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蝉声吵闹。几亿只蝉在进行着二重、三重唱,激烈的音波简直覆盖了日本全境。
蝉的异常状况,是从前年开始发生的。那时异常气候刚好结束。不,气象异常并没有结束——只是敌人改变了进攻方向。
冬天出现了全国范围的记录破记录降雪,到了5月后,冬天结束,太阳却变得越来越烈。
从冬天到夏天——。
春天被跳过了,6月完全成为了酷暑,太阳灼烧着大地。仅仅是站着,都会因为过热的天气,让人觉得整个世界都歪斜了。蝉则发着油光,一刻不停地吵着。
其实,今年蝉的活动,也让昆虫学者惊讶不已。
一般来说,蝉要想变成成虫,张开翅膀,起码要在地底生活六到七年,度过一段漫长的幼虫时期。但是今年,一群没长成的幼虫也出现在了地表,开始羽化。好像在它们看来,这个夏天是最后的夏天了,必须要抓住。
奇形怪状的蝉太量出现。
未成熟的幼虫因为强行羽化,导致它们的翅膀出现了奇特的形状,身子也显得很不正常。这些成虫根本叫不出好听的声音,简直就像是挤压腐坏的薇菜一样,声音令人不快。
这些奇特的蝉也活不了多久。在几小时的生殖活动后,它们纷纷落在地上死去。大量的尸体被吹到道旁的沟里和公园的角落。
凯在酒店房间里醒来。
哪里都能听到蝉声。
他一侧脸,就发现沙发上有一只油蝉。窗户也关着、门也关着,它们究竟是怎么进来的呢?
窗外射进一缕强烈的阳光,凯不由得眯上眼睛。
——正午——
不过,凯对时间不感兴趣。他觉得时间没有意义。时间只有在自己注意到的时候才有用。
女人不知是什么时候走的。昨晚,凯第一次在酒吧和她邂逅。床上还残留着她廉价的香水味。
凯甚至想不起来女人的外表。这样也好。
这时,凯注意到床头柜上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电话号码。应该是女人留下的。凯用纸条裹住油蝉,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里。
凯不会和同一个女人做两次。
他忘了昨晚的女人,却想起了另一个女人。
香。
凯记忆里的香,一直是满脸血和泥的。还有在泥泞中,像银色的子弹一样坚定的眼神。
这是同拜拉姆战斗时,香的表情。
那时,香和凯掉进地缝里,香拼命地攀爬了上来。浑身都是血和泥,但她依然一点点地向上爬。本以为她只是个大小姐,却没想到她有这样的精神。那时的香是真正的裸体。她抛弃了尊严和耻感,凯觉得她特别美。
现在,凯坦率地认清了自己已经爱上香的现实。
某种意义上讲,凯是个单纯的男人。
如果爱上她的话,只要追到手就好了。
凯下了床,用冷水洗澡。水珠弹在如豹子般紧致的肌肉上。他笑了笑,想起了香说过的话。
“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香面无表情地对凯说。那是3天前的事,“不管发生什么,绝对……”
有趣,凯想到。如果要经历一番磨难才能追到她,反而会让他更兴奋。
3天前,香邀请凯去他家。说是要谈重要的事。
既然不是约会,那就得琢磨一下是什么事情了。
“……关于喷射人……作为喷射人的义务……估计也就是这些吧。”
不管是什么事,能和香两个人独处就很好。
香的家——鹿鸣馆家是日本数一数二的财阀。
不管是谁,第一次见到她家的豪宅时都会惊讶地说不出话。
首先,有专用的豪华轿车,把客人从大门口送到5公里外的宅邸。
在那片广大的空地上,有高尔夫球场,有湖,有美术馆,有果园,有直升机停机坪,有图书馆。而在客人看不到的地方,还有田地,有牧场,有养鱼场。鹿鸣馆家的餐饮完全自给自足,而且都是最高规格。
普通的客人绝对会震惊于鹿鸣馆家的豪宅。但凯不是普通人。
不管看到什么,他都不会动摇。不会感叹,也不会蔑视。凯只对香感兴趣,不管香是富人还是穷人,他都不在意。
凯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1小时。
查正在湖边的热带植物园散步。每天吃完午饭,她都会来走一走。
在蕨类植物的叶荫间,凯的身影出现了。香条件反射地向后跳了起来。
一瞬间,她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丛林,被突然而来的野兽袭击了一样。
“是您在召唤我吗,香大小姐?”凯一边献礼一边说道,“我是您的佣人结城凯。”。
“凯。”香瞪着凯。她不喜欢这种带有讽刺意味的举动。
而且,凯来早了。这和迟到一样失礼。
但凯却没觉得有什么。在他眼中时间毫无意义。
“总之,先回房间吧。我让管家给你备茶。”
“不用。在这里就好。”凯坐在特立尼达树下的椅子上,“在丛林里约会也不错。”
两个人确实就好像在密林中一样。各种各样的热带植物包围着二人。
香坐在了凯的对面。
“今天我请你来是因为……”。
“要跟我告白对吧。”。
香轻轻叹了口气。“别开玩笑了。是喷射人的事情。既然你做了我们的伙伴,我希望你能有身为战士的自觉。训练也好,任务也罢,希望你都能参加。”
“是龙那家伙叫你来跟我说的?”。
“不。这是大家共同的意见。只有五人同呼吸共命运,才能战胜拜拉姆。”。
“你什么时候变成这种好孩子了?”凯笑道,“你有很棒的能量。是那种,能打破道德和常识的能量。你知道吗?你有资格享受人生。我也一样。”
“你在说什么?我们正在为世界而战啊。现在是必须要牺牲自我的时候。”
凯试探性地注视着香。
香没有移开视线。她已经习惯了被男人注视。
“这简直就是龙的台词。算了吧,你还是别帮他了。他已经死了。”
“死了?”香皱起眉头。
“对。那家伙的脑子,可能是用果冻什么做的。他自己都意识不到。所以才会不断重复陈腐的正义论。他知道为什么要战斗吗?不是为了地球。他只是害怕面对空虚的自己。所谓战斗,只是为了逃避自己而已。”
“不是的。”凯话音未落,香就高声反驳道,“龙爱着人们。比谁都要爱。他是为了自己爱的人而战的。”
植物园里空气燥热。香的连衣裙因为出汗紧紧地贴着她的身体。
“没用的。不管你再怎么想他,他也不会理解你的。”凯凑上前去,牵住了香的手。
“要爱的话,就爱我吧。我们才是一类人。”
特立尼达树的叶子在二人的头顶上向四周展开着。
那是一棵雌雄异株的珍贵树种。
雄和雌是分开的。等时机到了,特立尼达会伸缩树根,像异性求爱。慢慢地,一点点地。
“我是不可能爱上你的。不管发生什么,绝对……”香说,“但是,你确实说对了一件事。”。
香挺起胸,灿烂地笑道:“我喜欢龙。比所有人都要喜欢。”。
雌雄的特立尼达相遇了,战斗开始了。枝与根相互缠绕,试图让对方和自己融为一体。谁都想吞掉另一方,战斗会一直持续到两棵树合体为止。
在这其中,还会授粉。无论哪方获胜,战斗结束后,特立尼达的枝叶上都会长满鲜红的果实。那是比人脸还要大的果实。
2
龙是狮子座,我是射手座。香想着。
狮子座的人都很自傲,有着不屈的斗志。射手座则是自由、知性与热情的星座。
射手座射出的箭,会笔直地击中狮子座。
要说血型的话,龙是A型,我是0型。A型的人很认真,0型的人粗枝大叶的。这样也好,可以互补。
香一边织着毛衣,一边笑了起来。不管怎么看,他们两人都是相性最高的。
香把所有能买到的占卜书都买了一遍,调查二人的相性。不看不知道,世界上竟然有这么多种占卜方式。只要她看到哪本书否定了二人的相性,她就会直接把书撕掉。她只相信对自己有利的内容。
香一针一针地缝着,十分谨慎。柠檬色的弯月从窗外射进来。
这段时间,每当基地训练结束,她都会马上赶回家织毛衣。
她要把这个当作龙的生日礼物。
颜色是红的。龙很搭红色。这是能体现战士斗志的颜色。
香织着毛衣,想象着龙穿上后的样子,她都脸红了。
他会是什么表情呢?是害羞地挠挠头?总不会是高兴地跳起来吧。
从开始织毛衣到现在,已经快2个月了。明天就是龙的生日,香还赶得及。毕竟这是她出生以来第一次织东西,因为生来不擅长手艺活,她也走了不少弯路。看来今天要通宵啦。
但是,香在织毛衣的时候觉
得很幸福。她认为,自己很有活力,很可爱。毕竞自己曾经是那么擅长半途而废,现在竟然会织衣服了。
香每天都会在脑海里规划,自己是怎么和龙约会的。一起看电影,一起喝茶,一起在公园里散步。香渴望普通的恋爱。就像全世界的恋人一样,她也想开始自己的爱情。第一次接吻的心动,进行秘密旅行,为无关紧要的小事吵架。
但一想到拜拉姆,她就忧郁起来了。每到这时,她只能尽力地说服自己,通过前段时间的战斗,拜拉姆一定已经放弃侵略地球了。
香突然叫了起来。她不小心刺破了自己的食指。她赶忙含住手指。因为刚刚分心了,所以针刺破了手指。
“这难不成是血与泪的结晶?”香展开毛衣,叹了口气。
香的手上已经满是创口贴了。当然,也不全是织衣服织出来的。
除了织毛衣,香还在练习做饭。
为了龙,香要开一场正经的生日聚会。她要亲手做饭来庆祝龙的生日。
看到连煎鸡蛋都不会做的香突然要开始学做饭,鹿鸣馆家的厨师和管家纷纷在胸口画起了十字。
香终于完成了毛衣。天已经亮了。
她打了好几次哈欠,但并不疲惫。接下来,她要比龙他们更先一步完成训练,回来提前装饰好基地的主办公室。
好想早点看到龙惊讶又高兴的面容。
龙完成了下午的训练任务后回到了基地。雷太和凯也一起回来了。因为凯平时很少参加训练,所以龙和他组队练了个痛快。虽然凯没有系统学过拳法,但他也能和龙打个平手。
“这家伙有成为一流战士的素质。”每次和凯训练时,龙都会这么想。不过,他在性格上的问题倒也挺大的就是了。
“生日快乐,龙!”香说。
“生日快乐。王子大人。”亚子说。
龙等三人刚进到办公室,房间的灯就被打开,拉炮响起来。
金银的纸花装饰着墙壁,桌子上满是吃的喝的。
“怎么样?是不是没想到?”亚子凑在龙的身旁问道。
“啊,是啊。”龙还是一脸懵。
亚子马上识破了三个男人复杂的想法。看来,今天是开不成一次愉快的派对了。龙很困惑,凯脸上浮现出一抹讽刺的笑容,雷太则把脸扭到一旁。这也能理解。大约1个月前是雷太的生日,当时谁也没有给他庆生。
只有香,看起来那么开心。看到她开心的样子,甚至还让人有点痛心。真让人担心啊。
“啊,这,总之先干杯吧。来,来!”亚子尽可能地想炒热气氛,于是打开了香槟。龙喝不了酒,就倒了杯热牛奶。
“不过菜可真丰盛啊,我都惊呆了。”龙终无笑了出来。
“是吧。这些,全都是香做的哦。虽然我也稍微帮了点小忙。”
罗宋汤、扎基、沙拉、蛋糕——这是香练习了3个月的成果。
“好吃。”龙刚吃第一口就感叹道,“这样香就能成为优秀的新娘了。”。
“就算不说这种话,只要你想要,香也会做给你吃的。对吧,香?”。
听到亚子的话,香不禁羞红了脸。然后,她把包装精美的礼物递给了龙。
龙拆开包装,亚子则在一旁欢呼着继续拉响拉炮。
“啊,这个,难道是你亲手织的?好厉害啊!”
亚子说完,香点了点头。龙捧着毛衣,一言不发。
龙注意到了香手上的伤口。他盯着她手上的创口贴。
他感觉手上的毛衣,像铅一样重。
“……我不能接受它。”龙说。
“什么?”香问。
“对不起,香。但是,我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它。”。
龙是狮子座,我是射手座。香想着。世界上为什么有那么多种的占卜术呢?
“请收下吧。”香笑着说,“这个不是我织的,其实它……”
“不行。”
亚子、雷太、凯看向龙。
香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凉。
“对不起。我,忘了。我一会儿和朋友还有约……”。
香一把夺过毛衣,跑出了基地。凯紧随其后追了上去,看到香哭得花容失色。
“我说过的吧。要爱的话,就爱我吧。”
香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忘了他吧。忘了他。”
“你放开我。”
香甩开了凯的手臂,凯的手指被毛衣的线头缠住了。
香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在微风中,两人仿佛被红色的丝线连在了一起。
3
那天晚上,龙前往了郊外的一家餐馆。那是一家意大利餐厅,干净整洁,有股家庭的氛围。
龙预约了两人的座位。落座后,他先望向窗外,等了一会儿人。终于,他点了两人份的菜,没有要红酒。
理惠没有来。理惠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每年龙过生日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到这家餐厅来。去年理惠穿着蓝色的连衣裙。戴着蓝色的小耳环。还有银色的项链。两个人在餐厅里聊着笑着,直到打烊。
“那个……”理惠说,“如果,我们有一天分开了。每年你生日的时候,我还是会来这家店的。然后,我会一直等你来。”
龙也在等着理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