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喜悦就是我的喜悦。
你的悲伤就是我的悲伤。
我正是为此而生的黑暗。
即将复活的大妖狐。
以及隐匿自身行踪的异类大魔导师.赤道斋。
面对两名难以应付的强敌,照理说川平本家应该会笼罩在紧迫的气氛之下才对……
这一天,阳子真是得意极了。
因为她最喜欢的川平启太,此时几乎等于落入她的掌握之中。长久以来的目标,内心渴望到了无与复加的启太,竟然对她说今后会好好珍惜自己。对她面言,再也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所以她的吹嘘也变得格外冗长。
“所以说啊~~启太有时候真的很帅~~前一阵子他还摆出一脸认真的神情对我说:‘我会照顾你一辈子。’~~害人家不晓得该怎么回应才好~~”
阳子陶醉地眯起双眼讲出这些话,“呀~~”随即又发出害羞的尖叫,将自己的脸埋进棉被里面,双脚上上下下动个不停。
其他少女则是冷淡以对。
“是喔……”
妙音“啪哩!”咬了一口煎饼,并且嗤之以鼻。
蔺草脸上浮现敷衍了事的笑容,衣麻里及沙世加则是靠着墙壁,专心翻阅手上的漫画。只有智羽独自摆出四脚着地,探出身子的姿势,相当佩服地叹口气。这群少女所在的位置是川平本家分配给妙音、蔺草、双胞胎及智羽作为寝室,一间大小约有十张榻榻米大的和室。
“羡慕吗?”
到了三更半夜才闯进寝室,躺在棉被上的阳子转头向妙音抛出这句话。
“谁、谁羡慕啊!”
妙音面红耳赤加以否定。
“像、像那种……”
一边伸手拿起茶盘里的煎饼,一边看着手中漫画的双胞胎轻轻抬头。妙音则是气呼呼地将头转向旁边:
“像那种穿着打扮怪里怪气的人……”
蔺草低头看着茶杯,啜饮一口茶水。
妙音急忙开口辩解:
“没……没错!像那种变态、色狼跟薰大人比起来,简直就跟生长于荒野当中的荠草没什么两样!根本没有可取之处!”
“嘻嘻嘻……”
阳子突然从棉被起身,依序指着这群换上睡衣的少女。
“你们真是一点也不了解启太的真正价值~~听仔细啰?启太可是依赖成性的人喔?若是少了我的细心照顾,他就什么都做不来!但薰有这样的可趁之机吗?他愿意接受你们的照顾吗?”
听到这番话,少女们个个面露复杂神情。
完美的犬神主人.川平薰的唯一缺点,就是实在太过完美无缺。正如同阳子所言,犬神几乎无法在薰的日常生活作息当中,找到任何一丝可以介入干预的余地。
“你们知道吗?启太早上非得要我叫他起床不可。当我要他张开嘴巴让我喂他吃饭,他也会乖乖听话喔。有时候我还会带他出去散步呢!只要我稍不注意,他就会露出猫耳或是换上奇装异服……每天光是担心他就够我累了。”
基本上,犬神是一种很喜欢照顾别人的人型妖怪。
他们伺奉的主人越是需要他们照顾,就会发现他们虽然唠唠叨叨抱怨个不停,不过却显得格外高兴,并且勤快打理一切。所以几乎大小事都自行处理的薰,在这一点上面确实让她们感到不太满意。再加上——
“启太身旁只有我一个犬神~~我根本就是独占启太嘛!”
还有这一点。图
即便非常~~偶尔才出现一件能够为薰做点什么的工作,但在薰的家里还有其他九名同伴。因此这类工作几乎都在自己解决之前宣告完成。
“真庆幸我是启太的犬神。”
阳子轻轻拍手,神情陶醉地仰望天花板。
妙音脸上表情虽然有点不悦,却又透露一丝羡慕之意;蔺草以手指抵着嘴唇,眼神微微往上飘;双胞胎则是彼此对望,边说边点头:
“这个嘛……那个人说不定是个意外的有趣人才~~”
智羽更是高声欢呼:
“对了对了,阳子,启太大人在哪里?我突然好想见他!”
阳子得意地抬头挺胸:
“那我这就帮你叫他过来。”
于是她高举手指:
“毕竟是由我这个‘启太无比重视’的阳子开口呼叫~~相信启太一定会马上出现,你说对不对?”缩地。
即将发动的前夕。
头顶猫耳、身穿女仆服,带着一身无比变态装扮的川平启太长叹一口气。此时的他独自一人盘腿坐在晒衣场。
天上紧星点点,夜风突然变得有点冷。
“唉,果然是这样~~”
只见河童蹲坐在启太面前。
“我真是太失败了~~”
说到这里,启太再度重重叹气。
“咕嘎嘎?”
河童歪着头,启太一脸正经颔首:
“没错没错。”
“咕嘎?”
“哎呀,你迟早也会因为男女关系而吃尽苦头,劝你尽早作好心理准备喔?因为她们只要爱上你,就绝对不会再松手了~~”
启太轻轻一跃跳上栏杆,随即闭上眼睛,说出向哈姆雷特致敬的夸张台词,纾发自己心中的烦恼。
“女人!是我人生最大的目标,也是最大的障碍!”
以壮阔星空为背景的启太奋力张开双手,河童用有蹼的双手“啪啪啪!”为启太拍手。启太一时得意忘形,继续以沉稳的语调,滔滔不绝说出内容很不妙的话:
“其实阳子本来就长得很漂亮,最近个性也变得很可爱,就个人而言,即使跟她这个这个、那个那个也不错啦~~不过我既然身为堂堂男子汉,自然会想摘取各式各样的花朵,或者该说希望广泛品尝一下日式还有西式料理……”
开始大放阙词。
“即便阳子是一个很特别的女孩,若是能让其他像抚子或蔺草那种犬神待在身边服侍自己,感觉似乎也很不赖。此外还有女高中生、女大学生,甚至想跟上班族的大姐姐玩一玩。”
“喔~~”
启太压根儿没察觉旁边传来一声冷淡至极的回应。
他依然闭着双眼:
“总而言之,这个世界充满太多魅力十足的女性,让我感到相当困扰。”
“……难道我不是第一名吗?”
“你当然是第一名,不过……”
直到此时,启太才猛然睁开双眼,倒吸一口气。
当他回过神来,已经不知不觉从屋外的晒农场来到铺有榻榻米的和室,眼前的人是脸上露出可怕笑容的阳子。
只见她面带微笑,双手抱胸。
背后的妙音露出轻蔑至极的表情,蔺草与智羽则是一脸困惑。
至于衣麻里和沙世加更是高兴到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哈!阳子,他确实足个十分令人羡慕的主人。”
阳子心中的怒火完全爆发。
拍几!
她的拳头一边发出“啪叽啪叽!”的声响,一边缓缓逼近启太。
“阳……阳子小姐?您该不会是生气了?”
阳子依然面带微笑:
“嗯。”
用力点头之后猛然跃起,整个人扑向启太:
“你竟敢害我丢光面子!你这个大笨蛋——!”
先是狠咬一口,接着引发烈焰包围两人。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启太发出惊人的惨叫声,这真是世上少见的凄厉惩罚。只看到启太四处逃窜扬起漫天灰尘、棉被到处飞舞、纸门应声破裂。
整个人趴在启太背上,以锁颈固定技(注:Sleeperhold,职业摔角的固定技。用手腕夹住对方的脖子,阻碍颈动脉的血液流动,让对方昏迷的招式)紧紧锁住启太颈动脉的阳子,以及拼了老命拍打榻榻米,不断求饶的启太。
就某方面面言,这算是相当常见的景象。
“唉~~”
妙音将双手搭在脑后,眯起双眼:
“有点羡慕他们的我,简直跟傻瓜没两样。”
叹了一口气之后,转身对其他人说道:
“再继续待在这里也只会遭到波及,我们要不要干脆去找薰大人?我记得薰大人正在与当家大人下将棋吧?”
“赞成~~”
听到衣麻里与沙世加的回答,三个人一边打开纸门一边耸肩说声“真是够了”,然后有说有笑离开房间。蔺草则是战战兢兢看着持续争吵不休的启太和阳子,像是突然发现什么开口询问年幼的智羽:
“咦?智羽呢?你不去薰大人那边吗?”
智羽正在聚精会神看着启太及阳子。
“嗯!”
只见她微微抬头看了蔺草一眼,随即摊开双手:
“我要待在这里!我要待在启太大人身边!”
这就是发生在她身上的细微变化。
就在其他少女陆续离开房间之后,智羽抱着膝盖坐在一旁观看启太与阳子的打闹。阳子跨坐在启太身上,拿着枕头猛打启太。启太则是一边发出悲鸣,一边用手保护自己的脸。
“过分!过分!”
挥动双手的阳子脸上带着几分笑意:
“你愿意发誓今后再也不看其他女人吗?愿意发誓吗?”
“我不发誓!我才不发誓!”
但是启太非常顽固,不肯改变自己的坚持。
“你说什么!”
阳子继续使劲用枕头痛殴启太,目睹眼前光景的智羽也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情绪。
牙齿似乎痒了起来。
“我也要加入!”
飞扑上去用力咬住启太的双手,阳子随即对她下令:
“很好~~小不点,你也尽情动手吧!”
“哇~~!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启太的叫声顿时响彻整间屋子。
刚好在同一时间,三道人影经过这间房间附近的走廊,她们闻声之后抬起头来。
“刚才的叫声……该不会是启太大人吧?”
身穿白衣的护久夜转头询问其他两人。
天宗点点头,芙拉诺则是不太有自信地开口:
“是吗?”
“没错。怎么办?”
这个问题虽然简单,不过天宗和芙拉诺马上理解她的话中之意。
“或许算是……好机会吧?”
天宗侧着头,芙拉诺有点不安地握住双手。
“不过……阳子好像也在场。”
“请她暂时离开就行了。幸好抚子此时刚好外出,薰大人也在当家大人那边,我觉得不应错失这个良机。”
护久夜的态度很坚决,既然她下了决定,天宗与芙拉诺自然没有任何理由反对。
她们反而希望尽早将这个沉重的秘密丢给启太,好让自己卸下这个重担。
“那就走吧。”
护久夜挥手示意,天宗和芙拉诺随后跟上。
自从在地下室看见两具棺材……那两根无法解释、难以理解的冰柱以来,她们的内心未曾有过一丝安宁。她们被不安所包围、遭到疑心暗鬼的缠绕,无时无刻因为罪恶感与不敢面对未来的恐惧而感到担心害怕。
“相信启太大人一定可以……”
芙拉诺的低语仿佛是在说服自己,三个人放轻脚步缓缓通过走廊转角。当她们走到亮着灯光的房间前面,护久夜“咕噜!”吞了一口唾液,伸手打开纸门。“救、救命啊~~!”启太连滚带爬从房里冲出来,刚好跟站在门前的护久夜撞个正着。虽然是题外话,不过护久夜个子虽小、身材还是很不错,因此启太的脸就这么不偏不倚埋进她的双峰之间。
平常沉着冷静的护久夜顺势跌在地上,一张脸顿时面红耳赤。
“咦?耶?我?”
为了确认自己到底置身何种状态,启太伸手摸向取代护垫、发挥保护功用的双峰。这下子总算察觉大事不妙,急忙从护久夜身上爬起来。
“呜哇!”
而双颊染上一抹绋红的护久夜则是一手遮着胸口,神情困惑地抬头看着启太。
“啊、不!这个……”
“呵呵呵呵呵……”
然而启太还来不及出言辩解,可怕的妖魔鬼怪已经抢先欺近身后。
“唉~~启太真是的,这么快就做出调皮捣蛋的行为,看来得花很多工夫才能让你学乖了。真是让阳子头痛~~”
旁边还跟了一只小鬼。
“启太大人!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色色的行为呢……智羽非得狠狠咬你一口!”
“呃……等等……你们未免也……”
阳子与智羽同时扑向冷汗直流的启太。
“救……救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护久夜、天宗以及芙拉诺三人,只能哑口无言目睹启太再次发出惊人惨叫。
同一时间,蔺草、妙音,还有双胞胎四个人走在漫长的走廊上,赤着脚的她们不断发出“啪嚏啪嚏”的脚步声。
“嗯~~启太大人也不算太差。”
听到衣麻里这么说,沙世加随即笑了起来。
“不过跟薰大人相比——”
虽然这对双胞胎的言行举止看起来总是旁若无人,但是她们有如两只可爱的小狗,对薰仰慕有加。她们原本只以开别人玩笑、恶整他人为乐,后来才在薰的教导之下学会培育生物的喜悦。薰亲自搬运肥料,满身泥泞地指导她们如何栽种植物。
他购买园艺丛书和花草种子,脸上带着笑容一步一步教她们学会使用铲子。起初她们对这种事没什么兴趣,不过在薰的感化之下,外观每日都会有所变化的植物奥妙之处,也逐渐掳获她们的心。
她们两人曾经带着草帽、抱着膝盖、顶着大太阳,一动也不动观察牵牛花的开花过程,也曾经在秋天拿着木棒赶走偷啄柿子的乌鸦。薰不但称赞她们种出来的花朵,对她们收成的果实也是赞不绝口。
“最近薰大人比较忙,如果能够空出一点时间给我们就好了……”
蔺草走在双胞胎身后,若有所思地说出这句话。
薰正是让原先一无是处的她,重新获得自信与方向的救星。虽然她的灵力微弱、个性怯懦,是一个不及格的犬神,不过薰注意到她的智慧,充分发挥她的才华。一切都是拜薰所赐,现在的蔺草才能有自信地阅读书籍、学习其他知识。
“没关系~~只要我们再加把劲,帮上薰大人的忙就好了!”
妙音用力鼓起二头肌。她单纯只是认为薰“很帅气”,因为见识到他坚强又温柔的一面,所以决定跟在他身边。
她只是抱着这种纯粹的憧憬与薰在一起。
“话又说回来,薰大人的脸上总是带着笑容~~”
“是啊是啊,他除了上学和工作之外还有很多事要处理,照理来说应该非常忙碌,但是他丝毫没有表现出匆忙的样子。”
“无时无刻都是我们的模范。”
“薰大人真是厉害~~”
其乐融融的少女一边谈论薰的话题,一边走在走廊上。就在此时,她们听见了一阵有如裂帛的尖叫声。
沙世加与蔺草彼此对看一眼。
“是栋的声音吗?”
衣麻里侧头询问,妙音出声催促三个人:
“好像发生了什么事,我们先去看看再说!”
所有人换上毫不松懈的警戒态度,快速飞奔而出,通过走廊转角。
只见栋独自伫立在走廊转角,慌慌张张挥舞双手:
“啊!喂、你们几个!不行不行!不能看!”
仔细一看……
“咦?”
“这?”
少女紧急停下脚步,纷纷露出傻眼的表情注视她们的队长。平常的栋总是穿着轻盈蕾丝制成的服装,仿佛一个活生生的古董陶瓷娃娃,如今却换上一套极为暴露的纯白比基尼泳装,全身泛起红潮。
在三更半夜的走廊,彻底展现丰满的女性肢体。
呜呜……
伸手遮住自己的胸部,泪眼婆娑地哭诉:
“有人入侵,我遭到攻击了!”
就在稍早之前。
川平家的当家与薰坐在大厅里,面对面下将棋。这是上好的黄杨木棋盘,每当两人起手下棋,大厅就会响起听起来很舒服的“啪、啪!”声响。
“将军!”
挺直腰杆坐在垫子上的薰,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
“嗯嗯嗯嗯嗯……”
坐在对面的老婆婆则是双手抱胸,低吟不已。
“真不愧是薰大人,这是第十六胜了吧?”
端坐一旁随伺的犬神。叶卦发出佩服的赞美,老婆婆却不肯放弃。
“哼~~我还没输!你看,我用我的桂马吃掉你的银,这样我的王将就能逃出生天啰!”
薰的步接着往前走。(注:桂马、银、王将,以及步都是将棋里的棋子)
老婆婆全身僵硬,陷入漫长的思考。
“奶奶,就请您慢慢想吧。”
“嗯嗯嗯……”
老婆婆动也不动盯着棋盘,薰则是一脸事不关己地啜饮一口茶。叶卦轻轻将一盘最中(注:在饼皮里包入豆沙等馅料的日式点心)挪到他身边。
“对了,薰大人小时候也时常这样与启太大人较量棋艺。”
“哈哈……”
薰笑了起来。
“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是的,那是您刚从欧洲回到日本的时候。”
“嗯。”
薰怀念地眯起双眼:
“是啊……当时的我还不清楚日本这个国家的大小事,所以承蒙启太教我许多入门知识。其中也包括将棋。”
“只不过在我的印象里,您的棋艺似乎打从一开始就很高明?”
“嗯,因为基本原则跟西洋棋一样。而且启太的棋艺也很不错啊?”
“启太大人比较擅长出奇招。”
哈哈哈……
薰发出轻快的笑声。身穿米色长裤、衬衫与背心,留着一头亮丽黑发与猫一般的琥珀色眼瞳;叶卦则是一袭白色和服,还有一只眼睛隐藏在头发下面。两位美男子的话中人正是启太。
“他最擅长的技俩就是突然‘啊!’大叫一声,故意伸手指向与棋局毫不相干的地方,再趁机用另一只手移动棋子。本人自称这一招叫‘梦幻左手’。”
“的确像是启太大人会做的事。”
“还有当他看到自己快要落败之时,就会突然抓住自己的胸口,装出一副很痛苦的模样,顺势将整盘棋弄乱。”
“这是必杀技‘装死绝活’对吧?”
“没错~~咦?这些招式是谁想出来的?”
叶卦脸上浮现微笑,悄悄对薰使个眼色。薰迅速转头一看,只见老婆婆正打算移动棋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行径败露的当家发出和蔼可亲的笑声,随即又换回原有的严肃表情,继续苦恼沉吟。她的举止就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薰不禁面露苦笑,叶卦则是眯起双眼。
“不过话说回来,薰大人真的对于任何事都很拿手。不仅是将棋,就连学业与运动也是一样。我听说您在最近一次的模拟考,还拿下全校第二的优异名次。”图
“哈哈,只是运气好而已。”
“事实并非如此吧?您虽然态度谦虚,外表也看不太出来,然而总是暗中努力,绝非只是依靠犬神主人的才能。”
“我也没这么了不起。哈哈哈,被你这么一夸,我都不好意思了。叶卦,你就别再讲了。”
薰难得摆出启太常有的双手放在脑后的姿势,随后又难为情地左右扭动身子。叶卦轻轻笑了一下,开口说道:
“您实在很像您的祖父。他也是一位多才多艺的才子。”
“真的吗?我好高兴。”
薰露出满面笑容——那是真的感到高兴的笑容。至于一旁的当家还在发出沉吟,死命盯着棋盘不放。
薰的脸色突然变得犹豫不决。
“叶卦,既然难得有机会跟你聊聊,能否容我讲一件有点严肃的事?”
“是。”
叶卦察觉薰的样子有所转变,随即正襟危坐。
“请问是什么事?”
眼前只有当家一人嘴里碎碎念个不停:“这样也不对,那样也不行。”薰先是低下头,经过一番思考之后才开口:
“说真的,对于大妖狐以及赤道斋,你有什么看法?”
叶卦点点头,其实他也很希望有机会与薰谈一谈。
由于启太已经先行离开,所以没能听见详细经过,不过启太确实曾经说过:“如果是薰,就有办法对抗大妖狐和赤道斋。”
“这是启太大人说的。”
薰听完叶卦的话,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复杂表情。
“这样啊……”
他把脸转向一旁,陷入沉思。
“启太说过这样的话?真是头痛……实际上,事情非得跟启太说的完全相反才行。”
“请问……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薰的琥珀色眼瞳露出带着困扰的笑意。
“我大概了解启太究竟是抱着何种意图说出那句话,而且也不打算全盘否定。事实上,我曾经一度面对赤道斋,当时虽然完全无法抗衡,但若事先备妥一切,我自认有机会击败他。”
叶卦讶异地睁大双眼。
“只不过……”
薰以认真的神情补充说明:
“根据反名先生所说,赤道斋似乎已经取回往日的强大力量,大妖狐更是完全不知道实力如何。叶卦,能够麻烦你将知道的大妖狐相关情报告诉我吗?越详尽越好。”
叶卦陷入沉默。
薰与叶卦的视线慢慢对上,就这么对望一会儿——
“首先,他的实力之强绝对无庸置疑。”
叶卦缓缓描述:
“拿手法术是控影、石化、火焰,以及缩地。”
“就像阳子一样吗?”
“差得可远了。”
叶卦皱起眉头摇摇手,继续说下去:
“阳子就如同字面含意,只不过是小儿科,两人根本无从比较。当他一跃冲天之时,天地都将为之撼动,呼吸吐纳亦可吹走世间万物,实力夸张至极。”
叶卦再度陷入沉思!!
“还有……夸张的言行举止也很可怕。”
“此话怎讲?”
“他的力量固然强大到不像话,个性也是不遑多让。当时大妖狐竟然只是因为我们居住的山头‘采光比较好’,便不惜与我们发生冲突。他只是为了确保当时还是只小妖狐的阳子,能够得到比较好的‘午睡地点’,就倾尽全力对抗我们犬神一族。”
“呃、这……”
薰一时说不出话来,叶卦则是叹口气继续说明:
“据说他向来都是那样。要是知道人类某个地方生产美味的糖果,他就会把那个地方变成自己的领土,强迫居民开发各种糖果供自己大快朵颐:一旦感到心烦意乱,就会动手摧毁掉一座山……总之他的个性就跟任性妄为的小孩子没什么两样。”
“真是伤脑筋。”
“唯一值得庆幸的事,就是他极端厌恶‘死亡’,因此即使跟他起冲突也不会丧命……但是举凡与他为敌的人,全部被他变成石像,因此他的棘手程度还是丝毫未减。”
“真亏你们能够战胜这么可怕的敌人~~”
听到薰由衷感到佩服,叶卦微笑以对:
“这代表您的祖先是极为优秀的犬神主人。”
说到这里,叶卦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事,双眼笔直凝视着薰。
以实际上最强犬神的身分,单独跟随当家的叶卦,有时候会忘记一件事——那就是身为犬神主人始祖的川平慧海,曾经使用某种极具特征的战斗方式。
就某方面而言,即使声称此种战术是犬神主人的真正实力,也绝非言过其实。
“难道说……启太大人所说的力量……”
“嗯。”
薰眯起双眼,肯定叶卦的推测。
“我想就是那么一回事。”
两个人四目相对,默默无言。就在这个时候!!
“哇哈哈哈!薰,看我这一步扭转乾坤!”
至今一直陷入沉思状态的老婆婆一把撩起衣袖,高举飞车(注:飞车是将棋里的棋子)。
但是就在下一秒,走廊传来一阵尖锐的惊叫,吓了一跳的当家不小心手滑,将整个盘面弄得乱七八糟。
“啊~~”
薰不禁发出叫声,叶卦也以责难的眼神注视主人。
“就算无法获胜,也犯不着……”
“等等!不是的!你们误会了!”
老婆婆急忙开口辩解。
接着又陆续听到走廊传来一阵又一阵仿彿裂帛的悲鸣。
三人闻声面面相觑。
而在此事发生的不久之前,护久夜、天宗以及芙拉诺一同看见启太、阳子与智羽三人所上演的闹剧。她们原本有极为重要之事想要告诉启太,却迟迟找不到机会阻止他们,只能站着旁观。
起初阳子和智羽只是拿着枕头猛打启太,现在开始试图脱掉启太的衬衫。
启太誓死抵抗,阳子及智羽则是边笑边解开衬衫钮扣。
“不要!快住手~~!不要玩弄我的身体~~!”
启太发出相当难听的声音,阳子也说出奇怪的话:
“嘿嘿嘿,嘴上说不要,其实也是喜欢的表现之一~~”
“之一~~”
智羽跟着附和,随后两人又用舌头舔启太的脖子与背部,启太难过得喘不过气:
“哇哈哈哈哈哈!住、住、你们住手!”
但是阳子和智羽都不肯停手。
阳子的动作有点妖艳,智羽则是专心舔着启太的身体。启太笑倒在地,痛苦地扭动身子。护久夜伸手掩面,深深叹一口气。
“真是的,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不过天宗与芙拉诺反而是以羡慕的眼神凝视三人的打闹,受不了的芙拉诺终于有所动作——
“芙拉诺也要玩~~”
拉着天宗的手冲到启太身边。
“啊……”
护久夜来不及制止她们,只见脸上充满笑容的芙拉诺一屁股坐在启太背上:
“坐起来真舒服。”
开始左右摇晃自己的身体。天宗原本只是一面傻笑一面抓头发,但是好像想到什么,突然抓起启太的双脚施展四字固定技(注:figurefourleglock,职业摔角的固定技。两人四脚交叉成看似阿拉伯数字“4”的腿部招式)。
“好痛!你们这些家伙!痛死我了!”
启太痛得在地上滚来滚去。被四名少女捉弄的启太,整个人已经不成人样。这个光景虽然美丽,不过却又有点愚不可及。
护久夜再次用力叹气。
“喂!笨蛋阳子,你在舔什么地方啊!智羽!快住手!天宗!这一招真的好痛!哇~~芙拉诺好重!好重啊!”
感到有趣的芙拉诺,继续在启太背上磨蹭丰满的臀部。
笑嘻嘻的阳子将启太的脸抱在怀里、智羽专心舔着启太的背部、天宗加强固定技的威力。看到她们这个样子,不禁触动护久夜身为犬神的本性,显得蠢蠢欲动——“我也好想加入她们,跟启太一起玩!”
内心开始涌现这个念头。
然而护久夜的理性与羞耻心绝不允许她做出类似行为。
说什么就是办不到。
“啊~~~~真是够了啊!”
就在护久夜急着跺脚的同一时间。
房间外面传来悲鸣。
“啥?”
启太抬起头来,阳子、智羽、护久夜、天宗与芙拉诺也以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彼此。走廊上有一群少女正在大叫。
这是怎么回事?
“往那边跑了!别让它逃了!”
这个怒吼声是妙音发出的。
“可恶的间谍!”
“胆敢这样恶整我们,休想逃跑!”
接着是双胞胎的吼叫声,以及一阵“跶跶跶跶跶跶跶!”的激烈脚步声。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纸门伴随鸟叫应声破裂,一只颇为眼熟的木雕公鸡冲进房里。
“哇啊!”
由于这只木雕鸡用力撞上启太的下巴,害他整个人翻了个斤斗。紧追在后的少女一窝蜂冲进房间里面。
“哇!”
“呜!”
从外面冲进房里的妙音、衣麻里、沙世加、蔺草以及栋同时面红耳赤。
“你们几个……”
“怎么打扮成这副德性……”
原本待在房里的阳子、智羽、护久夜、天宗与芙拉诺不禁看傻了眼——因为少女们的身上都换上一身古怪至极的服装。
妙音穿着运动短裤和体操服,头上还绑着头巾。
衣麻里和沙世加是短衬裤配上皱巴巴的衬衫,一副就是头秃了一半、鼻子下面留着一小撮胡子的没用大叔装扮。
栋穿着火辣的比基尼泳装,蔺草则是一身兔子布偶装。
“算了~~我们待会儿再解释!总之先帮我们逮住那只木雕鸡!”
栋指着在房里四处飞窜的木雕鸡,房内的少女大致了解状况之后,便由护久夜率先出手,天宗也随后扑向木雕鸡。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陷入混乱的木雕鸡猛力拍打双翅。
一阵白烟——护久夜换上护士服、芙拉诺的身上是全套隔离防护衣,天宗则是一身神职人员的白色打扮。
少女们身陷白雾当中,彼此纠缠不清,无法辨别眼前状况。
“嗯~~你们挡到我了!快闪开!”
试图以缩地逮住木雕鸡的阳子,见状也不禁皱起眉头。她因为无法顺利锁定目标而感到十分头痛。
“啊!”
总算从地上起身的启太,气冲冲指着木雕鸡:
“在这里被我遇到算你倒霉!我绝对不会善罢千休!快点把我变回原来的模样!”
穿着好像俄罗斯娃娃的智羽因为被人踩到而放声哭泣,换上一身沉重服装的芙拉诺则是整个人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你们真是吵死了!到底发生什么事?”
这阵白烟也包围随后赶来的川平当家,把她的衣服变成一副巨大盔甲。
站在当家身后的叶卦不禁瞪大双眼。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木雕鸡一边啼叫,一边振翅飞到走廊。
“休想逃跑!”
“给我站住!”
当家与启太这对人类搭挡最快反应过来,展现极为巧妙的联手攻击。首先由启太担任踏垫将当家送上屋顶,当家再以近乎神技的惊人速度将孙子拉上屋顶,两个人随即并肩追赶沿着屋顶逃跑的木雕鸡。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木雕鸡匆匆转头往后一瞥,发出几近悲鸣的叫声。
从某方面来说,也难怪它会如此惨叫。
身穿轻飘飘花边女仆服的猫男,还有穿戴沉重盔甲,年近百岁的老婆婆,两个人露出有如妖魔鬼怪的表情,在后面火速追赶。
喀锵喀锵喀锵……飘飘飘……
“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在木雕鸡的前方,出现一道阻碍逃亡的身影。背对银色满月,斜立在屋顶上的少年.川平薰微眯双眼:
“奉东山真君之名……”
指挥者仿佛准备演奏第一乐章,缓缓举起银色指挥棒。
“大气啊,弹奏交响曲吧!”
“咕~~~\”
可是就在薰发动法术之前,木雕鸡竟然发出放心的叫声,笔直朝着薰的胸口飞去。
吓了一跳的薰也不知不觉伸手接住木雕鸡。
同时换上一张非常困惑的表情。
“咕~~~\”
看似得意的木雕鸡正在大厅里振翅飞翔,当家、启太、薰以及名为川平宗吾,辈份相当两人叔叔的男子坐在它面前。
后方则有衣麻里、沙世加、妙音等好奇心旺盛的犬神,正隔着在纸门上挖出来的小洞,偷偷窥视房间内部。
“他真是送了一只奇特的玩意过来担任交涉使者。”
川平宗吾抚摸留有胡渣的下巴。
“喂、你这只木雕鸡!等你正事办完之后,务必要将我变回原来的模样!”
启太再三出声叮嘱,木雕鸡闻言立刻“咕咕咕!”并且认真点头,接着抬头凝视空中。突然之间,它的双瞳仿佛相机镜头一般缩小,同时“哔!”一声发射浅绿色光线。
“喔……”
这道光线在榻榻米上构成一个连当家都不禁出声感叹的清晰影像。
带着宛如置身在场的鲜明临场感,立于众人眼前之人,正是大魔导师.赤道斋。他鞠躬致意,并且不带任何感情起伏地开口:
“各位早安。”
“主人主人,现在是晚上喔?”
位于视野一角的木雕人偶伸手拉扯赤道斋身上的斗篷。其实赤道斋对此事根本不在乎,不过他还是点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地底的生活使得我对时间的感觉产生错乱。那么容我重新说声……”
看来是利用视讯电视的原理,以实况转播的形式与赤道斋进行连线。
“晚安。”
面无表情的赤道斋以毫无情感的声音如此说道。当家顿时摆出一张十分狐疑的表情,以手肘顶了一下启太:
“这家伙到底怎么了?”
“变态。”
启太的回答只有简短一句话,川平宗吾闻言笑出声音,薰默默不语凝视赤道斋。
赤道斋对他们的反应丝毫不以为意,挺起胸膛报上名号:
“我是赤道斋。”
他身上的穿着并非之前那套变态至极的服装,如今的他穿着暗黑色长袍、头戴银色头冠、腰间系着一条骷髅头腰带、脸上画有看似血泪的化妆。虽然外表十分诡异可怕,不过却又散发一股令人感觉倒错之美的奇特氛围。
“正如各位所知,我过去曾经败给大妖狐,直到最近才得以完全复活。当我在地上创建理想国度之后,打算撰写一本回忆录,希望各位届时能够参考书中记载的详细经过。”
“那种事有跟没有都一样。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赤道斋以空虚的双瞳笔直凝视不耐烦挥手的启太:
“川平启太,你依然是个小家子气的男人。太快的男人会遭到他人唾弃。”
“少啰嗦!还有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在说什么?”
赤道斋以淡然的语气回应:
“当然是男人跟女人……”
啊~~~~~~~!
启太急忙大叫出声。他与超级大变态的对话仍旧是鸡同鸭讲。当家面露苦笑:
“好啦,我们大概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了。不过我不解的是你究竟有何企图?”
赤道斋冷酷地眯起双眼:
“第一,我要向过去害我苦尝耻辱败果的大妖狐展开复仇。”
“嗯……”
当家点点头,压低声量与川平宗吾交头接耳:
“在这一点,我想我们或许有一致的厉害关系。”
川平宗吾闭上双眼,用力点头。
“第二——”
赤道斋接着说下去:
“——让我的研究得到伟大的进步,使魔导术进入完美境界。”
“我说赤道斋,你的魔导术已经炉火纯青了吧?难道你还渴望得到更多力量?”
“我原本也认为我的魔导术已臻完美。”
赤道斋将视线移到当家身上,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不过到了最近,我才知道世上果真是人上有人。或者该说原来世上还有另一个截然不同的魔导体系。”
薰稍微动了一下,赤道斋斜眼瞄了薰一眼之后,随即改变话题:
“总之魔导术的世界十分深奥,我打算在现代继续采究下去。接下来,第三——”
耳边传来阳子大声吵着”你们好诈~~人家也要看!”的声音,不过这群人姑且对她们的喧闹不理不睬。
赤道斋继续说明:
“——就是在现代创造我心中的理想国度。”
“理想国度?”
面对当家的反问,赤道斋露出仿佛眺望远方愿景的眼神,缓缓说道:
“没错,ELDORADO(注:传说中的黄金国)、贤者乐园,也是自由的解放区。”
“我觉得你所说的这番话过于抽象,我不太能够理解……”
“换个说法,那是一个所有欲望获得肯定的地方,一个不受任何人管束规范的地方。那是一个所有一切全都自由自在获得解放之处,同时也是全人类应当积极追求的终极境界。”
当家一脸困惑地转头望向启太,启太板起脸孔加以解释:
“虽然讲了一大堆,简单来说就是这家伙所追求的是变态天堂——一个无论是谁都可以光着身子在路上走的世界。”
当家顿时哑口无言,然后全身冒出冷汗:
“这……关于这一点,我相信我们肯定没有妥协的余地。”
川平宗吾用力点头,赤道斋则是面露微笑。
“我并非打算取得你们的许可。川平家的猴子,你们可别太自以为是,只要我有意,要让你们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也是易如反掌喔?”
虽然语气平淡,却充满极端自信的邪恶发言。
这名大魔导师首度让川平家众人感受到些许压力。
“我爱上这个名为吉日市的地方。”
赤道斋举起戴着戒指的手指,高声宣言:
“首先,我会在三天内彻底改造这里。”
“怎么能够让你称心如意!”
启太破口大骂,当家则压住他的肩头反问赤道斋:
“你只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件事,才特地叫这只使魔过来吗?”
“不是。”
赤道斋再度换回一张扑克脸,慢慢摇头。
“我要交涉。”
“交涉?”
“没错,简单的交涉。我希望能够就你们的利害关系与我一致的共同点进行交涉。”
“嗯?你的意思是?”
“对你们而言,大妖狐是一个烫手山芋。相信你们至今还不能决定在他完全复活之际,究竟应该采取何种应对方式吧?”
“那可不~~”
刻意装傻的当家满不在乎地回答,可是赤道斋眼睛半阖:
“无论如何,身为平凡人类的你们几乎没有任何方式可以加以对抗。”
“少自以为是了,蠢蛋!”
“我不是蠢蛋,我是赤道斋。”
回答的赤道斋神情一样认真。
“我只有一项要求,就是让大妖狐离开结界。”
众人闻言倒抽一口气,当家慎重其事地询问:
“然后呢?”
“只要你们肯这样做,那么我赤道斋——”
“就代替我们打败大妖狐吗?”
“没错。”
自信满满的赤道斋用力点头。
“这件事很简单吧?相信对你们来说也不成问题,我自认已经够亲切了。”
“等一下等一下,你这个要求的问题可是既多又大喔?而且就算你讲得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但是过去依然败在大妖狐手下不是吗?到底哪来的自信啊?”
赤道斋面无表情看了出声反驳的启太一眼。
“川平启太,你的意思是说一旦输给某人,就再也没有机会赢过他了吗?输家就该因为一次失败而终生失败,完全无法逆转吗?”
“不、我没有这么说……”
“我试着从各种角度计算,回顾与大妖狐为敌的历史,经过确切的研究以及不断钻研,终于得到实证——我能胜过大妖狐,而且万无一失。”
启太闭口不语,不高兴地将头转向一边。趁着当家与川平宗吾正在说什么悄悄话的时候,原本保持沉默的薰向前走去,语气平稳地询问赤道斋:
“赤道斋,我们让步假设你能够战胜大妖狐。”
“川平薰……然后呢?”
“我们没有任何你一定会遵守约定的确切证据。纯粹就可能性来说,你也可能与大妖狐联手对抗我们。在交涉之际,难道你不觉得我们彼此的信赖关系太不明确吗?”
赤道斋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回答这个问题:
“川平薰,或许你不晓得,对魔导师来说,契约是一种既神圣又有绝对权威的约定,所以我绝不会主动背叛,你仅管放心。”
薰无言承受赤道斋的视线,稍微移开自己的眼神。虽然他没有发现,不过启太可是目不转睛盯着薰的侧脸。
“嗯~~我决定接受你的提案!”
当家突然有点自暴自弃地开口大叫,启太与薰都露出惊讶的表情。
“您是认真的吗?”
“奶奶,此话当真?”
当家耸耸肩:
“虽然我真的很想这么说……赤道斋,我可是非常认真喔!不过遗憾的是封印大妖狐的结界并非如此轻松,说解开就解开,说封印就封印。那道结界乃是与犬神大长老共存,所以除了大妖狐从内部突破封印,或是大长老享尽天年,否则结界绝不可能消失。”
“原来如此。”
与先前相较起来,赤道斋干脆地点头。
“那就表示交涉失败。”
“嗯。”
“抱歉打扰各位,请各位务必努力度过充满各种苦难的人生。”
赤道斋的影像开始摇晃,并且准备用斗篷遮住自己的面容,当家急忙出声制止他:
“啊~~等一下等一下!你与我们的交涉失败,接下来又有何打算?”
在最后的最后一刻,赤道斋脸上浮现笑容——那是邪恶的笑。
“当然是让这个地方染上我的色彩,毫无遗漏、彻彻底底……”
语毕,赤道斋的身影也完全从这个空间消失。
川平家众人则是一脸疑惑地面面相觑。
“就是因为这样,麻烦请帮我连络其他人,要他们提高警觉。”
在赤道斋撂下单方面的宣言之后,整栋房子倾刻变得喧闹慌乱。川平宗吾快步离开家门、当家则是利用行动电话通知其他犬神主人,详细做出应对指示。
整个吉日市都必须进入警戒状态。
然而至今依然联络不上特命灵的搜查官.反名史郎这位号称对付赤道斋的专家。
另一方面,留在现场的启太扯开嗓门大声吵闹。
木雕鸡虽然将在场少女的服装一一变回原状,但是不知为何,唯独轮到启太之时,它却将头撇向一旁,拒绝将他的衣服变回原样。
“喂!你刚才不是答应把我变回原状吗!可恶的家伙,小心我把你做成烤鸡!”
即便启太抓起木雕鸡的身子猛烈晃动,它依然紧闭双眼,拼命摇头拒绝。看到启太焦躁又愤怒的举动,阳子在一旁哈哈大笑,其他少女也颇感兴趣地观望一人一鸡的对峙。
在这群人当中,薰没有发出任何脚步声,也无人察觉他已经悄然离开房间。
其实他与启太的眼神有过短暂的交会,启太看见薰起身离开房间,也打算开口呼唤他,不过木雕鸡又“咕~~”试图挣脱他的双手,导致他只得专心追赶木雕鸡。
薰的双唇浮出微笑,缓步走上走廊。
他踩着猫一般的步伐走在走廊上,原本嘴边的微笑也变成平常极为少见,看起来有点冰冷无情的笑容。
“他该不会是发现了吧?”
薰独自一人喃喃自语。
当赤道斋差点说出多余话语之时,启太或许刚好看见他下意识伸手拿起银色指挥棒的动作。
“果然是个令人分不清个性究竟敏锐还是迟钝的人……”
薰轻声自言自语,随即走出玄关,穿上鞋子来到屋外。冬季的空气虽然寒冷如冰,但是薰丝毫不以为意。
他在寂静的沙石路上走了一小段距离,绕至仓库前面打开木门,旋即关上。
月光自天窗透射而入,端正的面貌染上一层苍白光芒。他彻底确认四下无人之后——
“我说赤道斋,你刚才犯不着那样吧?”
从口袋里拿出一颗烟雾弹丢在地上,一阵白色浓烟立刻窜升,在吸收月光之后形成一道清晰程度不能与方才相提并论的影像。这个影像正是赤道斋身披着长袍、背部微弯,外表仿佛死神的身影。
“川平薰,找我有事吗?我记得这应该是为了紧急联络才交给你的道具吧?”
赤道斋在摇晃的黑白烟雾另一端开口,薰露出有如猫科动物的咧嘴笑容:
“别.开.玩.笑.了。”
“嗯?”
赤道斋以不可思议的表情侧着头:
“看样子你似乎不太高兴?怎么了?”
“你问我怎么了?”
薰咬牙切齿反问回去,那是平日从未让犬神少女见过,夹杂强烈怒气的语调。
“赤道斋,亏你还敢问我怎么了。你刚才上演的那场闹剧是什么意思?正如同我尊重你的立场,我也希望你尊重我的立场。”
“看来你我似乎有所误会。”
赤道斋的回答不带一丝感情:
“你是对我在未得到你的同意之下,迳自与川平家进行接触感到不满吗?川平薰,你是否误解我们的关系了?对吗?具备魔术知识的犬神主人、无名无姓的犬神主人……”
赤道斋笑了,别有含意的说法令薰不禁竖起单边眉毛。赤道斋以邪恶的语气说下去:
“对吧?‘绝望之子’。”
听到他叫出这个名字,站在月光下的薰立时倒抽一口气。赤道斋不经意地展现游刃有余的态度继续说下去。
“你要知道,我们绝非是在培养什么感情,而且我们也不是什么乖孩子。相信你也与我有着同样看法,是不是呢,‘绝望之子’?只要有机可趁,你便会设法击败我吧?”
“等、等一下。”
“我并不是说你这样盘算很不应该,毕竟我们的关系只是互相利用。你将拥有的‘邪星’技术让给我,我则帮你破解身上的诅咒。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止于此,所以自幼被当成魔导师抚养长大的你,理应十分清楚我们无需再有更深入的合作……”
“赤道斋!”
薰先是放声大吼,然后调整自己的紊乱呼吸,以略为颤抖的声音询问:
“难不成……”
“没错,虽然不完全,但我已将‘邪星’诅咒破解到能够了解你真实身分的程度。”
薰用力握拳、感慨万千地闭上双眼、咬着嘴唇、全身颤抖不已。
“只要再过一阵子,我就能告诉你一切关于你的事情。如此一来,你也无需伤害你所重视的这群人,真是可喜可贺。”
脸上表情受到情绪影响的薰,张开眼睛注视赤道斋:
“赤道斋,请你原谅我刚才的失礼,你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天才。”
赤道斋的表情没有任何改变,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川平薰,我是魔导师。”
然后会心一笑。
“魔导师向来不会违反契约,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薰勉强挤出笑容,赤道斋继续淡淡说道:
“川平薰,真是辛苦你了,我认为你的作为确实不简单。以年幼之身一肩挑起如此重担,从海外回归川平家,在不告知任何人、不依靠任何人协助的状况下,找出魔道具并且找到我。”
薰只能摇摇头。
“要是你不是敌人,真不知该有多好。”
“你为何如此固执于那个奇怪的目的?就算没有什么变态乐园也没什么关系吧?假使你愿意将活动局限在研究魔导术,那么我非常乐意出面力保你的安全。”
“川平薰——”
赤道斋还是面无表情。
“正如我刚才所说,你在幼年时期曾经接受‘邪星’的教育吧?魔导师本来就是这种人……还有变态乐园亦非我所追求的目标。”
“……”
“我不喜欢贩卖人情,也不喜欢顺从情感行事。契约,一切都是契约。川平薰,我希望你尽情依照你的作风自由行事,倘若因此企图阻止我的行动,那也不用犹豫不决、无需任何借口,只管全力与我一战。我也会按照我的本能采取行动,如果必须与你一战,我也不会手下留情,一举击溃你。这就是我所向往的终极解放,我的行事都将依循此方针。”
薰不禁面露苦笑。
“理想吗?”
“嗯。”
薰点点头,把手放在胸前行礼。
“赤道斋,我就照你所言,如你所愿。”
赤道斋露出高兴的笑容:
“这就对了,你完全无需对我抱持任何愧疚之意。”
两人沉默了好一阵子,换回扑克脸的赤道斋终于开口:
“川平薰,有件事我非得先告诉你不可。”
“什么事?”
赤道斋眯起眼睛,语气平淡地说道:
“当加诸在你身上,包括那两根冰柱在内的所有诅咒全都破解之后,我可无法保证你能够平安无事喔?”
川平薰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内心的高亢情绪已静静消退,而在那双一如往常的琥珀色双瞳当中,浮现颇为冷静的笑意。
“这件事我十分清楚。在最坏的状况下,只要那两个人能够平安获救,我就心满意足。”
赤道斋以评估的眼神看着薰:
“你该不会放弃自己的人生吧?你打算舍弃你拥有的一切吗?”
薰面带微笑,不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倒不如说这表示我对你的信赖程度……这句话绝不是指我们共谋的这件事,而是指你所具备的强大力量与卓越的魔导知识。除了你之外,现代再也没有人能够与那个东西分庭抗礼。我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选择由你代替我。”
赤道斋以不具抑扬顿挫的声调念念有词:
“嗯,我觉得这是一种赞美。总之我会尽我的能力所及,不过仅限于契约提及的范围。”
看到沉默的薰保持微笑,赤道斋说道:
“还有,我真的可以任意将解咒作业推进至最终阶段吗?我或许没资格说这种话,但是如果你跟我或大妖狐大打出手之时,解咒作业发生某种意外变化,你又有何打算?”
薰只回了一句:
“赤道斋,我相信自己一定是犬神主人守则当中‘破邪显正’的‘显正’。”
“嗯?”
“川平薰是随时‘伸张正义’之人,所以我相信……”
赤道斋先是闭口不语,接着才轻轻出声:
“原来如此……可见你是多么信赖川平启太。”
薰不发一语,脸上挂着毫无邪气、爽朗清澈的笑容。赤道斋目不转睛看着他,随即以不带抑扬顿挫的语气开口:
“诅咒现在正由《大杀界》负责解析,并且逐渐加以破解,因此即使我意外身亡或是从这个世上消失,它也会持续运转到最后。你用不着担心,我们都会帮助你……不过只限于契约所提及的范围。”
“你果然是个怪人。”
薰发出感到奇怪的笑声,赤道斋见状又侧着头:
“是吗?总之再过不久,那个结果便会出炉。不过万一……川平薰,这件事跟契约毫无关连,我也希望你将这件事视为与密谋毫不相干的要求。假如川平家的成员,或是我那个不肖子孙试图攻击《大杀界》,希望你尽可能阻止他们。”
薰默默点头同意。
“最后……”
赤道斋开口的同时,烟雾也开始逐渐变淡,于是薰催促他:
“怎么了,赤道斋?”
“或许真的只是我多管闲事……”
“嗯。”
“回报一下现在最亲近你的人。”
“……”
“那个默然不语、始终跟随在你身边的坚强存在。你好好为那个人设想一下。”
薰沉默不语。
映出赤道斋身影的烟雾仿佛溶入月光之中,缓缓改变形状。等到影像完全消散之时——
“薰大人?”
仓库外面传来刻意压低音量的呼叫声,闻声的薰抬起头来。
“是抚子吗?”
“是。”
一阵轻微颤抖的声音。
“请问我是否方便进入?刚刚我在找寻薰大人之时,似乎听见那位魔导师的声音……”
薰没有回应,只是一声不响打开仓库的门,将脸上露出惊讶神情、茫然伫立于门前的抚子紧紧拥入怀中。
他抱着深深的怜爱之情,吻上她的双唇。
“抚子。”
放开抚子的薰以无限温柔的眼睛凝视她的面容:
“非常感谢你至今为止的付出与陪伴。”
“啊……”
抚子只发出一声轻呼,随后伸出双手用力抱住薰的背,双颊泛红、微闭双眼。
这是无声的催促。
薰面露微笑——
立于银月之下的两人,再次吻上对方的唇。
在另一处。
将根据地设在吉日市地底深处的赤道斋,正露出迷蒙的眼神仰望天花板。他才刚结束跟薰之间的通讯。
“爱人皆为欲望宴席,幸福的过年乔麦面。多了几个字。”
嘴里小声念着像是俳句的莫名字句,旋即轻轻摇头。耸立在他面前的巨大魔导机械《大杀界》喀锵喀锵拉动控制杆:
‘主人主人~~只要再过一会儿,就可以随时准备动手融化冰柱了。’
它一出声,身上的控制板也跟着啪啦啪啦翻动:
‘只不过事态还是如同最初分析的结果一样,由于因果关系遭到扭曲,因此一旦融化冰柱,将会引发两人彻底从世上消失的严重连锁反应。’
“果然不是单体的非解咒咒壁吗?”
赤道斋开口询问,《大杀界》喷出一阵白色水蒸气:
‘正确一点的说法是在冰柱逐渐融解之际,这两个人的时间将会引发处在正常时间的西班牙木桶店老板跳起黏巴达笑点很低的猫在满月之夜放声鸣叫深海有某种奇妙生物苏醒美国总统在白宫唱卡拉OK等将近两百项错综复杂的连锁反应,是一种加上消灭诅咒所形成的咒壁结构,所以很难出手干涉。’
“就连绝对能够达成愿望的你也无能为力?”
‘是啊。如果只是单一诅咒我或许有办法搞定,不过条件数量过多,不知究竟该反应哪一个愿望才好,导致我很难锁定正确目标。而且加诸在那位先生身上的“不可报上真实姓名的诅咒”以及“不可透露自己真面目的诅咒”八成也是复杂串连在一起,想必将会变得更难破解。那个叫
“邪星”的家伙真是恶劣。’
《大杀界》显得相当为难,赤道斋也只能沉默思考。木雕人偶在此时跳到他身边:
“主人主人!时间差不多快到了!少再这样吊我胃口,快点教我关于人类的事!你这个喵〇大
魔导师!”
它利用最近的新功能,将双手前端变成凿岩机,为了恐吓主人而剧烈旋转。安装于身体正中央的水晶球出现了一个闪烁不停的“快”字,接着又浮现一个“漏”字。
赤道斋一脸空虚看着自己的仆人:
“好吧。为了你的教育着想,我会设法处理这个问题。”
最近木雕人偶的个性明显变得很差,不过原因显然是因为吸收欲望与思念之力的关系。在这个巨蛋型藏身地点里有很多电视,木雕人偶因为空闲时间太多而整天盯着电视。
就某方面面言,正因为它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魔道具,所以学习脏话的速度格外迅速。
“《大杀界》,你就如同往常一样继续执行解析作业。”
他牵起魔导人偶库珊知佩的手,缓步走向深处的房间。
虽说两者都很怪异,不过现在看起来宛如一对感情融洽的亲子。
‘谨遵吩咐~~’
收到命令的《大杀界》轻松转动控制板。过了一会儿,一个人无声无息在大厅降落。
此人正是特命灵的搜查官.反名史郎。
他带着一副不忍卒睹的肮脏模样,身上的大衣也沾满泥泞与污垢,一脸受不了的模样将跑进嘴里的沙土通通吐出来。他可是拼了老命爬过许多水管、下水道以及莫名其妙的空洞之后,才得以进入此地,个中辛苦实在非比寻常。
不过这些付出也获得回报,因为他终于找到赤道斋的根据地,同时也掌握绝佳机会。
反名史郎毅然抬头,凝视耸立于大厅的《大杀界》。
“……”
幸好《大杀界》似乎因为忙着运算某种程式,并未察觉到他的出现。反名史郎从怀中掏出一个类似指虎的东西套在手上。
“天使之刀。”
手中发出一阵光芒,并且变成一把前端分岔的利刃。反名史郎将这把剑立在眼前。
‘呜?’
直到这个时候,《大杀界》总算察觉入侵者的气息。
‘哎呀呀!你你你、你是谁?’
由于它是靠着控制板来传达思考,因此无法化为声音传至周遭。于是《大杀界》改用喷出剧烈水蒸气,以及“喀锵喀锵!”转动齿轮的手段发出求救讯号。
‘主人!主人!大事不妙了!有个奇怪的家伙闯进来!仔细一看,这个人是你的子孙!’
反名史郎将压抑的灵气一口气解放出来。既然行踪暴露,他也懒得再管那么多。
只要能够破坏《大杀界》,便可大幅削弱赤道斋的力量。
若是靠他新练成的必杀技.交叉十字神圣冲击,就能轻松贯穿《大杀界》的防御。
趁着如今赤道斋不在,让我一剑贯穿你!
内心浮现这个念头的反名史郎大喊一声:
“看我一剑定胜负!必杀~~神圣冲击!”
快步奔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缩短双方距离——
“交叉……呜、呜哇!”
手中利刃在即将砍中目标的瞬间停下来,利用硬是弯起手臂的方式改变剑锋走势,竭尽全力停下脚步——因为自暴自弃的《大杀界》从底部拿出两根冰柱,摆在自己前面当成挡箭牌。
“这、这是什么东西?”.
他差点一剑贯穿两根冰柱以及大杀界。
“这到底是?”
他的脸色十分苍白。沉眠在冰柱当中的两人究竟是谁?
就在这个时候。
“惊讶吗?”
背后传来一阵不带任何情感的声音,反名史郎回头一看,忍不住倒退数步——因为大魔导师赤道斋不知不觉出现在他背后。
黑色长袍微微飘动,银色头冠发出暗沈光芒,脸上带着迷蒙的半阖眼神和邪恶笑容开口:
“这个是绝望的产物,也是川平薰赌上自身存在加以守护的东西。”
反名史郎的脸上顿时露出吃惊的神情。
“也罢,既然你来到此地,那就尽情享受吧,我不肖的子孙。”
赤道斋狰狞一笑。
“啧!”
反名史郎仍旧高举手中的剑,面对这场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
同一时间,待在小房间里的魔导人偶库珊知佩感到不知所措。
大厅传来“轰隆!”、“砰隆!”激烈的战斗声,眼前则有两座由录影带堆成的小山。这两堆是它的主人.赤道斋在亲自检视所有电视节目之后,分别替它筛选成能对道德教育产生正面与负面影响的录影带。
天花板飘落大量灰尘,四周墙壁也激烈晃动。
主人似乎正在与入侵者发生激烈冲突,不过库珊知佩还是决定依照主人的吩咐,专心观赏录影带。
一边贴着写有‘好孩子’三个字的纸条,另一边则是贴着『坏孩子’三个字的纸条。一边是教育节目与滋润心灵的连续剧,另一边则是录了粗俗节目以及犯罪实录等影像。可是两张纸条因为刚才的剧烈震动而掉落在地,如今完全分不清楚哪一堆录影带是什么内容。
所以它才会感到不知所措。
“哪一边才对呢?”
库珊知佩歪着头思考……
“是这边吗?”
他决定先从靠近自己的录影带山开始看起,于是伸手从左边拿起一卷录影带,再以不灵活的动作将录影带放进墙角那台附有录放影机功能的电视里面。它按下播放键,摇摇晃晃坐下。
然后静静抱着膝盖,开始观赏录影带的节目内容……
喀嚏喀嚏。
喀嚏喀嚏。
库珊知佩发挥前所未有的惊人学习速度。
在此同时。
有一道巨大黑影置身无尽黑暗的深渊底部,在有如深度超过一万公尺,光线完全照射不到的海底深处跳舞。
众人都抱着畏惧之意,称呼这名舞动之人为“大妖狐”。
他是过去遭到犬神主人与众多犬神联手逼至绝境,最后被现今的犬神大长老封印在多重结界的最底端。
以形状看似万花筒的复合结界为最上层,第二层再设下动物结界,其他还有伴随时代变迁而不断增加的应急补强结界,但是总归一句话,这是一个困住大妖狐,不让他有机会逃到现世,并且透过强制效果迫使大妖狐跳舞的舞蹈结界。
大妖狐已经跳了三百年以上的时光。
在这段期间里,他的心中一直感到无聊,意外的是他并不怎么痛恨犬神。
即便与世隔绝,他也不觉得格外孤单或难受。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输了,所以怪不得别人。
他抱持有点轻松的想法,或者该说他是靠着怪物般的耐性轻松看待三百年的时光。现在支配他的,是一股很想跟大家一起玩却无法参加,跟小孩子没什么两样的悔恨之意。
他偷偷发送电波所窥视的现世景象,已经产生极大的变化。原本只能在地上爬的可悲人类,竟然有了相当的进步,现在的他们不仅能够飞上天空,似乎也有能力潜入海底,还有许多看起来十分美味的食物,以及各种令人眼花缭乱的娱乐。
游戏、电视、汽车。
每一项都是既神奇又有趣。
那些都是自己在现世到处玩耍之时,未曾见过的东西。
太诈了,大家看起来都很快乐。
我也希望加入你们的行列!
这就是他现在的心情写照。
大妖狐渴望尽快接触这些新奇事物,他希望可以接触、玩耍、玩够了就加以摧毁,随心所欲地享受这些东西。
再加上过去令自己吃了最多苦头(大妖狐不认为犬神对他造成多大的威胁)的赤道斋业已复活,而且好像干了不少好事。太诈了,我也想再次尽情与他一战。
这次要穿梭在高楼大厦之间,抓起汽车与飞机丢他,与他全力一战。
作着白日梦的大妖狐,脸上浮现满意的笑容。
再加上他的爱女.阳子也令他颇为挂心。
看样子她似乎受到生性恶劣的人类蒙骗。
真是可怜,她还只是小孩子而已。我得立刻把可爱的女儿抢回来,让她彻底清醒不可。毕竟阳子是自己的女儿,是属于自己的财产。
依照自己的喜好对待她,应该不成问题吧?
大妖狐面露满意的笑容。
差不多了。
没错,时机将近。
缓缓举头仰望天际,看见一道久违三百年的光线射入结界最底部。
差不多了。
快要突破最老旧的那层结界了……
间奏2“邪星”
少年与那个东西共度的甜蜜时光,终于开始出现阴霾。原本以为永续存在的那个东西,活动力开始逐渐退化衰竭。
那个东西偶尔会施展失败的魔术。
那个东西偶尔会忘记一些事情。
那个东西偶尔会撞上天花板或墙壁。
‘唉,看样子该来的时间终于来临……’
那个东西的话中带着悲伤感叹,听起来仿佛即将就此身亡。由于少年非常喜欢那个东西,他实在无法想像那个东西从世上消失的情况。而且要年纪还小的少年理解“死”这个概念,确实太过强人所难。
于是少年开口问道:
“你到底怎么了?没事吧?”
那个东西只是目不转睛看着少年,最后简短说了一句:
‘或许真的是时间到了……’
那个东西要求少年跟着自己走,带领少年走进迄今从未踏入的城堡地下区域。那个东西沿途向少年讲述关于自己的事。虽然少年无法完全理解这段叙述,但他得知那个东西似乎已在世上活了超过千年的时光。
它原本是个人类,不过经历无数战乱、重覆进行无数魔法实验,最后失去原有的身体。
‘大概是因为活太久,再也无法顺利摄取所需的营养。’
那个东西如此说明自己的失常。听到它这么一说,少年才想起从未与那个东西一同用餐。
那个东西总是为少年准备餐点,却让少年独自用餐,自己总是待在一旁看他吃饭。
“你没有办法吃东西吗?”
那个东西没有正面回应少年的问题,只是以难得的饶舌继续述说。
由于预见自己的天命将尽,所以从很久以前就为自己准备最后一顿大餐。如果他能顺利享用这顿大餐,就可以再多活一段日子。
激动的少年想要帮助那个东西:
“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吗?”
‘嘻嘻。’
那个东西笑了,然后头也不回地无力飘向前方,可是依然放声大笑。少年首次觉得那个东西有点可怕。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走进一问从没看过的昏暗大厅,四周飘着一股沉重的混浊空气。
“喂……”
少年再也忍受不了,开口叫了那个东西一声,仍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就在少年压抑内心的不安,正准备再次开口之时。
‘好了……’
那个东西突然停下来。
‘现在就让我向你说明一下我的大餐。’
转身面向少年,弹了一下手指。
少年的面前出现一道仿佛置身此处的年轻男子幻影。少年虽然知道这是魔法的力量,还是忍不住发出惊讶的声音。那是类似于写实纪录片的影像,无需那个东西的指示,少年很快就被影像内容所吸引。
那是一名厌恶他人的猎人。
男子虽是某座村庄的居民,可是从来不跟村里居民说话,独自一个人过日子。他的态度冷淡、固执己见、不信任他人、总是带着冷漠的眼神。村民也与男子保持距离、害怕他、不敢轻易接近他。
男子特别讨厌小孩子。他认为小孩子是一种爱撒娇、吵闹不休、不守规矩的存在。只要一有小孩子接近,他便会故意对空鸣枪吓跑他们,这已成为男子每天的习惯。久而久之,小孩子只要一看见男子,就会马上转身逃跑。
这名猎人的狩猎技巧虽然高明,不过总是孤单一人。
有一天,那个东西拜访这名男子。
那个东西拼命向男子述说人类爱情的伟大,劝他要对村民友善一点。男子一开始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不明物体感到相当惊讶。
接着他出言反驳,最后甚至拿出猎枪试图赶走那个东西。
不同于他先前曾经面对的诸多猎物,子弹对于那个东西居然完全无效。
猎枪被抢走,整个人也被打飞到床上。无论是用棉被蒙住自己的头,或是逃到厕所里躲起来,那个东西都会紧跟在他身边,以恳切的语气晓谕男子关于温柔待人的重要性。
男子感到很头痛。
那个东西就这么持续了一、两个月,完全不觉得厌烦。它述说人的温暖何等重要、何等令人心神愉悦。然而改变男子想法的契机,是在某次外出打猎,注意力受到跟来称赞爱情伟大的那个东西扰乱,导致他不慎滚落斜坡。身受重伤的男子勉强爬回住处,躺在床上不住呻吟。
一名凑巧来访的少女战战兢兢查看男子的伤势,还为他煮了一锅散发美味蒸气的热汤。
这一切都是为了村民避之唯恐不及的他。
男子虽然知道少女的来访是那个东西一手安排,可是再也受不了饥饿的折磨。在经过自尊心与食欲的激烈争扎之后,男子伸手拿起木汤匙,喝了一口热汤。这口汤比他以往吃过的任何食物都还要美味。
男子不禁热泪盈眶。
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全身,他的内心首次体会那个东西所说的道理。
在那之后,男子有了改变。他开始与村民建立融洽的关系,起初对他抱持戒心的村民,在看到他为村庄付出心力之后,也慢慢接受有所改变的男子。
男子学会温柔与慈爱。
他也开始喜欢原本极端讨厌的小孩子,开始懂得守护他们。曾几何时,男子终于知道什么是爱,并与当天来到自己身旁,为自己煮汤的少女结婚。
那个东西感到十分满足。
男子相当感激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只是谦虚地摇头:
‘哎呀~~你无需向我道谢。’少年看着那个东西播放的影像,高兴地开口询问:“你的工作果然是帮助别人,没错吧?”那个东西觉得十分滑稽,开始放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