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当我回到住所之时,有一道开朗的身影悠闲出现在我面前。
一身就便服来说太过华丽的服装,似乎是鼓城现正流行的异国打扮。身材高大的他十分适合修长剪裁的衣服。
「小空,你要仔细听好喔?」
正面仰望这个人,我的脖子不禁觉得有点酸。
「杜艾说的话几乎都是谎话,你可别相信他说的话。」
呃……这个嘛,记得杜艾大人也跟我说过类似的话,只是对象换成眼前的展大人,这叫我该相信谁才好?
「那家伙八成是在我周旋于强敌之间流血流汗拼命战斗,还有为了保护人民来回奔走维护治安之时乱说话。别担心,已经没事了。」
这……
「只要我回到公主殿下身边瞪他一眼,保证邪恶的左大臣就会乖乖闭嘴。」
那位邪恶的左大臣不是你最亲密的伙伴吗?虽然很想这么说,不过我只是笑着点头。要是随便开口指正,只会让展大人吵个没完。
呜哇!他的手伸过来了。
人高马大的展大人伸手一抓,举起来不及逃跑的我。由于我本来就比较瘦小,加上这个人的腕力惊人,所以我的双脚一下子就离开地面。
展大人的手让我的腋下痒得不得了,但他毫不在意地抱着我转来转去,像是在戏弄小孩子。
「你还真像个彩球啊。」
身上五颜六色的春装随着我的身体摆动,展大人似乎看得很高兴。
「请问您在做什么?」
背后传来冷冷的声音,让我眼前的这张笑容瞬间消失。
这里是当作宿舍的迎宾馆。公主专用的大房间里多出一道瘦长的身影──那是平常对我呵护备至的梳妆师。
「您把公主殿下当作什么了?」
接下来的话语并未掺杂太多感情,可是也因为这种淡然的语气,让人更加体会说话者的认真跟坚持。
「没什么,只是觉得小空很可爱。你看,她换了新衣服喔。」
展大人一边抱着我,一边露出微笑回头,完全是一副爽朗青年的模样。
「是的,这是刚修改好的春染布料,请您连公主殿下一起爱惜好吗?」
绿渡与水面月分别是五月跟六月。
在夏季时分短暂的东和,这两个月是气温不高不低的时候,因此在人称空澄的七月来临之前,一般人都是穿着春装。
虽然布料没有冬装那么厚,但是大家还是得穿上两、三件长袖衣物。
「修改?这家伙长高了吗?」
「不,是因为事先准备的尺寸太大,所以才要修改。」
面对展大人的随口一问,梳妆师的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明明吃了那么多,为什么长不大呢?」
不不不,我可没有吃很多,真的。
我有好多话想说,但是只要跟这两个人在一起,我总是吞吞吐吐说不出口。
这两个人都长得很高,光是抬头看他们就让我觉得有些累。
如果身边没有杜艾大人与日影先生那种普通人,我大概一整天都得抬着头。
话说回来,我的身材不管直的横的都没什么变化。梳妆师先前为了应付我长高之后的需求特地把衣服做得大一点,现在终于发现自己估计错误。
总觉得有点丢脸。
「算了,长太大也伤脑筋,又不是要跟常磐、黑曜比高,而且这么一个小不点也比较方便。」
呜……如果杜艾大人在就好了,他一定会阻止展大人乱说话。
反正我永远也说不过展大人,还是赶快换个话题。
「今天我的表现还可以吧?」
在今天一整天,我跟常磐姬完成议和典礼,还一起参加饯别茶会。
几乎从头到尾都按照杜艾大人的指示扮演公主这个角色,只是不知道在展大人眼中又是如何?虽然我觉得自己没有冒犯到常磐姬,不过还是想听听同为武人的展大人意见。
「嗯?还不错吧。在旁人看来,两位公主的巡行队伍有看头,不管是对方还是担任仲介的鼓城都保住自己的面子,短期之内应该没问题。」
展大人笑着回答。
短期之内应该没问题。
真像这个人的风格,总是用简单的几句话表达现实状况。
他把事情先后分得很清楚,即使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某种程度来说算是不错,可是接下来如何又是另外一回事。
「不知道其他人又是怎么认为?」
「不用担心,短期之内不会有人跑来抱怨。就算有也会被我赶回去。」
展大人说得倒是斩钉截铁。
他的表情就像刚完成麻烦的工作,心情似乎显得特别好。
看到他卸下身上的军装,想必他的工作也暂时告一段落。
接下来轮到杜艾大人开始忙碌。
现在的他正忙着四处会见鼓城的有力人士。
至于我这个宫姬,在重要典礼结束之后,宫姬照例要远离公务闭关净身,所以现在对我来说是一段空闲时间。
不过顶多只有两、三天。
我们不能一直待在鼓城,启程返回七宫贺川的准备工作早就开始进行。
在各个势力开始撤退的现在,空澄姬还有保护她的军队若是继续驻留鼓城,之后一定会酿成大问题。
「双方谈过之后,目前的计划是七宫与三宫各派三千名兵力留守。如果到今年冬天都没有出事,那就再减一半。我也会回贺川休息。」
这个消息让我有些高兴。
虽然我常常抱怨,不过还是待在展大人身边比较安心。虽然应付大吵大闹的展大人很麻烦,但是我还是很高兴。
「留在此地维持治安的兵力,是由何人指挥呢?」
一直没说话的梳妆师说出我没有注意到的问题。
「我的两个副将,再加上来自鼓城的将领。」
「看起来像是暂时的安排。」
这是梳妆师的感想。
「有名气的将军一个不留。眼前还是保持低调比较要紧。」
东征将军、山豪将军、拜东将军,拥有这类称号的将领全部不能留下。展大人故意留下没有名气的可靠心腹,如此比较容易维持和平。
「对方的士道将军是否也会撤退?」
我试着用公主的语气发问。
「会啊,毕竟他是对方的招牌。总之就是得让双方的有力人士回避。」
如果不这么做,双方很难保持对等关系,同盟也会因此出现裂痕。
结果直到最后,我都没有见到士道将军还有雾羽先生。
常磐姬也没有跟展大人碰面,只有隔着一段距离跟杜艾大人打过招呼。
宫姬的立场原本就跟军人格格不入,这样的结果其实是正常的。
我的心里总觉得有点缺撼,好像有什么事情没做到。
「回程的准备工作大概还要再三天。外来势力开始减少,一宫撤退的影响果然很大。」
开朗的声音从头上传来,原来我的双脚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回到地面。
把我放下来的人,在我面前弯下壮硕的身躯,然后一脸笑容看着我:
「吵死人的杜艾忙得没空回来,公主殿下可以净身休息啦。」
这个视线跟我一样高的人,脸上挂着孩子般的笑容。
「你也差不多该离开公主的位子了。」
他用愉快无比的声音如此说道。
夕阳西下,年轻画师孤伶伶一个人。
「我还有工作,先回去了。」
刚才身穿灰色羽织的少年如此说道。
「嗯,那就有缘再见吧。」
于是两人在暮色之中告别。
虽然不清楚那个年纪的小孩从事什么工作,不过画师自己也是从小住进工坊拜师学艺,仔细想想也没什么好奇怪。
那位少年或许是无依无靠,被人收养的孤儿也说不定。名门大族的下任家主多半从小就会吸引众多远房眷属的子弟,那位少年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因此才会有工作要做。
「嘿!」
用沙土盖住余烬,再用脚仔细把地踏平。烧成木炭的小树枝在脚下碎裂,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幸现在已经是春天,身上的衣服也差不多干了,加上手边还有一些闲钱,于是便在路上的抛售摊位买了几件时下流行的衣服。
「看来这阵子是不愁没衣服穿了。」
一边自顾自地点头,一边走向夜幕低垂的市郊。
头上的灰蓝色天空逐渐染上深沉的色彩,街上民宅的窗户一个接一个透出亮光,柔和的灯光流入眼中。
即便是号称东和第三大城市的鼓城,黄昏时刻的街上人影也是稀稀落落,连街灯都显得有些昏暗。毕竟才刚经过一番动荡,人们自然极力避免在夜间外出。
「记得以前还比较热闹。」
画师觉得有些寂寞,一面自言自语一面快步走过留有些许战时气氛的大街,凭着街上灯火寻找雇主所在的迎宾馆。
等到太阳完全沉没之时,他也来到燃着明亮篝火的正门前方,然后沿着高耸的围墙朝迎宾馆的后门走去。
一路上有不少夜哨卫兵,于是画师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这一带有许多气派的建筑物,都是由鼓城长期派专人管理,专门提供给各势力的要人使用。
其中最具历史的一座武家宅邸,便是专供邻国三宫夏目使用的建筑物。
年轻画师一个人走到这座宅邸的后门,然后在篝火前露出笑容,对着把守后门的卫兵说道:
「你好,我是在这里工作的画师绘津·杨都。」
绘津拿出先前掉进水里也没被冲走的半片木牌,双手递给卫兵。这位严肃的卫兵早已认识绘津,点头之后全拿出绘津出门时留下的半片木牌。
从正中间分成两半的五角形木板靠在一起,显现浮雕在上面的竹林图案。形式上的身分确认手续就此完成。
对方认识自己,就算没有这道手续,只要拜托一下守门的卫兵应该也进得去,但画师绘津明白身分越高贵的人越注重形式,因此总是尽可能遵守每一项规则。
「通行证确认无误,里面的人会来接待。」
忠实的卫兵将接待的任务交给邸内公主殿下的侍从,绘津终于得以进入。
来到宅邸的走廊,绘津向年老侍从打听常磐姬的状况,得到的回答是常磐姬现在心情正好。
「公主殿下方才还在宴席上和嫁到鼓城的远亲谈笑。重大的任务已经完成,公主殿下也算是放下心中的重担。」
常磐姬称呼他「爷爷」的老臣对待来历不明的画师相当客气,在三宫夏目的成员之中算是对绘津最好的一位。
话虽如此,绘津还是有些害怕应付这位老人,从头到尾只能低着头在一旁陪笑。
常磐姬说过这位老臣年轻时是耍长枪的高手,绘津可以从他的和善脸庞与细长眼睛感受到一种刚毅的印象,所以对他交代的事情一向是言听计从。
绘津的原则就是绝对不违抗强者以及地位在自己之上的人。
想说的话等到时候到了再说,遇到不想服从的对象大不了一走了之。这是绘津的一贯态度。
只是实际上他总是不知不觉反抗别人,也常常想走却走不掉。
「听说公主殿下明天就要回国了。」
绘津故意不用原本的名称或都市一词称呼夏目,而是使用「国」这个美称。这是他对夏目表示礼貌的方式,而在走廊上帮他领路的老人似乎感到很满意:
「一直待在这里,公主也会担心国内的事。」
「如此说来也是。」
绘津想也不想便点头同意。
绘津不喜欢乱说话遭人白眼,他认为复杂的事情还是别太深入追究。
「画师阁下是否一起回夏目?」
老臣没有回头,声音从有点驼背的身影传来。
「公主殿下若是有所指示,我自然奉命行事。况且我到夏目的目的也还没达到。」
其实绘津仍在犹豫,只好作出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
「目的?如果我没记错,画师阁下不是因为被巡回艺人收留才来到夏目的吗?」
「不,我是因为想要蓝色才来的。」
什么意思?在走廊转角回头的老人面露不解的表情。
「我是说矿物。有一种石头可以做出很好的蓝色颜料。」
恍然大悟的老人点点头。
有些珍奇的颜料矿物只有山区才有。
一过转角就是常磐姬的起居室,屋里的灯火从简朴的拉门缝隙透出。
「公主,画师回来了。」
老臣出声禀报,房内随即传来走动的声音。
「让画师进来。爷爷去请人准备一些茶点。」
「是。」
老人在古式拉门前面垂首作揖,留下画师迳自离开。待在原地的画师清过喉咙之后说道:
「您好,幻想画师绘津现在回来了。」
尽可能用恭敬的语气禀报,绘津打开用细竹枝与薄纸做成的拉门,同时趴在地上对起居室里的主人行礼。
眼前射来一道银光。
「呜哇!」
绘津吓得跳起来。
在房间角落的玻璃灯笼灯光之下,举着长刀的侧脸浮现眼前。
水平的刀刃静止不动,可以清楚看见刀上的纹路。
「别吵,把门关上。」
侧脸的另一边是靠着右肩的刀柄,公主的视线没有望向画师,只是静静凝望着房间另一头空无一物的墙壁。
「呃……可是、这……」
绘津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心里想着自己究竟是招谁惹谁,竟得跟手中拿着出鞘长刀的主人关在同一间密室。
「放心,这把刀不适合在室内挥动。」
公主边说边放松力道,刀尖跟着缓缓下降。
「光是要举起这把慧星,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公主低头看着长刀,话中带着些许遗憾。
慧星。这是曾经让东征将军尝到败绩的名刀,同时也是佣兵将军雾羽·良沙拥有的双刀之一。如今这把长刀交到常磐姬手上,成了她的守护刀。
「画师,把刀鞘拿来。」
听见公主的命令,年轻画师才注意到立在门边的深绿色刀鞘。
原本的刀鞘注重实用,留在公主身边显得太过野蛮,因此这是来到鼓城之后重新订制的刀鞘。与公主的名字颜色相同的刀鞘,在灯光底下反射新漆特有的光泽。
「咦?是。」
突如其来的命令让画师有些不明就理,不过还是用两手拿起刀鞘递向公主。
「好,你别动。」
手持白刃的公主转过身子,刀尖正对画师,然后就这样朝着画师缓缓走来。
「呜!我可没做什么坏事啊?」
「把刀鞘立好。这把刀太长了,我一个人没办法收进刀鞘。」
安抚作势要逃跑的画师之后,公主把长刀的刀尖朝向斜下方,往画师双手的方向移动。
「呜哇、为什么我得干这种事啊?」
画师吓得直打哆嗦,还是只能硬着头皮把刀鞘对准刀尖。
薄如剃刀的刀刃与坚硬厚实的刀身逐渐靠近,画师开始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甚至不敢正视面前的利刃。
「别动,一不小心碰到可是会受伤的。」
「呜呜──是。」
刀身慢慢进入刀鞘,画师紧张到快要哭出来,不过还是强行忍住,看着长刀完全没入刀鞘。
「锵!」刀鞘发出清脆的声音,画师还来不及感受长刀的重量,整把刀就被它的主人连刀带鞘拿过去。
「决斗的时候大概只能把刀鞘丢掉。长刀真是麻烦的东西。」
常磐色的公主把收好的刀当成手杖用右手立起来,用一副「真拿你没办法」的表情看了画师一眼,于是自己走去把敞开的纸门关上,回到房里的书桌旁边。
「公、公主殿下,您刚才在做什么啊?」
想到自己手上拿着一把货真价实的利刃,画师觉得浑身发冷,几乎想找个地方躲起来。
「白天举行了宫姬巡行。」
公主坐在凳子上,把长刀放在一旁。她似乎对画师紧张兮兮的模样不感兴趣,用淡淡的语气回答他的问题。
「是,这我知道。」
「我在护栏的车上看见一名年轻将军站在杜艾尔·陶身边。虽然只是从远处匆匆一瞥,但是那名将军穿着华丽的典礼军服,身高也高,所以看起来特别显眼。那就是展·凤吧?」
应该没错,绘津用力点头表示同意。
「我没让七宫发现我注意到他,但我从他的身上感受到一股很强的力量。」
常磐姬的视线落到身旁的慧星,轻叹口气之后说道:
「就算被这把慧星砍伤,那名男子还是站起来跟雾羽拼个两败俱伤。」
原本心情很好的公主,如今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曾经在道场跟雾羽交手,无论我试过几次,都没办法跟他打成平手。单以剑术来说,恐怕整个夏目没有人是他的对手。然而七宫的将军却能跟这种人旗鼓相当,我不由得感到可怕。」
这位公主虽然没有太多实战经验,但是大家都知道她的剑术不逊于道场师傅。也正因为她是这么一位公主,在遇见同样是武人之时感受特别深刻。
「凤·展吗?」
「嗯,就是他。」
「那天晚上打得真是激烈啊。」
画师开始回忆自己在去年年底那个冬夜看见的景象。在七宫贺川里,激烈交战的两人发出响亮的兵刃互击声,钢刀迸出的火花四处飞散。画师亲眼见证这场决斗的开始,可是却害怕得不敢看到最后。
在那之后,这两名武人还交过一次手。虽然贵为将军,他们的战历依然如此真实。
「我应该没办法像那样用刀互拼。这把刀我光是拿就觉得很重。」
虽然刀身细长,钢制的长刀依然非常沉重。
「不过以后也不会再跟七宫战斗了吧?」
画师尽可能表现得开朗一些,用天真的笑容对公主说话,好让自己不再去想可怕的事。
「这个嘛,我也猜不透七宫的想法。」
白天才刚完成缔结同盟的典礼,如今常磐姬的回答却带着怀疑的语气。
画师马上露出厌恶的表情,常磐姬看了之后笑道:
「你是来问七宫姬的事吧?」
常磐姬放松心情,摆出轻松的姿势。
「是啊,毕竟没有人知道她是一位什么样的公主。」
七宫的空澄姬极少在人前现身,即使现身也仅限于宫姬需要出现的场合。而她总会在事成之后马上消失,因此旁人少有机会认识这位宫姬,只能从传闻得知她是一位温和勤勉的年幼公主。
「空姬之名算是名副其实,是个跟空色很相配的公主。在东和七姬里面,她应该是最年幼乖巧的公主吧。」
「她是个孩子吗?」
画师如此反问,心中回想白天匆匆看到的娇小背影跟古式发型的黑发。
「嗯,她总是用心倾听别人说话,也不会忘记体谅别人。以一个巫女姬来说,她的作为比我更像宫姬。」
「唉呀,我觉得其他的七姬应该都比公主殿下更像巫女。」
「闭嘴,就算是事实也不能说。」
被狠狠瞪了一眼的画师吓得后退几步。如果刚才站在公主身边,恐怕早已经被揍了。
「既然这样,公主殿下应该不用怀疑七宫的想法吧?」
为了不让公主一直生气下去,画师赶忙转移话题。常磐姬听了则是露出凝重的表情:
「那名公主心中还想着别的东西,她不像我和琥珀只考虑自己国家的事。如果她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七宫贺川,那就跟我们更像了。」
「那么她的问题出在哪里呢?」
「那位公主从来没想过要抑制她的将军跟军师。」
说完这句话,常磐姬花了很长的时间思考接下来该怎么说,画师绘津只能在一旁等待。
「七宫的公主完全放任那两个人去做任何事,简直可以说是为了那两个人而担任公主。或许她认为这么做对自己的国家还有东和都是最好的。」
「她这么信任那两个可疑的家伙吗?」
「我也不知道。姑且不提那位公主,你不觉得那两个人有什么企图吗?他们该不会真的想要取得天下吧?」
东和各个都市都在争夺霸权,然而以统一天下为目标的行动却很少见。虽然每个势力都有自己的野心,但是本国的经营以及与周边国家的关系,才是各个势力所要面对的最大问题。七宫贺川当然也不例外。
「我想他们应该也是凡事只顾及自己的人吧?只是跟鼓城的人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常磐姬想起画师认识那两个人,所以如此反问他。
「他们大概是想能赢到哪里就赢到哪里,能赚到多少就赚多少。只要一直赢下去,他们或许根本不在乎其他事。」
「那跟小孩有什么两样?他们好歹也是右将军跟左大臣。」
「哈哈哈,说的也是,应该没有那么夸张。」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但是随即陷入沉思。
他们想的问题是:拥立小孩当公主的大人,真的算是大人吗?
「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跟七宫开战。与邻国之间的争斗对我们的伤害太大。」
冤冤相报何时了,更何况还有其他都市在一旁虎视眈眈。
「就是说啊,一直争斗下去也许只会让整个区域的势力衰弱,眼前还是携手合作比较好。」
「重点是他们拥立了一个小孩,我们总不能对她刀剑相向。」
常磐姬没有看向画师,而是静静看着玻璃灯笼的柔和灯光,仿佛是被毛玻璃透出的朦胧白光给吸引,然后她有些疑惑地抓抓头:
「难道那些将军是看准这点才拥立年幼的公主吗?还是宫姬的作用本就是如此?」
画师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能和公主一样露出深思的神情。
就在两个人思考的时候,公主殿下贴身侍女送来点心。侍女俐落地送上两人份的热茶与饼干,然后安静退出房间。
两人都想休息一下,于是各自拿起茶杯啜饮。
茶水散发浓郁的香气,闻起来像是高山出产的春茶。也只有在物流兴盛的鼓城才有机会喝到这样的东西。
只是很遗憾的,这两个人都不好此道,虽然觉得眼前这杯茶相当美味,喝起来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
「如何?」
公主轻声问道,画师隐约察觉她想问什么。
「看起来很漂亮啊。只可惜没能抢到好位置,只能勉强瞄到几眼。」
没能从近处仔细观看,让画师感到非常不甘心,就连语气也不自觉地变得粗鲁。身穿与名字同色羽织的公主笑了。
「你身上这件是新衣服吧?」
「啊、看得出来吗?白天的时候发现一间不错的店,所以就买了。」
那是一件有着都会特有华丽色彩的单衣,只是使用的染料给人一种廉价的感觉,是绘津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之间常见的流行装扮。
相较于做工精细的公主装束,更是显得廉价。不过公主仍然好奇看着它,还轻轻点头说道:
「下次也帮我买一套。」
「咦?」
「看起来很轻便。如果你不好意思买,不是女装也没关系,帮我买一件尺寸大一点的。」
「要作什么用啊?」
「当然是拿来穿啊,笨蛋。」
时间就在轻松的闲聊气氛之中度过。
过了一会儿,公主若无其事地问道:
「你落水了吧?」
「什、什么!?」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画师心虚起来。
「算了,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画师狼狈的样子让常磐姬不禁莞尔,决定放画师一马,不再继续追问下去。才刚完成视为重担的典礼,现在的她心情还不错。
「还好我们两个都没事。」
「就、就是说啊,没出什么事真是太好了。」
两人都知道对方在装傻,让现场的氛围变得有些奇怪。和乐的气氛持续一阵子,两人各自沉默下来,喝着杯中的茶水。
「公主殿下要回去了吗?」
画师先打破沉默。
「明天启程。」
简洁的回答。
「公主殿下交代的画已经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做什么?」
「你就留在这里。」
「什么?」
突然听见如此明快的指示,绘津完全摸不着头绪。
「七宫会在这里多待几天,一宫、二宫也还没完全撤退。我要你留下来看着,看哪些人采取了什么行动,还有鼓城是如何对应。」
「要我当间谍吗?」
「没有那么严重,只要把你在街上听到的声音告诉我就行了。」
常磐姬用轻松的表情叹了口气。
「这里不像我的家乡夏目,我在鼓城什么都办不到。不管是走在街上、跟人们说话,甚至连一个人独处都不行。但是你不一样,你可以轻松打听人们的心声,这对我很有帮助,也希望你能帮我这个忙。」
「这样啊,这倒是个好主意。」
听起来是份轻松的工作,画师的语气显然很愉快,但是他马上发现自己不该表现得太快乐,于是慌忙说道:
「我可不是不喜欢待在公主殿下身边,只是一直待在这里实在太拘束了。」
画师露出于心有愧的表情,但是他所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心声。
这个人就是这样。常磐姬看着画师,不知不觉又笑了。
「我知道。军中的气氛太过严肃,我自己待起来也不轻松。只是身为武家子女,我非得认真面对不可,这也是我的责任。」
「哇、公主殿下真是了不起。」
「嗯,别看我这样,我可是公主殿下。」
这个语气简直就像是跟弟弟开玩笑的姊姊,画师听了之后不禁感到心痛。
他突然想跟这位公主并肩走在街上。
不只这位公主,他想让每一位公主都拥有轻松自在的时间。
虽然明知不可能,他的脑海仍然浮现这位公主跟琥珀姬一起愉快在街上漫步的情景,然后他又想起那位只看见背影的七宫小公主。
「这么说来,七宫的公主殿下年纪虽小,倒也挺辛苦的。」
「是啊,她看起来只是个跟军队和政治扯不上关系的孩子。如果她穿着你这样的衣服走在街上,看起来就跟普通的小女孩没什么两样。」
「咦?她长得不漂亮吗?」
「嗯,还算漂亮。其实我们不管怎么打扮也是如此,不像琥珀姬跟翡翠是天生的美女。」
身为一个画师,对美人画也颇有坚持的绘津不禁问道:
「公主殿下是不是常跟其他的宫姬见面?」
「我跟琥珀姬经常见面,翡翠见过一次,浅黄和萌葱大概见过两次。」
常磐姬脸色一沉,似乎是这个问题影响到她的心情,但是绘津没有特别在意。
看见绘津一言不发等着她,常磐姬只好继续说下去:
「以前曾以祖先慰灵祭的名义跟翡翠见面,浅黄跟萌葱则是参加她们举行的茶会。那时我们的年纪都很小,七宫也还没出现,东和的动乱尚未台面化。」
各个都市表面上维持和睦的关系。原本宫姬就是和平的象征,长期担任这个职位的公主各自为自己的国家扮演亲善大使的角色。
以前曾经有过这样的时期,一直到三、四年前都是如此。
曾几何时,暧昧不明的时局开始动荡,当人们拥立七宫宫姬,七姬齐聚一堂之后,世界的情势开始急速变化。
「那时真的很和平,琥珀也还在这里。」
公主的自言自语带着感叹。
「那时候的公主殿下和琥珀姬,是不是跟现在的七宫姬一样年纪?」
公主闭上眼睛轻轻点头。
「公主殿下见过一宫的黑姬吗?」
画师有点烦恼是不是该问这个问题,不过他还是问了。虽然有些难以启齿,但是他觉得如果错过这次,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从这位公主口中听到答案。
「我们没有人曾经在正式场合见过一宫。」
回答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
「一开始只有神川的公主,其他六姬都是相对于她而诞生。就某咱意义来说,每个势力跟她都是处于敌对关系,并非只有二宫跟他们关系恶劣。」
语气有点犹豫不决,一点也不像快人快语的三宫常磐姬。
常磐姬自己也发现这点,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之后开口说道:
「琥珀姬跟我曾经见过她的使者,使者的语气跟态度简直跟宫姬没有两样,难道说……」
就在此时,纸门的另一侧忽然亮起来。
远处随即传来一阵闷响,等到听见声音之时,门外的亮光已然消退。
对此感到怀疑起身的公主不再说话,带着吓了一跳的画师走到门口。
那股声音仿佛是远方发生地震,就连身体也可以感受微微的震动。
「发生什么事了?」
猛然拉开纸门,发现声音是从远方传来。拉开门只能看到中庭与围墙,因此常磐姬自然而然地将视线转向头上的夜空。
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天空带着一点白色。
白色的东西不是云,而是在低空逐渐散去的白雾。
在常磐姬猜出那是什么东西之前,一道细细的白光从下方升起。
白光伴随破空声上升,随即爆出火花,发出轰隆的声响。
红光在夜空中绽放花朵,一眨眼便消失无踪。
只剩下白色的烟雾映照地表的灯火与月光,然后慢慢消散。
「哇啊、那是烟火。」
「在春天的夜里放烟火?而且还挑在这种战乱时期?」
相较于绘津松口气的样子,常磐姬的脸上罩了一层寒霜。
抬头望向远方。
烟火施放的位置是在都市北方,距离市区有段距离。
「画师,你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吗?」
「不知道,有什么呢?」
宅邸各处开始有人对眼前不合时宜的景象议论纷纷,看来围墙的另一头应该也是同样的状况。恐怕全鼓城的人都在看着天空吧。
「那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
常磐姬没有回答画师的问题,目光追逐不停发射的烟火轨迹,烟火光芒照亮她的脸颊。
过了一会儿,穿着常磐色衣裳的她带着不悦的表情转身离去。
留下出神望着夜空的画师,公主快步踏上走廊,打算去找心腹的老人。
夜空中的光芒照亮这个景象。
黑衣公主站在篝火旁边,看着烟火升空的轨迹。
「全都用光,行李越少越好。」
「是,遵命。」
为了应付突发状况而守在公主身前的骑团长,转身对年轻团员下达指示。
平常总是保持肃静的黑衣亲卫队,此时难得大声吆喝,兴高采烈地发射烟火。
在公主身后,有游击长头衔的年轻男子用只有他的主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
「这样好吗?」
「你不觉得该让没能痛快一战的年轻骑士发泄一下吗?」
拥有黑姬称号的少女轻轻往后一瞥,用同样只能让身后的人听见的声音回答。
「话是没错,但是这些烟火应该是庆祝打胜仗用的吧?」
「我们确实赢了,至少我们成功阻止二宫继续扩张势力。其他势力也都在我们意料之内,这次一宫神川可以说是不战而胜。」
「那不就成了胜利宣言?这摆明就是挑衅。」
「他们要这么认为也没关系,扮演惹人厌的角色本来就是我跟各位的责任。」
「你还真会找理由。急性子的三宫姬一定会生气的,现在的她八成是在动员部下。」
「她是位可爱的公主。」
不管常磐姬多么生气,她手下的将军必定会劝阻她。毕竟不管是哪一支军队,要跟一宫神川正面开战都必须作好相当的心理准备。
在此地留有最多兵力的二宫军也不会采取行动。
黑衣公主继续说道:
「以一个小国的公主来说,常磐姬表现得很称职。但是她跟琥珀姬一样,只懂得汲汲营营于保全自己的国家,以致于看不清楚大局。很遗憾的,正因为她太过重视对故乡的节义,结果反而变得不知世事。」
「不是还有一位公主待在这里吗?她又怎么样?」
「那位公主也很可爱。她是七姬之中最不懂世事,因此也是七姬之中最好奇的一位。虽然她柔弱无力,但也因此不容易被打倒。」
「看样子似乎更适合担任大国的装饰品,不过再让七姬继续扩大下去也是麻烦。不知道那位公主现在在做什么?」
公主看了身旁的人一眼,笑着说道:
「现在的她,肯定跟我们一样。」
新的爆炸声在夜空绽放硕大的绚丽花朵,火光染红公主的侧脸。
「烟火耶!」
这样好吗?
搬梯子爬上宿舍的屋顶,展大人手里拿着酒兴奋叫道:
「小空,帮我拿下酒菜。我要咸一点的豆子。」
「是。」
我一下子变成打杂的,穿着侍女服去拜托厨房的人。拿了现成的食物回来之后,发现日影先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一个人站在梯子旁边。
「帮我拿上去好吗?」
「好。」
我不敢爬上去,所以拜托日影先生帮忙。他一如往常面无表情地点头。
然后日影先生三两下就爬上梯子,只是才一上去,展大人就搭住他的肩膀,拉着他坐下来。
唉呀,看样子日影先生一时之间是走不开了。
「一宫的公主还挺有一套的。阿空,你也这么认为吧?」
「是啊。可是究竟是为什么呢?」
从一宫神川军开始发射烟火到现在,也过了好一阵子。
虽然不是特别华丽,但是烟火数量很多,火光断断续续照亮整个鼓城。
「那是他们的撤退宣言。」
不是来自上面,而是来自背后的回答。
回头一看,结束外头工作的杜艾大人正双手抱胸站在那里。
「啊,欢迎回来。」
「嗯,我回来了。」
瘦小的男子一脸正经抬头望去,他看的不是夜空,而是展大人所在的屋顶。
「一宫宫姬似乎送了一份通知给鼓城临时政府,说是黑骑团与一宫神川的势力明天就会返回本国,现在似乎是庆祝鼓城解放的礼炮。」
说话的语气就跟平常一样沉稳,喜欢待在高处的将军听了之后笑着说道:
「说得真好听。黑姬真爱出风头,来的时候声势浩大,回去的时候也要大张旗鼓。」
「你没资格说别人。」
「所以说呢?」
听到这个人如此反问,通常都是代表他想询问军师的见解。
「一宫无视我们七宫贺川还有三宫夏目,直接对鼓城的临时政府派出使者,可见他们直到最后都保持不理会我们的态度。常磐姬现在应该暴跳如雷吧?当其他三姬跟他们的势力知道这件事,我们就会变成嘲笑的对象。他们会笑一宫的蛮横态度,更会嘲笑我们的无能为力。」
「派兵追击就不会被笑吗?」
「那样做才真的好笑。最想开战的其实是一宫。」
不管哪个势力都想在远征之时获得明确的收获。面对主动来袭的敌人给予迎面痛击,不管哪支军队都欢迎这种自己送上门来的战斗。
唯一不这么想的,或许只有率先撤军的五宫与六宫。
杜艾大人把视线落在我身上。
「一宫把他们的公主连她的亲卫队也全部一起送来,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一宫神川的黑曜姬殿下跟她自己的势力不合。」
「派系斗争吗?」
听说派系问题在东和排名第一的大都市神川里面非常严重。
「派兵鼓城的行动,表面上是一宫公主的独断独行。为了让情况看起来像是这样,他们的议会还暗中动了不少手脚。虽然他们不停催促公主回神川,其实从头到尾都没有做出强硬的要求。事实上那位公主不在反而有利于政治家的内部斗争,不过如果让受到人民爱戴的黑曜姬殿下死掉也很麻烦,所以他们想让她离开一段时间。」
我大概可以理解。
七宫的空澄姬也是一样,当不需要的时候就隐居在城里。有时我不禁觉得,七姬的工作大概就是在有人需要的时候出来露面。
「原来是这样啊。一宫姬跟黑骑团如果做得好,神川的声望自然会提高;就算结果不顺利,黑骑团的兵力减少了,那些忙着你争我夺的派系也乐得轻松,因为来自黑姬的压力也会因此减少。而且要是那位公主在这里遭遇什么不幸,神川也有藉口对这里大举用兵。」
这是在屋顶上伸展四肢的展大人说的话。
我的心情不禁有点沉重。
那个人一直背负如此沉重的责任,无时无刻都在应付周围错综复杂的势力关系,也因此不管是人还是东西,她总是能够一笑置之。
不知为何,那个人似乎挺中意我。
比起正经八百的琥珀姬跟常磐姬,她更期待我的表现。我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或许是因为她觉得我比其他公主来得粗线条。
也许她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比较容易在这个残酷的世界上生存。那个从邀请我到她的身边,虽然是个令我动心的提议,但是我最后还是选择现在的这个位置。
我经常在想。
如果当时我选择到她身边,身为末姬的我转而支持一宫姬的话,世界会有什么变化?到那时候我会跟眼前这些人开战吗?还是他们也会跟我一起来到一宫,试图从内部打倒一宫神川?
明知道想太多也没有用,我还是经常这么想。就算无法像浅黄姬、萌葱姬并排的画那样亲密,但是我们或许可以成为像常磐姬与琥珀姬那样的朋友。黑曜姬殿下与空澄姬并肩而立的姿态,感觉好像是幻想画师笔下的画作。
这样的想法让我不禁说道:
「那位公主就在烟火下面吧。」
我用谁也听不见的声音小声说道,同时仰望夜空中的白色轨迹。
「话说回来,我们的空澄姬在哪里啊?」
贵为左大臣的男子随口问了穿着侍女服的我一声。
「啊、她已经被解雇了。」
无数火花在空中迸裂,如同火箭往四面八方飞射。
「咦?在我不在的时候吗?」
听见身为阿空的我若无其事的回答,杜艾大人显得有些惊讶。
杜艾大人装出慌张的样子开始东张西望,刚好看到梳妆师抱着我的睡衣走过一旁的走廊。
「喂喂,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杜艾大人用小孩的语气发问。
梳妆师看了这边一眼,然后又一言不发地走开。
「啊?」
「哈哈哈,你被甩啦!」
现场只留下目瞪口呆的杜艾大人跟一旁的我,展大人在屋顶上笑着开怀。屋顶上的这位仁兄把日影先生耍得团团转,看起来高兴得很。
对着屋顶狠狠骂了几声,杜艾大人用好久不见的表情看着我,同时放松肩膀的力道。
「嗯,算了。」
贵为左大臣的人也一如往常地以漫不在乎的态度如此说道。
一夜过去,许多事情都有了变化。
最受人瞩目的事就是三宫夏目的常磐姬率领麾下军队踏上回国之路。
事前大肆宣传的撤退行动在雄壮的乐声中开始,鼓城方面也以乐观其成的态度欢送。
同一天,一宫神川的黑曜姬也启程回国。
一宫扎营的位置距离鼓城有段距离,照理说受瞩目的程度应该不及三宫夏目,但是一宫的撤退仍在民间引发热烈论论,原因当然是因为前一天晚上的礼炮。
随着一宫黑曜姬动身,二宫锡马也踏上归途。派遣最多兵力的二宫并未一次全军开拔,而是采取化整为零的方式逐渐撤退。一开始先将五千兵力分散到位于各地的真都同盟领地,其余兵力分成三批陆续朝锡马出发。
确认一连串的撤退行动都已顺利完成之后,前一场战争的胜利者七宫贺川也在数日之后将大部分的兵力撤出鼓城。
仿佛拨云见日一般,一直处在败战阴影的旧四宫鼓城逐渐恢复原有的活力。
名叫「阿空」的我就处于这样的时局,跟大多数的人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