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学旅行的第二天,大清早就被叫醒了。
对二条城,和八坂神社进行连续参观。更安排了紧张的时间表,要在东大路的窑户体验清水瓷器的上绘。
但是到了正午的自由行动的时候,学生们就又生龙活虎的了。
山田昨天被发现在游戏中心,貌似一整天都被强制要求和老师一同行动。负责辅导的委员长功刀也要陪同,结果就变成了树、穗波、安缇莉西亚三人行动了。
「总之,这家伙我会好好修理的」
领队苫小牧千鸟,这么说道。
虽然山田是蛮可怜的,但对树而言,这样倒是方便了不少。
因为之前说好了要和辰巳他们汇合的,但要怎样说明呢,他已经思前想后了。
——还有。
还有现在。
树他们三人,和辰巳他们汇合后,在一个有祗园的甜食店。
这间小型店铺,有着在京都也是屈指可数的历史。入口是小卖部,里面是喝茶的,榉制摆设对面是被清扫得很干净的庭院。
他们占据着那个窗户附近的位置,
「好,好好吃……」
树手拿独特的三段叠的碗,感动地颤抖着。
葛切。
把葛溶于热水,把凝固物切薄成面状,拌黑蜜(注:用红糖煮成的浓液)吃的日式点心。
这是很有京都风味的一道点心。
黑蜜拌上半透明的葛切,每次含入口中,都会有难以言表的口感和绝美的甜味。
「啊啊—,这里的葛切,我以前就一直很想吃了……」
她嘀咕着这些,笑容满面。
「你,爱好够老气横秋的啊」
辰巳皱着眉。
原本桌子就小,但辰巳辰巳加进来后,就感觉和在办家家酒一样,尺寸看上去乖乖的。
巨汉的旁边不远,香孤零零地坐着。
「有什么不好。妾身也很喜欢葛切的」
「你太老气横秋了」
「辰巳……这半年来,嘴巴变坏了啊?」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
「不,以前还有点平易近人的」
「自己搞误会了吧。昨天也是的,是你说想自己买电车车票的,我才告诉你的」
「第、第一次买嘛,会迷茫也是理所当然的」
「嗯呒。……不过,因为你个子不够,可是我举起你,按自动售票机的按钮的喔?」
「守护人嘛,妾身的身高问题帮忙下有什么问题!」
少女半认真地,拍打着辰巳的手腕。
这尺寸相差过于悬殊,别说是小孩和大人了,看上去就跟日本人偶和灰熊在纠缠似的。而且从构图来看,是日本人偶在责备灰熊,所以就算当事人是一本正经,旁观的却是笑而观之。
「话说回来」
安缇莉西亚插嘴道。
「关于〈八叶〉,葛城家知道些什么吗?」
「……这个嘛」
香小点了点头。
「也不是很详细。昨晚也说明过了一些,但葛城家和〈八叶〉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表面上就不说了,内部的事基本上就没怎么干涉过」
香说的是,井水不犯河水。
那个是,依靠王朝的阴阳道,和为封印不顺从者而隔离出来的古代神道的,本质区别。
(……那么)
树想到了,宛如水般广泛张开淡淡咒力的〈八叶〉宅邸,和仿佛累计了深重怨恨的葛城家宅邸。
魔法特性。
阴阳道是——精密咒力的控制(阴阳五行之术)。
神道是——绝对结界(禊)。
就是因为历史与目的不同,所以各种魔法才会不同的吧。
香,继续说道。
「然则……也许奶奶大人有所知吧。所以在去年那事件的时候,才会牵制着猫屋敷」
「牵制着,猫屋敷先生?」
树,屏住了呼吸。
他还记得。
去年鬼事件的时候,香的祖母——葛城铃香最为警戒的就是猫屋敷。
「原本〈阿斯特拉尔〉把美贯捡走这事,就是猫屋敷先生干的。当然本身捡走这事就蛮偶然的……想一下的话,说是当时葛城家不需要,才把美贯扔到〈阿斯特拉尔〉的,这事也够奇怪的。在那时候,司社长也不在,实际上〈阿斯特拉尔〉就处于停业状态」
穗波一边吃着手头上的日式干点心,一边说道。
「我想想……」
树在思考了其意思一会儿之后,说出口。
「猫屋敷先生……是个连葛城家都不好轻易出手的对手?」
「说到底不过是种可能性罢了。葛城的当家就算知道些什么,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穗波,把视线移向香。
视线像是要发问些什么似的。
香小叹了口气,点点头。
「那样的话……不管是不是猫屋敷的,但感觉符合他的一个传闻,妾身倒是有听过」
「……符合猫屋敷先生的,传闻?」
「…………」
香沉默了,一会儿。
「香小姐?」
树直呼其名,辰巳从旁插嘴。
「说吧。就这个时候了」
「果然,辰巳就是喜欢把话说简单」
香闹别扭般地说后,吐出了个词。
「……蛊毒」
他这么说道。
「…………」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倒吸一口凉气,连树都张大着眼睛。
因为那是连少年也知道的,著名的魔法。
把毒蛇或毒蜘蛛等海量的有毒生物,放进个小壶里。在那之后,进行一定的仪式,最后所生存下来的东西就会拥有最为强烈的毒性——或者说会变成适应咒术的触媒的旁门左道术式。
「你说蛊毒……什么意思?」
「…………」
香无言地把眼睛转向,提问的树。
仿佛是在说再追根究底的话,就无法回头了。
「香小姐」
树再发一语。
香看是这语气,就缓缓地摇了摇美型的头。
「……有传闻说〈八叶〉的当家,拿人来炼制蛊毒」
「拿人……来?」
听,不懂。
树不明白,那是指什么样的行为。
明明没明白,怯意却在背皮乱串。钻心刺骨令人窒息的恶寒从腰间爬上背皮。
「那……是指」
「人蛊……这东西,一般就是在一定空间内让人互相打斗。妾身所听到的传闻和这有些出入。若那是真的话,则比起憎恨或互杀等概念,这是个更把焦点聚于『毒』本身的术式」
「把焦点,聚于毒?」
「然也。传闻就是这样的喔」
香继续说道。
「……传闻说,大约在三十年前这样,御厨庚申故意从让咒波污染侵蚀了的母胎内,接生出小孩」
「…………」
不论是谁,都没有说话。
远比单纯的蛊毒还要惨绝人寰,超乎各种想象。
不,也许穗波和安缇莉西亚或许能想象得出来。但即便如此,实际上听到时所受到的冲击远超想预想,她们很动摇。
将近三十年前。
被置身于咒波污染中的母胎所生下来的小孩……
那个,小孩……
「为什么……怎么可以这样」
树以干涸的声音低语道。
「啊啊。那个传闻,是真的喔」
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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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巳和香以外——树他们三个的脸,都褪去了血色。
安缇莉西亚嗖地站了起来,穗波像是要庇护树似的把手伸入制服怀里。
不到一秒,就把两个魔女逼入临战状态的人影,
「真是的啊」
说后,哗啦哗啦地搔着枯草色头发,笑了笑。
非常平静且人畜无害——因此,对知道其正面目的树他们而言,那笑容映射出薄薄寒意。
【见口】
叽例一声说道。
甚至连那种笑声,都听见了。
唯有树才听得见的声音,从眼罩内侧传出,还伴随着刺痛。
「……你,是」
「这个架势,怎么好欢谈啊」
冯·库鲁达,一直保持浮现出柔和的笑容,矗立在那。
……同一时刻。猫屋敷带着美贯一行,漫步向〈八叶〉的宅邸。
有条条缓缓的,斜坡小道。
还是藏于小巷和森林之间的,极为窄小的私道。
严格上,是〈八叶〉把原属国有的土地租借了过来,但记不记得那种事都无所谓了。
道路的两旁排列着长满青苔的石灯笼,让人感觉小道很有历史感。
榉和椋的枝叶,沙沙地晃动着。
那些树木估计树龄能有百年。
可以听见附近的涓涓溪流声,可能是受其影响,就连踏在地面上的触感都莫名地感到温柔。古木与清水之芳香互相交织——明明应该是在城里,这地方却让人感觉就像是闯入了深山之中一般。
「这条路,以前很常走的」
猫屋敷说道。
虽然步伐幅度不同,但两人的步调基本一样。
与其说是猫屋敷配合她,倒不如说是美贯步伐矫健。原本魔法师就为了锻炼精神而很重视肉体,尤其美贯只是葛城山的出身,就已经很习惯步行了。
朱雀和青龙并排着,美贯问道。
「那个是指……那个藤次先生也是?」
「是啊。我和藤次也一起走过。有很多枫树,再过两个月的话,不论是小道,还是小河,都会染上落叶的赤红色。……啊啊,好想让大家也看一下那番景色的」
猫屋敷回想起了。
想起了藤次的事情。
从那个时候起,捻线绸的和服就没变过,但眉宇间的皱纹却一直很薄。十多年的光阴在那个男人的身体和精神里刻下了些什么呢。
仔细一想,够久的啊。
是个比走在旁边的少女的出生,还要往前的时间。
然后,御厨庚申——
「猫屋敷先生」
美贯,再言一句。
「我在」
「有在隐瞒些什么,对吧」
「哈?」
猫屋敷发愣地,歪着脑袋。
但是,美贯以有力的眼神仰望着青年阴阳师。
「说谎,是不对的」
她一直凝视着,清晰地说道。
猫屋敷,轻轻地挠了下脸颊。
「那个……为什么是谎话?」
「因为,我在〈阿斯特拉尔〉和猫屋敷先生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对吧?不管猫屋敷先生说谎有多高明,我也一定能看出来的!」
「……这样啊」
青年苦笑了下。
自己,说谎不行了吧。
老是被穗波或美贯,看穿谎言。
「嗯。是那样的」
美贯挺起胸膛,说道。
「虽然我还是个小孩子,但不会一直都是个小孩子的。猫屋敷先生想隐瞒些什么,没那么容易!」
她清晰地,说道。
那是,猫屋敷所不知道的少女的身姿。
变化。
那个少年社长来了之后,过了一年有余。
在这短暂期间内所发生的,许多变化,这也是其中之一。
「难道说……你就是想说这些话,才跟过来的?」
猫屋敷问道。原本,是打算我自己一个人先去〈八叶〉的宅邸的。美贯和奥尔德宾与黑羽一起,调查这片土地的灵脉……然而,这个少女说无论如何都要跟来,不听劝阻。
「嗯」
美贯毫不犹豫地说道,肯定了猫屋敷的提问。
「因为猫屋敷先生,在误解些什么」
「误解?」
「嗯」
美贯又点了点头,深呼吸之后,如此说道。
「就算猫屋敷先生……想杀谁,我也不会怕的?」
这是,年仅九岁的少女所说的话吗。
那样的猫屋敷,屏住了呼吸。
脚也停了下来。
他在小道的正中间微张开着眼,之后看似为难地把嘴歪成へ字。
他拍了拍美贯的脑袋。
「啊好痛」
「那种话,不是可以轻易说出口的」
「才、才不是轻易呢!我,从昨天起就想了很多!猫屋敷先生和〈八叶〉之间发生过什么,令尊——御厨庚申那人做了些什么,人家一直都很在意!」
美贯一边按着被拍了下了脑袋,一边申述着。提供最全最新
「我,是认真的呢!」
言语幼稚而笨拙。
虽然说是个魔法师,但葛城美贯也不过是个小孩罢了。
不过,却蕴含着掩盖住那些的热度。
那热度,激打着青年的脸。
过了一会儿,
「哎呀哎呀」
他小声道。
感觉被还不及自己一半年龄的少女,给教育了。
他在脑袋的一角思考着,这种事以后会有更多的吧。年老者被年轻人超越是世之常理。如果不是一个人,而是依靠久远传承的血统的魔法师,就更是如此了。
(不过,倒是有点太早了……)
猫屋敷歪着嘴,为了能和美贯平视而跪下。
「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到如今也不用玩什么深刻。……不过,既然你跟我说那些话,那我就有必要提前说一下了」
「喵」
在脚边,白虎叫了一声。
受其影响,两人抬起头,就发现十米左右的前方站着个新人影。
是刚才,猫屋敷还在想到的人影。
果然眉宇间的皱纹,比起想到中的样子,还要密得多。
「藤次」
青年叫出那个名字。
「……莲」
藤次也叫出这边的名字。
时值九月。过晌的阳光明媚十足,但挡在小道上的和服身姿,却看似鬼怪。
「是来迎接我们的啊?虽然阔别京都十多年,但也不至于会迷路的?」
对着说得很轻巧的猫屋敷,男子以低声问道。
「事到如此,你来这干什么?」
「哎呀」
猫屋敷看似惊讶地,眨了眨眼。
「写信来的是你吧?」
「我觉得你,是不会乖乖来的」
藤次的声音里,包含着强烈的冷酷意思。
男子大大地喘了口气,向前迈出一步。
放出句话。
「御厨庚申想完成的咒法,你应该知道吧」
「这个嘛」
猫屋敷暧昧地笑了个,拍拍后脑勺。
「如果是你猜想的话,勉强算是吧」
「大祭,御厨庚申这么说过」
「那么,就一般情况来考虑,回答只有一个了啊」
藤次瞪着一副滑稽样的青年,咬牙切齿般说道。
「泰山府君祭」
这么说道。
「……原来如此」
猫屋敷点了点头。
泰山府君。
道教来看,这是位坐落于东岳·泰山,掌管人类寿命的神。
所谓泰山府君祭,是个供奉这位神,祈祷不老长寿·镇护国家的祭典。翻阅『今昔物语集』的话,就能发现中世纪阴阳师·安培晴明让濒死高僧复苏的记载,专门用于治愈宫中尊贵血脉的人类。
就算放眼阴阳道整体,这个仪式也可以说是至高无上的。
对病危的魔法师而言,就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咒术了。
同时,这个大祭,御厨庚申级别的魔法师,即便要重塑一条龙脉也想要完成这咒术。
猫屋敷,也给与肯定。
「没错,这个答案很正确。不管是什么绝症,只要吮吸一条灵脉,都能痊愈的吧。然后既然是御厨庚申的话,尽管是那个级别的咒法,但他还是能让其顺利完成的吧」
听到青年冷静做出的评论,藤次眉间的皱纹愈发密布。
「放任不管的话,御厨庚申就会死。你为什么没那样做」
「为什么没那样做?」
「别开玩笑了!」
藤次,说道。
猫屋敷表情一点不变地问道。
「袭击社长和穗波小姐,也是因为这个理由吧?」
「除此之外,还会是什么」
藤次咬牙切齿的话语,包含着从这个男子的第一印象看不出的感情。
「还是说,你想说是怨恨?」
对着回问的猫屋敷,藤次更向前迈出一步。
「把御厨庚申……明明你想杀他的」
「…………」
美贯,为之一震。
明明自己也说过的话,却从别人的嘴里吐出,简直就像是带着不同的影响。
风咕地,吹过。
天突然阴了下来,树木投下的影子扭成一团。
突然间,小道的树木看上去变成了蜿蜒的邪蛇一般。
此情景中,藤次继续,这么问道。「明明御厨庚申……杀了你的母亲,的啊」
「……有一年没见了吧」
冯坐在旁边的位置上,笑嘻嘻地打开话题。
没错,有一年没见了。
以前和这个年轻人见面,是去年的秋天,在布留部市的事了。
欺骗了穗波的年轻人,控制着布留部市的灵脉,想要杀死龙的那时以来。
「不是欺骗来的吧?」
就像是看穿了树的想法,冯小声说道。
「也是呢。不是欺骗」
旁边,穗波自己也承认了。
少女的瞳孔,笔直地——盯着曾是学长的年轻人。
「不过,我的愿望实现不了也无所谓了」
「这样我很为难的」
冯苦笑了下。
「那样一来,我就没有存在的意义了」
「——你来干什么?」
发问的,是安缇莉西亚。
可能是场地不好吧,总之先回到座位,但并没有放松警惕。
辰巳和香也是,从树他们的样子,看出来了这个少年并非如表面所见的对手。
紧张感充满全身,注视着少年的一举一动。
「怎么说呢,首先我想和现在的树君谈一下」
「……和我?」
「没错」
冯加深了笑容。
那个笑容中,毫无一丝邪气。
仿佛难辨是非的幼童的,在作为人类而生活所学会各种邪恶之前的笑容。
正因为如此,这个年轻人才令人恐惧。
不看重自我,是个只为实现他人愿望的愿望机。因为那便是,这个年轻人的真面目。
过了一会儿,树自己挑起话题。
「刚才的……传闻是真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刚才的?」「猫屋敷先生的事」
「啊啊」
冯点点头,说道。
「我本以为一开始会问,为什么我会在这等问题的——原来如此,优先考虑社员的事啊。还真有树君的风格啊」
冯微微张着嘴,继续说道。
「……不过,隐隐约约猜想到了些吧?再说,那个传闻,和你以前一路接触过的魔法师的愚蠢,没什么不同吧?反正是异曲同工。目的相同的话,即使手段有些不同,但结果都是一样的」
「即便如此,我还是有必要一问」
「为什么?」
「因为我是〈阿斯特拉尔〉的社长」
「原来如此」
冯接受了那番说辞后,继续说道。
「那个人,从出生前起就被奉献给了魔法,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后,安缇莉西亚的眉毛一震。
冯,无所谓地继续说道。
「魔法能力……有八成是由血统所决定的。知道的吧?」
「是的」
树给与肯定后,冯看似满足地点了下头。
「不一定有血统就能把能力悉数展现,反而无法灵活使用的人压倒性地多些。不过绝对地,上限是已经定了的。魔法师的家系,就是为了一直延展这个上限范围而存在的」
冯一直说着,之前已经听过无数次的话语。
魔法的基本。
魔法师的基础。
想要把过去的异形永远继承下去,几乎强烈到残忍的意志。
「不过啊,罕见地会有例外」
冯,竖起食指。
「被高度的咒波污染所侵蚀的人类无一例外地会死去。不过,那时母胎里的婴儿偶尔会完全抗住咒波污染。看情况有也可能会带着和咒力很高亲和性而出生。虽然都涉及到了〈协会〉的禁忌……御厨庚申盯上了这。其结果就是刚才说蛊毒」
「…………」
树沉默了。
他比谁都要清楚,猫屋敷的『力量』。和穗波与安缇莉西亚都不同,其实力充满于爽朗的表情之下,深不可测。
说那是以禁忌为出发点的,有些不可思议。
「听说母亲也不是什么魔法师来的。我记得,说是某个茶馆的艺妓吧。当然,结果貌似是变成了废人。」
「——为什么,你会知道那种事?而且,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话是真的!?」
安缇莉西亚看似忍不住般地,说道。
「这个嘛。信还是不信都无所谓」
冯,悠哉地摇摇头。
他轻而易举地接下了少女的愤怒,靠在椅子上之后,
「要说的话……就像是猫屋敷莲的母亲被杀掉了一样」
这么说道。
「……够了,别说了」
「心情会是什么样的呢。仔细一想,出生时起就没个正常的母亲,会不会真的有恋母情结呢。不过,不管有没那种事,我也不觉得猫屋敷会在那个家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冯先生,别说了」
仿佛没听见树的话似的,年轻人继续说着。
「实际上,据说猫屋敷莲过去有几次都想杀掉御厨庚申。当然,当时的猫屋敷莲的本事远远不敌御厨庚申,最后他就出逃〈八叶〉。当时他十四岁,还是十五岁来着。他被〈阿斯特拉尔〉所接纳是再两年后左右的事了。据说在那空白的两年期间,他在地下声名鹊起。都到了猫屋敷莲作为阴险毒辣的诅咒的活也干的灵媒师,其名讳为四处所恐惧的地步」
猫屋敷的过去,愈发清晰。
如此轻而易举。
经他人之手,
「“冯!”」
树用力地,抗议道。
冯接下抗议后,
「你怎么看?」
静静地询问道。
那份笑容,澄清得纯洁。
「经过了十多年的时间,猫屋敷莲的本事更上一层楼了。也可以说他是逐渐成熟了吧。在〈阿斯特拉尔〉里,最为接近魔法师身份的,非他莫属。——那么,就诞生了一个疑问」
再一次,冯竖起食指。
「这次,猫屋敷莲会不会打算杀掉御厨庚申呢」
「明明御厨庚申……杀了你的母亲,的啊」
听到藤次提出的问题了,猫屋敷轻轻地叹了口气。
「这癖好可不好,藤次」
「是指什么」
「那样想的话,马上就会钻牛角尖的喔。视野和思维方式都太狭隘了,会变成只能死想一件事的。当然,我也没资格说别人」
猫屋敷自嘲般地,竖起嘴唇两端。
他庇护着身后的美贯,横向错开一步。钻入猫屋敷怀里的玄武以外三只猫,都各自追着他。
「那么,也不恨御厨庚申——」
「我是恨的喔。理所当然的吧,这种事」
嗖地,猫屋敷的表情消去了颜色。
这一情况,的确是颜色消失了。
越过冷静——等次元,青年阴阳师仅以透明的语气问道。
「“那个库房里,还有监牢吗?”」
「————」
被询问的藤次,后退了一步。
并非咒力或威压,而是被青年声音里的虚幻所震慑,身子自己后退的。
猫屋敷,继续说道。
「咬了施加了咒术的毒蜘蛛后,你知道会是什么味道吗?被强行按住下巴和额头,身子被扑哧地咬裂后,你能想象会有什么样的痛苦灼烧舌头和喉咙吗?三天三夜睡不上一觉,按住溃烂而浮肿的喉咙痛得满地打滚,你知道是什么心情吗?对了,我记得那时我是七岁左右吧。被迫接受一般修行的你,是何等地羡慕啊」
「…………」
藤次和美贯,都哑口无言了。
但是,藤次惊慌失措,而相对于他,美贯则是没听漏一句地紧握着小拳头。
第三次,猫屋敷说道。
「说是为了掌握咒力的奥妙,而在冰冷的黑暗中被逼迫到濒临饿死,你知道是什么样的吗?在刚满十岁的儿时,饥肠辘辘,什么都看不见听不见,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的心情呢?那种恶梦根本忘不掉,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无数次做那种梦的感觉呢?」
谁都能想象到。
想象到猫屋敷所说的,那种惨剧。
谁都明白,从现实的经验来看猫屋敷的话是对的。
可以看见年幼的猫屋敷莲痛昏过去,痛得满地打滚,饥肠辘辘等各种情形。并且将之重叠在自己身上。尽管不足其实际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级别,但美贯和藤次感受到了那份饥饿和痛苦。
突然……间。
青年的嘴唇浮现出个笑容。
仅是嘴唇上的,极为虚假的笑容。
「是啊,不止是母亲。那个人夺走了我的所有。夺尽了不该夺的东西。会受其报应也是天经地义的」
青年下了个结论。
阴云天空之下,充满了严肃而冰冷的寂静。
因为那不偏不倚的吐露,甚至让人觉得小河的细流声远离而去,树叶摩擦声都是其他世界的事一般。
「那样的话……你为什么」
藤次能好不容易才低鸣道,是因为这个男子也是作为〈八叶〉的阴阳师而具备了与其相应以上的精神力吧。
但是,
「然而」
青年追加了一句。
「……为什么,你为什么那么想杀御厨庚申呢?」
猫屋敷问道。
对此提问,藤次犹豫了一下。
「你问,为什么?」
不管是不是注意到了自己的话,只是愣愣地反问道。
「你不也是,想把御厨庚申……」
「御厨庚申是旁门左道,和对〈八叶〉的贡献是两回事。原本对魔法师而言,旁门左道还是名门正派都不能算是对其的评价。基于诞生出优秀魔法师这点意义的话,他的做法可以是说是成功的」
猫屋敷说得,极为理所当然。
刚才那番惨绝人寰的体验就像是别人的一般,青年仅从外部角度来看〈八叶〉和御厨庚申。
这种就连自己也过于看低的视点角度,已经超出了人的范畴了。
超越了,人的存在方式。
看着就像是,其他次元的怪物。
「……你,」
藤次的背皮,寒意在游走。
因为那个样子的猫屋敷身姿,和昔日的某个阴阳师所重叠在了一起。
「那种说法……简直,就和御厨庚申……」
「是的,是一样的」
猫屋敷点点头,说道。
「我,是御厨庚申这位稀代的阴阳师的,最佳杰作对吧。也就是说,就某种意义上说最为理解御厨庚申思想的就是我。——不然的话,御厨庚申应该早就在以前把我杀掉了」
清晰地宣告着,应该杀掉自己。
「过去的我想杀他的时候他要反击我什么的,应该是易如反掌的吧。他之所以没那样做,是因为对御厨庚申而言,我是比生命更为重要的作品」
作品,猫屋敷是这么说的。
他说,因为是很重要的作品,所以才没杀。
那就是,父与子的羁绊吧。
双方想要对方的命,而在耗命的最后关头互相理解,这个青年怀抱着的就是这种羁绊。
「…………」
美贯,听到那话后用力地咬着牙齿。
自己也是,因母亲和祖母而有着残酷的因缘。
不,不仅仅是自己。
魔法师的历史既是血统的历史,因此谁都无法摆脱血的残酷。不论是安缇莉西亚还是穗波,就连那个树也也一样,都抱有存在于亲族的某种悲剧。
但是。
在此里面,猫屋敷的那太惨烈了。
「就是因为这样,才会明白」
青年继续说道。
「既然我是最佳杰作,御厨庚申就必要再有野心了」
「什、么……?」
藤次的语尾发生了动摇。
就像是接着他的话一般,猫屋敷说道。
「魔法师执着的是魔法本身。御厨庚申是完美地天衣无缝的魔法师。所以御厨庚申才会就算触犯禁忌,也要执着于自己血脉的魔法师。——你看,已经在此结束了」
猫屋敷轻轻地拍了拍,自己和服的胸口。
「我,诞生了」
他又,说了一句。
「我诞生之时,御厨庚申的目的就已经结束了。然而,事到如今还要搞泰山府君祭?想用续命的咒术把一条灵脉吃净?那有那种道理。如果仅仅是长生就能达成的目的的话,他已经完成了」
「……怎么,会」
这次,藤次踏空了几步。
「胡说八道。你有,什么证据——」
「〈八叶〉开始衰落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就是我在出逃之后不久吧。那便是最好的证据。
对御厨庚申而言,已经不需要〈八叶〉了。之后,我自身的复仇心完成了我阴阳师的身份。对了,御厨庚申没那样说过吗?我想杀那个人这事反而让他高兴吧?」
「…………」
藤次什么都没说。
说不出口。
那份沉默,正是最好的回答。
在尽情地品味了一番沉默的沉重之后,猫屋敷吐出新的话语。
「但是,还留有,一个疑问」
「……疑问?」
「这段期间御厨庚申想要干什么,这一点尚不清楚。偏偏是在这魔法世界在以几十年一次的规模而动摇的这个时期,他想干什么,就连我也不清楚」
嗖地,猫屋敷的眼睛盯着藤次。
「你的话,知道吗?」
「…………」
再一次,藤次沉默了。
猫屋敷再次等待到,从小路的森林一方吹来的风停下来为止。大约十多秒的时间,藤次感觉是几个小时。
「……啊啊」"d1v4~7S0J1s!q
轻微的叹息声溶入空气中。
「……果然,你是什么都不知道啊」
青年做出结论。
嗖地,手横向伸出。
继续和美贯手牵着手,青年阴阳师迈出步子,从御厨藤次的旁边走过。
对着可悲的师兄,没了兴趣——好像是这个意思。
「——你,啊」
一个嘶哑的声音,好不容易才冲着和服的背部而去。
藤次的手指宛如死者的一样极度弯曲着,追向师弟。
「等下……」
「还有,什么事吗?」
猫屋敷只是停下脚步,没回头地问道。
「你会……回去〈八叶〉吗?……」
「…………」
听到你问题后,猫屋敷皱起眉头。
因为猫屋敷老早就知道了,就算是这个时候,师兄也只会提出这种问题。
「啊啊……你的世界里就只有〈八叶〉」
猫屋敷不是吃惊,只是以确认事实的语气,说道。
他知道。
他知道也有这种活法。
「……没错」
藤次也承认道。
「我,和你不同」
「没有谁是一摸一样的」
「我,无法理解御厨庚申」
「我也不想去理解」
「只有你!是被御厨庚申选中的!既能理解他也能被他理解!不管哪是悲剧,还是屈辱,还是拷问!我都没有选择的余地!」
「…………」
猫屋敷,没有理睬藤次。
他经常被别人说这种话。
比如,被石动归说过。
比如,在出逃〈八叶〉之后,被好几个人的师傅说过。
比如,作为流浪的灵媒师,被在魔法决斗中打到的几个魔法师说过。
不论是谁,都谴责猫屋敷。
出生,咒力,决定一切的魔法师的存在方式,就连悲剧都被替换成了光芒。
你这异性正是我所羡慕的,这种感慨声此起彼伏。
猫屋敷自己是否希望这种事,仿佛是不值得一想的小事一般。
挥了挥手。
「事到如今,啊」
「即便如此……!」
藤次大喊道。
像要是把肺里残留的空气悉数喊出一般地大叫道。
「即便如此……!你!唯一一个被御厨庚申认可的你……即便如此还想杀御厨庚申……」
话,还没说完。
藤次的叫喊,突然停了下来。
「猫屋敷先生!」
美贯僵硬的声音,使得那样的青年也回过头来。
回头的猫屋敷,大大地张着眼睛。
「藤次……!」
藤次倒在小路边。
眉间布满皱纹的男子脸上,染上异样的漆黑。
能看一眼那情况就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因为那行为过去自己也染指过好多次吧。
「……诅咒?」
青年面无人色。
立刻从怀中取出咒符,摸了下男子的额头和胸口。会反映咒力的灵符立即变色,猫屋敷看到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
「不是阴阳道的术式……!」
也就是说,这不是御厨庚申干的。
除了〈八叶〉的谁,对御厨庚申释放了诅咒。
而且,本领非同小可。
虽然不及猫屋敷或御厨庚申,但藤次也绝非是个平庸的阴阳师。布置下场地的话,连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也能力压,绝对是个一流的魔法师。
竟然有魔法师,能如此简单地打破那个灵之加护——
「美贯小姐呢?」
看穿藤次的情形青年,叫到旁边少女的名字。
少女慌慌张张地,摆弄着巫女装束的袖子。
「刚、刚才,社长哥哥和穗波姐姐的线——」
「…………」
猫屋敷也,摸了下钉在自己和服里的社章,确认了少女的话。
〈阿斯特拉尔〉的社章里,连通着各自的线。
虽然也跟地点和时间有关,但一旦被卷入魔法性质的麻烦中,那些的线就会把情况传达过来。必要的话,通过那条线甚至还能启动远距离的术式,是个高级的咒物。
但是,刚才,那条线却干脆地断掉了。
(……这个,手法是)
某种猜想,如黑云般涌现于青年的心中。
那个是,猫屋敷专门造访〈八叶〉的理由。
那个是,关于御厨庚申把自己叫回去一事,青年字里行间里看出的事项。
那个是……
「难道说——!」
忍住战栗,青年狂奔于小道上。
离〈八叶〉的宅邸,还有不到一公里。
但是。
是去,还是回呢。
是〈八叶〉的异变。
还是〈阿斯特拉尔〉的异变。
抱着躺倒的师兄,迷茫甚至束缚了猫屋敷的脚步。
而且,干涸的嘴唇,吐露出个青年体内疑惑膨胀的名字。
「〈螺旋之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