般人应该都会认为与自己无关,然后视若无睹吧。
她们俩不同班,也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可是,她为什么……)
「你……不用参加社团吗?如果顾著帮我,可能会迟到吧?」
「啊,嗯……动作得快点才行呢!」
雏朝手表看了一眼,拍掉她捡起来的课本上头沾附的泥沙。
她的双手因此和亚里纱同样沾满泥泞。
不用管我也没关系。
不知不觉中,亚里纱将这样的发言默默吞了回去。
「你是……榎本的女朋友对吧?」
听到亚里纱有些迟疑的问句,雏先是一瞬间愣在原地。
下一刻,她以震惊不已的表情发出「咦咦咦咦!」的惊呼。
「你说谁是谁的女朋友?」
「我说你是榎本的……不是吗?」
「完全不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呀?」
「咦……因为你们看起来感情很好啊。」
「一点都不好!虎太朗跟我纯、粹、只、是、儿时玩伴!我们只是凑巧,或说很不幸地是邻居而已!」
雏看似很意外地鼓起腮帮子。
「为什么我得跟虎太朗这种人……」
这么叨念的同时,她似乎发现了什么而望向亚里纱。
「难道你跟虎太朗同班?」
「嗯……没错。」
「该不会是虎太朗说的吧?说我……是他的……女朋友之类的……」
「他没这么说,只是我自己以为你们是一对。」
「这样吗……啊,不过,你真的误会了啦!虎太朗跟我完全不是那种关系!」
说著,雏还表示「大家经常拿这件事瞎起哄,我真的觉得很困扰耶」,然后叹了一口气。
(啊,原来如此。是榎本在「单相思」啊……)
「这些就是全部了吗?」
雏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有没有其他物品遗落在地上。
亚里纱也检
查过书包里头。她发现弄丢的东西,应该只有那个熊猫吊饰而已。
在更衣室弄掉的那次,明明已经重新绑好,但吊绳似乎又断掉了。
「有没有什么东西不齐?」
「全都找回来了。」
亚里纱这么回答,然后阖上书包。
雏还得参加社团活动,不好让她继续帮忙。接下来自己一个人找就行了。
「啊啊!对不起,我要迟到了!」
再次朝手表瞥了一眼后,雏急急忙忙拎起自己搁在地上的运动包。
「等……等一下!」
亚里纱像是出自反射般唤住准备离去的雏。
雏「咦?」地转过头来。
「我……我能问……你的名字吗?」
带著迟疑这么开口后,雏先是圆瞪双眼,接著露出笑容。
「我是濑户口,濑户口雏。你呢?」
「高见泽……亚里纱。」
「再见喽,高见泽同学。」
朝亚里纱挥挥手之后,雏便朝社团教室大楼跑去。
濑户口——雏。
为了不忘记这个名字,亚里纱在内心重复了一次。
(她跟榎本一样,是个温柔的人呢。)
在雏的身影消失后,亚里纱将视线移向万里无云的晴空。
灿烂的阳光,让她不得不用手遮在额头上。
当初,如果她能像雏那样主动询问「你怎么了?」的话。
如果能从一开始就伸出援手的话。
如果能这么温柔的话——
(我们……或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吧?)
◆ ◇ ♡ ◇ ◆
在放学后经过中庭时,发现亚里纱身影的健停下脚步。
她蹲在花圃旁,捡拾著自己的文具和笔记本。双唇像是强忍著某种情绪般紧抿成一条线。
就算不过去询问,他也看得出这是什么状况。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健这么想著,将自己的视线稍微移开。
他和她不同班,也不曾说过话。
亚里纱想必也对他这个人一无所知吧。
要是现在上前搭话,会不会让她吓一跳?
或是让她提高戒心?
该怎么开口才对?
你在干嘛?
我来帮忙吧?
那个啊,我是虎太朗的朋友——
健转身面向亚里纱,往前踏出了一步。
发现从连接不同校舍的走廊上朝亚里纱走去的雏后,他停下脚步。
雏上前朝亚里纱搭话,然后开始帮她捡拾散落一地的私人物品。
失去主动搭话的理由后,健吐出一口气。转身就这么准备朝学校后门走去时,发现一个熊猫吊饰落在脚边。他蹲下身子。
(这是她的东西吧……)
他曾在亚里纱的书包上看过这只熊猫。
健转头,发现亚里纱正在和雏聊天。
「我到底在干嘛啊……」
他苦笑著这么喃喃自语,将熊猫吊饰紧紧握在手中。
健绕回操场,看到足球社和棒球社的社员正忙著练习。
在慢跑热身的国一学生里头,可以看到虎太朗的身影。
不同于平常在一起嬉闹时的模样,虎太朗现在露出了相当认真的表情。觉得这种变化很有趣的健,忍不住嘴角上扬。
「喂~虎太朗!」
出声呼唤后,健看到虎太朗朝他瞄了一眼。
要是在练习时擅自脱队,恐怕会被学长盯上,所以虎太朗似乎决定装作没听到。
「虎太朗~榎本~虎太同学~小虎~!」
「吵死了!你要干嘛啦!」
板著脸孔的虎太朗终于朝这边跑来。
健轻笑一声,将手中的熊猫吊饰扔给他。
「咦!这……这是什么啊?」
反射性地接下吊饰后,虎太朗露出满脸疑惑。
「是那个叫高见泽的女孩子的东西。你帮我交给她吧。」
「高见泽?为什么啊,你自己交给她不就好了?」
「那就拜托你喽~小虎~」
「不要这样叫我啦!」
健笑著朝虎太朗挥挥手。
接著,他将手插进口袋,听著来自身后的社员们精神奕奕的加油声,然后踏出脚步。
◆ ◇ ♡ ◇ ◆
五月即将迈入尾声时,亚里纱多数时间仍是孤伶伶一人。
她结束学生委员会的工作返回教室时,里头只剩下虎太朗一个人。
「榎本……?」
听到她的声音,虎太朗像是触电般回头,手上还拿著一条抹布。
「高见泽!你不是回去了吗?」
说著,他慌慌张张地将自己的身体挡在亚里纱的桌子前方。
亚里纱朝他走近。看到自己的桌子时,她瞬间说不出半句话。
被人写满中伤字眼的桌面——
以及刻意洒在上头的大量橡皮擦屑。
「这是……」
「话说在前头,这可不是我做的喔!我只是……」
「我知道啦!」
你打算帮我擦掉这些吧。而且是趁我还没看到的时候,偷偷这么做。
至今,一定都是如此。
在亚里纱不曾察觉的状态下,虎太朗暗中帮了她很多忙。
就像今天这样,一直……一直都是。
亚里纱以手背按住眼角,阻挡不自觉溢出的泪水。
「咦!喂,你别哭啊!这种事情没什么大不了啦。」
虎太朗连忙在自己身上翻找手帕,但最后或许没找到吧,只能带著一脸伤脑筋的表情杵在原地。
不对。她并不是觉得难受,也没有感到悲伤。
亚里纱并不在意写在桌上的那些中伤字眼。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单一人。
她总有种自己在孤军奋战的感觉。
不过,其实并非如此。
(我不是孤单一人呢……)
有人确实听到了她的声音。
确实告诉她「传达过来了」。
这件事让她觉得好开心、好温暖,只是一股劲儿地想要流泪。
做什么都不顺利、老是不停失败、伤害了某些人、又被某些人伤害。
唉,无所谓了……最后,亚里纱这么想著,然后放弃。
不过,她果然还是想要相信某人。
「抱歉喔……榎本。」
亚里纱以手拭去泪水,抬起头来这么说。嗓音中微微透出的鼻音,让她有点难为情。
「没啦……是柴健要我多关照你的。」
虎太朗以手扠腰,粗鲁地这么回应。
「柴健?」
「噢,呃……他是其他班级的男生。跟我……算是朋友吧。」
说到这里,虎太朗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将手探进口袋里翻找。
「对了,这个是你掉的东西吧?」
虎太朗递给亚里纱的,是她那天弄丢的熊猫吊饰。
在雏离开后,亚里纱又自己找了好一阵子,但都遍寻不著,最后放弃的东西。
「真亏你知道这是我的耶。」
「啊,嗯……有很多原因啦。总之,还给你喽。」
亚里纱总觉得,每当自己弄丢这个吊饰,吊饰都会在冥冥之中帮她串起和某个人之间的关系。
然而,她却总是犯错,然后失败——
这次,为了不再失去一段关系,她想好好珍惜。
亚里纱以双手包覆住那个吊饰。
「……你没事吧?」
听到虎太朗有些顾虑地这么问,亚里纱以「嗯」点头回应。接著,她从正面笔直望向虎太朗。
「如果你遇到困难,我也一定会帮助你!」
在心中确实做出的小小决定——
「你在说什么啊……」
面对露出困扰笑容的虎太朗,亚里纱朝他伸出手。
「友情的证据!」
「真搞不懂你耶,不过……」
虽然嘴上这么说,虎太朗仍确实回握了她的手。
「啊!我先把话说清楚……我没有其他意思喔。你不要误会了。」
「喔……喔!」
在这段不太自然的对话后,两个人一起笑出声来。
之后,亚里纱和虎太朗一起擦拭桌面的字迹。
因为很难擦乾净,虎太朗焦躁地发出「可恶!」的骂声。
看著这样的他的侧脸,亚里纱不禁眯起双眼微笑。
「榎本,那个啊……」
「干嘛啦?」
「谢谢你……」
因为这句不习惯的发言而害羞的亚里纱,以橡皮擦用力地擦去桌面上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