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东和的形状 三节 翡翠与黑曜

静静伫立的姿态非常适合那位少女。

当四位公主携手组成四都同盟的同时,东和其它两位公主也卷入巨大的漩涡中。

一宫神川城与二宫锡马城之间肇因于领土纠纷的对立越演越烈,两大势力的精锐部队正式在沙场上对垒。

一边是曾为旧王都中央政府的一宫神川,一边是二宫锡马的主要组织真都同盟。随着这场纷争的扩大,人人都感觉到两大势力间长达半世纪的对抗,已经来到最终阶段。

翡翠姬的亲卫队此刻已在爆发纷争的小都市布阵,大批二宫的援军不断往此地集结。另一方面,一宫神川的东军则在外围布阵对二宫军展开包围。

双方的兵力都在万人以上,规模早已超越今年春天三宫与七宫之间的对决,因为此地距离两大势力的根据地不远,军队可以迅速赶来,另一方面也是两大势力的战力原本就很庞大。

一位宫姬身处这场纷争的中心。她是东和七姬之中最受民众拥戴的翡翠色公主,人称东和二宫,别名真姬的少女。

她的身影出现在神社主殿的崭新舞台上。

这位公主静静伫立在那里,闭上双眼的模样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座被守护森林围绕的单层神社主殿位于小山丘上,新建的神社是由真都同盟出资,采取东和特有的在圆形小丘上建造神社的建筑形式。

来自殿外的月光在木制地板上留下长长的影子,公主睁开双眼缓缓抬头。

“有什么事吗?”

没有回头的她对着身后发问。

发问的对象是一道无声无息出现在舞台边缘的灰色身影。

那是一名壮年男子,一头灰色的头发象征他来自东和的东方,位于大海另一头的异国。

“手下传来报告,神川已经召集增援部队,五千兵力明天就可以出发。”

语气平淡的报告传入耳中,翡翠色的公主忍不住叹息:

“真是一支大军,不愧是一宫神川,能够轻松召集如此规模的军力。”

虽然口中这么说,这位公主没有露出感叹的神色。

她的语气甚至带有一丝失望。

“他们还没有认清此地的人民想要加入真都的事实吗?”

“他们似乎也对这个问题争论不休,争论的重点是此地究竟归属真都,还是归属二宫。”

听见这番话,翡辈姬微微一笑,发饰上的翡翠宝石随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二宫这个名字不是我们的自称,只是因为神川在名字的问题上纠缠不休,我们不得已才暂时使用这个假名,我们真正的名字是真都。”

当神川城失去东和中央政府的功能时,他们开始以一宫神川城的身份,主张自己拥有东和的代表权。

他们所做的第一件事是默认人称真姬的宫姬成为二宫,借此向世人展现长幼先后之分,之后再让陆续独立的都市依照同样的规则排序,借此设计这个世界的架构。

如此排序的结果,就是让一宫神川能够在人民心中继续维持顶点的地位,借由这种做法,即使是在中央已失去统治权的这个时代,神川还是能向世人夸示自己的存在。

“当初是我们真都给他们面子,现在他们竟然反过来怪我们没有正名?”

以真都同盟为主的锡马城对外一向使用二宫锡马的称号,这种做法等于是帮一宫神川一个大忙,让没落的一宫神川能够继续苟延残喘。

如果当初锡马没有接受二宫的地位,东和的纷争会恶化到什么地步?神川是否又能保有今天的地位?

这个事实毫无疑问会成为东和史上不可抹灭的一页。

这位公主用平静的语气说道:

“是对方亏欠我们,而不是我们亏欠对方,这就是一宫和我们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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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曜石在朱红玉座上摇晃。

用宽大的黑衣裹住纤瘦的身体,胸口饰着宝石的一宫宫姬说道:

“失控的锡马将可能是我同父异母妹妹的幼儿拥立为宫姬,在东和散布混乱的种子。要是神川没有将自己定位成一宫,创造出如此有弹性的体制,我等将不得不把锡马当成拥立伪姬的叛军加以制裁。如此一来锡马……不,整个东和都将陷入战国乱世。”

一宫神川认同二宫锡马的地位,如果没有这种形式上的妥协,身为正统政府的王都神川将不得不发动战争。

神川不可能允许东和内部出现独立国家,为了东和的安定,为了让东和的体制能够保持,神川必须设法让锡马城属于东和的一部份。

为避免东和陷入内战,神川采取折衷方式也就是承认宫姬及所属的宫都市拥有自治权。

如果当初神川没有给予锡马二宫的地位,东和的纷争会恶化到什么地步?锡马的未来又会是什么下场?

这个事实毫无疑问会成为东和史上不可抹灭的一页。

“如同各位所知,神川的确暂时失去统治全东和的力量,但是如今情势改变,我们以东和中心身份重建威信的时机已经到来。在这个锡马不断煽动民众叛乱的时刻,神川必须在世人面前展现实力,这是来自我们的府中,还有千千万万神川居民的声音,身为宫姬的我听到了。”

成排的官员在玉座一侧垂首而立恭听宫姬的训示。

到目前为止,一宫黑曜姬殿下的发言还在事先准备的讲稿范围之内。

在御前会议之中,宫姬的发言权并不大,甚至可说是影响力最小的人。

宫姬是王室的代表,负责代表辅佐王室的府中发言,只可惜如今的王室以及府中内部都缺乏有力人士,而且这位公主与两者之间的关系并不好。

才十来岁的公主能够做的事不多,旁人对她的期望只有做好份内的工作,这就是宫姬。

但是这位公主与其它公主不同,她非常聪明,拥有令人不敢小看的见识与威严。

神川的官员对此感到非常自豪,自豪身为正统政府的神川选出的公主果然不同凡响,其它国家的公主根本难以比拟。

另一方面,他们也从这位公主能够看穿神川所有内部问题的眼里,看出她并非可以随意操纵的傀儡,对她颇为戒备。也因为如此,聚集在谒见厅里的官员与将军都对这位公主采取敬而远之的态度。

宫姬的任期通常只有十年左右。从这点来看,这位公主的任期大概只剩一半,对他们来说最聪明的方法就是表面上对公主恭恭敬敬专心去做自己该做的事。

这些人大多花了二十年甚至三十年的时间才爬上今天的地位,不会与这个总有一天要下台的公主有太多接触,他们只要把美丽的公主当成招牌,让国民的视线全部集中在公主身上,这些实质上的统治者就能拥有更稳固的地位。

“此次扰乱东和安定的事变,肇因在于二宫锡马所发动的暴动,一宫是为镇压暴动而派兵,请问议会的各位,这种说法是否属实?”

一宫的宫姬似乎深知眼前众人的想法,用请求的语气如此问道。

看到她用眼神允许大家发言,中央军的高级将领起身说道:

“公主殿下所言甚是,民众的心声正是如此,那块土地远在一百五十年之前就公认是神川领土的一部份,如今二宫笼络部份居民,试图将那块土地据为己有,对此等卑劣行为施以制裁是中央的责任。”

“先前已经派出一万兵力,未来是否可能持续增加到两万甚至三万?”

位居次席的将领起身回答公主的发问。

“先发的一万兵力已经包围千鸟,增援部队也做好万全的准备。”

最初发言的将领接着表示最多可以派出两万五千名军力。然而面对右侧军方的发言,左侧的议会成员不禁面露难色。

“公主殿下请容微臣发言,站在议会的立场,微臣希望各位将军在派兵一事上多加考虑,不可为了此事投入过多兵力,议会已经拟定对策,企图透过政治手段让二宫锡马屈服。”

“请继续说下去。”

在左右两侧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与骑团长的陪伴之下,公主彻底扮演发问者的角色。

“吾等已与锡马的贤人团接触,他们也很清楚若是正面对决,锡马绝不可能胜过神川,微臣敢断言他们最后一定会屈服。”

军方立刻做出请示发言的动作,在公主允许之前便开口说道:

“战争早已开始,到昨天为止,我方的死伤已经超过两百,眼前的状况已非和谈可以解决,请恕末将直言,未曾到过现场,只在会议桌上讨论的诸位大人恐怕不太了解真实状况。”

神川是大国,在过往的冲突中,神川往往能够凭借坚韧性的军力压迫对手,达到不战而胜的效果。不同于战乱不断的小国,神川军几乎没有受过重大损伤。

这也使得神川军对于冲突时的损伤特别敏感。

就算二宫锡马受到的损伤是自己的两三倍,他们还是觉得划不来。如今军方需要一场大胜一吐怨气,为此不惜批评政治家只懂得在会议桌上讨论。

议会方面的人露出听过就算的表情,摆明不受军方言语的挑衅。

“令这么多忠于神川的弟兄为国捐躯,微臣深感哀悼。正因为如此,吾等更应该在不增加牺牲者的情况下令对方屈服。军人的牺牲是和平的基石,这点在任何时代都是不变的真理。”

议会的次席官员如此说道,黑衣公主冷静地加以制裁。

“各位说的都是真理,也请各位不要过于激动!”

这位公主的美丽容貌总是给人冷淡的印象,这句话出自她的口中,效果特别强大。

议会方面的人群中有人开口:

“敢问公主殿下意向如何?能否借此机会告知臣等。”

说话的人并非有力人士,而是由地位较低的人代替有力人士询问公主的意见,在场众人都很熟悉这种做法。

黑衣公主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点头说道:

“宫姬是为了和平而存在,是王室的代表。王室则是东和的象征,东和任何一个人民的伤亡都非我所愿。我对生长在锡马的东和人民同样感到哀悼,他们不分男女都是宫姬理应爱护的对象。但若当地人民坚持走上错误的路,我们只能狠下心加以制裁。”

言下之意是神川代表整个东和,锡马当然也是本国的一部份。

“眼前正是我等为东和未来出力的时刻,为了不让这场战火延烧到五年、十年长至二十年后,我等必须拟定最妥善的策略,这正是我坐在这里的目的。”

黑姬的意思是神川为了东和的未来不惜一战,但必须采取不会留下后患的策略。

不过这只是表态,其中不包含任何具体提案,这样的发言正符合在场人多数人的心意,因为裁量权将掌握在他们手上。

这些人拥立宫姬的目的并不是要她成为下达具体命令的领导者,因为真正的领导者正是位居神川权力结构顶端的自己。他们知道这位公主很清楚自己的本份,让事情好办许多。

话虽如此,这些人心中还是隐约希望听到来自领导者的发言。

黑衣公主深知他们的心意,于是继续说道:

“锡马的二宫姬既然率领亲卫队前来,我或许也该出阵,这么做是不是不太好?”

一宫宫姬要是亲自率领相当于亲卫队的黑骑团前往战场,对战场上的士兵将是莫大的激励。

但是如此反应太过激烈。

对神川来说,最重要的是避免出现一宫姬与二宫姬正面对抗的状况。

若是让世人感觉一宫姬与二宫姬处于对等地位,对神川来说绝非好事,黑姬的言下之意是要避免这种情形发生。

“公主殿下先前已经远征鼓城,此次不敢再烦劳公主殿下。”

站在军方最前方的将领说出事先准备好的台词。

“那就有劳各位了。我也不想被东和人民笑我是爱管闲事的公主。”

公主亲自表示自己不会有所行动,没有人知道她的话有几分是出自真心,会议在充满怀疑的严肃气氛里持续进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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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宫姬不会有动作。”

翡翠姬站在高台上,俯瞰以本阵为中心的军队。

此处的兵力原本只有数千人,在来自锡马的援军陆续开到之后,如今兵力早已超过一万。

对外宣称的兵力是两万人。

一般人一辈子也看不到几次万人规模的军队,所以就算把一万人的军队说成两万人,乍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

要把如此规模的军队尽收眼底,只有飞在空中才办得到,就算真的有人能够一眼看尽整个军队,只要表示其它部队埋伏在看不见的地方,所谓的眼见为凭也不是那么可靠。

这是真都同盟与锡马常用的手段。

东和其它都市还有人称中原的异国多少也都用过这种障眼法。

听说七宫贺川的将军与军师的手段,更是比锡马狡诈百倍,不管在哪个时代,这都是随处可见的手法。

距离太阳下山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公主眼前的景数却是一片昏暗。

翡翠姬静静凝望乌云区下的庞大人群。

一万兵力——

这只是单指士兵的人数,其它还有许多负责支持的人,以及照顾士兵生活起居的人,让成为军队营地的休耕土地显得热闹非凡。

“两万兵力其实不算骗人,眼前的确有这么多人。”

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在背后待命的六名心腹全都点头同意。

但是他们没有开口。

现在是等待自己心悦臣服的领导者发言的时刻。

“神川的当权者大概从未见过这种情景,从来不肯面对人民生活的神川军与民众之间丝微没有联系,因此她们才会失败。”

翡翠姬用“她们”两个字代替他们。

这番话可能是针对一宫的黑曜姬,也可能暗中影射其它的公主,别具深意的话语令身后的心腹各自垂颈深思。

“我现在终于知道一宫姬为何要派遣黑骑士参与先前的鼓城之乱,因为她非常清楚,只要自己有过一次大动作,接下来不管发生多大的事,自己都可以不必出面。”

这番话立刻引起心腹的一阵骚动,他们都是在锡马或真都同盟里担任要职的干部,可是从未想到翡翠姬如今说的话。她继续说道:

“黑姬在鼓城大大活跃,如果让她在下一场动乱再有表现机会,神川内部的权力结构势必出现巨大变化。陷入严重分裂的神川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一定会在议会阻止黑姬的行动。”

一宫黑曜姬一向与神川内部的每个派系保持同等的距离,避免受到派系权力斗争的波及。

就某方面来说,她继承了先王无为而治的做法。但在另一方面,这位公主又将同族的王室成员与贵族一一肃清。

只有部份有识之士,能从黑姬的行动看出她的深谋远虑。

一旦有所行动便是大动作,结束之后立刻归于平静,平时完全任由其它的当权者摆布。

她自愿成为一宫有力人士心中最有用的工具,因此宫姬的地位自然不动如山。

“她到鼓城的目的并非真心介入那场争端,远征的唯一作用就是威吓真都与其它势力,她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自己不会参与战斗,行动完全是以自己不会受伤为前提。”

心腹们一脸惊讶,其中一人终于开口问道:

“一宫姬是料到这次会爆发正式的战争,才会事先选择安全的道路吗?”

听见部下语带保留的发问,公主背对他们点头:

“肯定如此,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暗藏后招,我不得不承认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只可惜她生在神川,长在神川,如今更成为我等与所有民众的敌人。”

想到那位黑衣公主,翡翠姬忍不住轻叹:

“如果当初她生在我等这边,与各位一同生活,学会与人共存的生活方式,也不会活得像现在这样难堪,实在令人感到遗憾。”

“大师从先王时代就十分希望与王室谈判,若是大师的愿望能够实现,那位公主将会站在真都这一边。”

心腹里的某位老政治家以沉痛的语气开口。

“祖父大人的努力并非毫无成果,正因为先王与祖父大人的幺女结合,如今的我才能站在这里,只是我对腐败的王室还有已故的先王毫无兴趣,更不想活得像那位公主一样。”

抬头仰望天空,无尽的灰色天空笼罩地上的人们,看来再过不久就会下雨。

虽然可能只是黄昏时刻的一场小雨,对于营地里的人来说却很麻烦。

“我不像空姬等人只期望暧昧的安定,无论天空如何变化,人民都得继续生活,不管天气怎么改变,我都会以不变的心继续走下去。”

翡翠姬缓缓低下视线,然后看往身后:

“我们绝不后退,不要理会一宫的任何政治手段,我们要做的事只有展现我们的力量与意志。当然也不必去理会四都同盟那种笑话,真实永远只有一个,东和前年以来的夙愿,必定将由真都同盟实现。”

公主的话语与眼神充满感染力,心腹们不约而同在年纪与孙女差不多的少女面前跪下,异口同声宣誓:

“真都千年之和必将实现。”

以真正的和之精神为基础建立新社会,努力发展真都同盟,为的就是创造能够流传千年的和平社会。

心腹们再次大声宣誓,终于各自回到工作岗位。

现场只留下公主一个人,再次转身望向地上的人们,还有无边无际的灰色天空。

她的眼神彷佛能够测量天地之间的距离。

“太过晴朗的天空反而无法凝望,太强的阳光也会晒伤人的双眼。人们需要庇荫,才能够建立家园,耕种粮食。”

四周空无一人,这番话是说给自己听。

往下望去,广大人群所在的地方是一大片遭到弃置已久的休耕地。

野花野草稀疏散布在干涸的土地上。

曾经耕种这片土地的人们早已无法依靠农业维持生计,在生活压力之下不得不另觅他职。这些人在苦难之中遇见真都同盟,最后决定脱离神川。

这是一宫神川失败的经济政策衍生出来的结果。不只是这里,全东和不知还有多少农家过着困苦的生活。

神川的贵族从来不去体察生产者遭遇的困难,就算有人想过,也从来没有人提出过有效的解决办法。

于是有的人流向商业兴盛的鼓城,有的人改为支持七宫贺川这样的新兴都市,还有更多人投身于矢志改革的真都同盟。

以各方面蓬勃发展的锡马城为中心,以改革为诉求的真都提供人们安身立命的场所以及心灵上的寄托,有时更会提供工作机会给需要的人。

眼前的这支军队,有很大一部份是数量递增的难民。

“黑曜,东和这场混乱是你们一手造成,我们锡马虽然一直努力排解,如今也已经到达极限。看看这支人数暴增的军队,每个人最大的愿望都是打倒神川。”

人群里有人发现公主的身影,开始骚动起来。

年轻人的声音迅速扩散,里面包含对真姬的仰慕、对真都的信任、还有对明天的憧憬。

“暧昧的关系不复存在,真都同盟锡马对一宫神川正式宣战。”

脚下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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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什么玩笑,我可不想跟锡马打仗。”

御前会议已经结束,刚从谒见厅来到走廊上的黑曜姬显得很不耐烦。

“可是民众都很期待公主殿下带领黑骑团亲赴战地打败翡翠姬。”

身后的老政治顾问说出心中的疑虑。

“维持暧昧的关系就好,受对方的挑衅举兵只会劳民伤财。一宫神川的当务之急是全力投入重建财政的工作,如果让大量年轻人因此战死,我们将会失去宝贵的劳动人口,如此一来我们好不容易拟定的财政重建计划,又得全部重新来过。”

黑姬一副战争与我无关的态度,让政治顾问和骑团长不由得感到困惑。

事实上就连方才出席会议的人们也很惊讶,这位一身宽大黑衣的公主从头到尾只是倾听别人的发言,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几个有力人士甚至因此面露不满。

“大部份的人都预料公主殿下会采取强硬态度,早就在私底下进行游说工作,也让一部份的好战分子有机可乘。”

黑姬的骑士团一旦出击,其它将军表现的机会自然相对减少,甚至也有人因为不想让特定几位将军立下战功,所以希望黑姬亲上战场。

“也就是说大家既不希望我出动,又希望我装出一副想上战场的样子吗?”

“也有部份政治家想靠说服公主的举动,提高本身的影响力。”

若是能够成功抑制公主的行动,这些政治家在军方眼里的身价自然大大提高。

“换做是平常的我当然会这么做,但是这次不行。”

走在前面的公主没有转头也没有停下脚步,只是用带有笑意的声音如此说道:

“这是为何?”

“因为翡翠这次是真心想要跟我作战,在对手想战时应战是最不利的战争,要在对手毫无战意时开打才有价值。”

声音里带有一丝冷酷。

“神川与公主若是真心要战,对手绝无获胜机会。”

老人以充满自信的语气开口,就算正面决战,一宫神川依然能够获胜,正因为国力无人能及,东和各都市至今仍然不敢随意得罪神川。

“你真的这么想吗?”

公主突然停下脚步,跟在她身后的人也跟着站定。

东和一宫的公主缓缓转身,以冷静的视线望向她的追随者。

“这正是对方的企图,他们想利用这次机会跟神川打一场真正的战争,借此制造有利自己的情势。锡马的力量已经膨胀到超过他们能够控制的范围,所以不得不靠与我们开战的方式,消耗过剩的力量。”

这番话搭配上公主极为美丽却毫无表情的脸孔,让在场久经历练的男子也不由得直冒冷汗。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不管战争结果是胜是败,对他们来说都无所谓吗?”

身为军人的骑团长针对自己熟悉的领域发问。

“正是如此,战场离锡马的根据地不远,一旦战况危急随时可以撤退,锡马若是战胜自然声势大增。就算战败也可以累积民众对神川的怨恨,进而提升向心力,拉拢民众正是他们的拿手好戏,毕竟他们是勇敢挑战巨大国家权力的市民团体。”

“他们不是早以国家自居了吗?听说他们的人经常把‘锡马才是真正的市民王国’这句话挂在嘴边。”

听到骑团长的话,老人也点头同意:

“是的,锡马事实上已经是独立国家,是一个诞生于东和,寄生于东和的国家。只是他们有视状况选择以独立国家或市民团体自居,只看何者对自己比较有利。”

当一宫神川对他们下达命令时,他们会高呼自己拥有独立性;当一宫神川犯错时,他们又会以东和一员的身份大力斥责。

半个世纪以来,冠上二宫锡马头衔的真都同盟一直玩弄相同的手段。

有时是锡马城,有时是名为真都同盟的市民团体,他们不断在两者之间切换,从事各种反叛中央政府的行为。

“锡马,应该说真都同盟的势力太大,无法加以击溃。”

老人的声音很无力,黑姬也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

“公主殿下是否认为我们应该放下千鸟之争,转而注意其它方面?”

听见直要自己的骑士团团长提出问题,公主柔声说道:

“放任四都同盟不管才是大问题,要是让四都同盟与锡马联手完成对神川的包围网,那才是真的不妙。”

东和共有七个主要都市,若是让包含鼓城在内的六大都市正式联手,一宫神川身为中央政府的威信势必定荡然无存,最严重的结果甚至可能让神川从内部瓦解。

“绝、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其它都市也担心遭到真都并吞,听说七宫的两名投机分子还曾经公开表示要打倒二宫。”

担任政治顾问的老人的语气显得没有自信。

七宫的杜艾尔·陶所说的话当然不能尽信,五宫及六宫也是一样。虽然采家家主延续上一代的方针与真都同盟保持距离,但是身为商家,采家与锡马之间的交易往来还是十分密切。三宫夏目城面临财政困难,面对锡马携带丰富物资的邀请,当然不可能一口拒绝。至于一心想保住财富并重振声威的旧四宫鼓城,谁都不敢说他们有什么举动。

“我们要是与二宫开战,四都同盟一定会趁机坐大,要是让壮大的四都与足以独力对抗神川的锡马联手,对我们来说将是最可怕的状况。”

说到这里,黑衣公主轻笑一声:

“不过我们再怎么担心也没用,军方一碰到长年以来的敌人,什么道理都可以抛到脑后。与锡马这一仗是非打不可。”

随后又加了一句“可是我不会参加。”才转身再度前进。

“又是一场充满阴谋的战争。”

最后的喃喃自语没有传入任何人耳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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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背后的阴谋还真多。”

“你没有资格说别人吧。”

展凤与杜艾尔·陶渡河来到官道的驿站。

他们带领的先锋部队会在这里休息一晚,等到他们出发,后续的部队也会随后进驻。

驿站所在的小镇无法容纳太多的客人,所以他们的做法很受镇上居民欢迎。

对于经营驿站的人来说,许多客人在两,三天之内分批进驻,当然比所有人一次经过可以带来更多收入。

两人因此受到高度礼遇,得以住进位于旅馆二楼的最高级客房。

透过房里的纸窗与毛玻璃,前后方的街道一览无遗,就算发生紧急事故也能迅速应对。

邻房还有武艺高强的部下随时待命,不懂武艺的杜艾尔和展睡在同一间房。

如此一来就算敌对势力在今夜发动突袭,他们也能够从容应付。

“虽说野外扎营比较省钱,但是只要成为这里的老主顾,以后就可以跟交易八路之一拉近关系,算一算还是划得来。”

利用这次机会让人们知道七宫贺川是生意往来的好对象,对贺川未来的发展大有帮助。

“所以说一宫会出动三万兵力?”

展边说边对着楼下来来往往的年轻女性挥手。

“是啊,二宫的兵力顶多就是一万再多一点,所以一宫应该会动员三倍兵力,用三倍兵力包围敌人,最符合兵法的道理。”

杜艾尔也学习展探头望去,刚好对上风尘女子的视线,吓得赶快把头缩回来。

“直接放弃就好了,真是一群笨蛋。”

三万兵力。

这是一股压倒性的力量,面对如此庞大的敌人根本就是螳臂挡车。

一宫的做法是对的。

无论对手是谁都不掉以轻心,使尽全力加以痛击——这样的想法非常正确。动员的兵力若是不够反而会让战况陷入胶着,造成更大的损失。

然而一宫神川是个负债累累的都市国家。

“我要是翡翠姬的军师,一定会在一宫攻来的前一刻投降,一场仗也不打就回国。”

只要把千鸟还给神川,自己撤退到安全的领地,锡马也不会受到太多损失。

反倒是乍看之下展视大国实力,不流一滴血就获胜的神川,实际上却是吃了个大亏。

“三万人的军费,光想就让人头昏。”

正如同展所说,相较于一万兵力的锡马,一口气派出三万兵力的神川必须动用庞大的预算。

虽说神川军毫发无伤夺回千鸟,实际上神川并没有因此增加新的领土,这场胜仗根本不会为神川带来任何新的税收来源。

相较之下,真都同盟本来就是市民团体,不以营利为目的。团体成员大多是无偿提供劳力的义工,因此锡马方面除了正规军的薪饷之外,几乎没有其它人事费用。

单就金钱的角度来看神川蒙受的损失远大于锡马。

“这就是锡马的目的吗?”

虽然是消耗大国国力的战术,不过宫姬亲自上阵未免太过冒险。

“他们也是情非得已。因为大师病倒的事,二宫对一宫的愤怒早已到了顶点。”

这是一场不得不打的仗。

为了在这场战争中得到最多好处,二宫锡马与一宫神川都使尽各种手段。

“还有人说是我派人暗杀大师。”

“啊、其实我也这么认为。”

“真是的,我怎么可能做那么蠢的事。”

在东和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人都知道杜艾尔陶讨厌真都同盟。

不少人认为大师的事是七宫的杜艾尔为挑拨两国关系而使出的策略,谣言也因此传了开来。

“我看那个大师是因为年纪太大病倒吧?只是因为不能公开真相,才会说是暗杀未遂。”

如果大师突然病倒,进行权力交接的锡马随时可能遭遇意料之外的损伤,对外宣称暗杀未遂也是不得不为的做法。

如此一来真都同盟便能把大师病倒的原因归咎于他国的谋略,对于维持真都同盟的体制大有帮助,大师受伤的消息甚至有助于组织团结。

瘦小的军师虽然点头同意搭档的说法,还是露出事实如何还很难说的表情。

事实上,真都同盟的大师从来不曾在支持者以外的人面前现过身。

虽然偶尔会与他国的重要人物会面,但是不管是受邀前往他国或是邀请他人前来,这位大师永远是在大批支持者的簇拥之下行动。

也因为他不用与不必要的人扯上关系,所以谁也不清楚他的真面目。

就某种意义来说,这个人比各都市拥立的宫姬还要神秘,世上偶尔就是会有这种人。

“或许这也是个策略。”

“嗯。”

“高龄的领导者影响力大不如前,所以得靠病倒引人注意。”

“你是说他故意病倒?”

“天知道害怕被人遗忘的人会干出什么事。”

有了生病或为国受伤之类的幌子,虽然无法自由行动,却能让世人重新重视自己的存在。

“如果想调查事情的真相,我看只能闯进二宫锡马的根据地了。”

“就连一宫神川也做不到吧。”

这不是战力上的问题,而是就情理法来说,对卧病在床的一国领导者做出无理举动都是不被允许的事。

“打倒二宫姬如何?”

“如果一宫办得到就太好了。”

锡马的大师是翡翠姬的祖父,只要抓住他的孙女,就可以从她身上知道许多事。但是这件事实在太过困难,两人只能无可奈何地耸耸肩。

“问题是一宫姬。”

“比起打倒二宫,她似乎更在乎四都同盟的问题,我看那个公主这次应该不会上阵。”

“她会从哪里下手?”

展的问题是那位公主会用什么方法破坏四都同盟,杜艾尔笑着回答:

“我会再次派黑骑团南下鼓城,借由黑曜姬殿下亲自进驻的方式,让神川直接统治鼓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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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公主的目标恐怕是鼓城。”

翡翠姬把身体浸在泉水里。

清澈见底的泉水十分冰冷,静静带走公主下半身的温度。

翡翠姬的身上只有一件内衣,脚底下是一片沙地,流过双脚的泉水轻轻带走细沙。

宽广的泉水并不深,即使是公主所在的中央也只有及腰深度,洁净的泉水不停涌出,水面泛起一阵又一阵的波动。

由于水温太低,里面几乎没有生物,整个池子笼罩一片静谧的气氛。放眼四周,翡翠姬是这里唯一的生物。

此地位于大本营所在的神社主殿附近,是个位于守护森林里的水池。

位于东和中心地带的此地可以清楚看见从西南往东北延伸的西方山脉。山上的积雪在夏天变成地下水,经过漫长的距离在此地涌出。

这种涌泉特有的清凉景象,让东和的人们联想到超自然的力量,人们认为泉水中宿有祭灵,于是祭祀涌泉以及周围受到泉水滋润的树林。

千鸟的神社可以说是为了这处涌泉所建造。

也只有经过长久修行的神僧,以及身为东和巫女的宫姬才有资格用这里的泉水洁净身体。

透过湿透的内衣,可以看见若隐若现的肌肤。

负责侍候公主的侍女跪坐在池边,为了不让视线冒犯到公主殿下,她们全都闭上双眼。

“虽然已经探取对策阻止她这么做,但是凡事都有万一,为了在意外发生时能够立即应变,我们要加强对鼓城的监视。”

现场没有任何一位干部。

低头聆听的侍女将会把公主说过的话传达出去。

锡马一向以东和副都自居,这位公主的地位比其它公主都还要接近一国领导者,因此她的身边人才济济,就连侍女也拥有高度的教养与优秀的能力。

“倒是我无法理解七宫的将军,若他们在这个时候从鼓城抽手,一宫的行动将会变得更具威胁性,照理来说他们根本不必急着在这时候成立四都同盟。”

这位公主经常像现在这样自问自答。

独裁者从来不能对别人倾诉心声,只能凭本身的信念面对一切事物,然后找出并且决定自己的价值观。

这是民选领导者应有的态度,做不到这点的人没有资格独裁。

只有受到众人肯定,能在民众支持下独自判断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与民同在的领导者。

“之所以急忙成立四都同盟,原因如果不是想利用一宫与我们相争的期间趁机坐大,就是想把鼓城献给一宫。”

一定会有人这么想。

借由让进逼的一宫不费一兵一卒得到鼓城,交换四都同盟或是本身都市独立的承诺。

七宫贺川的府中对于胡作非为的将军一向十分忌惮,为了压制他们的野心,七宫或许会从鼓城抽手。

只是从目前得到的传闻来看,七宫方面并未出现待别紧张的情势,一宫方面也没有表现出已经与其它势力订立密约的迹象。

“难道只有我什么都看不到吗?”

公主的手伸向水面,拨出阵阵波纹。

微弱的阳光穿透乌云密布的天空,在透明水面形成反射。

“这样也好,我们不必妄作猜测,只要做好眼前的事就好了。”

现在是用泉水净身的时刻,公主在水中移动脚步,发出微弱的水声。

脚下传来涌泉的触感。

纤细的双脚踏上涌泉中心,感受泉水带起细沙拂过肌肤。

翡翠姬静静弯腰,一只手伸向水底。

深沉无比的冰冷触感由指尖传遍全身,空气中响起清澈嘹亮的音色。

——————————

“哇啊!”

“七宫!”

我不经意的惊叹声,惹得常磐姬生气了,我连忙闭上嘴,抬头挺胸装出公主殿下的样子。但是似乎慢了一步,就连双子姬也笑了。

唉呀,要长时间维持公主殿下的样子真困难。

五颜六色的风铃正在我们四周随风摇晃。

或许是为了配合以三段竹节为象征的三宫常磐姬,漫步在蓝天下的我们左右各有一排漆成红色的竹竿,上面挂满附有色纸的风铃。

为了不让风铃的重量压断竹枝,这些风铃都是用薄陶制成。

薄陶虽然不耐用,却可让风铃发出清脆澄澈的声响,声音传入耳中久久不散。

挂在风铃下方的色纸来自纸业发达的贺川,以示对我的敬意?笺条的颜色有蓝有绿,正好是两个宫姬的代表色。

“萌葱说贺川的风铃都是在玻璃工坊制作。”

“玻璃风铃想必又有一番不同的音色吧?”

浅黄姬与萌葱姬肩并肩露出微笑。

玻璃工艺是来自异国的技术,刚在东和流传,只有都市里的富裕人家才看得到玻璃。

双子都市似乎不流行玻璃制品,至少来到这里之后还没有见过。

“先前鼓城的情势一直很乱,我们很难和他们通商。”

“虽然一宫和二宫也有玻璃工坊,但是与他们的交易都必须慎重行事。”

不管从哪里进货,感觉都会惹来麻烦,何况在东和取得玻璃制品本身就是一件难事。

“想让我们看的东西就是这个吗?”

当四个人走进经过仔细整理的翠绿庭园,那是美丽又温柔的情景,一条挂满风铃的小径映入眼帘。

我感受得到她们是诚心欢迎常磐姬与我,但是一时也觉得害怕。

这个世界正在改变,不在这里的两位公主,还有展大人和杜艾大人都是一样,七宫府中和鼓城内部一定也会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眼前过度平和的景象反而令我感到害怕。

我的视线穿过随风摆动的风铃望向西北方,神川与锡马所在的方向笼罩一大片积雨云。

总觉得从客观的角度来看,我们如此集合起来根本毫无意义,想到自己可能正在做些无益的事,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无力感。

“不,要给两位看的是另一样东西。”

“一样足以见证我们四人相遇的东西。”

两人走在小径上带路,常磐姬和我跟在后面。

“如果是无聊的东西我可是会生气的。”

常磐姬一边看着身旁的风铃,一边对前方并肩而行的背影开口,对方只回以微笑。

小径上没有其它人,我跟在三位公主身后不断前进,最后在道路尽头看见一座铁塔。

一群卫兵正在铁塔下待命,似乎是等待我们前来。他们抱着看似布匹的东西忙碌不停。

两位宫姬停下脚步,转身异口同声说这:

“在那边。”

布匹固定在铁塔顶端,正在微风吹拂下微微飘动。

原来是一面旗子。

红色的旗子绘有代表五宫、六宫、三宫及七宫等四个宫都市的纹饰。

“我们原本希望能准备更加精美的东西。”

“碍于时间紧迫,只能急就完成这种东西,真是非常抱歉。”

由于风势不强,无法看见旗子整个展开的样子,但是两人对此早有准备,手中不知何时多出幅画,在我们面前把画摊开——上面应该是旗子的图案吧。

画一摊开,“四都同盟旗”五个大字首先映入眼帘,然后是用色淡雅的图案。

旁边还绘有旌旗图案,而且有四种之多,分别用了四位公主的代表色。

“喔,我倒是没有想到。”

常磐姬似乎从没想过要为同盟设计旗帜,忍不住露出佩服的眼神。

杜艾大人先前就告诉我可能会出现这种东西,所以我并不觉得特别惊讶,但是实际看到这面旗子,心中还是泛起一阵感动。

“我们双子都市一直都是使用同盟旗。”

“从今以后,我们希望将同盟旗的图案改成这样,不知两位是否同意?”

我觉得这是一件好事,于是点点头。

虽然很想说些公主殿下该说的话,但是事先准备的台词里没有提到这种场面该说什么,我只好自己动脑筋思考。

就在我左思右想该说些什么才好时,一直仔细端详的常磐姬上前一步喃喃说道:

“好像在哪看过这种笔触还有用色,这是哪位有名画师的作品吗?”

虽然内容是恭维但是语气带有某种警戒。

我跟双子姬不由得一脸疑惑。

“是的,这幅画是由采家介绍的画师所绘制。”

萌葱姬在浅黄姬的说明之后笑着补充:

“听说这位画师在鼓城颇为知名,是一位前途看好的新人画师。”

咦?怎么总起来有种熟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常磐姬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

“你们见过那位画师吗?”

“是的,他还替我们画了肖像画。”

“两位有兴趣一看吗?”

三位公主自顾自地聊了起来。

“那位画师是什么样的人?”

“是一位十分风趣的人。”

“他告诉我们好多有趣的事,还不停说着脚踝如何如何,虽然我们不懂那是什么意思。”

哇!常磐姬的脸色好难看啊。

有什么不对吗?我自己倒是对这幅色彩淡雅的画很有亲切感,我认识的某位画师画出来的画也是这种感觉,我很喜欢这种风格。

“呃,我只是想请这位画师也帮我们三宫画几幅画,他还待在这附近吗?”

可是常磐姬的笑容看起来很勉强。

两位公主一脸不解,过了一会儿才用一如往常的温柔笑容开口:

“不,那位画师已经启程离开。”

“他说想去大都市一宫神川闯荡。”

——————————

“所以说啊,虽然这个世界到处充满尔虞我诈,但是我一直以来都是靠着自己这双手努力往上爬啊。”

一道细瘦的背影面对摊在地上的图画坐在那里:

“我可是费尽干辛万苦才来到这里,不是我在自夸,我可是个经历过重重艰苦试炼的悲剧艺术家。”

瘦弱少年边挥舞手中的画笔边扯开嗓子说道:

“这是双子姬,如何?是不是楚楚可怜啊?”

他把随手涂鸦的作品展示在众人面前,立刻吸引不少年轻男子围观。

在酒馆林立的大街一角,一名画师不停用手绘的招牌招来客人,画师的名字似乎叫做绘津·杨都。

虽然他没有自我介绍,但是从招牌上“梦幻画家绘津·杨都首度来到神川”几个大字看来,应该是他的名字没错。

“我以前还在新兴的贺川办过画展,只是所有作品都和会场一起在战火中化成灰烬,你们说我倒不倒霉?可是有才能的人永远不怕没人欣赏,在下承蒙各方有力人士的鼎力相助,还跟好几位东和宫姬见过面。”

曾经与宫姬本人见面的经历,让这位旅行画师的名气快速窜升。

就连他信手涂鸦的公主画像也造成抢购如今俨然成为这条街上众人瞩目的焦点。

“照这样下去,等我在神川出名之后,说不定真的能够见到一宫的公主殿下。”

绘津一边对围观的客人展现笑容,一边在心中念念有词。

目标是看过东和七姬。

只要能克服一宫姬这道难关,之后的事就好办得多,七宫姬虽然只看过背影,但是她的将军和军师已经答应让自己与她见上一面。更何况侍奉七宫姬的孩子还是自己的好朋友,这件事可说是十拿九稳。

最后只剩下二宫姬,这位公主经常在民众面前现身,想要见上一面并不困难。

画师绘津夸下海口,手下更是想到什么就画什么。

正因为兴之所至,画起来更是迅速,轻快的节奏让这个卖画的摊子越来越热闹。

虽然只是在街头叫卖,不过这里可是天下第一的一宫神川城。

街上人潮之多不是鼓城之类的地方都市能比,每个行人也比其它都市的人更有钱,

住在这座大都市里的年轻人,多得是喜欢尝鲜的人。

这些年轻人未必家财万贯,但是只要遇到有兴趣的东西,付钱绝不手软,因此这位有名的画师立刻找到大量顾客。

新人幻想画师绘津·杨都的名号很快传遍大街小巷。

“哇哈哈!实在太顺利啦,哇哈哈哈哈。”

他在堆成小山的钱币前面放声大笑,再次环顾聚集在周围的客人。

不仅是周围,就连远处的小巷也有人偷偷望着他,仔细一看都是体格壮硕的大汉,没想到喜欢自己作品的人这么多,画师绘津越想越高兴。

沉郁的天空终于开始落泪,天气从阴天变成雨天。

虽然只是小雨,已足以把画淋湿,群聚的客人纷纷敌去。

绘津连忙收拾画具,口中还哼起愉快的曲子。

“嘿啊,等着瞧吧。”

把行李放回竹篓,少年抬头仰望雨下个不停的天空。

比东和任何城市都还要密集的街道四通八达,放眼望去全是房屋的屋顶。

有几座建筑物特别高耸,超越所有屋顶直指天空。

雨雾下的建筑物显得一片灰,其中还包括一座高耸入云的尖塔。

塔的四周有众多房舍,然后是草木稀疏的庭园——合在一起就是旧王都神川自豪的王城。

神川城,东和七姬的长女深居其中。

这位黑衣宫姬曾经是东和七姬里最美的公主,但是她几乎不在民众面前露面,最美的称号才会被四宫姬夺走。

“这个天下是属于我的!”

绘津高举拳头,在心中立定志向。

他终于来到黑姬的脚下。

就在此时,背后传来异样的脚步声。

——————————

阴暗的天空开始下起小雨。

头戴黑帽的公主站在神川城高塔的暸望台上。

由于必须爬上一段很长的楼梯,因此平常很少有人来这里欣赏风景。

就连喜欢找事做的公主都很少上来这里。

为了来到这里,身上的公主装束比平常轻便不少,即使如此,这身黑缎夏服依然比东和任何一位公主的服装都要精致华美。

身后站着几名身穿整齐军服的骑士。

“站在这里可以看遍整座神川城,但是看不见战场。”

虽然神川东南方是较为平坦的土地,但是只看得到一片朦胧,看不见位于那个方向的小都市千鸟。

从这里只能看见不断延伸的官道,还有负责运送军需物资前往千鸟的队伍。

东和一宫黑曜,这位公主拉回她的视线。

占地广大的神川城位于高处,周围是达官贵人的宅邸以及军用设施,城镇则以神川城为中心向外扩张。

站在这种高度与距离,街道上往来的人群小到看不清楚,雨滴也不停落在帽子上。

整座城市呈现扭曲的螺旋形,宽广的街道四通八达,由近而远排满贵族豪宅、各式各样的商店还有居民住家。

黑叶曾经俯瞰的鼓城街景,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里不论是每栋建筑物的规模,还是街上林立的店家数量,或者是往来的人潮,都比鼓城多上数倍。

商业发达的鼓城有一条最繁华的大街,同样规模的街道在神川至少有十条以上。

此地的人口数更非鼓城可以相比,官方甚至宣称全东和将近一半的人口居住在此。

来自东和各地的人与物资不断涌进这座城市。

无数人来到这里,呼吸这里的空气。他们有的是来追逐梦想,有的只求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在这些为了满足憧憬的人民之中,也有不少是来自如今成为战场的千鸟。

强风吹来,黑曜姬按住帽子,不让帽子被风吹走,她的长发与发饰一起随风摇摆。

立在公主身旁的旗帜不停摆动,丝毫不畏风雨的袭击。

一宫神川的饰旗。

王室专用的高贵饰旗迎风飘动,拥有一宫称号的公主静静眺望拥立自己的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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