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发生在二之宫家某个一如往常的午后。
客厅里有张晒得到太阳的两人座沙发,月村真由坐在上头。
「天气好好喔。」
待在沙发一角的她颇有感触地说。
「对啊,天气真好。」
坐她旁边的二之宫峻护,也深深点头同意。
两人窝在温度令人心旷神怡的客厅,窗户大大地开着。他们一边让窗外吹进来的和风轻抚、一边静静盯着窗户另一端的庭院以及杂木林的风景。
「天气真的好好……」
「是啊,真的好好……」
二之宫家的客厅,在空间格局上是充满余裕的。以近代家庭来讲,这里很稀奇地并没有摆电视,也没有设置任何其他的视听设备。这是因为家里爱好风雅的女主人——二之宫凉子,尽可能想让庭院以及开展于周围、随四季更换表情的群绿,能够和缺乏情趣的文明利器保持距离,认同这种做法的她,懂得用纯粹的方式来享受景观之趣。配合她的理念,二之宫家的庭院也尽可能地不透过人力来维护,在设计上将自然本身的风味发挥到了最极限。
「——哎呀,糟糕糟糕,差点忘记工作。」
「啊,说的也是?不工作不行呢。」
一如所见,凉子的品味似乎极具功效。客厅的环境以及从这里能看见的风景,甚至能让两名本性正经八百的少年少女。安心到连工作都差点忘记。
不过,也难怪他们会对职责偷懒。毕竟这两个人在做的工作,就只是一根一根地将晚餐预定会端上桌的豌豆拔须而已,这种事情与紧急性大概差了十万八千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又停止把手伸向摆在大腿上的豌豆,再次茫然地让窗外的景色夺去了意识。
占去庭园大半的草坪像一块绒毯,有麻雀再上面嬉戏。
坐镇于角落的香草花圃,则有色彩缤纷的淡淡花朵挺直身躯,沐浴着阳光。
将这一切包裹住的微风由南方来访,然后向北而去,是多么的温柔。
「好舒服喔……」
「嗯,就是啊……」
两人完全旁观起风景了。位于丘陵上的二之宫家尽管座落于东京都内,仍保有高度生态系,坐拥着丰富的生物气息。经由懂得情趣的二之宫凉子不着痕迹地加以经营,便呈现出这片视觉上的安宁、对人类而言堪称理想的生活环境。再让今天这样暖洋洋的天气补上临门一脚,也实在不能怪他们没两下就举了白旗。
「天气好舒服喔……」
「啊啊……真是的……天气实在好好……」
两人不断重复着内容相似的台词,感觉简直像在搞笑。天下无大事,客厅午后的情境有如和平的写照……然而沉浸在沉静幸福感的真由,心里却有一小块疙瘩。
(我是为了治好男性恐惧症,才来这个家的吧……)
没错,月村真由是患有男性恐惧症的梦魔。虽然面对峻护时,她的症状完全不会发作,但只要一离开这座温室走到街上去,她立刻会陷入石化,连动也不能动。以梦魔而言等于是瑕疵品。明明是为了克服这项缺陷,她才大老远跑来和峻护同居的。
真由也明白,这样当然不好。如果有时间在这悠悠哉哉,更应该珍惜每一刻空档,努力克服自已的弱点。
但身体却是老实的。像这样沉浸在和熙阳光中,人体的活力会逐渐被削减,手脚也放松得宛如被人打了肌肉松弛剂。虽然也有说法认为,人类史上最凶恶的发明是被炉,然而今天这种环境的惰性诱发能力,已足以让人联想到被炉。
(啊……至少今天,就今天一天而已,让我偷懒不去烦恼那些事情也可以吧……)
梦魔少女将身体尽情交给了奶油色的柔软皮沙发,充分享受着离堕落只差一步的极乐天气,但是——
「真的耶,为什么天气会这么好呢……?」
「…………」
「像这种好天气的日子,要是可以把工作全部甩到一边跑去睡午觉,肯定很舒服……」
「…………」
「二之宫?」
听不见回答,感到奇怪的真由回了神,就在她转头望向身旁少年的时候——
映在她眼中的,是缓缓瘫在自己旁边的峻护的脑袋侧面。
「啊……」
出声的真由睁圆眼睛时,峻护的身体已经朝旁边倒下,正要在她的大腿上找地方降落。
「啊哇——」
「咚」地一下。
峻护的头落到了「该躺的地方」,几乎让人感觉不出重量。
「啊哇哇——」
最先涌向少女的感情是狼狈,但这也不能怪她。
「你…你没事吧,二之宫?有哪里不舒服吗?你头会不会痛?还是肚子不舒服?」
不做他想地先关心峻护身体状况,的确蛮符合月村真由的本色,不过她的误解马上就解开了。
「二之宫,二之宫……咦,奇怪?」
真由一阵一阵地摇着同居人身体,想叫醒对方的手却在中途停了下来。
峻护安详地闭着眼睛,从微微张开的嘴唇缝隙里传出来的——就像睡在母亲怀里的婴儿似的,是一阵小而安稳的鼾声。
「原来是这样啊……」
安下心的真由仰起头。看来峻护是在天气诱导下,不自觉地打起了瞌睡了。真由认为这也难怪。毕竟二之宫峻护这名正经八百的少年,平时都忙着不停做家事,几乎连休息的空闲都没有。即使今天的天气让峻护不小心放松过了头,沦陷于睡魔的甜美诱惑,也没有人能责怪他。
「也是啦,谁叫天气这么舒服呢……」
真由深有同感地低喃。
过了一会她终于发现,自己所处的状况有多特殊。
现在的情形是,峻护躺倒了她坐在沙发的大腿上。
这不就是所谓的膝枕吗?
「啊哇哇哇哇。」
真由慌了起来。因为她有点在意,不对,是相当在意的男生,现在正躺在自己大腿上,虽然对方和真由住在一个屋檐下,常常都待在她身边,像这样贴到了可以感觉出体温的距离——就算只是睡迷糊倒下来造成的结果,对一个再客套也说不上处事经验丰富的十六岁少女来讲,刺激仍然强了一点。
「怎…怎么办……呃,二之宫?你真的睡着了吗?你不要故意装睡来捉弄我喔,要是你这么坏心,我会生气的喔。」
尽管真由明白,睡倒的少年做不出那种事,而她自己也绝不会真的生气,狼狈间她还是任由心情发出了抗议。但睡意香浓的峻护只是嘴巴咕哝着,一点都没有醒来的迹象。
「啊唔唔……伤脑筋。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真由对眼前的状况一点办法都没有,不过——
她忽然发现。
自己何必这么紧张呢?二之宫峻护这名少年身为雄性,却完全让她感觉不到危险性,更何况即使在神面前发誓,她也敢说自己绝不讨厌对方。再说峻护目前只是漫游在梦的世界,呈现出人畜无害的模样,要说的话,就跟腿上躺了一个模特儿人偶差不了多少。
(对…对喔。这样一想……嗯,其实也没有关系。)
呼——哈——呼——哈地反复深呼吸以后,混乱的真由总算冷静下来了。虽然心情仍然紧张得七上八下。
某人却丝毫没察觉到她的少女心,只顾安稳地打呼。
(真是的……)
真由脸气得鼓鼓地表示不满,但平时家务繁重的少年,已经累到在做短暂的休息,她也觉得硬把人家叫起来会很鬼畜。好不容易有机会放松,让峻护多歇息一下,才算是符合人道的做法吧。
一这样决定,真由心里的观点也跟着变了。她的表情,就像是当姐姐的正在让爱撒娇的弟弟使性子似的。望着峻护的脸,真由的心境也慢慢有了变化的征兆。
(这种状况……说不定很棒耶……)
外头的温暖天气好得没话说。
也没有事情必须急着马上做。
自己在意的男生正毫无防备地躺在眼前。
而且家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
(好棒喔……)
发现自己正待在绝佳的状况当中,真由陶陶然地像泡在顶级温泉里一样。她心里在想:受不了,今天怎么会这么美好呢?
真由一边感谢着意外来访的幸运,决定要享受当下。
什么是该摆第一的乐趣,她也马上就想到了。
(无论如何,先看着二之宫吧。)
顽固程度荣登世界遗产等级、好比将「正经」两字拟人化的少年——二之宫峻护。另一方面,真由则是把「内向」两字常备在身上的少女。由于两个人同居在一起,接触的机会并不算少,但不可否认地,他们交流时仍在某个地方画下了界线。而现在,少年正毫无防备地落在少女手上。她没道理放过这个机会。
(我一直想找个机会,来尽情望着二之宫的脸呢。)
呵呵。真由笑的模样,就像是想到要如何捉弄人的小女孩,一边笑着,一边开始履行自己的企图。
真由弯下身,专心偷看起自己平常很难直视的峻护脸庞。换成是平时,就算她能贴近到这个距离,大概也会自己把眼睛别过去。两人近得几乎连皮肤的细胞都能一个个辨别出来。
(哇啊……)
真由不禁发出叹息。严格说起来,二之宫峻护就外表而言,是个形象精悍的少年。不过让人这么一端详,倒还真是——
(他真是个美少年耶。)
真由当然也知道峻护长相很端正,但她没想到,各个零件的完成度居然这么高。眼睛和鼻子的轮廓鲜明、脸颊的线条也利落无比,还有长而湿润的眼睫毛。肌肤更是细腻得连身为女生的真由都担心要输上一截,色泽看上去晶莹剔透。
再加上平时往往保持着严肃表情的脸孔,也因为睡着而变得相当天真,给人的印象简直就像孩子般纯粹——呃,这名少年当然从平常就活得正直又清白,即使把这点想进去也还是让人惊艳,嗯。
(好可爱喔……)
眼前的光景让真由看得非常陶醉。可以像这样尽情鉴赏峻护的脸,比参观陈列了古今中外所有珍品的博览会更有价值。而且真由今天把整个人都包下来了,处于一人独占的状况。她心里这么想:好可惜喔,早知道的话,她就能多做一些准备来迎接这一天了。例如先准备香味芬芳的红茶和刚烤好的饼干之类的。如此一来,八成可以把这无可取代的一刻享受得更彻底。
话虽如此,也不能光感到遗憾而已。因为就在她想着这些的时候,「无可取代的一刻」仍一秒一秒地在消逝。看峻护的睡脸看到过瘾以后,接下来又该怎么做呢?果然还是该做平常没办法对他做的事吧?不过——
「啊,对了。」
真由将拳头敲在手掌上,对自己的点子露出了笑意。平时就算想做也实在做不到的事情——不是正好有一项吗?
「呵呵呵……」
她一边用左掌前端遮着嘴角,一边小鹿乱撞地伸出了右手。
手伸往的目标,是那长着柔顺黑发的头顶。
真由直接把手掌搁在峻护头上,温柔地左右来回。
(哇啊,哇啊!)
她十分紧张、却又颇为大胆地持续着这项动作。
(我正在抚摸二之宫的头耶……!)
随着这惊人的事实逐渐渗透到心里,少女体内同时有股难以形容的感动在扩散。宛如要打从身体中心阵阵回荡开来那样,只要稍微一松懈,这种感动就可能让她流出眼泪来。
「唔唔唔唔唔唔唔唔……!」
真由全身发起抖,表现出这股好比将香甜无比的棉花糖含进口中的感动。
「再…再摸一下下好了……」
虽然心脏依旧狂跳,但原因和之前不太一样,眼前闪闪发亮的她又一次伸出手。
摸摸摸。
摸摸摸。
「嗯……」
峻护对这份感触产生反应,微微发出了声音。真由赶快收回手,不过他始终睡得很沉,没有睁开眼睛的迹象。别说睁开眼,峻护甚至皱起眉头,像是在抗议真由中断了「摸摸」。
「那…那我再摸一下下就好……」
心惊胆跳地,真由又开始摸摸。于是怎么了呢?峻护露出的不快脸色居然马上消失了,更让人难以相信的是,他还露出了像猫被人搔起喉咙的舒服表情。
(呀啊……)
或许峻护真的太舒服了,平时闷着脸的他,表情舒缓得就像是加热化开的巧克力一样,动来动去的嘴角简直像在拜托「再多摸一下嘛」,连脸颊也开始在真由腿上磨蹭起来——
(呀啊——!呀啊——!)
真由不顾形象地扭起身子。
(好……好可爱喔!)
受不了,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呢?没想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顽固男会有露出这种脸的一天,而且还被她看见。面对这犹如春节和暑假同时来到的大放送,真由的幸福指数已经冲到快破表了。
(既然这样,今天就不要管什么面子了。我要把想做的事全部做一次!)
运气来的时候,就应该放手去试。心里一这么决定,真由便开始对毫无抵抗的峻护做出各式各样的「暴行」。一下子戳起峻护的脸颊;一下子又改成用揉的、或者用捏的;还以为没有变化了,这会儿又温柔地摸了起来;一下子又再度受诱惑驱使,轻抚着峻护的头。每次出手峻护都会露出奇怪或者满足的表情,这些全部可以让真由感觉到幸福。
(啊啊……真的……今天怎么会这么美好呢……)
好幸福。太幸福了。原来所谓的膝枕,可以为人类带来如此的喜悦。唉,如果要更奢侈一点的话,就是真由想用这个姿势帮峻护掏耳朵,如果他醒来的话就彼此聊一些生活琐事——比如说,聊聊看今天晚餐的菜色——能这样也很棒,虽然真由还想拿遥远的未来、彼此老了以后的生活来当话题就是了。
(不过聊那些的话,总觉得好像新婚夫妻喔——不对,我到底在讲什么啊!)
真由因为自己的想象红了脸,猛然摇头想把那些画面抛到一边的同时,又觉得看着这样慌张的自己,其实也很有趣。
「呼……我满足了。」
尽情独占过峻护,真由露出了满足的脸。这种放松的表情实在不能让人看见。
(这真是美好的体验。接下来——)
真由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让心情正经一些。虽然说工作不算太急,差不多也该把豌豆须拔干净了。由于她刚才一直在玩,其他家事的进度也逐渐在逼近。虽然室内外都变得越来越温暖,让真由不太舍得,但现在也该收敛玩心了。
「所以咯二之宫——对不起,我要开始工作了。啊,不过你慢慢睡没关系喔。」
她先跟没在听的峻护交代了一句,然后才慢慢开始动作。为了不把峻护吵醒,真由必须轻轻、轻轻地把他挪开。毕竟保持着膝枕的姿势也没办法做事,尽管百般不舍,还是要让峻护躺倒旁边才可以——但是。
「…………伤脑筋。」
试过几次都不对之后,真由的柳眉蹙成八字。只要她想趁着峻护不注意的时候站起身,对方立刻就会敏锐地察觉到迹象,发出非常不高兴的呻吟。简直像小孩子被人抢去心爱玩具会有的反应。
「唔唔…………」
碰到这种反应(即使峻护还睡得迷迷糊糊),真由实在很开心,不过还是会觉得伤脑筋。硬要直接站起来的话,似乎就会把峻护吵醒。话虽如此,要是再继续静静坐着,她也没办法做事情。
(可以的话,我也想让他慢慢休息……可是也差不多该动手做家事了……)
状况由幸福摇身一变为忽然造访的自相矛盾,让真由开始「唔——」地呻吟起来,就在这时候。
前所未有的状况朝她来袭了。
「——!」
仿佛听得见「铿」一声,吓得说不出话的真由整个人僵住了。这也难怪,因为照理说还在睡的峻护,竟然把双手搂到了她的腰上面。
「二…二…二…二。」
二之宫,她是想这样开口,舌头却打结得连这几个字都挤不出来。光是膝枕,对真由来说就已经算相当高次元的身体接触,现在这样又大幅提升了一个层次,该怎么说呢——
(怎…怎…怎…怎么办?)
身处于今天不知道第几次的狼狈中,真由的肚子正被某种舒服的压迫感搔弄。感到混乱的同时,那股柔柔的触感麻痹了真由的脑髓,越发让她的手脚失去自由。
(我……我要冷静下来。这时候首先要深呼吸——)
真由兀自点头,呼——哈——呼——哈地反复吸气。这个动作对她意外有效果,多亏如此才让她撑过了狼狈的高峰。
(可是——)
眼光落到底下的她显得不知所措。虽然峻护的力道没有强到像在熊抱,即使如此,他的双手仍确确实实在真由腰上绕了一圈,把人束缚在原地。
(怎么办?)
可以的话,真由也希望随峻护高兴。就本身的感情而言,她觉得这样完全OK,但该做的家事果然还是要做完才可以。
(唔……)
受诱惑的真由也想将一切都忘掉,任凭事情继续下去,同时她也在心里头模拟,要是把自己交给对方会有什么样的未来。
如果时间就这样过去——家事当然没有人收拾,而且还会越积越多才对。不难想象这些责任都会落到负责家务的峻护身上。他责任感这么强,对于「在温暖的天气牵引下睡起懒觉,怠忽了工作」这件事,肯定会后悔到想上吊。
另外,要是让峻护在这种姿势下醒来,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对于和女性相处这方面,不知变通的他脑袋就像颗石头,很容易就能预测到到时候的状况。他肯定会抱着头怨叹:
「唔哇啊啊啊啊,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居然对无法抵抗的月村这样乱来,我是最差劲的男人!」并且后悔地想切腹。
(总觉得……怎么做都不对耶……)
真由越来越束手无策了。明明她根本不在乎自己的事情,只想着要峻护在哪种情况下醒来,对他才是最幸福的,可是却怎么也想不出答案。
然而无论是什么时候,没有事情会比犹豫不决地让时间白白溜走更危险。为了终极二选题苦恼的少女,又面临到下一个危机了。
「呀唔!」
那份触感,让真由全身在一瞬间大大地跳了起来。触感的来源在腰部一带——来自一边搂着她的腰、一边把脸紧紧贴过来的峻护。
「二…二之宫?你这样会让我,那个——啊哈,呵呵呵,感觉好痒,啊哈哈哈哈哈!」
真由流出眼泪、毫不顾忌地笑弯了腰。也不知道睡昏头的峻护是在想什么,他把脸凑到真由腰上,一阵一阵地在磨蹭。
「我那边很怕痒,唔呼,不…不行啦哈哈哈。」
泪眼盈眶的真由拼命想忍住,但是对方的「攻击」既专注又执着。真不知道峻护是梦到了什么,像个婴儿似的一直想把脸贴得更紧,始终不肯罢休。光这样或许还让人觉得可爱,但会痒的地方就是会痒。他的脸正好贴在肚脐一带,而再下面一点就是——
「那…那个二之宫,你贴的地方是……不要,啊……」
和痒不同的另一种感觉,正蠢蠢欲动地从腰杆一带涌上来,让真由的脸颊染成了红色。
「不可以,那边不行……不管怎么样都太快了点啦,应该说要这样的话还不如你在有意识的时候,总…总而言之不行就是不行啦!」
真由抗议得连耳朵都红了,然而要跟睡着的人沟通却是难上加难。基本上因为怕打扰到峻护的睡眠,她抗议的音量还是经过节制,就算想沟通也沟通不了。就在真由拖磨的时候,峻护胡来的行为也在持续加剧,他不停地朝着真由的「那里」侵略,简直像只排斥阳光而想往洞钻的土拨鼠。
都夸张到这种程度了,真由不得不做出决断。
(不得已了,现在只好狠下心!)
启动紧急避难措施。真由打算用力气将对方扯开。
「这、样、不、可、以。二之宫好乖好乖,快、点、放、开、我。」
真由将双手摆到峻护头上,使劲想将他推回去,但峻护毕竟是男性,而且还是对格斗十分有心得的少年。他抵抗的力道强得甚至让人联想到钳子,凭真由细细的手腕实在没办法扯开。
(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要站起来才使得出更多力气——)
结果,这项判断反而要了真由的命。
讲起来虽然有点蠢,但是在一连串风波之间,她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自己的腿长时间让峻护躺在上面,而且还用同一种姿势坐了很久,血液循环因此受到阻碍,使得整条腿全都麻痹了。
「啊——」
不出所料,欠缺考虑就站起身的真由拐到了脚。而少年抱在她身上的整整一人份体重,也让她重心变得不安定,再加上真由为了推开对方,力气全部用在双手上面。条件齐全到这种程度还能不跌倒,反而该称赞她运动神经高超,很不巧的是真由并没有那种神经。
「哇……哇。」
真由一下子就失去了平衡,反射性闭紧眼皮的她倒在沙发上——
「啊,啊唔唔……脚好麻……痛痛痛痛。」
这时候,真由才发现自己摆的是什么姿势。
依然没醒来的峻护仰卧在沙发上。
真由自己则趴在他身上——而且屁股刚好骑在男方的下腹部。
(唔啊!)
也不知道今天已经重复过几次,真由再次僵住。这样简直像她把峻护推倒了,不是吗?虽然峻护总算放开了搂在腰上面的手,这样很好……但状况变成这样,真由有没有被搂住都已经无所谓了。因为现在的姿势比刚才还要危险。
(要…要赶快起来才可以……!)
真由急着想起身,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别人嘲笑她缺乏学习能力,真由应该也无法多抱怨。
「呀啊——!」
时间这么短,麻痹的感觉当然不可能褪去,真由的脚又拐到了。
而着地的位置,当然是躺在沙发的峻护上面。
(唔哇啊!)
这次又更惨。真由不只是趴着,而是整个人贴到了峻护身上。如果让不知道事情经过的人看到这幕光景,十个人里面大概有十个人都会认为他们关系匪浅。
(啊哇,哇,哇哇。)
现在真由的眼前,是峻护睡脸的大特写。正是她刚才尽情欣赏过的那张美形脸孔。而且因为姿势的关系,彼此接触到的面积比之前更广,然后眼前又有峻护的脸——
「…………」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心脏像重金属音乐的鼓手般,急速打着节奏。
现在独占着真由视野的,是那张五官分明、脸部线条利落、睫毛又长又湿润、肤质好到连身为女生的她可能都会输的帅气脸孔。然后。
还有那润泽亮丽的,淡红色嘴唇。
「………………」
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就…就一下下的话。」
咕噜一声,真由咽下了口水。
「应该——没关系…吧?」
她自己也不确定,「就一下下」指的是什么事情。真由只是顺从自己的欲求,让身体跟着去行动而已。
顺着欲求行动的是上半身,特别是脖子以上的部分。
「二之宫——」
眼神迷蒙的少女,把目标放到了峻护那以男生而言意外诱人的嘴唇。
「对不起……了。」
她微微发着抖,然而距离仍确实在拉近。还剩十公分……五公分……三公分……一公分……
然后。
正当真由下定决心,打算一气呵成地拉近最后一段距离时。
忽然地。
应该还在睡的峻护,却把脸转到了旁边。
「………………」
因而分神的真由猛眨起眼睛。但少女一度点燃的热情,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状况给浇熄。
「呃……那么,重新再来一遍。」
真由先咳了一声,整理过心情,随后便眼神迷蒙地再度对准目标。
「二之宫——」
十公分……五公分……三公分……一公分……于是……
忽然地。
峻护又在只差一点点的时候,躲开了真由的「攻击」。
「那个……二之宫?」
流下一道汗水的真由问:
「我只是想问问看,只是问问看而已喔。你该不会醒来了吧?」
为了保险起见,真由试探起对方,结果当然没有人回答。因为峻护并不是精明到会装睡来捉弄她的男生。或许身为武术达人的他,是察觉到有股不寻常的气息正要逼近自己,才会在无意识之间试图避开「攻击」……可是目前的真由不可能想象到这些。
「呃,那么再换个心情。」
与其拿少女心出来牵扯,其实真由已经有点固执起来了,而她的「壮举」也就这么继续下去——但是……
「二之宫——」
扑空。
「二…二之宫——」
被闪掉。
「二…二之宫你喔!」
又失手。
峻护总会靠着灵活的身手,时机绝妙地一次又一次躲开。
这样的攻防持续了十几次。
「……呼。」
真由突然发出笑声。
「呵呵,啊哈哈哈哈,我到底在做什么啊?」
她开始觉得,一个人对着峻护紧张兮兮的自己实在很可笑。自己到底在急什么呢?根部没什么好着急的吧。时间或许是有限的,但这段期间包含有无数的机会啊。
「啊啊,可是——」
真由悄悄闭上眼,阳台开敞着,任外头的风吹拂过身体,她心想。
太阳公公好温暖,空气吸进肺里是那么清新,鸟鸣声挑逗着耳朵,沙发又柔又软。
还有——身旁迷人的少年。
坐拥这么多美好的事物,她居然还傻傻地自己跟自己角力。
今天果然——今天这个日子真的是——
「我好像……还蛮幸福的耶……」
真由感触深刻地嘀咕。虽然该做的家事明明还很多,哎,这样子也不错嘛。像今天这么美好的日子,懒懒散散过个一天应该没关系吧?
就在她这么想的瞬间。
「奇……奇怪?」
有股轻飘感从头顶一路罩到了真由的脚底,视野也蒙上一层迷雾。原本她在精神上以及肉体上就不算有韧性,又碰到感情起伏这么强烈的一天,换句话说,当她发觉朝自己扑来的「东西」原来是强大的睡魔时,已经放掉一半以上的意识了。
「唉……算了……就今天而已……像这样多休息一下……没关系吧……」
真由立刻放弃掉抵抗的想法,干干脆脆地抛开了剩余意识,直接陷入又沉又安详的睡眠里头。
*
(…………为何会这样?)
傍晚,二之宫峻护躺在客厅里摆的那张两人座沙发上。
由浅眠中醒来的他,在了解自己身处何种状况后,变得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似乎是大意睡着了,这点可以先摆到一边。虽然整个人会睡倒在沙发上,感觉并不像「不小心打起瞌睡」,而是沉沉地熟睡过一阵,不过这些也可以先不管。
问题是沉甸甸地趴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为什么,连月村也睡着了……?)
回避自己犯的错误当然不好,但峻护没办法掩饰自己想大声抗议的心情。为什么连真由都会跟着一起睡呢……明明只要把他叫醒就没事了。他朝旁边的桌子一瞄,却发现装豌豆的盘子堆得又绿又满,量也没有变得比印象中少。不难想象,其他工作八成也完全没进度,但是峻护更在意贴在自己身上呼呼大睡的真由。「女人把脸埋进躺着的男人胸膛」的情境,实在很像一对男女不久前才刚「办完事」,这使得峻护的心不由得慌乱起来。
再加上真由舒服的睡脸,尽管老套也只能用「像天使一样」来形容,仿佛只要妨碍了她的睡眠,就会从天上打下制裁之雷似的。然而在这种姿势之下,峻护从沙发起来时要不刺激到对方,会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更让峻护烦恼的是,真由除了两手搂着他的脖子,不知道为什么还会将诱人无比的气息往喉咙上面吹,而真由不时扭动的身体,也让他感受到柔软的触感——简单说来,就是峻护心里与他冷静的外表相反,在各个方面都正面临极大的危机。
(不妙……这样很不妙……)
同时流着冷汗与热汗,峻护一方面不想打扰到真由幸福的睡眠,一方面又必须回避眼前的危机,为了解决这项无解的问题,他急忙开始绞尽脑汁。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