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隔天,在放学后走出学校的爱藏,穿著制服走向自己常去的那间乐器行。
那是一间位在车站后方窄巷里的小小店面。
隔壁的KTV大白天就不断传出热闹的歌声和音乐声。
这间店叫做森田乐器行。
爱藏从玻璃窗望向店里头,发现身为老板的森田先生正在招呼客人。
(晚点再跟他打招呼吧……)
爱藏没有踏进店里,转而从一旁的室外阶梯往上。
他掏出口袋里的钥匙,打开楼上的大门入内。
穿越一条狭长的走廊后,最深处有个三坪大小的房间。
光亮从紧掩的窗帘缝隙之间透入。
爱藏放下吉他包和书包,将窗帘和窗户一起打开。
趁著让空气流通的这段期间,他稍微打扫了一下室内。
以前,这里似乎被当成音乐教室的练习室使用。一旁的钢琴也是从那时就一直放在这个房间里。
虽然打扫时也会顺便撢去上头的灰尘,但因为爱藏不会弹,这架钢琴完全沦为普通的摆设。
简单清扫完一轮后,爱藏一边喝著宝特瓶里头的水,一边眺望这个房间。
他是在国一时认识森田先生。
放学后,他选择从一条平常不会走的小巷子回家,发现了这间乐器行。
想起父亲过去弹吉他的身影,爱藏不自觉地朝店面走去。
眺望著橱窗里展示的木吉他和电吉他时,一名穿著围裙的高壮男子从办公室走了出来。他就是森田先生。
「你想尝试弹吉他吗?」
「咦!也不是……我只是稍微看看……」
爱藏并非不感兴趣。只是,他已经无法在那个家里弹吉他了──
听到他吞吞吐吐地这么回答,森田先生从橱窗后方接二连三将吉他取出,然后弹给爱藏看。
那些吉他,每一把都是国中生的零用钱所负担不起的东西。但只要爱藏造访乐器行,森田先生总会大方让他弹店里的吉他。
为此感到开心不已的爱藏,之后几乎每天放学后都会来店里报到。
要是没有森田先生,塞在家中衣柜里的那把断了弦的吉他,或许也不可能被爱藏拿出来重见天日了吧。
因为实在太想弹吉他了,尽管外头下著雨,又已经是乐器行关门的时间,他仍抱著吉他袋冲出家门。
「我想……请你帮我修好这个……」
看到爱藏被雨淋成落汤鸡,正要拉下铁卷门的森田先生吃惊得圆瞪双眼。
他没有询问原因。也没有问爱藏那把吉他是谁的。
之后,待在打烊的乐器行里头,一边听著雨声一边看著森田先生替吉他换弦时,不知为何,爱藏的胸口突然涌现千头万绪的情感,眼泪也跟著止不住地溢出。他将脸埋进向森田先生借来的毛巾里,一直默默流泪到吉他修好为止。至今,这件事仍清晰烙印在爱藏的脑海中──
将宝特瓶搁在窗框上后,爱藏起身,从琴袋里头取出吉他。
轻轻拨了几下弦当作热身后,他的嘴角扬起笑意。
「从那天以来,我就一直在弹这把吉他呢……」
升上国二后,爱藏开始觉得待在家里很痛苦,变得时常泡在这间乐器行里。取而代之地,他也会帮忙森田先生顾店或保养乐器。
爱藏没跟森田先生提过自己家里的事,不过,后者可能多少察觉到一些了吧。
他没法把吉他带回家。要是在家里弹,母亲恐怕不会给他好脸色看。
面对这样的爱藏,森田先生表示:「把这里当成练习室吧。」然后将这间在音乐教室停摆后完全化为仓库的房间借给他。
不过,想当然耳,森田先生附加了「你必须好好回家!」这样的条件。
之后,爱藏几乎每天都过来窝在这个房间里。
虽然有时也会在这里过夜,但他有好好遵守森田先生的要求,至少每隔两天会回家一次。
要是没有这个房间,还有这把吉他,他恐怕会变成一个更自卑的人吧。
看到甄选会的消息时,爱藏回想起自己在孩提时代参加过歌唱大赛一事。
站在被灯光照亮的舞台上的他、带著笑容为他献上掌声的观众们,还有父母和哥哥。以及一直被他遗忘的,足以让胸口发热的那股亢奋和喜悦的情感──
在那个瞬间,他所感受到的,或许就是所谓的「幸福」吧。
他想再一次站上舞台。想再一次在群众面前歌唱。
尽管内心涌现这样的冲动,但爱藏只是喃喃念著:「我怎么可能当什么偶像啊……」然后紧握著手机垂下头。
他很不擅长跟女孩子相处,在学校也被说成是个态度冷淡的人。
这样的他,不可能变成让粉丝尖叫包围的偶像艺人。
虽然爱藏对自己的歌唱和舞蹈实力有自信,不过,光是会唱歌跳舞,不见得就能成为偶像。
原本并不看好自己的他,之所以会下定决心参加甄选会,是基于「或许会出现什么改变」这样的期待。
他想要一个转机。因为他看不见前行之路,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才好,更不知道自己能做到什么,只是一直像个迷路的孩子那样徘徊著。
对爱藏来说,这个甄选会的机会宛如一线生机,让他看见了希望。
站上舞台的话,或许就会有需要自己的人出现了。
或许会有愿意听他唱歌的人,会为他的表演感到开心的人出现──
下定决心之后,再也按捺不住的他,在看到消息的当天就报名参加。
通过甄选会后,爱藏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也瞬间为之一变。
他并非不曾感到不安。只是,比起不安,现在他更感到期待。
为了调整吉他的音色,他以手指扭转弦钮的部分。
哼著曲子开始弹奏后,爱藏发现自己今天的手感出乎意料地好。以往总会在切换和弦时卡住的手指,现在显得格外灵活。刷弦的动作也很流畅。
他以脚尖踏地打拍子,尽情地继续弹奏下去。
*
将吉他收起来以后,爱藏走出房间,以轻快的脚步踩著室外阶梯下楼。
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轻轻哼著刚才练习的那首曲子。
看到爱藏踏进乐器行,待在柜台后方的森田先生朝他露齿灿笑。
「怎么,你来啦?」
「刚才原本想跟你打声招呼,但看到有客人,我就没进来了。」
「你来得正好。我现在要准备去参加商店街的业者会议,大概一小时后回来。能帮我顾一下店吗?」
「说是业者会议,但其实是喝酒大会吧~?」
森田先生所说的讨论会,举办地点是跟这里隔著三栋建筑物的某间酒吧。
他总会跟商店街的人聚在那里,一起观看足球或棒球比赛的电视转播。
「多少得跟左邻右舍打好关系才行啊。」
森田先生褪下穿在身上的那件围裙,将它递给爱藏。
毕竟他让自己免费使用楼上的练习室,爱藏实在也不好拒绝帮这个忙。
更何况,事务所今天没有安排练习课程,而他也没有其他要事在身,所以要说很闲的话,也确实是这样没错。
反正今天不是假日,店务应该也不至于太忙吧。
「是可以啦……只有一小时的话!」
(虽然他八成会离开两小时以上……)
爱藏穿上围裙走进柜台后方。
「店里有肉包跟豆沙包,你可以全部吃掉喔~就当作是顾店的奖励吧。」
「奖励咧……我又不是小学生。」
看到爱藏板起脸孔这么抗议,森田先生笑著表示:「你跟小学生也差不了多少吧?」然后用手粗暴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也因为这样,爱藏的发型变得乱七八糟。
「差多了好吗!」
爱藏反驳后,森田先生只是挥挥手回他:「那就拜托你啦~」接著便踏出店外。
「这个大叔真的很随性耶。」
说著,爱藏望向放在柜台后方的一个塑胶袋,发现里头放著肉包和豆沙包各三个。大概才买回来没过多久吧,摸起来还温温的。
「叫我全部吃掉……我哪里吃得完啦。」
他从袋子里拿出一个肉包大口咬下。
顾店的时候,基本上无事可做。他想起数学课有交代作业,于是从书包里掏出讲义和课本。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吧。
正在解数学题时,一阵轻快的乐声传入爱藏耳中。
这动人的音色让他抬起头来。
听起来源自放在店里的那架钢琴。有谁踏进店里了吗?
感觉好像是有人在试弹钢琴。爱藏倾听著这段有些顾虑的演奏片刻。
(这是什么曲子来著……应该是古典乐没错……)
虽然觉得好像在音乐课上听过这首曲子,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曲名。
因为好奇弹奏者是谁,爱藏忍不住捧著肉包朝钢琴移动。
对方所在的位置刚好是钢琴的阴影处,爱藏一开始看
不见他的脸。
突然看清弹奏者的长相后,「咦!」爱藏忍不住瞬间吶喊出声。
或许是被他的声音吓到了吧,对方也随即停止演奏。
两人对上目光后,对方随即垮下脸,然后转身准备离开。
爱藏连忙伸出手一把揪住他的肩膀。
「等……喂,等等啦!」
叹了一口气之后,勇次郎带著紧皱眉头的表情转过身来。
他捧著一个附近唱片行的纸袋。或许是在买完东西后绕到这里来吧。
「……你在干嘛啊?」
勇次郎以诧异的眼神望向爱藏问道。
「什么干嘛……我在顾店啊。」
「你已经决定放弃偶像艺人这条路,所以准备换工作了吗?我是不会阻止你啦。」
勇次郎盯著爱藏身上的围裙这么说。
「真是不巧啊,我没打算放弃,更没有要换工作!」
听到勇次郎挖苦的发言,爱藏不禁感到不悦。
(刚才真的是这家伙在演奏吗~?)
他环顾店内,但这里就只有他们俩而已。
「喔,真遗憾。」
勇次郎的说话态度还是一如往常的不可爱。话虽如此,爱藏其实差不多也习惯了。
这时,勇次郎的视线移动到爱藏手上。
「你为什么在吃肉包啊?这里是乐器行吧,难道还兼卖肉包?」
「哪可能有这种事啊。是别人请我吃的啦。」
「哦……」
「要是你想吃的话,这里还有……肉包跟豆沙包。」
难得森田先生买了这么多包子,但爱藏一个人实在吃不完。
虽然觉得勇次郎八成会以「不要」一口回绝,不过,他还是姑且试著问问看。
「……我要吃。」
听到勇次郎轻声这么回应,「咦?」爱藏有些吃惊地望向他。
爱藏坐在柜台后方的椅子上,举起宝特瓶喝水。
他望向一旁,勇次郎将双手的手肘撑在柜台桌面上,慢慢品尝著豆沙包。
今天事务所没有安排课程,他原本以为自己可以久违地不用看到勇次郎。
叹了一口气之后,爱藏拾起自己的自动笔。
他才刚开始写作业。可以的话,他想趁顾店的这段期间写完。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顾店?」
他喀嚓喀嚓地按笔芯时,眺望著店内光景的勇次郎开口这么问。
「某个很照顾我的大叔拜托我的。」
「…………是你的亲戚?」
「不是……只是一个把空房借给我的人。」
「空房?」
「那里可以说是仓库……或是练习室吧。」
「哦……」
勇次郎将剩下的豆沙包塞进嘴里,以大拇指拭去嘴角沾上的豆沙。
跟以往相比,两人今天的对话算是比较多的。
平常对别人不怎么感兴趣的勇次郎,今天却罕见地问了爱藏不少问题。因为这样,爱藏忍不住也想开口提问。
「原来……你会弹钢琴啊。」
「…………」
勇次郎一度轻启双唇,但最后还是选择紧紧闭上嘴巴。
「……你有学过钢琴吗?」
「以前有……但现在我家里没有钢琴。」
(太可惜了吧……)
「话说回来……那个房间里也有钢琴呢。」
爱藏回想起被放在练习室一角的那架钢琴。
「因为一直放在那里没人碰过,所以我不晓得还能不能弹,不过……」
爱藏试著询问:「……你要弹弹看吗?」
勇次郎露出一脸「咦?」的表情,愣愣地朝他眨了眨眼。
「虽然今天得帮忙顾店……但事务所没有安排训练课程的日子,我经常都会窝在这里。」
他知道这么做是多管闲事。
只是,因为勇次郎看起来很想弹钢琴──
*
或许,勇次郎也不希望连私人时间都得跟爱藏扯上关系吧。
他们几乎每天都会在事务所见到面,也会一起接受训练课程。然而,在那天之后,勇次郎完全不曾再跟爱藏问过有关钢琴的事。他要不是已经忘记了,就是没有兴趣吧。
所以,爱藏本来以为之前在乐器行提过的那件事,今后不会再有下文了──
「爱藏~」
听到呼唤声后,在房里练吉他的爱藏将耳机摘下来挂在脖子上。大门传来大力的敲门声。
他放下吉他和耳机,走到玄关打开大门,发现森田先生站在外头。
「你的朋友来喽~」
「朋友?」
「你会找别人来这里,感觉还真罕见呢~」
说著,森田先生从门口退开。
看到站在他身旁的人影,爱藏不禁「咦!」了一声。
「不好意思,非常感谢你。」
勇次郎谦虚有礼地向森田先生鞠躬道谢。
不过,在森田先生走下阶梯离开后,他随即变回平常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是那个人……误会了而已。」
勇次郎像是企图辩解什么,看起来一脸不甘愿。
关于这个房间的事,爱藏也只跟勇次郎说过而已,所以不可能有别人会来。
(不过……毕竟是我主动跟他提的啦……)
爱藏将手抚上后脑勺,轻轻叹了一口气。
「…………进来吧。」
看到爱藏往里头退开一步,勇次郎默默地踏进房内。
被爱藏领著穿越走廊、来到练习室后,勇次郎随即朝房里的那架钢琴走近。
(要来的话,好歹也事先说一声吧……)
爱藏匆匆将摊开在钢琴顶盖上的乐谱收拾整齐。
仔细想想,他跟勇次郎并没有交换过联络方式。
(就算开口问,他也不会大方告诉我吧。)
静静凝视著泛著光泽的黑色钢琴片刻后,勇次郎伸出手,轻轻掀开琴键的上盖。
「这架钢琴可能很久都没有调过音就是了……」
说著,爱藏从钢琴旁退开。
勇次郎站在钢琴前,伸出一只手的手指按下琴键。清亮的钢琴声跟著传来。
像是为了确认音色那般随意弹了几下之后,勇次郎轻声表示:「这架钢琴有好好调音过。」
「这样啊……?」
(可能是大叔找时间过来弄的?)
勇次郎的嘴角浮现浅浅的笑意。
那不是面对他人时堆出来的笑容,而是自然而然展露出来的笑容。
在弹奏吉他时,爱藏也总是会开心到忘了时间。换成勇次郎的话,能让他这么乐在其中的,或许就是钢琴了吧。
爱藏回想起勇次郎曾经说他没有能弹钢琴的环境一事。
(他恐怕一直都在忍耐呢……)
爱藏从钢琴旁离开,移动到沙发上。
房间里的窗户紧掩著,所以不用担心琴声传到外头的问题。
闲下来的爱藏,就这样一边听著勇次郎随意演奏的旋律,一边翻阅扔在桌上的音乐杂志。
勇次郎的琴声轻巧而柔和。之前在店里听到他弹琴时,爱藏也涌现了相同的感想。
被这样的音色吸引的他,不禁将视线移向钢琴所在的方向。
(平常明明老是像只刺猬……)
爱藏所在的方向,只能看到勇次郎的背影,所以也无从得知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在弹奏钢琴。
勇次郎是个跟自己各方面都大相径庭、难以理解的人。爱藏原本这么想,不过──
(其实他……或许跟我一样吧。)
两人都喜欢音乐、喜欢跳舞。总爱跟彼此较劲,是因为他们都不愿意在自己喜欢的事物上认输。
或许只是因为这么单纯的理由而已。
爱藏将视线拉回杂志上,然后翻到下一页。
看样子,勇次郎八成会弹到自己心满意足为止。
至少,今天就把这个房间让给他吧。
二
──久违的琴键触感。
去了一趟唱片行后,在走向车站的路上,勇次郎瞥见了乐器行里头的钢琴。
换作是平常的话,他大概只会默默从外头走过,今天突然很想听听钢琴的声音,于是便打开了乐器行的大门。
(要是知道那家伙在这间店里,我就不会踏进来了……)
以流畅的动作弹奏钢琴的勇次郎,脑中浮现了爱藏吃惊的表情。
看到爱藏时,勇次郎同样也吓了一跳,诧异地想著他到底在这里做什么。
看样子,这个地方似乎是爱藏的秘密基地。
这个房间收拾得还算整齐,看起来也有好好打扫过。
因为里头甚至有爱藏带来的棉被,所以他或许经常在这里过夜吧。
内墙看起来有做隔音处理,因此也可以在里头练吉他。
这架钢琴很老旧,琴键外盖的表面也有许多刮痕,但感觉平时都有好好保养。
到钢琴补习班上课,是勇次郎升上小学以前的事了。
搬到染
谷家之前,他住在一间客厅有钢琴的房子里,也总是坐在那架钢琴前弹琴。最初是那架钢琴让他体会到音乐的乐趣。
搬到现在这个家后,家里仍继续让他学了好几年的钢琴,但因为完全没有练习的时间,勇次郎最后选择放弃。
再说,现在的家里也没有钢琴。在放弃去钢琴教室之后,勇次郎便一直没有碰过琴键了。
「……你要弹弹看吗?」
听到爱藏这么问的当下,勇次郎陷入迷惘而没能马上回答,是因为他觉得现在的自己,恐怕已经不会弹钢琴了──
然而,开始弹奏之后,他的手指也自然而然地动起来。看样子,自己似乎并没有遗忘钢琴的弹法。
小时候,他明明总是弹得那么浑然忘我。但现在,那个家却让他判断继续练钢琴也没有意义,因而就这样放弃了。
因为他有太多必须做的事情,以及必须遵守的规定。
开始苦练歌舞伎的技巧之后,勇次郎变得不会涌现想弹琴的欲望了。
不过,从乐器行外头经过时,他瞥见店里这架钢琴,突然想起了钢琴的音色。
他过去一直听著的、轻快而悠扬的音色。
一下子变得莫名想弹钢琴,他推开了乐器行大门踏进里头。
触摸到琴键的瞬间,涌上勇次郎心头的,是孩提时代的他一直感受到的「喜欢」的情感。
为了练歌舞伎、为了那个家,他明明一度放弃了钢琴。
人们恐怕就是无法轻易忘怀自己喜欢过的事物吧。
之所以会涌现想弹钢琴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必要继续忍耐了。
他已经没有被那个家束缚的必要了。
想弹钢琴的念头浮现后,勇次郎便再也无法按捺这样的欲望。在事务所没有安排训练课程的日子,尽管百般不愿意跟爱藏见到面,他还是忍不住像这样造访乐器行。
(话说回来,那家伙在干嘛啊……?)
待在同一个房间里的爱藏静悄悄的,没有再找勇次郎说过话。感到在意的后者停下了弹琴的动作。
他转头朝沙发的方向望去,发现爱藏躺在上头。
(居然在睡觉……)
原本被他拿在手中的音乐杂志也掉在地上。
勇次郎掏出手机确认,发现自己已经待在这里超过两小时了。
因为埋首于弹奏钢琴,他对时间的流逝浑然不觉。真要说的话,他感觉才过了三十分钟左右而已。
手机显示出母亲的未接来电通知。恐怕是有事要找他回家帮忙吧。
勇次郎郁闷地轻轻叹了一口气。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悄悄阖上琴键外盖后,他从钢琴前起身。
欠爱藏一个人情的他,没办法就这么离开。
他走到沙发旁,试著以「喂」唤醒爱藏。
或许睡得很熟吧,爱藏并没有因为这样就醒来。勇次郎将双手扠在腰间,思考该怎么做才好。
(真是的……为什么我非得……)
狠狠踹他一脚的话,爱藏应该就会醒过来了,但这是不得已的最后手段。
勇次郎伸出手,一度想呼唤爱藏的名字叫他起来,但最后还是作罢。
「起来啦你……」
他稍微弯下腰摇晃爱藏的肩膀,结果后者突然猛地从沙发上弹起身。
来不及避开的勇次郎,就这样直接被他撞上。
「「好……痛────!」」
两人按住自己的额头,然后同时发出这样的哀嚎。
离开乐器行的练习室后,勇次郎和爱藏在彼此拉开一段距离的状态下朝车站走去。
两人的额头现在仍隐隐作痛。
勇次郎鼓起腮帮子望向一旁。
「我绝对不会再过去那里了……」
听到勇次郎忿忿地这么说,爱藏不悦地转过头来怒瞪他。
「就算你来了,我也不会让你踏进来!一步都不会!」
「用头槌攻击别人的人在生什么气啊?」
「是你打算用头槌撞醒我才对吧!」
「啥?」爱藏的反驳让勇次郎垮下脸来。
「你在说什么啊?是你突然从沙发上弹起来耶。起床气也太夸张了吧!」
(我绝不会再叫醒他第二次……!)
勇次郎将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露出一脸的不耐。
「「铁头男!」」
同时这么开口怒骂对方后,两人的心情又变得更加恶劣了。
「你上辈子是一把用来殴打长毛象的石斧吗?」
「什么跟什么啊?你才是因为个性太顽固,所以头壳变得硬邦邦的吧。」
勇次郎火冒三丈地停下脚步,结果爱藏也同时止步。
「「别跟著我啦!」」
朝彼此这么怒吼后,两人不约而同「哼!」地别过脸去,然后朝不同方向迈开步伐。
虽然目的地是同一个车站,但他们实在无法再多跟彼此相处一秒钟。
前进片刻后,勇次郎转过头,发现爱藏也在同一个时间点转了过来。
面对爱藏一脸不悦的反应,勇次郎狠狠地朝他吐舌扮了个鬼脸。
三
这天放学后,爱藏随即一如往常地前往乐器行。
今天事务所没有安排训练课程,所以,他原本以为可以在练习室里尽情弹吉他,没想到──
「勇次郎已经先到练习室去喽。」
绕到店里露脸时,在柜台后方忙著工作的森田先生这么告诉他。
爱藏不禁「啥!」了一声,眉心也挤出好几道皱纹。
「被他抢走了……」
明明说自己绝不会再过来这里,但在不用接受训练课程的日子,勇次郎也变得必定会造访练习室。因为这样,爱藏没办法进去。
跟森田先生借用那个房间的人是爱藏,所以他其实没有必要顾虑什么。不过,要跟勇次郎碰面,还得跟他在同一个房间里一起打发时间,实在让爱藏觉得很煎熬。
「噢,对了,我有多打一把钥匙,已经交给勇次郎了。」
「咦咦~~?为什么啊!」
爱藏「磅!」一声将双手撑在柜台桌面上这么问。
「只有一把钥匙很不方便吧?这样他随时都能来,不是比较好吗?」
「要是他随时都能来,我会很伤脑筋啊!」
「你们不是要一起练习吗?」
「我才没有要跟他练习什么咧!」
「你们要一起成为偶像艺人吧,不是吗?」
听到森田先生这么问,爱藏一瞬间说不出话,只能嚅嗫著︰「是没错啦……」不甘不脆地回应。
「你在闹什么别扭啊?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接著,森田先生对爱藏拋下一句:「总之,你们好好相处啊。」然后便返回办公室里头。
(那里明明是专属于我的练习室……)
话虽如此,但也只是森田先生基于善意借给爱藏使用的空间而已。
要是森田先生允许勇次郎过来使用练习室,他也不好开口抱怨什么。
(早知道就不跟他说练习室的事了……)
反正,勇次郎一定又会在那里弹钢琴,一直到家里的人来接他为止吧。
爱藏的母亲今天不会回家,再加上明天又是假日,就算在练习室睡一晚,应该也不至于挨骂。只能等到勇次郎离开后再上去练吉他了。
「真没办法……」
爱藏叹了一口气,在森田先生方才坐的那张椅子上坐下。
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和耳机,一边听著手机播放出来的音乐,一边随意翻著放在柜台桌面上的吉他型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