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叶间洒下的阳光中,少年的影子凝固了。
「你说保护……我……是什么意思……」
这次,树的声音里隐藏不住颤抖。
为保护自己而来,这一始料不及的话从冯嘴里说出。
而且,最为关键的。
少年觉察到了,那话语中没有参杂丝毫虚假。
「正如我所言」
相对的,年轻人仍是一脸柔和笑容,把手放在胸口。
「被冯先生,所保护的理由什么的——」
「有的吧?」
冯说道。
「被〈协会〉认定为禁忌——既然如此,就不应该回到〈阿斯托拉尔〉了。没错,树君应该也懂的吧。涉嫌禁忌的结社会被〈协会〉怎么制裁」
「————!」
树,想起来了。
想起来〈盖提亚〉的事。
安缇莉西亚的父亲,欧兹华德·雷·梅扎斯触犯禁忌,化为魔法的时候,〈协会〉以其事实来谴责〈盖提亚〉。作为其代价,安缇莉西亚都打算把自己交出去了。
自己就是被认定为,那个禁忌?
(……那个,啊)
忍耐住揪断喉咙的恐怖,少年按住眼罩。
对右眼的内侧里所成长起来的东西——对〈协会〉认定为禁忌的东西,发自心底地感到恐怖,握紧眼罩。
咕地,用力咬紧臼齿。
阻止自己表现出懦弱。
他盯着,冯。
「就算如此……还是没有我要协助〈螺旋之蛇〉的理由」
「那个就是理由」
冯看似为难地,挠挠脸颊。
「再说,我的眼睛……是怎么回事?冯先生也是……」
「你的眼睛,不是一般的妖精眼」
冯立刻回答道。
「十二年前的事,已经听说过了吧」
「十二年前?」
「上一代的〈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争斗的时候的事喔」
「父亲,的……」
年轻人进一步说出的内容,让树不禁吞了口唾沫。
树知道。
那事也在一个月前,听猫屋敷说过。
〈阿斯托拉尔〉和〈螺旋之蛇〉之间所结下的,鲜为人知的因缘。这就是〈阿斯托拉尔〉把布留部市这片土地,当做据点的理由。
「你,在布留部市见过龙是吧?」
「……是的」
第一次遇到冯,弑龙那事件的时候。
树从自己的结社的名字之中,给救出来的龙命名为阿斯托拉尔。
「原本十二年前,〈螺旋之蛇〉的干部对那条龙施加术式就是开端。那术式珍贵无比,布留部市的龙又满足那个魔法所必需的全部条件」
冯停了一个节拍,继续说道。
「去年造访〈阿斯托拉尔〉的时候,我本打算从龙那回收那个术式的」
「诶……」
树把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知道这是有因缘的。
隐隐约约地感觉到,十二年前的那个,和现在的自己之间有着莫名的关联。
只是,实际上因缘相连,可以说是突发事件而内情大白天下的时候,少年却战栗了。他对从自己一无所知的时候开始,一直静悄悄积累的黑暗之深厚,感受到了立足崩溃般的不安。
「……但是,龙已经不持有那个术式了喔」
淡淡的微笑一如既往,枯草色头发的年轻人微微歪着脑袋。
「明白吗?」
「…………」
树,倒吸一口凉气。
事已至此,怎么可能会不明白。
他握紧眼罩。
「因为我……我的眼睛……视到了……龙体内的魔法……」
「完全正确」
冯看似满足地,点点头。
「妖精眼,会看穿一切魔法。作为其结果,〈螺旋之蛇〉所创造出的术式被复制这事,就这情况而言,也许是天上的谁的恶作剧也说不定」
「复制……」
轻轻地,树咕哝道。
少年,有段期间没有记忆。
现在是回想起了一部分,但失去记忆的瞬间还是一片模糊。
猫屋敷和支莲跟树说过,恐怕树遇到了龙就是原因吧。说是在那时庞大的咒力影响下,少年的大脑没能完全顶住吧。
但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
龙本身,也已经发生了变质的话?
寄宿于这只眼里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术式呢。
「只要不断绝那个术式,树君就一直会是被〈协会〉追捕的禁忌。……怎么样?这下想协助我了吗?」
听到冯的询问,树后退了一步。
「〈阿斯托拉尔〉……也许也要断绝」
「那个太难了点吧」
冯摇摇头。
「本来〈阿斯托拉尔〉就不知道那是什么术式吧?光是知道术式再构筑断绝那术式的魔法就应该要个数年吧。树君的右眼也经不住那么久的岁月……再说,你也知道,〈协会〉才不会有那么沉得住气的吧?」
「……即便,如此」
少年说道。
他紧握拳头。
他架开两腿,踏稳山地,摆出三体式(注:五行拳预备动作)的架势。
「想动手啊?即便知道那是毫无意义的也想动手?」
「就算如此,我也不觉得跟着冯先生是正确的。我不觉得,冯先生来保护我,这样我就能满足」
「真是不好办啊」
冯苦笑了一下。
但是,和表情的“从容”相反,空气如寒冬般凝结。
妖精眼,和妖精眼。
两位异能者,隔着数米的距离对峙着。
双方,都不是一般人。
在魔法师之中,也算是异端。
提心吊胆地行走于日常与非日常之间的少年,和像是矗立于非日常的更非日常一侧的年轻人。战斗会如何开始,如何经过,如何收场呢。
年轻人问道。
「想取下眼罩吗?即便知道如此一来,你会无法回头了也想吗?」
「如果现在,就是那时的话」
树,简短地回答道。
虽然有犹豫,但参杂的坚决却远在犹豫之上。
继续现在这样下去的话,穗波和安缇莉西亚一定会追上来的吧。不,香河辰巳可能也会追上来。既然这样,就不能放任这个年轻人不管。
只有自己能阻止他的话,那就要全力以赴。
事情很简单,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
看似有点点,欣喜。
「但是,好像她来了」
树,猛地回过头。
「啊啊,啊啊。貌似有够麻烦的啊。多半你这娃,是想老老实实说服他是吧。明明那个怪正经的小鬼,怎么可能会听你的嘛」
凶残……只能这么形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到其人,少年连苦叫都喊不出。
「——为、什么」
即便如此,喉咙还是喊出嘶哑之声。
「关键,就是只把右眼留下对吧?」
嘴里露出锋利的牙齿,女人笑了。
明明还是残留着暑气的季节,妖艳的身体却披着厚厚的毛皮。嘴唇是漆黑色的。女人飘逸着同样颜色的芳香长发,悠哉地踏着山道而来。
她看了看少年,舔了下牙齿的尖端。
「要把胳膊大腿一个个地咬碎吗?要的话我来动手也无所谓?啊啊,不论男女老少,甚至是人种,骨折的声音都是很美妙的」
「你这家伙也……去了〈螺旋之蛇〉……?」
树第一次表露敌意,以『你这家伙』来称呼。(注:日文这用的是『お前』)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背皮串走。
少年知道,恐怖过了度的话,就会变成那种疼痛。
这个女人,正是在树所遇到过的人之中,体现出唯一的纯粹的邪恶的对手。
「是啊」
女人肯定道。
女吸血鬼——崔斯莉亚,做出了个对树而言最为不好的回答。
「〈螺旋之蛇〉的〈王国〉(Malchut)之座……是最下一级的,我不怎么满意的」
〈八叶〉的宅邸,重返寂静。
原本就是块幽静的土地,但静得也太不自然了。而且,肌肤还能感到,有庞大的咒力流入。
尽管不能像树一样直接看到,但那咒力还是可以感到火辣辣的。
「猫屋敷,先生……」
猫屋敷温柔地把手放在,紧抓和服的少女头顶。
「美贯小姐,可以在这看着藤次吗?」
「唔,嗯……」
轻轻地,少女点点头。
他们让藤次靠在附近的围墙上。
他还是老样子中着诅咒,但有美贯的〈禊〉的话,不会走到最差的地步的吧。美贯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我,绝对,会保护好藤次先生的」
「那就帮了我大忙了」
猫屋敷微笑了下,踏向玄关。
踏上熟悉的水泥地,走在丝柏制的走廊上。
在那走廊的路上,倒着好几个弟子。
和藤次一样,肌肤染得漆黑,发出细线般的喘鸣音。尽管诅咒不会导致直接死亡,但却会让人痛苦无比。口吐白沫,翻露白眼的同辈,猫屋敷看都没看一眼。
他只是,前进到里面。
要去当家的那里,就算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走到。
明明已经阔别十余年,却还记得这么清楚,他对自己有些厌恶。
「…………」
打开最后的竹帘,青年停下脚步。
「喵」
一起走着的白虎,叫了一声。
看了一眼,前方。
大约二十榻榻米宽的日式房间里,卷起浓密的咒力。来自外部的强大诅咒,全都涌向这个房间,并凝缩了。充满房间的咒力什么的,不过是这个日式房间的残渣罢了。
但是。
竹帘对面的气息,让猫屋敷咬紧嘴唇。
「果然……你平安无事呢」
「……咔,咔咔」
响起嘶哑的笑声。
那份不详,仿佛连诅咒都击败了。
「诅咒、是、老夫的、拿手戏、来的。施诅咒、拿手、意味、着、抗、诅咒、也、拿手、的、意思」
光是举起手而已,在像是发出哔叭声音般的浓密诅咒中,御厨庚申就毫无变化。
「但是,结果、还是、来老夫、这、了啊。这个、诅咒、没想到、竟然、也对、〈阿斯、托拉尔〉、施加、了」
「既然不清楚〈阿斯托拉尔〉的情况,我判断出,询问能直接接触的你是最快的捷径」
「、哈」
老人嗤笑道。
「够、冷静、的啊。莲。虽然、判断、很、正确,但、很、容易、看、出来」
「…………」
猫屋敷没有否定那。
好几次,他都被尤戴克斯和司指出过。
猫屋敷的思维方式不是很适合战略。说到底作为一个魔法师而最优化出来的思考方式,对组织的运营和争斗却并不适用。
实际上,现在的猫屋敷自己,在去了〈阿斯托拉尔〉之后,就变好了很大一部分。
那些变化,御厨庚申是怎么看的呢。
「不适合汝」
嘀咕道。
「非、也。汝、不是、那样、的。不论、是藤次、那样的姑息,还是像、安缇莉西亚、那样的清冽,汝都不能、完全变成、那种样子。明明汝,是把、独自磨光的、刀刃、就好了的」
「没关系」
猫屋敷摇摇头。
「比起那些,这个诅咒是什么,您知道吗?」
「哦哦,当然」
御厨庚申肯定道。
「〈协会〉、啊」
「〈协会〉?」
「〈协会〉、倾注、全力,开始、诅咒、了」
「什……?」
从猫屋敷的喉咙里,发出呜咽声。
但是,心中某处却有个猜想的答案。
诅咒也是有很多种方式的。
既有过去猫屋敷做过的那种简单术式,也有花费数年极为复杂的术式。
和这些诅咒的不同之处,结果,也就是能不能想办法尽量把术施加到对象的身上罢了。
比起短时间施加的诅咒,长时间施加的诅咒,会对对象施与更多的咒力总量。经常出现在故事里的诅咒,是使用对象的指甲或头发的,是因为这样比较好发挥这个咒力。
但是,这次的诅咒,感觉是主要靠人数。
尽管〈螺旋之蛇〉里也有强大的魔法师,但应该还没到达作为集团的数量。就算有结社偷偷摸摸地协助,也不觉得能敌得过这个级别的诅咒。
如此一来,把这当做是〈协会〉所主导的诅咒来想,是最为自然的。
但是。
「为什么……〈八叶〉会被施加那诅咒?」
「因为、老夫」
「因为您?」
「咕咔、咔、咔咔咔」
御厨庚申极为不祥地嗤笑着,这样继续说道。
「因为、老夫、从很久以前、起,就是、〈螺旋之蛇〉、的人」
「…………!」
动摇。
猫屋敷的肩膀——发自内心的颤抖。
「刚才……说了些什么?」
「咔咔」
御厨庚申嗤笑着。
「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咔」
笑声一直持续不断。
「你的出生,也是那样的吧?与其说是擦了禁忌的边,倒不如说就是禁忌本身对吧?侵染于咒波污染的孕妇,产子什么的……那种术式在别处应该是学不到的吧」
「您,这人!」
猫屋敷急喊道。
「所以,为了〈螺旋之蛇〉,而牺牲了〈八叶〉吗?」
「是、啊」
「所以,也牺牲了藤次吗?」
「是、啊。那人到最后都没能理解我的想法。啊啊,结果,没谁能跟我一起」
御厨庚申说得,并不怎么听似遗憾。
仿佛在说自己的孤独也是乐趣之一一般。优越感带着很重的孩子气,而那种孩子气正是老人的恐怖之处。为了自己的理想,能做出任何牺牲的魔法师的下场就摆在这。
「只有、你,莲」
御厨庚申说道。
「只有你、能够、理解、我。如何?要跟、我、一起吗?」
「“别开玩笑了!”」
青年大喝道。
咕的一声,响彻日式房间。
那是他去到〈阿斯托拉尔〉之前的,性格激烈感十足的话语。
空气吱吱作响地震动着,在那平静之后,御厨庚申再说道。
「但是,还有、话、要说」
他这么说道。
「那个、小鬼、啊」
「…………」
猫屋敷什么话都没说。
御厨庚申没理他,继续说道。
「〈协会〉可是把伊庭树,判断为堪比准一级的禁忌喔」
「…………!」
轻微的呜咽声,显示出动摇。
仿佛很享受那似的,御厨庚申又嗤笑了。
「咔,咔咔咔,咔咔」
嗤笑了好几次之后,他隔着竹帘,向猫屋敷发问。
「怎、样?即便、如此,还想、对老夫、出手吗?但是,〈协会〉、可、不会停手的喔?」
猫屋敷的手指,颤抖着。
那也是事实。
正如老人所言,〈协会〉把伊庭树认定为禁忌的话,就算在这跟御厨庚申动手也无济于事。也有可能禁忌一说是老人的谎言,但他并不是那种会说无聊谎言的人。
一瞬间,闭上眼睛。
睁眼之时,那双眼中充满了决心。
「但是……被他们认为我们跟您联手了的话就不好了。在这拿下您的话,至少能避免那种情况吧?」
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结了个刀印。
那个刀印描绘出个有力的五芒星,通过水行的顶点释放出灵符。灵符是以水银中提取出来的朱色在漆黑的纸上,写着急急如律令。
这是,黑龙北斗水帝符咒。
灵符飞到一半,所缠绕着的咒力形成水龙,以排山倒海之势袭向竹帘的对面一侧。
但是
「有、两下子、啊」
伴随着声音——龙消失了。
竹帘破碎了。
在其后方,木乃伊般的老人嗤笑着。
竖起的手指,是和猫屋敷一样的刀印。
猫屋敷看穿,老人描绘五芒星的结印顺序,跟刚才猫屋敷的相反,从而打消了水龙。同一阴阳道,同一流派,而且也许是超越猫屋敷的力量,这一招才得以实现。
老人,仍然是压着无腿靠椅。
体型,极为瘦小。
看上去就像是被严重消肉去脂,直接把干涸的皮肤贴在骨头上一样。背是弯的,眼球凸出,头发稀稀疏疏。虽说是还穿着和服,但从接缝窥见的胸口露出骨头,令人哀叹。
猫屋敷对那悲惨的父亲视线移都不移一下,清晰地问道。
「您想把社长……怎么办?」
「咕咔、咔」
再次,御厨庚申嗤笑了。
「老夫、觉得、你也、可以的」
「我也,可以?」
「只是,如果是、那个小鬼、眼里的、术式的话,也许能、走得、更远。纳吉姆,杜马,和玛尔切拉,所留下的、术式的话」
御厨庚申的话,让猫屋敷倒吸一口凉气。
老人说的是,存在于眼里的术式。
他说的不是眼睛,而是那里面的术式。他还暗示,那个术式能为自己所用。
而且,更重要的。
纳吉姆,杜马,玛尔切拉。
这三个人的名字,绝不会忘。
那些是十二年前,猫屋敷在上一代〈阿斯托拉尔〉的时候,用魔法交手过的〈螺旋之蛇〉的魔法师的名字。
也就是说,那些是。
「您……是从何时起,涉及多深……」
「这样、的话,老夫、也会、放弃、〈八叶〉、的御厨、庚申的、身份」
老人说道。
「现在,老夫、就、变回、〈螺旋之蛇〉、的、〈法〉、之座」
这是〈螺旋之蛇〉屈指可数的,干部的名字。
猫屋敷不知道,几乎在同一时刻,树也被女吸血鬼告知了一些酷为相识内容。
仿佛是从遥远过去就已经命中注定的宿命一般,青年阴阳师仍然不动一根手指头,面向日式房间站立着。
此外,同一时间。
两个影子,跑向船冈山。
一个是身着深红大衣的少年,另一个是穿着明亮色系套头衫的半透明少女。
「奥、奥尔德宾先生!?怎么了!?」
「没时间说明了!赶快回去!」
「不、不过,回去是指哪个方向啊!?猫屋敷先生那?树君那?」
两人,不知道树已经被绑走了这一事实。
但是,少年立刻做出决断。
「首先,要优先确保住那个笨蛋(Dummkopf)。其他的家伙会想办法解决自己的问题的吧!」
奥尔德宾说着,把手伸入深红的大衣。
他取出新的小石子。
这次的石头,表面是这样刻着的。
ψ(注:符文图)
这如尼文被称作Algiz。
少年把那小石子,向着坡道的下方投掷而出。
不。
少年想要投掷出去的,却停下了手。
「奥尔德宾先生?」
少年连脚也停下了,把小石子放回大衣。
接着,他全神贯注,向着树木间问道。
「是,谁……在那里」
一会儿,
「可惜。是你们啊」
听到回话的声音,奥尔德宾身子一硬。
从树木间现身的,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影。
普通的西服,毫无特征的风貌。嘴里缓缓地吐出的细雪茄的烟气。
「影崎先生」
黑羽叫到他的名字。
「在张开的咒力网离这里有所反应,我就来看看……原本还是期待了下的。没想到是和一个月前,一样的组合啊」
一个月前。
黑羽还记得,那时的事。
在夏日祭典的神社外围,这个男人现身于,在等树他们的黑羽和奥尔德宾面前。
一如既往,如能面般的面无表情。
一如既往,那容貌没感到任何个性。
还是一如既往,问道『喜欢阿斯托拉尔吗』的男人,黑羽莫名地感觉他是在微笑。
但是。
「两位健康平安就好……眼下不是说这种场面话的时候呢」
惩罚魔法师的魔法师,极为平板地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次是完全地利害相反啊」
「……诶?」
黑羽眨眨眼,影崎看似痛苦地眯着眼。
仅一点点。
马上,那些表情就如幻影般消失了。
他静静地,说道。
「我这次,是为了对〈螺旋之蛇〉……和把〈阿斯托拉尔〉的代表董事社长·伊庭树,当做禁忌进行惩罚而来的」
——然后。
冯消失掉的甜品店,仍没平静下来。
「什么意思,你们」
辰巳抓住〈协会〉的黑衣人的领子。
明明黑衣人的体型算是大的,却被他单手从容地举起。
巨汉的愤怒仿佛从全身化为火炎而喷出一般。要是弄错分寸,就算这样把脖子给拧断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没什么……这个意思……那个意思的。就跟刚才所说的一样……」
黑衣人好不容易才呜咽出了句话,已经很了不起了。
虽说冯没打算下杀手,但光是还残留着能说话的精气就可以看出他不是个寻常的魔法师了。
实际上,除了这个黑衣人以外的人,现在都还是昏迷着。
「辰巳先生——」
穗波的话没听进去,巨汉把黑衣人推至墙角。
背部摩擦着墙皮,发出唧哩唧哩的声音,
「慢着,辰巳」
香制止道。
只有视线,快速转向入口处。
从那里,涌现出了新的人影。
「——果然,又是无谓的争斗啊。其实时间很紧张的」
甜品店的入口处,一个青年挠着有些头发脱色的脑袋,出现了。
年龄,在二十左右。
美观的鼻梁,再加上让人联想到剪刀的锐利眼睛。
衣着是紧身夹克和牛仔裤。竖起衣领的衬衫胸口,垂下蓝色的坠饰。
香,叫出其名。
「石动圭」
「葛城家的大小姐和守护人,许久不见了啊」
青年,暧昧地笑了笑。
石动圭。
虽然不隶属〈八叶〉,但也是猫屋敷的师弟,操控管狐的阴阳师。
「为什么,你这家伙会……」
辰巳会咬牙切齿地说话,是因为这个青年也牵涉了,发生在冬天的葛城家的鬼事件。
「我,是直属于〈协会〉的喔。以前我也说过了的吧」
圭耸耸细小的肩。
看了一眼被压在墙边的黑衣人,
「话说,能不能放开他啊」
「因为他是你这家伙的同事啊」
「诶……?」
听到这,安缇莉西亚皱起眉头。
从圭说的话可以看出,他处于指挥〈协会〉的魔法师的立场。
但是,说到魔法师的能力,圭和他们没多大区别。不,反而是偏袒地看才是平分秋色吧。不谈以小花招决胜负,就说纯粹的力量的话,恐怕是圭占下风吧。
更何况,为〈协会〉效力的时间什么的就更不是可以相提并论的了。石动圭直属于〈协会〉,顶多也不到一年。
这样的话……
「为什么……你这家伙会是这些家伙的……」
面对辰巳的问题,
「这个啊」
圭深深地点点头说道。
「因为和影崎一同,递上关于树的眼睛报告的就是我。〈协会〉会认定其为禁忌,也是以那份报告而做出的判断」
「——圭先生!」
「——你!」
穗波和安缇莉西亚,同时叫道。
但是,即便两位魔女的敌意十分强烈,圭也毫不退缩。
「没道理生气吧?知道树的眼睛是个很棘手的问题吧。布留部市的特异性,以及那只眼与那特异性密切相关的事,你们应该是知道的吧。虽然偶尔会协助〈协会〉,但也没道理把这事瞒着〈协会〉」
他淡淡地说道。
之后,问道。
「……那么,你们有什么打算」
「这还用问!去救树……」
「啊啊,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紫藤辰巳。不过——」
圭盖住辰巳的话,把视线移向背后的两人。
安缇莉西亚,和香。
「“你们,可以去吗”」
「…………」
两人明白其意思,低下头来。
回过身来的辰巳,皱着粗眉毛。顺势,被顶在墙边的黑衣人好不容易才落地,低鸣了声。
「哦,哦咿」
「还是两位首领明事理啊。既然伊庭树被正式认定为禁忌,要是做出什么像是庇护他的事,肯定会连同结社一起追究责任的。首领的话,就更是如此了]
圭闭起一只眼,说道。
说得没错。
就是为自己的结社,结社的成员着想,安缇莉西亚和香才没轻举妄动。
如果是像之前一样,还是模棱两可的情况的话,还能想些什么办法。发展到树被怀疑的程度的话,庇护也会变得比较困难。
现在,不一样。
伊庭树——不知真伪——被认定为禁忌了。
「…………」
紧紧地,安缇莉西亚的拳头,紧握到血色尽失的程度。
背负着所罗门的历史,支配众多魔神的魔女,在此瞬间,第一次诅咒自己的立场。
「树……」
思绪,错综复杂。
,人间失格,战斗司书这是何等的,无力。
在最需要出手帮忙的时候……面对最想出手帮忙的对象,为什么自己什么都不能做。
束手无策啊。
「…………」
穗波,也是同样地咬紧嘴唇。
虽然她不是首领,但和〈协会〉正面对着干只会自取灭亡。更何况,同时再与〈螺旋之蛇〉为敌,搭救树的希望就更渺茫了。
「……小树……」
小声咕哝着。
她不想只是咕哝,而拼命地维持思考。
快思考。
快思考。
快思考。提
要怎么办,这次才能完美解决问题。
要怎么办,这次才能把自己重要的青梅竹马救出来。
在两位少女烦恼着,辰巳和香也一脸忧郁地想着友人的事之时,响起了轻微的振动声。
「——哦,不好意思」
圭从夹克内侧,取出手机。
他按了下按键,开始通话。
会话是单方面的。
圭一瞬间脸色突变,他没怎么说话就结束了通话。
「……好的,我知道了」
青年表明自己知道了后,就关闭了手机。
感觉,是个严重的问题。
「怎么了?」
面对疑惑的安缇莉西亚的提问,
「以〈协会〉——达留斯·利维副代表之权限,宣告」
圭以斩断一切感情的声音,放言道。
这是让各自烦恼,担心少年的魔法师们,更加跌落深谷的残忍话语。
「——葛城家,〈盖提亚〉,以及〈阿斯托拉尔〉。以〈协会〉的名义,请求以上结社,协助抓捕伊庭树和〈螺旋之蛇〉」
——命运将要加速。
无人可以阻止。
——宿命紧密缠绕。
无人可以摆脱。
那天白天。
京都·东寺,由于一群看似修学旅行的学生而热闹不已。
真言宗的寺院,因国宝五重塔而闻名的。作为京都的标志而被用于四处观光拍照或小册子的世界遗产,在京都的修学旅行中自然是首当其冲。
当然,就学生们来说,比起那建筑的意义和优美,自己的肚子反而比较看重。
「啊—,不行了。还是打不通」
皱着棋盘般长相的脸,山田按下手机的电源键。
「伊庭君,是不是手机关机了啊?」
「安缇莉西亚小姐和穗波小姐也是。算了,那些家伙的事啊,也许是又卷入什么奇怪的麻烦里面去了吧」
「倒是有点,树君的风格」
功刀微笑着。
在其身后不远的长椅上,山田的姐姐——苫小牧千鸟也坐着,接连不断地咬着香烟巧克力。一言以蔽之,这是对昨天放肆过度的山田的监视。
直到刚才为止,他一直在听他姐姐喋喋不休地说着让人想哭的观光说明,好不容易才被解放。
不过,觉得不舒服的也就山田一人,功刀是看似蛮开心地点点头。
「哼。难得想一起吃个午饭什么的。我绝对不会把我的秘藏地图卖给他的!」
「不过,安缇莉西亚小姐的话,好像知道蛮多好吃的店」
「唔……安缇莉西亚小姐的家里,传闻有女仆和管家」
山田抱着胳膊。
眼下是不是反而要放下架子跟他们一起行动呢……他在烦恼着这些事时,一阵警笛声响过用地附近的道路。
「嗯?又是警车?」
「感觉,警车够多的啊。今天,就已经是第三次了」
功刀看似有点不安地,说道。
「又没新闻说发生了什么事件。京都是不是平时就这样的啊?」
山田越想越离谱,说出那种感想。
但是。
就某种意义而言,那是幸运的。
处于日常一侧的人,不必要知道非日常的事情。
山田和功刀两人都有过窥视到一点非日常的经历,但不去在意那些而活下去,就绝对可以说是幸福了吧。
他们没注意到,那份幸福。
自己友人的平稳日常,终于迎来结束什么的事,他们不可能会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