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的,布留部市。
冬日的寒意慢慢减退的,一个休息日的下午。
从阴霾的天空中,阳光斜斜地照射下来,勉勉强强地投射到了大楼中间的某处地产。
前庭和后庭中,日本司空见惯的植物,沐浴在阳光下,感受着早春时节的气息:
这是“阿斯特拉尔”的所在。
从里面的某个房间里,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疼!”
一个少年,在床上滚来滚去。
就连捂脸的双手都疼得厉害。得得得地,牙齿不断打着战,可以想见那种疼痛多么地厉害,个个见到这种惨象都脸色发青。
但是,恶魔,似乎对此仍就不是很满意啊。
“这点小意思,你就忍耐一下吧!”
兹地,毫小留情的一声响。
顺便,自己的头更加厉害地被按着。
那种可以称之为纤细的雪白手腕,却毫不留情地紧紧地按着少年的头。
是穗波的手。
而在她的另外一只手上,则涂满了颜色怪异的软膏。
那是由凯特尔魔法特制的密药。
“可,可是……那个……被乱七八糟地涂上之后,真的很疼啊……”
几乎就要断气了似的,树问道。
“那也没有办法啊。因为这次你暴露在如此强大的咒波污染下这么长的时间啊!为了避免有后遗症,我不是说过好几次了嘛,这一周之内,你都必须要不停地涂抹这种药膏,还要吃些内服的药品。”
“唔唔唔……”
满眼泪光,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其实自己并不是不能理解。
但是,自从那天穗波发现这种药膏可以稍微抑制这种折磨人般的疼痛之后,就已经预示着自己的悲惨命运了——就是现在这个结果啊。
不过被一个女人这样盯着,涂上这种药膏,世界还真的是好无情啊。
“那么,那么,我自己来……”
穗波制止了树战战兢兢伸出去的手。
穗波非常认真的表情看着可怜兮兮的树。
“社长。——你的眼睛,真的没事了吗?”
“嗯。这次……好象。”
树摸着自己的眼罩,自信满满地说道。
每一次,树总是在使用了妖精眼之后,会马上昏倒。但是,这次的结果,只是因为过度的疲劳而昏了过去——右半身麻痹,一时无法忍受的剧痛的袭击,之类的事情却没有发生。
个中的原因,并不是很清楚;
不过,这次倒是树,第一次有了“可以使用”这只右眼的想法。
“……”
穗波,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穗波?”
“嗯?唔唔唔。因为这样就不会疼了,所以忍耐一下吧。”
穗波将手中的软膏,又混合了其它预先已经准备好的其它的药物。
虽然效果有所不及,但是可以用涂抹的方法来弥补。穗波用自己的食指和中指粘取了少量的药膏,向少年的脸上抹去。
“感觉如何?”
“好像,好像好了……一点。”
少年苦着一张脸,回答道。
虽然树扭曲着的脸疼得厉害,但是在这里只能情非得已地说着话。
“那么,找马上就要涂了啊,在那里坐好。”
“好,好的。”
对着已经老老实实做好准备的树的脸,穗波小心翼翼地涂着药膏。
“……”
突然,想起了一个事情。
(……小树,还真是努力啊。)
这个少年,确实已经长大了很多。
作为一个社长来说。
做为“阿斯特拉尔”的一员。
不再逃避自己的右眼的事情,也只不过是他成长后的一个结果而已。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啊。
自从进入这个公司以来,自己一直都在教给树有关社长的业务和魔法师的事情。所以,自己就一直象现在这个样子面对着他。
什么时候,立场变了啊。
为什么,男孩子都会在眨眼之间,长大这么多啊。
这样想着,穗波的心里泛起了难以言喻地感情波澜。就算是自己,也不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真的吗?)
穗波问道。
不,问问题的,是另外一个一直都很冷静的自己。
那个时候,和大太战斗的时候。
这个少年,就在那样的环境中慢慢地长大了吧。
这种寂寞的,胸口发闷般的,不可思议的心情。
想着想着,穗波不由地喊出了少年过去的外号。
“……小树。”
“疼疼疼……啊,什么事?”
喊着疼,树的眼睛眨了眨。
树似乎也发觉了穗波好象有些什么不同,不由自主地身体紧张地僵在了那里。
“啊,那个……”
穗波,似乎在理由一样,含混不清地说着。
自己需要勇气啊。
虽然只是一句话,但是还是需要踏出这一步的勇气。
那个不及树十分之一的勇气。
“我对……小树你……”
就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
RRRRRRRRR……
树上衣口袋里面的手机响了起来。
“啊,对,对不起。”
树慌忙拿出手机。
刚刚按下接听键。
“树哥哥!”
马上一声怒吼震破了树的耳膜。
“哇,勇花!”
是自己那个住在纽约的表妹。
原本树就没有转户口.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彼此没有血缘关系。只不过,从小时候开始,勇花就一直强调“我是哥哥的妹妹啊。”,怎么甩也甩不掉了。
“怎,怎,怎么啦……?”
“这次的春假,你没有过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突然,勇花单刀直入地问道。
这次,可是再也不能像以前随便找个借口搪塞过去了啊。此时的勇花可是满腹的怒气啊。因此,树不得不正儿八经地说着自己的理由。
“不是,那个……因为我的出勤天数不够,需要补课……”
“……出勤天数?哥哥,虽然我知道今年你住院的次数比较多,但是你不是说过勉勉强强可以过关的吗?”
“哎呀,那个,那个天数有点……总之很多事情啊……”
“哼。你竟然放着如此可爱的妹妹不管。”
勇花冷不防地,放了一支冷箭。
当然,树不可能正经地回答她的问题啊。
“所以啊,哎呀,那个,所以……”
“……哎呀呀。”
看着这个愈发手忙脚乱不知所措的少年,穗波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微微放下心来。
微微有些遗憾。
“……小树你啊。”
穗波想起了树说的几天前的事情。
在祭祀战斗之后,树他们在葛城的家宅中呆了一段时间。
是为了做好善后处理。
树创造的新的灵脉,没有完全结束的祭祀,受伤术者的治疗,向“协会”报告,总之问题堆积如山。
好不容易,在“螺旋之蛇”这件事情上,由于弓鹤只是接受了一下入门,并没有加入“螺旋之蛇”,所以似乎协会就没有追究。或许,站在身为“协会”一员的葛城的立场来看,这一次的事件导致的波及恐慌,使得协会有所顾忌,不过具体怎样,就不是很清楚了。
——不过。
而弓鹤恢复意识之后,听到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就一直没有开口说话。
或许他有自己的思考吧。
他把自己关在了一间房间里面,和黑暗融为一体,没有出来过。
“那个家伙,非常的疼爱我们啊。”
辰巳说道。
这个巨汉也为了这些善后工作东奔西跑。
为了不让香和美贯担负过多的重担,他反复说服着家族里面的重要人物。原本不打算牵涉其中的铃香也被拉了出来,终于在半求半强迫的情况下,家族的入允诺确保少女两个人有一定的自由。
而树和穗波他们的工作就是为了这些事情做辅助工作。特别是穗波和猫屋敷,被要求要就新的灵脉和弓鹤作为将来的管理人的管理计划提出一份详细的报告。
当这些事情全部都结束之后,已经是傍晚了。
对着先期回来的树他们.从屋子里面传来了丝丝呢喃。
“……你们真是多管闲事啊。”
是弓鹤的声音。
透过了拉门,静静的一句话。
这句话中,包含了很多的含义。
或许,这三年间橘弓鹤所有的烦恼,所有的思考,都凝结在这一句话中。
“……”
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站在了那里。
因为自己也是没有办法的不得已而为主。
新的艮脉也好,制定弓鹤为管理人也好,结果都只不过是自己的任性而为。
所谓的什么拯救某人,纯粹是自欺欺人而已。
“那么。弓鹤——”
此时,香插嘴道。
“……不过,谢谢。”
弓鹤。留下了这样的一句话。
黑羽真奈美,身上穿着清洁打扫的服装。
那是她的战斗服。
穿着工作服,拿着扫帚的样子,不输给历史上的任何一个英雄豪杰。
通过骚灵现象,鸡毛掸子和抹布统统飘在半空,瞬间,就将“阿斯特拉尔”的房间打扫千净。向着这些清扫工具发号施令的幽灵少女,看上去就像这个国度的女王。
终于,要面对这个双手掩面的社长。
“……树,因为帮不上什么忙,所以能不能拜托你闪开一下啊?”
“啊啊,好的!我来帮忙好了!”
“……那你帮我做什么呢?”
“哎,那个,啊,什么都行啊!”
“那么,你就把那边散落的书给收拾一下吧!”
忘记了涂抹药膏的疼痛,树站了起来。
此时,可不能违抗啊。
自从那件事情以后,黑羽好像就有些心情不佳。
不过她的这种不高兴,也真的让人莫名其妙。端出来的红茶会微微发苦,视线冷冰冰的。如果提出什么意见的话,恐怕早就被她踩在脚下了吧,这是莫名其妙的奇怪感觉啊。
就在树慌慌张张地,整理着书架上的书籍的时侯,大门口的门打开了。
“嗯,你在干什么啊?”
那是到院子里面去的穗波,在安缇莉西亚的陪同下又回来了
“安缇莉西亚,为什么……”
“那个,今天不是吗?因为我这边也已经什么都处理得差不多了啊。”
安缇莉西亚,微笑着,优雅地说道。
“盖提亚”也一起担任了这次葛城家事件的善后工作。
只不过,这边只是通过了在“协会”内的拥护和一些政治手段,卖给了葛城家一个人情。作为“盖提亚”,这是一次难得的挽回名誉的机会,所以树总觉得达芙奈这几天非常的高兴。
同时,也微微地放下心来。
黑羽或许因为有客人来,心情会变好一些吧。
但是,看来树想错了。好像因为安缇莉西亚的来访,使得黑羽的样子更加得奇怪了。
鸡毛掸子打碎了器皿,抹布来回擦着同一个桌子。这种完全明显无关的骚灵现象,最后终于使得连树好不容易整理好的书架也给弄翻了。
“怎么了,真奈美?”
穗波担心地问道。
“对,对不起!没……没什么事情!”
“没什么事情,不想是这么一回事吧。自从回来之后,你就有些奇怪啊。”
“……”
黑羽点了点头。
握着自己的工作服的一角,黑羽的脸红到了耳根,这样说道。
“那还不是因为安缇莉西亚小姐啊。……在祭祀的最后的时候……和树那样……”
“哎?”
听到这里,安缇莉西亚愣住了。
“啊,那个是……”
连锁反应似的,连穗波也眯起了眼睛狠狠地看着树。
“我,虽然没怎么看得清楚……在召唤阿斯莫德的时候……那个什么了啊?”
“啊,那个时候……我也不是记得很清楚了……”
就连树也有些莫名其妙了。
“你说你记不得了。”
安缇莉西亚的声音,提高了八度。
金色的头发波浪般地抖动着,一如她的怒火。
“你,竟然让我喝下那种东西,是这么一回事啊?”
听到这句话,树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啊,那,那个东西?!”
“就是那个,作为和阿斯莫德连线的必需品……”
“哎,那么,是像之前那样用安缇莉西亚的鲜血……”
“这次相反——!”
“之前?!”
这次,穗波和黑羽,两个人同时扭过头来。
“等一下,安缇!怎么一回事啊!”
“树!刚才的话——!”
“……”
树和安缇莉西亚彼此看了对方一眼,一瞬间,连大脑都轰的一下沸腾了。
但是,虽然满脸通红,但是安缇莉西亚还是用鼻音小声地哼着。
“……那你认为是什么事情啊,穗波?”
很明显,安缇莉西亚心虚了,而且是非常地心虚。
眼看着,穗波的呼吸都要停止了。
“小树!”
“树!”
“那个啊,你们搞错了!虽然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但是绝对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啊!啊呀,安缇莉西亚,你倒是说些什么啊!”
树惨叫着,辩解着。
或许是看到树如此悲壮的表情,安缇莉西亚肩膀一下子松了下来。
“……原本以为可以看一场好戏来着。”
安缇莉西亚小击地嘟囔着。
一瞬间,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或许是为了转移注意力,树又回到了原本的话题。
“说,说这些干嘛,大扫除!扫除!还没有做完不是吗!””啊啊,这也是很重要的啦。”
万不得巳,穗波下了结论。
“……之后,要好好给我说清楚啊。”
“那,那个时候一定叫上我啊!”
就连黑羽,也握紧了拳头,狠狠地说道。
“……”
不知为什么,树感觉到了比以往还要强烈的恐怖感觉。
之后,大家之开始一起大扫除了。
微微远离正屋的地方,站着两个人影。
那是龙莲寺旁边的一个小山丘。可以看到半个街景的山丘。是自古以来只有当地人才了解的一个地方,是在城市里面能够看到最美的夕阳的地方。
虽然,现在还不是傍晚。
没有其它人的这个山丘上,一个人影问道。
“不打算露个面吗?”
“我去露面干吗?”
是石动圭。
穿着一成不变的夹克,没有看一眼对方,回答道。
影崎耸了耸肩膀。
“是吗?因为你看起来好像和美贯和弓鹤很有共鸣。”
之后,影崎又说了一句话。
“你坚持在这里见面,不就是因为可以看得到‘阿斯特拉尔’那里不是吗?”
“……”
圭没有回答。
影崎淡淡地笑着。
“你不认为你们的遭遇很相像吗?”
“……”
因为没有血缘关系,所以自己永远赶不上猫屋敷。
因为没有才能,所以美贯无法面对自己的姐姐香。
还有,比任何人都珍视这姐妹二人的,橘弓鹤。
正因为那么地珍惜,所以就选择了那样一个破坏的灵魂。
充满着矛盾的思想。
或者说,或许真的和某个人很相像。
“和你没关系。”
摇着头,圭说道。
“……赶快做接下来的事情吧。反正能够派上我们用场的事情,在‘协会’里面还有很多。”
“啊,差不多啊。”
举起手来,影崎肯定道。
“结果,这一次,‘螺旋之蛇’的解决,仿佛就像是切断了蜥蜴的尾巴一样啊。”
“……啊啊。”
对于影崎的补充,圭弹了一下响舌。
弓鹤这件事,只不过是他一个人的发狂。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可以确定有着“螺旋之蛇’’格拉的介入,并且拿走了一言主神力量的一部分。
鬼神的采集,
那个,难以想象他们会用于什么正当场合。即便是“协会”估计以后也要加强防范了啊。或者说,这两个组织的对抗,就将以此为契机也说不定。
魔法师之间的生死战斗,或许有可能就此开始。
“哼”
满脸无聊的样子,圭撇了撇嘴。
然后,又一次地看了看城市的方向。
微微眯起了眼睛,轻声地说道。
“——刚好现莅,真正要等的人回来了啊。”
那是“阿斯特拉尔”事务所所在的方位。
“那个,谁去开门啊?我?还是……”
“嗯,真为难啊。”
那两个人,站在“阿斯特拉尔’’的门口。
两个人看上去有些毛毛躁躁的。特别是那个年幼的少女,巫女的打扮,双脚来回跳着,非常的兴奋。
“……喵呜。”
“喵呜。”
“喵呜。”
“喵~~~呜!”
而从另外一个年轻人的肩膀和脚下,一下子就冒出了四只猫来。
“好的好的,知道了啊。玄武,白虎,青龙,朱雀。”
喊着这些猫的名字,青年人向少女提议道。
“那么,我们两个人一起好了。”
“嗯,嗯。”
嗵嗵地,少女点着头。
小小的手首先抓住了门环,然后年轻人的手包裹着对方的手。
“一——二!”
吱,门开了。
突然,砰地一声,一个巨大的声音出现了在这两个人的面前。
“欢迎回家!”
“呜啊!”
“啊啊?”
两个人,瞬间,惊讶地愣住了。
不过马上就注意到了刚才的祝福和屋子里面的情景。
“哇啊啊啊啊!那个,是什么!好厉害啊好厉害——漂亮漂亮漂亮啊!简直就像是王宫一样!”
“这个……谢谢你们啊。”
少女丝毫没有隐藏自己的兴奋和感激,而年轻人也爽快得道谢着。
微风中,一股清爽的香料的气味。
为数不多的桌子擦拭得光可照人,古旧的暖炉上面没有一丝煤渣。原本歪斜的吊扇现在也被固定好了,仿佛灰姑娘一般闪烁着光芒。
这就是为了欢迎这两个人,打扫得焕然一新的“阿斯特拉尔”事务所。
然后,在屋子里面,四个人高兴地笑着。
伊庭树。
穗波?高濑?安布勒
安缇莉西亚?雷?悔扎斯。
黑羽真奈美。
大家拿着刚刚放响的爆竹花筒——或者是骚灵现象引起的响动——将横挂在天花板上的那些字,又说了一遍。
“——欢迎回家,猫屋敷,美贯!”
之后。
随着“我回来了”的声音,两个魔法师,笑着融人到了这个久违了的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