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轰隆。
——轰隆,轰隆。
列车行驶的声音渐渐快了起来,离树他们越来越远。
虽说正值寒冬,快要落山的太阳却仍然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大概因为不是位于城镇中心的缘故,触目所
及的建筑物都很低矮,更有七成混杂着田园风光。
所谓的为人车站,树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是个非常小的,古老的车站。
几乎全是木造的建筑物里,放着一个形式上的投票箱。里面稀稀拉拉的散落这有限的几张票,算是证实
这个车站还有人往来。
“这里就是美贯的故乡”
一个有些嘶哑的声音说道。
这是打完那个电话的第二天。
前一天就买好了票,和同学山田还有其他几个人约定好(虽然完全靠不住)交换笔记和周刊漫画——就
乘上了列车。虽说学校的出勤制度很严格,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所以,现在。
坐再火车上摇晃了将近半天,树终于来到了葛城美贯的故乡——葛原市。
这是一座靠近古都奈良,四面环山的小城。
美贯在来到“阿斯特拉尔”以前所生活的地方。
但是——最吸引少年的,却是另外的一个现象。
橞波回头看了一眼按着胸口的树。
“社长,难受吗?”
“有点算不上难受只是觉得空气有点黏糊糊的。”
微微张了张口,树小声回答道。
“转过来。”
“咦?”
一个柔软的指尖抚上了树转过去的鼻尖。
“——!”
那是橞波的手指。
指尖夹着棵绿色的药草。
一阵浓郁的香气扑鼻而来——一瞬间,一股强烈的冲击直冲头顶——仅仅几秒钟的时间,胸中的闷气就
一扫而光。
“怎么样?”
“啊啊,啊恩,好多了。”
树几次深呼吸后回到道。
“那就好。”
橞波的侧脸上露出澄澈的笑容。
“灵气很浓。——如果仅看灵强度不会比布留部市强到哪里去,但是这样的古都里沉淀了很多人的意念。”
让黑羽留守在“阿斯特拉尔”事务所里,也是因为同样的理由。
身为灵体的黑羽,无论如何都会受到周围灵气的影响。
另外,到了美贯的老家,像以前的神社事件一样,外部灵体被屏蔽的可能性很高。再考虑到万不得已时
的支援以及联络工作,将她留在事务所里也是有其道理的。
“人的,意念”
树喃喃念叨着。
甚至连空气都充满咒力的地方。
时间永恒的流逝,即使到了已不是国家中心的现在,过去人们的意念还是积淀了下来。
这样的事实,让他的胃透凉到底。
到底是怎样的历史才塑造了这片土地。
是血。
是遗憾。
还是
“社长。”
叹口气的同时,少女皱了皱眉。
“思虑过多可不是个好习惯。”
“啊恩。”
“正戏还是前面呢。现在就紧张只会让自己疲惫不堪。就算真撕破脸,哪怕是听天由命,也还是留点余
力的好。”
橞波又说道。
()
应该靠得住。
树觉得自己真是没出息。虽然接受了支莲的修行,又那样的努力过,但与生俱来的胆小却没办法解决。
“说起来,那个旅行箱是做什么的?”
树一手指着橞波身旁放着的一个黑色旅行箱。
“啊,这是为了以防万一。我来日本后就一直放在事务所里,一旦离开就有点心神不宁。”
轻易的提起了旅行箱,橞波眯着一只眼睛说道。从她单手就能提起这点来看,里面并没有装什么重的东
西。箱子表面上刻着欧甘文字(注:古爱尔兰人用的一种文字)说明这又是一个什么咒物。
“好了别在意。”
橞波有点不好意思的微笑着。
因此,树也将注意力放别的话题上。
“那个来接我们的人也该来了吧?”
“按照约定是快来了。”
树四周环视一眼,却没有看到像是来接他们的人。
虽然很冷,阳光却很强烈,车站周围被笼罩在一片逆光的黑白世界中。和影画有些相似的色泽,很符合
这个古老城镇的面貌。
“要是能顺利见到美贯就好了。”
“是啊。”
——橞波随声应了句。
“喵。”
跟来的白虎叫了一声。
“——咦?”
被它牵引着,树的视线看向一旁。
于是,突然一个影子映入眼帘。
不,那东西最初就在那里。只是因为外观实在与人相差太远,两个人都没有注意到那是个人罢了。
简直就像一块石头在动似的。
“哈?”
“噢,你们好。”
呆呆的站在一旁,石块摇摇头。
这是个身穿学校制服的石块。
他身上穿一件特大号的黑色制服,恐怕超过了LLL号,由于太过巨大,与其说是衣服,还不如说是恐龙的
外皮。即便如此穿在他身上似乎还是有些窄小,脖子上开这两个纽扣。
那个脖子也是异样的粗壮。
像是一端凹凸不平的大树干似的。
上面架着一个肥硕的,小石块似的脑袋。
他长着一个狮子鼻,嘴唇格外的厚,眉毛又粗又短,留着短短的头发。
透过冬衣,就能看见那连职业摔跤手都相形见拙的上臂肌肉,似乎能轻易斩断钢铁。比起手臂,大腿则
显得更加强壮几分。
胸口隆起的肌肉,让美贯在那下面躲雨恐怕都不成问题。
因此。
当发现他不是岩石,而是个巨人时,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半天才叫出声来。
“鬼鬼,鬼,鬼?!”
“哈?”
就连那声音都像是从遥远的彼方传过来的。
男人挠了挠将近两米高的巨大头颅。
看着摔了个屁股蹲儿的树,男人似乎有些疑惑。
“那个你就是伊庭树?”
他屈膝弯下身来,那有着奇妙魅力的黑色眼睛直直看着树。
“咦?”
“啊,要是认错人的话抱歉。我是紫藤辰巳是了,葛城婆婆拜托我去那边时顺便带你们过去。”
说完。
就像他所说的,那个快要够倒云的巨人向着树伸出了手。
“——咦咦咦咦,辰,辰巳是高中二年级?!才比我高一级?!”
“什,什么嘛,我是高中生有什么不对吗?”
面对惊愕不已的树,巨汉——辰巳一脸愤慨的回过头来。一双特大号的安全靴“咚”的一声踩在地上。
他们正走在一条山间小道上。
这是条穿梭在杉树林中歪歪斜斜的小路。
离那个车站大约步行一个小时的——山腹中。
旁边是几千根细长的杉树,笔直的刺入天空。虽然如枪一般的尖锐,却又似乎一碰就会折断。
这样的气氛有一些悲伤,又有些恐怖。
数目密密麻麻的排列着,压缩成一片黑绿的山林。
“啊,啊,没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只是有些惊讶。”
树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辰巳。
确实,既然穿着制服,是高中生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是,如此巨大的身体,流露出强大的压迫感。这种一眼看上去给人的压迫感远远凌驾于他作为一个高
中生的事实。
据说他身高有一米九七。
体重大概一百二十公斤。
“不是我想变成这样的。衣服每年必须要换两三次,最近要不特别订做的话都买不到。”
辰巳撅起了嘴。
真是个表情丰富的男人。
树和他这么快就熟捻起来,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虽然外表看上去很威严,实际上却很照顾别人。
就是现在这样走着也能看出来。
很明显的,虽然辰巳的步子打了他们将近一倍,他和树还有橞波的距离却并没有离开多远。
他似乎是配合这他们的步伐前进。同时,在一些坡度较陡的斜坡和难以落脚的地方自然放慢了脚步使他
们不至于过于疲劳。
看着辰巳与身高不相称的体贴,树脸上绽开了一个微笑。
“辰巳——不是这里的人吗?”
“啊,我是神户人。一座环山的港口城市。”
辰巳敏捷的避开横过来的树枝枝干。
歪着大大的脑袋,反问道。
“你们也是那个老太婆叫来参加祭祀的吗?”
“祭祀?”
“不是吗?”
辰巳歪着脑袋保持四十五度的倾斜。
“那个”
在少年还在考虑这如何回答的时候,后面又出来了另一个问题。
“——紫藤和葛城家是什么关系?”
是橞波。
她拖着旅行箱走在斜坡上,似是一点也不费力。
顺便说一下白虎正在树的肩头,不知是否看腻了山道间的景色,现在耸拉着脑袋睡的正香。一起一伏仅
靠着尾巴来保持身体平衡,也可以说是灵巧无比了。
“叫我辰巳好了。”
巨汉抱拳淡淡一笑。
“我只能算个远亲吧。但同时也是那里小姐的守护人。”
“守护人?”
树反问道。
“主要是贴身保镖。”
辰巳回答道。
“葛城家在当家直系后代出生时,会占卜出生的时辰,然后从亲戚中选出一个人来一直守护着他。”
“一直吗?”
“就像字面上的意思,从出生直到死亡。”
辰巳极为理所当然的说道。
“很老土对吧。”
又苦笑这加了一句。
“不过,我也发生了一些事。虽然有一段时间卸职在外,但这次又被叫了回来。说是为了什么祭祀,所
以我才以为你们也是这样。”
“那么,辰巳是来”
“当下一任当家主葛城香的守护人。”
听了辰巳的话,树眨了眨眼睛。
(——香?)
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名字。
思索了数秒,当记忆中的一个答案跃入脑海时,少年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那不是美贯的!”
“美贯?”
辰巳扬起了一边的眉毛。
“如果你说的是葛城美贯的话,葛城香是她姐姐——”
于是,这次换作辰巳兴致盎然的问道。
“你知道美贯的事吗?”
“知道又”
正说话的时候。
“!”
“喂,树?!”
树忽然捂住了眼睛。
不是疼。
而是一跳一跳的的刺痛。
空气渐渐变得浓重起来。
在车站时感受到的那种不适感,现在被放大了数十倍。
“没没关系。只是突然有点难受。”
树呻吟了一声。
空气似乎黏在肌肤上。
其实是空气中包含的咒力透过眼罩,刺激着树的右眼。
但是,这又和在“阿斯特拉尔”事件中偶然接触到的咒波污染不同,虽然还差一点就要达到那样的程度
,但却在那临界的一点约束着这座山的咒力。
在那约束之下的——人为感反而更加令人毛骨悚然,树的嗓子有些发干。
“比起那个”
树轻轻抬起头,手指着小路对面。
在斜坡的顶点,伫立着一个黑色的巨大影子。
——是一幢宅邸。
杉树林中的一片空地,耸立着一栋平房宅院。
外观看上去很古老,没有丝毫华丽的气息。
甚至连围着宅邸的围墙都没有。
但是,却能看得出来。
任何人都能轻易看出它并不像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那样平凡。如果只是栋普通建筑物的话,起码会有一点
生命存在的气息。而现在那样的迹象正是让树感到不适的中心。
——哔。
虽然是风的吹动,但在树听起来却像是宅院发出的笑声。
一根树枝的摇晃,很快传递到了周围的枝干上,紧接着越来越多。
——哔。
——哔。
——哔。
——哔啊啊啊啊。
风在哭泣。
风在嗤笑。像是跟着宅院哭泣一般,山林也开始哭泣。
像是跟着山林嗤笑似的,宅院也在嗤笑。
就像在嘲弄树他们似的,对那些一无所知的可怜人发出感叹声。
“啊啊”
辰巳咂了咂嘴同意树先前的话。
他的手紧紧握成拳。
“虽然话才说到一半我们到了。”
那——正是葛城家的宅邸。
远方传来了一声凄切的鸟叫声。
长长的铺着木地板的走廊。
一踩上去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沙,沙,非常安静的声音。
前面走着一个像是宅院仆人似的青年。
青年极为沉默寡言。
细长的眉毛,笔直的浓眉似一笔画过,和眉毛同样爽直的头发垂在脖颈处,一身神官似的白色装束。
辰巳在入口被带去了别的地方。轻轻点头致意后,树和橞波还有白虎——两人一猫走在这条走廊里。
“唔,喔。”
树咽下了声音。
是因为这宅院给人的印象。
若单论壮丽的话,还是安緹莉西亚的房子更胜一筹。
但是,这里有积淀下来的岁月。
地板的光泽,墙壁的色彩,还有庭院的形状——都在诉说着这栋宅邸所经历的漫长岁月。在这里。所谓
的岁月,并不单指时间的流逝,还有沉淀下来的生活沉重。
这恐怕不是一代两代人所能完成的。
祖父,曾祖父,甚至祖父的祖父,曾祖父的曾祖父,曾祖父的曾祖父的曾祖父——数十代人的生活浸透
在这栋宅院里。
而且,更重要的是——
“——全部都是从这座山上采下来的树木啊。”
走在旁边的橞波说道。
“是吗?”
“恩,没有围墙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无论是木材还是土还是其它的建材,都是从这座山上采取的。——
所以说,这栋宅院也是山的一部分,这正是魔法咒术所主张的。”
“”
橞波的话让树陷入了沉默。
终于明白了即使进入宅院,却依然静不下心来的原因。
就像是被剥夺了所有的东西赤裸裸的置身于一片森林中,少年从方才开始就被一种四不靠边的无力感所
包围。
(这里也是山里啊)
树咕嘟一声咽了口唾沫。
突然觉得这里的建筑物好像有了生气。似乎有一种错觉。肉眼不可见的心脏一跳一跳,墙壁和天花板也
像异形的血管似的蠢蠢蠕动。
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眼里,少年的身体有些僵硬。
突然,走在前面的青年停下了脚步。
“请在这里稍等片刻。”
青年说完低下了头。
他们来到一道门前。
此时,门大打开了。
大约二十张塌塌米宽的和室里,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正襟危坐。
“——我是葛城铃香。”
“!”
女人突然开口说道。
口吻很是强硬。
外表看上去虽然很娇小,说话的声音确实让人意想不到凛然。
如果只是听的话倒是很优雅,但却让人不得不正视她的存在。
(这个人)
树看着这个老妇人。
和电话里给人的感觉完全一样。
年龄大概六十岁左右。
束的整整齐齐的头发已经完全花白,脸上爬满了深深的皱纹。她身穿一件降胭脂色的和服,露在袖子外
面的手臂像是一节枯木似的干瘦。
但是,她全身却散发出一种逼人的气息,让人丝毫感觉不到她其实已经一把年纪。
“啊”
树低叫一声。
他站在门前朝后退了一步,拾起的右脚忽然失去了平衡。
这时。
“社长。”
有谁在耳边喃喃低语。
那是橞波的声音。
听到那声温暖的——已经习惯了的鼓励,少年勉强找到了平衡没有倒在地上。
“喵。”
又一个声音,是橞波抱在怀里的白虎叫了一声
“恩。”
树头也不回的点了点头。
少年在心底鼓起了勇气。
现在要想的不是逃跑。
而是面对的勇气。
咬了咬嘴唇,少年在少女和猫的陪伴下走进了房间。
“你好。——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伊庭树。”
说完后恭敬的行了一礼,跪坐在老妇人的面前。
此时,辰巳正坐在屋檐下。
树他们被带去的地方,正式位于对面的一处地方。
宽阔的庭院里,星星点点的散布着几块长满苔藓的石块。似乎都没什么人打扫整理似的,已经分不出来
哪里是庭院,哪里是杉树林。
抬头看向天空,大大的夕阳斜挂在山顶。在那亮丽的绯红色的映照下,似乎换了一个世界一样。
黄昏。
谁是他。
他是谁。
在这昏暗的时间里,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
——或者说,这正式逢魔时刻。
“很久没来这里了啊。”
感叹一声,辰巳走进了庭院。
因为这里的拖鞋尺寸不太合脚,所以他赤着双足。现在也没什么风,他迈着大步走向位于庭院一角——
一个小小的神社。
木造的神社屋顶,有一个小孩拳头大小般的凹陷。
“”
辰巳眯起了眼睛。
那是他还是小学生时的杰作。当时他和另一个小女孩玩耍时将球扔了上去砸了个坑出来。还记得那时铃
香婆婆可是气坏了。
“呵。”
鼻子里发出了一声轻笑,辰巳再次陷入了沉思。
他在想刚才遇见的那个少年。
——伊庭树。
真是个不可思议的少年。
在魔法界里——虽然辰巳自己也是半路出家——但无论如何,身上还是有浓厚的影子色彩。
或者也可以说是魔法师的宿命。
他们背离了现代社会,殉身给了自己的信念,并为此终身不悔,一直沿着那条路走下去。
但是那样的身影,在那个少年身上却一点都感觉不到。
而且,还有另一个少女。
——橞波·高濑·安布勒。
和树比起来,她身上作为魔法师的气息更为浓厚。在那个“协会”——魔法师互相组合中,很多身上都
有这样的感觉。
但是,从另一种意义上来说,那个少女也在辰巳的心湖上投下了一圈微波。
“在哪里见过呢?”
辰巳凝神思索。
少女身上有一种莫可名状的似曾相识感。但是要说在哪里,什么时候曾经见过少女的话又完全像是陷入
了一片迷雾中。只有那一处凹凸像一根刺一样扎在记忆的褶皱里。
更让人惊异的是,少女方才说话的语调,竟然和辰巳的出生地——神户非常接近
“——恩?”
突然,他将视线投进了神社里。
似乎隐约看见一个白色的什么东西在那里。
一道符正好贴在屋檐正下方。
这并不属于同一个咒术系统。
虽然神道也使用咒符,但他们的咒符的表面的花纹和葛城家所使用的有着明显的区别。虽然辰巳对此不
是很清楚,但这一点还是知道的。
“这是”
辰巳皱起了眉。
“喂,别碰它。”
旁边发出一声警告。
是一个不认识的男人。
他站在树荫下,身子依靠在杉树上。
年龄大概在二十岁左右。有些脱色的长发直搭到肩胛骨处。身上穿着一件随意的夹克衫,一只手摆弄着
胸前的垂饰。
明明长的很端正,不知为何却又总露出一种轻浮的表情,让辰巳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是谁?新来的客人吗?”
青年偏着头看着这边。
不经意的看过去,按眼神深处似乎隐藏着极为锐利的光芒。只要眼前的人稍微有一点异动,就要刺向他
似的。
那是魔法师中——即使在那之中也显得有些邪门的眼睛。
“我是紫藤辰巳。”
冷淡的报上自己的名字,面前的年轻人看上去似乎大大的吃了一惊。
“喔。我从婆婆那里听说了,啊,原来你就是那孩子的守护人啊。”
青年说着轻轻的笑了起来。
一只手仍在不停的摆弄着胸前的垂饰。
“那抱歉了,你身材这么魁梧,我还以为是那些鬼的亲戚什么的呢。”
“鬼?”
这么说起来,刚才遇到树他们时好像也提到了这个字眼。
虽然当时他并没有在意,但连续两次有人提到,就不能说是偶然了。
“听说了喔。”
青年接着说道,脸上的笑容又加深了一层。
“对身为继承人的小姐保护过度,所以明明是守护人却被流放在外?”
对于这个问题,辰巳并没有回答。
但是反应却很激烈。
青年的表情突然僵硬起来,从杉树阴里后退了一大步。同时严重射出猛烈的敌意。
“——噢噢,好可怕好可怕。”
青年故意举起手,做了个投降的手势。
不理会他的奇怪动作,辰巳冷着脸问道。
“你?”
“啊啊”
青年得意的翘起了嘴角。一边摇摆着举起的双手,一边说道。
“我嘛——是被葛城加雇来的,落单的阴阳师。”
“——美贯怎么样了?”
这一副对谈的口吻,令人意外的是出自树的嘴里。
他自己也小小的吃了一惊。
当他跪坐在那里看着对方的时候,自然的就说出来了。
但是,这样反而静下来。
如果不能再回头的话,那就只有前进了。
“原来如此。”
老妇人——葛城铃香眯起了眼睛。
“你是,那个男人的孩子吧。”
“你认识我父亲吗?”
“只见过一次。在那个人建立’阿斯特拉尔‘之时。”
铃香爬满皱纹的脸上,露出一抹娇艳的笑容。
“”
将他们带到这里的青年,一只静静的坐在旁边,树注意到他对于铃香来说,不过是个仆人一样的存在。
这时,那个女人回答了树一开始提出的问题。
“为了祭祀,美贯已经进入了禊。在这期间,不论是谁,都不能见她。”
“禊”。
作为神道的魔法特性——最基本的力。
也就是树所理解的绝对结界。
在那里面,几乎所有的敌对魔法都丧失了威力。事实上,自己和其他的社员也曾多次被美贯的禊所救。
“美贯同意这么做吗?”
“想要我再重复一次电话中说过的内容吗?”
老妇人冷冷的看着少年。
“我已经说过了。——美贯的意思如何和这没有关系。我们只是需要那孩子的血。这个理由应该很充分
了吧。”
“”
她嘴里说出了一套魔术师的理论。
在这里个人的意志被忽略不计也是理所当然的。组织的——不,魔法的理论支配着一切。
树又一次认识到,这里是与现世隔绝的地方。
“”
“”
一阵沉默。
彼此没有丝毫交点。
这时,橞波突然插了一句。
“——那么所谓的制服鬼是指?不正是因为这才叫我们来的吗?”
“喔,看来终于有谈话的意思了。”
铃香的嘴角弯了起来。
“是的,葛城也没有要和‘阿斯特拉尔’对立的意思。”
她说话的口吻改变了。
也没有使用敬语。
或许因为这里是她自己的地盘,老妇人的嘴角浮现出愉快的微笑。
“‘阿斯特拉尔’是由多个魔法系统组成的结社吧。”
“是公司。”
“是什么都没关系。现在我想问的不是那个。”
稍微停顿了一下,铃香突然看着两人。
“你们知道鬼的种类吗?”
开口询问到。
“种类?”
“我们俗称的‘鬼’,可不是只有一种。如果追溯到日本之鬼的源流的话,可就是很遥远——”
铃香微笑着说道。
没有任何装饰的语气里。不可思议的竟仍然保留着一丝娇艳。
“——铃香大人。”
沉默的青年开口说道。
他似乎是想要制止,不要再说下去了。
“没关系。让我们玩个小游戏吧。”
但是,铃香却不理会他继续说道。
“根据时代的不同,场所的不同,鬼的存在方式也发生着变化。至少要让你们明白,我所说的鬼到底是
什么鬼。”
在这间隙里。
橞波眯起了眼睛。
“神道所谓的祭祀的意义大致上有两种。”
喃喃的说道。
“一种是求雨或是乞求丰收等获得神的保护而进行的祭祀。而另一种祭祀是为了让发怒的神和怨灵不要
再继续下去而进行的祈祷。”
“喔。”
“关于鬼的种类,确实有好几。比如祖灵和地灵的显现,天狗与山人的派系,佛教中的邪鬼和罗刹,先
住民和叛逆者的土蜘蛛等以及人变身为鬼的传说。但到了如今这些鬼出现的话,还需要别的理
由”
“”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
比起老妇人,旁边的青年铁青着一张脸,铃香则是眯起了眼睛。
“也就是说?”
“葛城的祭祀——在某处失败了?”
听了橞波的话,老妇人脸上绽开了一抹微笑缓缓的上下移动了一下头部。
几乎微不可觉的点了点头。
“唉,唉?什么?”
似乎不能理解她们话中的意思,树左右窥视着橞波,想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叹了口气,少女摇了摇头。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其实就是祭祀中原本要被镇住的鬼因为祭祀失败而逃逸出来的吧。原本日本
的祭祀本身有一半是为了鬼。”
“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呵呵笑了几声,葛城铃香慢慢止住了笑声。
“还有,我想知道这个祭祀有着怎么样的因缘,这样刨根究底的问没关系吗?”
“我想我们双方都有不想让别人碰触的地方吧。”
“请不要和‘阿斯特拉尔’相提并论。”
橞波断然说道。
少女和老妇人老道锐利的视线在空中交锋。
但是,就在那一瞬。
从较真的冲突上转开眼,橞波用带了几分公式化的口吻问道。
“但如果只是普通的鬼的话,葛城家的术者就完全能应付了不是吗。为什么要交给‘阿斯特拉尔’呢?”
“这单纯只是祭祀规模的问题。葛城的术者,包括美贯在内要全体出动。而‘协会’又不怎么理会这里
的事情。”
“虽说是魔法师的互相组合,其实原本就是西洋的结社。”
“协会”最初是由中世纪的某个骑士团发展起来的。之后又拉拢石工组合,虽然对很多的魔法结社都有
影响,但这基本是在欧洲。
虽然拥有巨大的财源和权利,可是对于不同文化的理解渗透毕竟不能一蹴而就。
就更不用说机东土生土长的魔法了。
铃香接着点了点头。
“正因为如此,当家已经雇来了一个阴阳师,请他协助‘阿斯特拉尔’一起工作,这样没问题了吧?”
“唉?”
听了老妇人的话,树忽然抬起头。
“阴阳师?不是猫屋敷吗?”
“这个我应该也说过了吧。——那个男人一周前就小时不见了。”
铃香冷冷的说道。
“可是——”
就在他想要再问一次时。
老妇人的视线突然转向了旁边。
又流露出了那种令人厌恶的神色。
“来了。”
话声刚落。
突然,一阵风吹了进来。
风将房间吹的乱七八糟。
窗上的木质窗框被吹坏了,碎成了十多块木片,掉落在塌塌米上。窗上贴着的纸片被吹成了碎屑四散纷
飞,在空中跳起了白色的舞蹈。
“!”
树捂住了右眼。
一阵钻心的刺痛。
这并不是单纯的风,而是蕴涵了咒力的飓风。
窗户碎片不断的打在额头,肩膀上,少年忍耐这看向那令他疼痛的根源。
“——社长!”
橞波将少年护在了身后,同时抬起了头。
在风的深处。
破碎不堪的窗户对面。
橞波凝视着应该是元凶的眼镜后的一双眼睛。
铃香坐着一动不动。
“拔除吧,清净吧。”
只是这样念叨着。
但是,飓风却在老妇人面前分作了两股。
禊——神道的魔法特性。葛城铃香完全激活了它的那种特性。
“”
在风的中心,老妇人庄严肃穆的仰起了头。
——众人都看到了冲击发生的根源。
杉树林似乎要燃烧起来。
是夕阳。
令人惊异的巨大夕阳照耀着整个树林。似乎要烧尽每一片树叶,每一根树枝,在山顶建立起一个红色的
国度。葛城家的庭院也陷入了一片红色的火海中。
在那红色的庭院中,漂浮着一个白色的东西。
是一个假面具。
看上去似乎是个木头雕刻的少女的面庞。
那是树所不知道的被称为深井(注:深井面,扮演中年女性的面具)的能乐面具。
“那是”
像是回应着少年的呻吟。
室内的压力骤然增强。
瘴气猛然膨胀起来。与来的时候弥漫在树林的那种不适感不同,污秽的空气就像是来自于另一个遥远的
异次元。同时又有些像是沸腾前的热水,空气似乎也在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那股气流席卷而来。
瘴气凝聚在假面的中心,庭院中显现出来一个身影。
“那,就是,鬼?”
这么说或许有些过于柔和。
但和脸一样,她的身体也同样优美。
一身白色宽袖和服装束,穿了布袜的脚离开地面,隐约的浮在半空中。
但是。
一切的美好中只有那咒力污秽不堪。
【看吧】
“!”
树握紧了右手。
手下的眼罩不住的震动。
似乎在诉说着那上面的封印已经快要到达极限了。只是看见了这个鬼右眼就这么大的反应,蠢蠢欲动着
试图要侵蚀宿主——树。
那也就是说——这个鬼是让树的右眼动摇的怪物。
【看吧,看吧,看吧!】
少年的身体里,突然响起了一个饥渴的声音。
树的腿一阵无力,哆嗦的颤抖着,一只手撑在塌塌米上。
眼前的鬼自不用说,再加上自己的身体内涌起的一阵阵毛骨悚然的感觉以及自我厌恶感,这种恐怖甚至
让少年有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
此时,另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响起。
“——祭祀还没有结束吗”
一个“声音”在脑海里回响着。
那是假面鬼的声音。
冰冰凉凉的,却像破钟般强烈的声音——直接叩击着树,不,是在场所有人的精神。
“这样的话,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怨念?)
没有思考的时间。
咚咚,鬼的身体跳了起来。
没有任何准备动作。仅靠脚腕就完成了跳跃动作。
看上去似真似幻,就像舞蹈一样。
鬼几乎平行着飘进了屋子里,缓缓抖动了一下那宽广的袖子。
“社长,躲开!”
“——!”
少年反射性的按照声音的吩咐闪了开来。
“仅在此起誓!以天地间所有槲寄生的加护,穿过西方的灾厄!”
有什么东西擦过树的头发,直直的朝着鬼飞了过去。
在吟唱的同时,橞波射出了放在制服里的槲寄生。
但却在碰到鬼的袖子是全部碎裂,化成了微尘。
“地点不对?!”
橞波咬了咬嘴唇。
这里是葛城的圣地。
因此和神社一样,充斥四周的“力”抑制着别的魔法。特别是属于不同系统的凯尔特魔法在这里显得更
为弱势。因为礼仪而脱下的尖帽和斗篷也让少女悔恨不堪。
但即使是在这样的发动,橞波的力量仍然十分惊人。
第二轮箭射出后,少女调整了一下姿势。
鬼的速度迅捷无比。
“——祭祀还没有结束吗”
橞波的手腕被抓住了,鬼嗤笑着。
“痛!”
少女的身体被轻易的举了起来。
虽说橞波身体娇小,但仅用一只手就举起了一个人的身体,鬼嗤笑着。
“这样的话,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那又哭又笑的声音再次嗤笑出声。
“橞波!”
在那一瞬间。
树的身体忽然动了起来。
将害怕恐惧全部吞到肚子里,脚在地上轻轻画了个弧。大腿和腰拧成了螺旋形,一波力道自肩膀传到胳
膊,手腕,再到两只手。虽然姿势还有些笨拙,但却充满了一往无前的气势。
原来这就是——
支莲所教授的三种拳法之一——崩拳。
“啊啊啊啊啊啊!”
贯注了全部的精力的一拳狠狠击在了鬼的胸口。
已经迟了。
那只手放开了橞波,猛的一转。比树更快,更巧妙的,抓住了树的手腕。
“——祭祀还没有结束吗”
就那样扭住了树的手。
一瞬间,骨头似乎都要被那强大的力道碾碎了。一阵剧烈的痛楚从手腕直传到肩部,树不由得僵直了身
体。
因此,少年拼尽全力的反攻,只不过赢得了几秒钟的时间。
但是——几秒钟也就够了。
“鬼,看招。”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同时,一把清盐混杂着纸被朝着鬼洒了过去。这是神道中一种被称为币帛的触媒。
“高天原诸神留坐,皇神等铸显给——”
轰——!
一股肉眼看不到的巨大压力狠狠撞上了鬼的身体。
鬼直接撞上了坐着的葛城铃香的咒力——“禊”的结界,这在妖怪来说,等同于撞上了铜墙铁壁。
“啊!”
反身跌倒在塌塌米上的树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实际上,那咒力已经击垮了鬼的左半身。
衣领初露出的锁骨,肋骨以及左手手腕全部溃烂,松松垮垮的肌肉混杂在衣服里,已经区分不出哪是肉
哪是衣服了。
但是,却没有见血。
鬼第四次嗤笑起来。
反射在假面具上的光线一明一暗,看上去好似在哭泣一般。那优美的右手,突然伸出了一只鬼爪。
“——祭祀还没有结束吗”
鬼爪伸向了看不见的墙壁中。
“禊”的结界就快要被突破了。
似乎能听见嘎吱嘎吱的倾轧声。树的右眼甚至能看见结界扭曲的样子。
强烈的咒力硬是突破了进去。那几乎都是物质性的不吉利的咒力的集中。
“结束了。”
与老妇人的声音几乎同时——突然鬼向后倒仰了过去。
假面看着胸前,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她胸前插着一根细长的箭。那不是槲寄生,而是专门和弓订做的桃木箭。
紧接着,又有箭不断射向鬼胸前。
“去死吧。”
青年——一直呆在老妇人身边沉默守护着她的侍从喃喃说道。
正是这个青年,拿起了放在地板的弓箭,向着鬼射了一箭。他纤细的手腕又再次拿起了一支箭搭在弦上
,用力拉开了弓。
鬼怒吼着,没有受伤的右手袖子扬了起来,朝着射来的箭迎了上去。
此时,奇祸陡生。
从房间内一道拉门里——五个淡淡的光球在塌塌米上不断滚动。
黄,黑,红,蓝,白。
看上去像是小兽的样子。
“天灵灵,地灵灵,人灵灵——!”
又一个声音命令着那些小兽。
“请接受我的祈祷,天狐地狐空狐赤狐白狐。稻荷八灵,五狐之神——谨以稻荷秘文祷祝!”
五只小兽长啸一声,围住了鬼——就像在玩模仿鬼的游戏似的。
于是,鬼被困在中间不能动弹。只有树的右眼看到那五个光球正描绘着一个五芒星的花纹。
同时,他还看到了小兽的样子。
那是种体型细长的兽类。比起狐狸它们的样子更接近白釉,仅仅是毛皮的颜色有一些差异,嘴里发出呜
呜的叫声。
“难道是管狐?!”
那是一种被称为尾先狐或人狐的灵兽。作为使魔虽然还位于低级,但是即使是魔法还不够强大的人,多
半也能与它达成契约。
(但是,驱使这种管狐!)
相比起树的惊愕,鬼的震动来的更快一些。
箭持续的射出。
却不两根三根。
而是数十根骤雨般的席卷而来。
无论是手,脚腹,胸——鬼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都被难以计数的箭所贯穿。比埋在一片箭海中,甚至都
看不见被刺穿的鬼的身影。
“这样的话,怨念就不能洗刷了啊。”
在这个声音落下最后一个字的时候,突然鬼也跟着消失了踪影。
过了片刻之后,那无数的箭只剩下最初的两支,其余的都随风消失了。
“幻之箭?”
“是鸣弦。鬼物的话清越的声音就能穿透。”
拿着弓箭的青年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完,又低下了头。
所谓的鸣弦,就是弦上不用箭,只要弦音就能射杀妖魔的一种咒法。确实也可以说是对鬼最有效的一种
箭。
“总算应付过去了。”
老妇人嘟哝了一声,轻轻的耸了耸肩膀。
之后她转向了身后。
“你的咒符似乎有点作用,但却放的太晚。”
“那我就心满意足了。那么多钱总算没白花。啊,虽然那不是我的钱,是葛城家的。”
夸张的行了一礼,身后的人影咯咯笑了起来。
拉门后站着两个男人。
一个是巨汉——紫藤辰巳。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目睹了与鬼的战斗,原本和缓的表情现在正绷的紧紧的,拉门内容不下他将近两米的
巨大身体,为了躲在后面不得不大幅度弯曲膝盖。
同时,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年轻人也行了一礼——
“石动,圭!”
年轻人——正是大概四个月前与“阿斯特拉尔”之战后不见了的阴阳师——猫屋敷莲的师弟石动圭。
圭的嘴角再次浮现一个轻薄的笑容。
刚才被放出来的管狐们正在他脚边呜呜叫着。
“喵。”
像是互相回应似的,树脚边的白虎也叫了一声。
【间章】
从天空向下眺望,心情整个为之一爽。
一座座雄伟壮丽的山脉在眼前延绵向远方。
这是分隔开巴基斯坦,印度,中国的伟大自然国界——喜马拉雅山脉。
千年来,这片人迹罕至,甚至令神魔都感到畏惧的冰山,在这一瞬间有人横穿而过。
从窗户里向下望去。
“好快啊。”
安緹莉西亚感叹道。
这是一架自英国爱丁堡起飞的喷气式客机。
无论拥有怎么样的魔法,的偶偶无法产生出这样的速度。不用说音速了,就算是超过一百公里恐怕都相
当困难。因此,那是特化喂风和翅膀的魔法师其实牺牲其它的一切都不见能达到的速度。
正因为如此,才有人说魔法是一种过时的学问。
在科学这个被普遍应用的体系面前,过于依赖稀有的血缘及天分的魔法败北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必然
的归结。
也就是说,在败北的历史前提下,安緹莉西亚·雷·梅扎斯从容的坐在头等舱宽大的椅子里。
历史与自身的失败毫无关系。
就像这句话所说的。
比起其他的一切,子安在科学所创造出的这种速度是她必要的。即使选择离日本最短的路线还是要八个
小时。正是这八个小时,可能就会成为整个事件的分水岭。
“”
不知何时摒住了呼吸,安緹缓缓吐出一口气。
在这里即使再怎么焦急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虽然明白这一点,可终究还是焦急难耐。
真令人着急,如果魔法真是万能的话——要是能一下子飞到那个少年身边——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愚蠢的想法)
连她自己都这样认为。
为什么自己会那么在意那个少年的事呢,思绪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回想着那个理由,安緹莉西亚感觉
倒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按住胸口,像是在保护着十分重要的宝石似的,少女一时一动不动。
“什么?”
突然,她抬起了头。
一个空姐俯在少女的耳边说了句什么。
“梅扎斯小姐,有从日本来的电话找您。”
“接过来。”
仅仅一秒钟的时间,少女已经回到平时的样子吩咐完毕后,拿起了手边的话筒。
“——喂”
出口的是一句流畅的日语。
几乎立刻的,按漂亮的眉毛皱了起来。
“你是?”
“可以的话,还请不要探究我的身份。——如果非要说的话,是的,就当是长腿叔叔吧。”
对方好像使用了变声器,一个尖锐的声音刺激着耳膜。
大概采取了相应的魔法措施。其实是集中意识试着用魔神识别,但是竟然连对方是男是女都辨别不出。
那个声音接着问道。
“现在,你——安緹莉西亚·雷·梅扎斯为了援助‘阿斯特拉尔’正赶往日本。这样说没错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稍微挪动了一下,安緹莉西亚反问道。
“应该知道的吧。既然我打了这个电话,从这几率本身就可以推测出不是吗。”
长腿叔叔以一种和他名字很相称的嬉闹语气说道。
“如今的‘阿斯特拉尔’已经成了所有魔法结社的眼中钉。”
“”
安緹沉默着。
“这次借着接近葛城家的机会,很多结社对此都特别留意。可不止十来二十家这么简单。——当然。也
包括了‘盖提亚’的变化。”
是的。
安緹莉西亚也明白这一点。
可以说这数十年来毫无变化的魔法界,如今产生了极大的动摇。而这一切,都是因为极东之地的一个小
小结社。
而且,因为自己也牵涉其中,这动摇自然又增大了许多。
无论似好还是坏,安緹莉西亚·雷·梅扎斯和“盖提亚”都自有其存在的意义。
明白了这些,安緹就无法躲开了。
不。
应该是被牵扯进去。
“”
事情朝着那样的方向发展。
为了消灭变成魔法的父亲——父亲的残骸来到日本后,安緹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能与“阿斯特拉尔”合作。
那是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而且当时的“阿斯特拉尔”也远不如现在这般引人注目。
但是,第二次和第三次就是决定性的了。
“龙”。
降伏覆盖整个布留部市的现象生物。
以及,阿斯莫德。
即使在七十二柱魔神中也属于支配地位的至高无上的四柱魔神。
这两件事,都有“阿斯特拉尔”以及伊庭树的参与。
特别是阿斯莫德——在某种意义上其影响更在“龙”之上。
“盖提亚”内部的动乱,将“阿斯特拉尔”也卷了进去。
因此,可以说即使是位于“协会”顶层的“盖提亚”,也向“阿斯特拉尔”寻求支援。这也就是向全世
界告知,如今的“阿斯特拉尔”有着和“盖提亚”相同的某种东西。
正因为如此,对于那件事,安緹莉西亚才希望能独自解决——虽然如此希望着,最终却还是没能达成。
自己还是把那个少年扯里进来。
不。
是的,让他参与了进来。作为魔法师的自己,输给了私情,让那个少年参与了进来。
既然已经如此。
(那么,负责到最后也是钟礼仪吧?)
一边为自己寻找借口,安緹在心里暗自发誓。
不是作为一个魔法师。
而是以一个少女的心来发誓。
极为平凡而又相当脆弱——正因为如此却又是任何东西都无法取代的,少女的誓言。
“怎么了?”
“没什么。——说起来,确定那些事,你到底想得到什么?”
“不不不。”
那个声音急忙否决道。
“要是被误解的话就不好了。我不是长腿叔叔吗,这次不过是个单纯的忠告。如果觉得忠告这种说法不
能接受的话,是了,那就当是我泄露情报好了。当然,我是不会要任何报酬的。”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是哪国话来着?”
“真厉害啊。”
长腿叔叔苦笑了一声。
但即便如此,也还是让人察觉不出任何年龄或背景等相关的东西。或许他是受过这方面的专门训练吧。
隐藏起真实身份进行交涉的社会潜伏能力。
声音又响了起来。
“关于葛城家的祭祀,我再透露一点给你吧。”
对方低声说道。
安緹金黄色的睫毛眨了眨。
“也就是葛城家的秘密吗?”
“可能算是吧。”
这确实是她如今迫切想要获得的情报。日本的结社有很强的秘密主义倾向,即使是“协会”也只是知道
一些表面的情况。更不用说葛城家这样防卫严密的结社,那情报可以称的上价值万金了。
“你——为什么?”
“别让我一再重复。非要说的话,我也希望你们能顺利解决这件事,那就再好不过了怎么
样?是听呢?还是放弃?”
“——暂且听听看吧。”
安緹平静的告诉了对方自己的选择。
谈话在五分钟之内结束了。
如果不是说谎的话,对方的情报就像字面上意思一样价比黄金。
因此。
最后,安緹试着想套对方的话。
“——这样好吗,长腿叔叔。不,应该叫‘螺旋之蛇’才对吧?”
对方沉默了一瞬。
“谁知道呢。”
留下这句话,挂断了电话。
“呼”
身体瘫倒在椅子上。安緹靠在柔软的靠背上,试图休息放松一下。还是没能顺利进行。
背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安緹莉西亚小姐。”
是达芙奈。
她耳上带着耳机。安緹莉西亚事先已经指示她这么做来听听电话的内容。
“您真的认为刚才的电话是‘螺旋之蛇’吗?”
“不知道,只是试一试但是事情远比我想的还要复杂。为什么我不在的这期间,事态会变
的如此复杂。”
安緹莉西亚看着窗外。
不知何时,眼前堆满了白色的云朵。
虽然是一片美丽的光景,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少女心中至今仍未到达日本的焦急感填的满满的。再也容
纳不下其他的东西。
“无论如何,请坚持到我赶过去。”
像是祈祷似的,少女喃喃说道。
一股眼睛看不见的绝望而激烈的暴风雨——清楚的浮现在安緹莉西亚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