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早已决定好的规矩。
在那个家族第一个出生的小孩,一定会被山神带走。
那是早已决定好的规矩。
据说从来没有人能违抗山神的旨意……
虽然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并不如想像中长久,她却一点也不后悔。因为自己真的很爱他……
他是一名身材纤瘦的摄影师。她在兼差担任展场女郎时遇见了他。
他那藏在银框眼镜后面,看起来有点腼腆的柔和双眼极具魅力。而他缓慢低沉的语调,以及谦恭有礼的用字遣词也深深吸引了她。
虽然周遭的人都以“真是个不起眼的人呢”这句话来评断他,但她却不这么认为。在她眼中,他身上仿佛总是裹着一层温和自然的光彩。
自从开始与个性老实的他交往之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太适合光鲜亮丽的都市生活。她过去只是因为容貌端庄,才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演艺事务所,借此赚取自己的生活费。
大学一毕业,她就接受了他的求婚,正式走入家庭生活。他们一起度过了安详又平静的两人生活。说实话,那段时光真的很幸福。她就像跟着散发出温暖的春天阳光般气息的他一起缓缓深呼吸一样,放松紧绷的肩膀,与他一起共度人生。她长久以来所追求的安稳就在这里。
她依稀记得在结婚前曾经听他提过,他出身于某个地方的名门世家。那户豪门坐拥庞大面积的山野土地,而且还出了许多活跃于该地方政治界及金融界等各个领域的优秀人材。只不过他却笑着说,由于英年早逝的父亲跟本家关系并不融洽,因此他自己也从来没有回去本家露过面。
她并没有特别仔细思考过这件事。
实际上,无论他拥有什么样的身世,都与两人的生活无关。对他们夫妻俩而言,今天晚餐该准备哪些菜肴、得互相提醒别忘记明天要倒垃圾等等日常生活中的琐碎杂事,才是真正要紧的重点。
然而就在她确定怀有身孕,两人互相分享喜悦的绝顶幸福之际,一片乌云却开始笼罩他们的生活。
有一封信寄到了他们的住处。
白色信封上字迹工整地写着收件人姓名——寄件人是他的祖母。他看完写在信纸上面的内容,脸色顿时为之一沉。内容简单来说,大概就是因为他的叔父突然撒手人寰,家族里没有其他男性可以当继承人,所以要求他立刻搬回本家。这令他感到十分为难。因为说穿了,他根本从没见过这封信的寄件人,也就是自己的祖母。况且他早已在这里打好一家人的生活基础。而本家单方面所提出来的这个返乡要求,已经不只是不通情理而已,甚至带给他一种诡谲可怕的印象。
尽管如此,他还是郑重其事地回了封拒绝信给这名素未谋面的祖母。信的内容大概是:
‘实在非常抱歉,我已经在这里结婚,小孩也预计在近期内出生。因此请恕我无法返回本家继承家业。’
也尽了应有的礼数。
不料隔了一周左右,祖母又再次寄了一封信过来。撕开信封,看过信的内容之后,他相当失望,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大口气。
状况完全没有改变。
祖母似乎一点也不理解他们的情形,只以仿佛黑蛇爬行般的文字,在信纸上不断重复着‘快点回来’的字句而已,甚至让他瞬间怀疑自己所寄出的信是不是并未送到对方手上。
但看见信的最后写着‘无论你搬出任何借口,这都是早已决定好的规矩’这么一行文字,他才领悟到祖母并非没有看自己所写的回信,纯粹只是不考虑他的立场罢了。
“该怎么办呢?”
听到腹部逐渐隆起的她神情不安地这么询问,他耸了耸肩:
“没办法啊。”
然后笑着说道:
“只好不理它咯。”
那是男子希望让自己的终生伴侣尽可能感到安心,而努力挤出来的笑容。
“放心吧,既然只是寄信过来,咱们只要不予理会就没事了。如果之后对方采取什么更过分的手段,那就到时再来思考对策吧。”
欲言又止的她也因为这句话而噤声不语。
他们俩都隐约有种不祥的预感。
事情绝不会到此就告一段落……
果然不出所料,祖母再三寄信到他们家。起初至少还维持将近一周左右的间隔,但后来寄送频率逐渐提高,最后甚至夸张到天天都会收到来信的地步。他努力保持不动声色,将所有信件全部塞进垃圾桶。
她则尽可能不要提起这个话题。
在倒可燃性垃圾的日子,将堆积如山的信件拿出去丢掉,变成了他们夫妇俩新的习惯。
在她隆起的腹部十分明显,外出搭电车都有乘客愿意让座给她时,事情又起了一点小小的变化。家里收到一封自称本家专任律师所寄来的信函。
他虽然对这封来自法律界人士莫名其妙的信函感到不知所措,却还是决定打开来看看。接着,他后悔了。
因为说穿了,这封信就跟祖母的来信没啥两样。虽然信中写满一堆拐弯抹角的艰深字句,但最后也只不过是等于命令他:
‘给我乖乖回本家。’
他将这封信连同祖母的来信一并丢进垃圾桶。纵使请律师出面,法律上也没有逼他返乡的强制力。虽然很清楚这一点,不过心情却糟透了。
从那一天起,五花八门的信函便如雪花般持续飞进他们的住处。
本家的大叔父、分家的堂兄弟、婶婶,不然就是与本家有密切往来关系的公司主管,或是本家所在地的地方行政官员。虽然寄信人及使用的信纸种类完全不同,但内容主旨却都一模一样。
‘总之给我乖乖回本家,因为这是早已决定好的规矩。’
所有来信更换言词、改变字句,不约而同地陈述着同一句话。
令人毛骨悚然的大量信函天天送到他们的住处。他很担心即将临盆的妻子,脸色苍白地向她道歉:
“真对不起,都是我不好。”
她面带微笑,默默地摇了摇头。
错不在他,他只是凑巧出生在一个作风奇特的家族罢了。结果两人逃也似地搬迁到别的地方居住。两人经过一番讨论,决定等她生完小孩之后,再由他独自返乡,与本家亲族们彻底把话讲个清楚。
然而,不知道本家亲友究竟是用了什么方法调查,即便在他们搬离原先住处之后,信件还是接连不断地送抵新家的信箱。不对,应该说状况反而更加恶化。除了原先由祖母及本家相关人士所寄出的信件之外,他们也开始收到内容语无伦次的明信片,而且连寄件人是谁也看不出来。对方操着一手令人看了不禁感到头晕目眩的肮脏潦草字迹,寄出一张又一张写着:
‘给我回来。’
绵延不绝地重复着这句话的阴森明信片。
‘给我回来,这是本家的老规矩。’
他尽可能不让她看见这些信件及明信片,她也尽可能不去提起这个话题。
‘给我回来,这是本家的老规矩。’
他独自一人持续接收这些信件。他本来只想若无其事地处理掉,不过信纸上面却逐渐出现令他无法视而不见的骇人内容。
‘给我回来。本家代代子孙的头生儿。’
寄件人的署名为“镰刀”。
对方以小孩般的潦草笔迹,用鲜红色的墨水写下这句话。
看起来简直就跟鲜血绽放而成的花朵没啥两样。
‘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要定了。是我们的。老规矩。’
寄件人的署名为“柴刀”。
一模一样的文笔及字迹。
整张明信片飘散出一股淡淡的野兽腥臭味。
‘给我回来回来。孩子我要。头生儿。’
寄件人署名“斧头”。
看见这几张明信片的瞬间,他打了个冷颤。他本能地领悟到一件事,那就是不断寄送信件过来的这些人并非世间的人。最后在她羊水破掉,赶到医院生完小孩之后,一封决定性的信函“直接寄送到”妇产科医院。
‘不肯回来。没办法。小孩,带走,前往带走。这是规矩。山神一行’
信上附有柴刀、镰刀、斧头三人的联署签名。这封信促使他下了一个决定。事态已经演变到他们应付不了的地步,他打算商请这方面的专家出手相助。
当他带着刚出生的婴儿一起回到家时,便告诉她这件事。
“像那种不合理的老规矩……”
他很难得显露出内心的情绪,愤恨不平地握紧双拳。
“像那种不合理的老规矩……”
面对他的反应,她反而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纵使他拿那些明信片给她看,她始终也只认为那纯粹是人为骚扰之类的恶作剧罢了。就算听他说“只不过是稍微移开视线,那封信就在下一秒钟凭空出现在妇产科医院候诊室的柜子上”,内心不禁感到有些阴森可怕,但她实在无法相信事情真如他所主张的一般,是跟某种超自然的东西有所牵扯的异常现象。这终究只是她根据常识所做的判断。
面对一脸正经八百地说要请灵能者出马的他,她的回应只有“如果这样做能让你满意就好”这句话,心里却想着,直接回本家讲个清楚,明明就远比找什么灵能者要来得实际啊……没多久,他开心地向她报告,说自己在动用了所有能用的管道及人脉之后,说不定能够联络上最厉害的灵能者。
她表面上虽然同意,内心却产生“只希望别遭到冒牌灵能者诈骗就好”这么一抹不安的念头。
到了命运的那一天。
他难得接到一份一大早的工作,因此连早餐也只是随便吃个几口就出门上工。当时她并没有察觉到什么特殊的不祥预感,就这么睡眼惺忪地送他出门。事后回想,她才感到后悔莫及。
早知道就再跟他多说几句话。
要是自己当天刚好发烧,不知该有多好。
或者自己可以当场不小心扭伤脚踝也好。
总之只要能够引起他的注意,别让他离开家门就好了。她后悔了百万次,但并非神祇的她根本无法预知。
当天他踏出家门后,竟再也没有机会回到这个家……
就这么撇下才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孩及她。
死因是交通意外。据说是一辆方向盘操纵失误的卡车冲向人行道,迎面撞上快步赶往摄影棚的他。
据说是当场死亡。
即便在医院听着说明,她依旧反应不过来。
肇事的卡车司机好像吸食了药物之类的玩意。他极力主张当时是因为有三只体积庞大的怪物挡住车道,他才会不自觉地转动方向盘。参与案发现场勘验工作的警察如此向她说明。
但这些事情对她而言根本无关紧要。
看到脸上盖着白布、横躺在太平间的他,她顿时双脚无力跪倒在地,泪流不止地想着——啊啊,事情真的已经演变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了啊。
所有情绪冻结僵化,她的时间也完全停止流动。明明没吃半口饭,肚子却感受不到饥饿;明明连一觉也没睡,身体却丝毫不觉疲惫。她只是很制式化地照顾着刚出生没多久的宝贝孩子。
在这种情况下,她之所以还能应付亡夫的守灵夜,并且不拖泥带水地办完丧事,全都拜她的姐姐代替她一手打理所有事务所赐。虽然在她年纪还轻的时候,父母就双双离世;但多亏还有这个能干的姐姐照顾、陪伴,她才得以顺利完成学业。
这次也是由姐姐代替魂不守舍的她办理各项手续,面面俱到地将所有事情安排妥当。
但这么温柔可靠的姐姐在处理好纳骨事宜之后,却以有点严厉的口气对她说:
“从今以后,你可要坚强起来喔。”
姐姐看着她以及在她怀中哭闹的小孩。
“因为接下来你必须好好守护这孩子才行啊。”
姐姐话一说完,她便感受到压抑已久的紧绷情绪瞬间不受控制地溃堤。自从看见他遗体的那一刻起便已干涸的眼泪,如今又再度源源不绝地夺眶而出。
“可是……”
她摇了摇头。
“我……”
吐露出坦率的怯懦。
“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是好……”
她摇了摇头,一而再、再而三地摇头。这是她的真心话。
“少了他在身旁……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啊……”
如果可以的话,她实在很想带着孩子一起追随他的脚步离开。姐姐面露心痛却又严肃的表情,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
“……”
姐姐此时也无言以对。
到了晚上,当姐姐回家之后,她抱着安稳入睡的小婴儿坐在显得格外空荡的屋内,突然听见电话传来阵阵铃声。她起身拿起听筒,这才发现天色变暗之后,自己仍然没有打开室内的灯光,只是一直魂不守舍地发着呆。
“喂……”
当她报上丈夫的姓氏时,胸口顿时感到一阵刺痛。对方是已故丈夫大学时代的好朋友,尽管住在远方,仍旧不辞辛劳地赶来参加丈夫的丧礼。
“老实说,在他不幸丧生的前夕,他打过一通电话给我……”
这名友人以有点急躁的口吻,开始叙述有关已经过世的他,曾于生前拜托自己联络某位在自己的故乡颇负盛名的灵能者一事。
“只是最后我却来不及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完成这件事……后来我也感到耿耿于怀,便在他过世之后再次试着与那名灵能者取得联系。根据那名灵能者的说法,接下来你和你的小孩也有可能会遭受到生命危险……”
噗叽。
她觉得内心被某个东西狠狠刺穿了。一股熊熊怒火涌上心头。
她心想,不管是丈夫的朋友,还是那个灵能者,为什么你们就是不肯放我一马呢?
因此她开口道歉:
“很对不起,目前我实在无心讨论这个话题……”
试图强行结束这通电话。
“啊,可、可是那名灵能者真的……”
虽然丈夫的朋友匆忙地想再多说些什么,她却抢先挂掉电话。只留下一股沉重的悲伤,以及一阵仿佛缓缓渗出的悔恨。反正那个冒牌灵能者八成只是企图利用信口开河的种种说辞,从她这个才刚失去丈夫的寡妇身上骗走一笔钱罢了。她再怎么想都只能想到这个结论而已。
虽然对特地打电话过来的友人感到很过意不去,但是如今的她……
不管身体也好……
心灵也好……
都已经疲惫不堪。
她伫立在昏暗无光的走廊上,心不在焉地俯视着电话。
就在这时——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的小孩突然像家里着了火似的,在客厅放声大哭起来。她惊讶地抬起头来,内心感到困惑,并连忙快步回到客厅。
在她的记忆当中,这是一种她从没听过的婴孩哭声。不是尿布湿了,也不是肚子饿,而是一种更原始的……
仿佛对什么东西感到恐惧的哭法!
她抱起躺在婴儿床里的宝贝婴孩,轻轻摇晃、安抚孩子的情绪。
“怎么啦?怎么了呢?”
她忐忑不安地问着。小婴孩的恐惧似乎也对自己产生了影响,导致她受到一股腹部仿佛瞬间变得异常沉重的不安感所辖制。
这是为什么呢?
这阵婴儿哭声响彻整片鸦雀无声的寂静当中,就像是通知某种警报的汽笛一样,听来感觉十分不祥。
窗户外面传来一阵沙沙声响。她所在的房间位于公寓一楼,窗户正好面对着由围墙围绕而成的庭院。
她反射性地望向声音的出处。
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僵硬住。
“什么!”
脑海中发出一阵不成声的尖叫。
“那是什么东西啊?”
那是一个奇形怪状的物体。起初她以为是小偷。
但那看来根本不可能是小偷!
首先光是大小就异于常人,而且身形也跟人类截然不同。
不论是高度或是宽度。
那道身影呈现矮胖的形状,有一对如同邮筒般方正的肩膀。难不成是动物?
“啊……”
她吓得双腿发软。外面的水银灯以逆光映照出那头怪物的模样。全身布满了毛,还有闪耀着深灰色光芒的巨大眼珠。
猿猴。那道庞大壮硕身影的庐山真面目,是一只猿猴。
唯独眼睛的比例显得异常不对称,而且相当巨大,绽放出宛如深海鱼一般黄色的诡谲光芒。
这头奇形怪状的生物竟在不知不觉之间闯进公寓的庭院,压低身体窥视着屋内的情况。
强烈的恐惧感油然而生。
小婴孩的哭声也变得更加激烈。
她清楚看见那头怪物手中握着一把柴刀。
她清楚看见那把柴刀在水银灯光照射下,闪耀着冷冽锋芒。
“~~~~~~~~!”
就在她以双手捂住嘴巴,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时——
“我要小孩。要带走小孩。”
耳边听见一阵沙哑、扁平的嗓音。
是从房间里面传出来的。
她一点也不想回头察看。
但是当她感受到一阵夹带着腥臭味的野兽气息从背后吹袭而来时,本能早已证实心中疑虑,只不过理性仍旧坚持不肯承认事实。
带着惊恐表情的她回过头去。
怀着仅存的一丝可能性。
相信理性终会赢得胜利。
不过……
“小孩!我们要带走本家的头生儿!这、这、这是老规矩!”
现实却毫不留情地打破了她所知道的常理。也不知到底是怎么跑进来的,只见有外形跟站在窗外那只怪物一模一样的另一头怪物,翘起一只脚放在客厅沙发椅上,无声无息地缓缓将脸凑近到她眼前。
“~~~~~~~~~~~~~~~~~~~~~~~~~~~~~~~~!”
没有被吓昏过去,反而更令人感到不可思议。她步履蹒跚并放声大喊,接连不断地发出不成句的叫声。
小婴孩也因为她的尖叫声,哭得更加凄厉响亮。眼前的怪物皱起眉头。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响。
叽……
嘎喳、喀喳。
响起一阵东西互相摩擦、破碎的声音。她感受到背后传来一股温热的体温。受到绝望感驱使的她,转头察看后方。
她真希望自己干脆就此发疯算了。因为她亲眼看到除了原先伫立在庭院的那头怪物之外,更夸张的是居然还有另一头怪物也一副很拥挤的模样,正缩着身体准备进来这间客厅。
背后有两头怪物,眼前则有一头怪物。
总共出现了三头怪物。它们手上分别握着柴刀、镰刀及斧头。
“~~~~~~”
她吓得魂飞魄散。
整个人呆愣住了,脑筋陷入一片空白。
只见三头怪物像是以她和依然如同家里着了火般哭闹不休的婴孩为中心,缓缓走到他们身边,将他们俩团团包围。
她甚至失去了逃跑的气力。
她好想相信眼前的一切只是一场梦。
好想告诉自己在现实生活中绝不可能发生这种事情。
三头怪物越过她的头,开始交谈起来。
“那、这个女人该怎么办?”
“不需要。”
“不需要吗?”
“不需要。”
“咱们只需要小孩吗?”
“嗯,咱们只需要小孩而已。”
这场对谈有了结论,接下来——
“那不然,砍下头颅吧。就砍下这个不需要的女人头颅好了。”
只见其中那头手持镰刀的怪物突然轻松地挥动镰刀,“咻”地沿着水平方向横扫过去。幸好她刚刚因为听见怪物们的对话内容而被吓得腿软,当场瘫坐下来,所以得以及时压低头部,闪过镰刀的致命一击。
不过还是有好几根头发在空中飞舞。
错不了。
这三头怪物肯定是想杀了自己!
“我们不需要你。我们只要本家继承人。只要带走小孩。至于你……”
其他两头怪物也跟着发出“吼~~”及“咿咿~~”的叫声,呼应另一头怪物。
“我们不需要你!”
她看到斧头及柴刀发出阵阵锐利锋芒……
当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早已打着赤脚冲出玄关。她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逃过从头顶直劈而下的三道利刃。她只是将小婴儿紧紧抱在怀中,不顾一切地在夜路上向前狂奔。
得赶紧逃命!
心中响起了最大的警报声。
得赶紧逃跑才行!
不快点逃的话……
自己会被杀害!
然后……
这孩子……
这孩子会被那群怪物抢走!
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她强忍着窜上喉头的呕吐感。
支撑住几乎快要当场瘫倒的身体。
马不停蹄地奔跑在夜晚的黑暗当中……
“呼、呼、呼……”她背后的路灯接二连三地闪烁熄灭。而在路灯上方的空中,三头隐藏在黑暗之中的异形怪物,跳过一间又一间的房屋屋顶,争先恐后地追逐着拼命逃亡的她。
它们低头俯视,张口大笑。
“吼~~”
“嘻~~”
不断拍手起哄。在地上奔跑的她回过头去,抬头看见空中的怪物们,吓得睁大双眼,露出惊惧的表情。
她哭着加快脚步,连滚带爬似地拼命逃跑。
怪物们放声大笑。
开心地追赶着猎物……
她钻进了一条死胡同。呼吸变得非常急促,肺部宛如遭到烈火灼伤般疼痛,但她不能停下脚步。
她感觉得到。
背后有那群怪物的存在。它们正仿佛玩弄她一般紧追在后。
她脚步蹒跚地推倒蓝色垃圾桶,继续前进。
她擦去溢出眼眶的泪水并环视周围,随后发现大楼的逃生梯。现在她没时间犹豫了,急躁不安地打开栅门,踩着仿佛不听使唤的脚步开始爬上逃生梯。她拼命安抚再度放声大哭的小婴孩:
“啊啊,别哭别哭。求求你安静下来……”
并紧紧将婴孩抱在怀中。
她打着赤脚“哒哒哒哒”地攀爬这座逃生梯。尽管途中试着想躲进大楼里面,无奈所有门窗都锁住了。要是能够遇见……
要是能够遇见其他人的话!
至少那群怪物应该很排斥被其他人类看见。虽然她这么想着,一路上也不停地寻找行人的踪影,但或许因为现在已经是深夜时分,所以她没有遇见任何一个人。她沿着楼梯拼命往上爬。
“吼~~!”
当她抵达三楼平台时,逃生梯护栏突然传来一阵冲击。她不由地失去平衡,重重撞上墙壁。
“小孩!小孩!小孩~~!”
定睛一看,顿时哑口无言。
只见怪物当中的其中一头竟攀附在逃生梯外侧,一边用力晃动自己的身体,一边将布满兽毛的手臂伸进逃生梯内侧。
它隔着护栏摆动硬伸进来的手臂,猛然斜挥手中柴刀。
“咿!”
她竭尽所能地拉开距离,钻过刀刃,往平台地面一踩,接着拔腿狂奔。压抑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尖叫声,她不顾一切地朝楼上直奔而去。
心里想着:
“唯有这孩子!”
祈祷着:
“唯独这孩子绝对!”
要保护到底。
非全力守护不可。
否则……
“对那个人!”
朝思暮想的他的容貌——是已经遥不可及的他的容貌。
“!”
怎么交待得过去!
空间突然变得相当宽敞。在几近白浊的视野当中,在模糊不清的思绪下,她知道自己已经来到大楼的顶楼。夜风迅速裹住她的身子,衣服跟着飘动不已。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她松了口气。
就在这一瞬间。
“!”
感受到一股强烈冲击的她霎时往旁边震飞出去,在水泥地上翻滚,最后撞上顶楼的护栏才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她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全身已经四分五裂。
那是一股即使导致她昏厥过去也不足为奇的冲击。
阵阵剧痛贯穿肋骨,双脚也感受到仿佛遭到烈火烧灼的痛楚,看样子骨头似乎已经裂开了。但是她竭力抓住即将消失的意识,硬是挺起身子。她几乎要咬破嘴般紧紧咬着嘴唇,拼命激励自己,重新站了起来。
她察觉到了。
她察觉到自己是被突然出现的异形怪物挥动的斧柄所击伤。而且在被击中的刹那间,原本抱在怀中的小婴儿已经被怪物抢走了。
“哦~~”
“小孩、到手到手了。”
“吼~~”
在扭曲变形的景象当中,她看见三头怪物仿佛将小婴儿当成沙包一样,彼此十分开心地捧在掌心玩弄传递。
小孩再度如同家里着火般大声哭叫起来。
这阵声音……
这阵悲痛的哭喊声穿透她的耳膜。
她的心中窜出一股愤怒。
凌驾了……
肉体的疲惫。
以及剧烈的疼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边拖着双脚,一边缓缓逼近怪物们。拼命想要抢回孩子的她,大大张开双手,试图与这群怪物扭打。
然而……
“不需要。”
其中一头怪物抬脚将她踹飞出去。她再次在屋顶的水泥地上翻滚。身体与地面磨擦,全身上下都遭受到剧烈撞击,导致她真的暂时陷入了动弹不得的状态。
处于超乎想像的痛楚之中。
她却再次站了起来:
“我的、孩子……亲爱的……”
尽管身体摇摇晃晃,双眼早已无法对准焦点,但身为母亲的坚强意念驱使她再次起身抵抗。
三头怪物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其中一头怪物伸手搔了搔头,以迟缓的语调说道:
“你,没用了?你听不懂吗?已经不需要你了。”
另一头怪物蹦蹦跳跳地靠近她,然后边探头窥视她的脸边如此说道:
“还搞不懂吗?笨~~蛋。老、老、老规矩!这是,老规矩!”
最后一头怪物则像跳舞般上下蠕动身体说道:
“我们一定会带走本家继承人的头生儿。这是,老规矩。约定。”
接着三头怪物异口同声地说道:
“所以我们不会出手对付本家的所有亲族。其实我们,大可抓走所有人然后吃掉,但我们没这么做。因为我们好心,很好心!所以取而代之的是,本家要交出继承人的头生儿,给我们。这是老规矩。”
她放声大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奋力扑向其中一头抱住小婴孩的怪物,试图抢回并以这双手重新抱住自己的宝贝孩子。
但那头怪物却轻巧地纵身往后跳开,接着发出刺耳的笑声:
“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还给你。这小孩不会还给你了!”
“我们的,这小孩是属于我们的东西!”
“本家的继承人,可是,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原本并不打算杀死他,只是看着他而已。我们站在马路上看着他,结果那团铁块,看见我们就吓了一跳,自己偏离道路,撞上本家的继承人!死掉了!死掉了!本家的继承人倒下了!”
“可是,孩子我们要带走!那件事,无关!跟我们无关!带走、带走带走!”
“这是约定!”
“这是老规矩!我们山神会带走,本家继承人的头生儿!”
“嗡嗡”的回音在脑海中响个不停。
原来……
他……
他是被这些家伙!
是被这群怪物害死的吗!
悔恨仿佛即将扭断仅存的理智,全身血液似乎快要因为满腔怒火而沸腾。最心爱的……
它们不讲理地夺走了最爱的人的生命。
现在,它们又从自己手中抢走最重要的宝贝孩子。
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再度挺身挑战这三头怪物。明知这是一场毫无胜算的战斗,她仍旧希望至少能够狠狠地赏它们一记痛击。
希望至少可以再亲手抱抱惊吓哭喊的宝贝孩子。
她……
独自一人。
独自拖着早已伤痕累累的身体。
挑战这群超自然的怪物。
怪物们放声大笑,各自将手中锋利的武器高举至头顶。
并且发出嘲弄般的笑声。
准备将刚刚故意不动手杀害,一路折磨到现在的这个微不足道的存在剁成肉酱。
“蠢女人!没用了!你已经没用了!你去死吧!”
“不懂!你根本不懂!那是老规矩!”
“本家继续人。生下的头生儿归我们山神所有!这是,老规矩!老规矩!老规矩老规矩老规矩!你听不懂是不是啊?蠢~~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嘶吼大叫。
一边大声哭喊,一边使尽浑身力量祈求。
求求你!
亲爱的。
赐予我继续活下去的力量!
“像那种不合理的老规矩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
一股寂静气息悄然笼罩整个空间。好像有什么东西交闪而过。最后只听见一阵平静嗓音。
“像那种不合理的老规矩……”
某人轻声说道。
那是一种极为轻快……
却比任何事物都还强而有力的嗓音。
“就由我来摧毁。”
刚才横扫似地飞过夜空的物体,是黄色、红色及白色等各种不同色彩的青蛙橡皮擦。
“战蛙啊!”
一名不知从何而来,轻巧地降落在顶楼的少年如此发号施令。
“猛烈引爆吧!”
下一瞬间,只见一阵眩目的爆炸吞没了手持斧头的怪物。
“咕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同时听见嘹亮的少女嗓声:
“缩地!”
她看见了……少年及少女两人背对着爆炎绽放出的光芒,霍然伫立在自己的面前。
“咕啊!咕啊!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他两头怪物茫然地看着另一名同伴在闪光之中遭到净化,然后逐渐消失不见。她也停止喊叫,看得目瞪口呆。
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抢回来的呢?
站在她面前的美丽少女露出嫣然微笑,伸手将孩子交给她。
“来,你的小孩☆”
她起初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才看到的景象,接着连道谢的话都忘记说,立刻不由地将自己的小孩从少女手中一把抢过来,紧紧抱在怀中。
仿佛再也不会放开孩子一样。
用力紧紧地抱着孩子。
泪水也不断地夺眶而出。
“啊哈哈。”
少年交错双手放在后脑勺上,一派轻松地笑了出来。
“小孩真是不错呢。我啊,其实相当喜欢小孩喔?”
少女一脸笑眯眯地看着小婴儿。
“哇~~脸颊胖嘟嘟的呢☆”
同时伸出纤细手指轻轻戳着还在哭闹的婴儿脸颊。这时她才总算回过神来,并以沙哑的声音问道:
“呃,请问,你们究竟是……”
少年微微歪着头,接着瞄了另外两头怪物一眼。
然后露出桀骜不驯的笑容说:
“关于这件事嘛,咱们待会儿再来谈吧。阳子,你有何打算?剩下那两头,要我帮忙吗?”
并向少女如此问道。
面对少年的询问,只见少女笑眯眯地摇了摇头。
“没关系,不需要啦。像那种程度的货色……”
剩下的两头怪物终于从起初的震撼当中恢复过来,并重新确认新的敌人,用已经不成人话的声音:
“~~~~~~~~~~~~~~~~~~~~~~~~~~~~~~~~~~~~!”
它们先是胡乱吼叫。
“咿!”
“喝!”
再猛然纵身一跳,朝少年及少女直扑而来。少女脸上浮现一抹既冷酷又妖艳的笑容,轻描淡写地撂下一句话:
“我一个人就绰绰有余了。”
她的一头秀发随风飘逸,双脚轻点地面飞向天际。刹那间,她与怪物们在空中错身而过,闪着光芒的刀刃与少女舞动的双手互相交击。
“咿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当少女轻巧地再次降落在顶楼时,只见其中一头怪物被杂乱无章地撕成碎片,瞬间四散开来。剩下的最后一头怪物顿时惊慌失措,不停环视着周围。
一开始拿着斧头的怪物被少年的灵符炸得尸骨无存。手持镰刀的另一头怪物似乎是被少女的利爪大卸八块。
紧握柴刀的最后一头怪物感到恐惧,移动右脚倒退一步。一股恐慌紧接着袭击而来。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它发出惨叫声,一鼓作气地纵身跃向天际。它企图赶快逃跑。希望能够赶紧逃离眼前这个暗藏凶恶破坏力的少女,以及带着野兽之眼露出笑容的少年。
它扭动身子飞跃离地。
不料……
“嘻。”
一只手掌却极其轻灵地按住了如同一阵疾风般试图逃离顶楼的怪物额头。
是少女纤细的手。
轻轻从它背后伸了过来。
“呐……”
接着,一阵声音传入耳中。那是仿佛乐在其中,且带着笑意的温柔嗓音。
“你以前究竟都躲在哪座山里玩耍呢?呐?瞧你速度慢成这副德性,这样根本无法陪我好好玩场捉迷藏耶?”
呐。
声调突然转变。
“你们之前到底都打算怎么对待掳走的小孩呢?”
冷若冰霜地说出……
死刑宣告。
“你们打算吃了婴儿吗?还是想要玩弄他们呢?嗯?”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怪物不由自主地受到恐惧感所控制,举起柴刀挥出。但这一击完全没有得手的感觉,刀身只是悄然划过虚空罢了。
怪物惊慌失措地转头寻找少女身影。
在哪里?
她到底在哪里?
恐惧感飙到最极限。赢不了!
自己根本不可能赢得过那样的“存在”!
“呐。”
听见来自上空的声音,怪物战战兢兢地抬头仰望。露出一抹淡淡冷笑的少女飘浮在空中。
呈现双脚微缩在胸口,背对着斗大银色满月的姿态。
挟带往下飘降的劲势。
“你知道了吧?这世上有些不能做的事情。呐?这下你懂了吗?我跟启太是绝对不会允许任何危害小孩的事情的。所以说呢……”
呐
少女笑着。
“呐……你去死好不好?”
毫不留情地。
嚓滋。
她的双手嚓滋嚓滋嚓滋嚓滋嚓滋地垂直撕裂了怪物的躯体。接下来——
“烧成灰烬好不好?”
大邪炎。
当少女举臂往水平方向一挥,身形灵巧地转身背对敌人的瞬间。
“呜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剧烈爆炸彻底吞没了手持柴刀的怪物……
站在顶楼目睹一切的她茫然若失。那群怪物居然轻而易举地在转眼之间被消灭殆尽。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呢……
“呃、那个……”
她用沙哑的声音询问站在身旁的少年。
“请问!”
不由地提高声调。
“你们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话一出口,只见原本手搭凉棚,“哦~~”的发出感叹仰望天空的少年旋即转头望向她。
她吓了一跳。
少年脸上浮现出正经八百的表情。他举步缓缓走近她,并轻轻握住她的手。
“真是太好了。总之算是赶上了。”
“呃,那个……”
“不不不,不用道谢了。我刚刚不是说过吗?我这个人其实还蛮喜欢小孩的。”
少年露出满脸笑容。
她则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呃,喔……”
不知为何,少年竟动手解开皮带说着:
“因此呢,没错!别看我这样,我其实是个很喜欢小孩的人喔。所以说啊,你懂吧?该怎么说才好呢?我想想看喔?就是那个~~”
并露出实在相当爽朗的笑容。
“我这个人更喜欢能够让女性怀孕的那种行为啦~~”
然后“嗯~~”地嘟起嘴唇,逐渐将脸凑近过来。
什么?
就在她吓得目瞪口呆时——
“每次都这样……”
只见少女发出相当凝重的叹息声。
“为什么就是没办法治好启太的这个毛病呢!”
“咻”地从天而降,手中握着一支不晓得从哪里变出来的平底锅,利用惯性作用的力量,狠狠地赏了少年的后脑勺一记重击。
“噗呸!”
少年整个人往前倒下,头部严重变形。她看得不禁睁大双眼。少女硬是揪起少年的衣领,拖着他离开现场。
“喏,走了啦,启太!”
“遵……遵命……”
少年只能摇摇晃晃地服从少女的命令,无精打采地迈出脚步。刚刚那股压倒性力量的气息已完全消失,现在的他看来只不过是一名有点轻浮,在少女面前完全抬不起头的少年罢了。
她连忙开口叫住少年与少女。
“请问!”
唯有这个问题她非问个清楚不可。
她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请问!两位究竟是?你们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结果……
“……”
只见少年脸上浮现一抹微笑。
少女则一脸笑眯眯。
“我是特地赶来救你的犬神主人——川平启太!”
“我的目的跟他一样,我叫阳子。”
少女顿了一下,接着放声大喊:
“是启太的……”
*(插图021)
犬神!
她回过神来。
“哈哈!”
抱在怀中的小孩笑了起来,看起来似乎相当开心的样子。她呆愣地低头看着自己的孩子,随后准备向他们表达谢意而再度抬起头来时——
“!”
现场早已不见少年及少女的踪影。
就跟他们刚才出现时一样。
宛如夜晚的风一般。
“呵……”
她的心里突然涌现一股清爽且难以言喻的愉悦感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到底,该怎么说呢……
这实在是一股无法形容、既光鲜又强韧的力量!
她笑着。
然后静静哭泣,同时意志坚定地对自己起誓。
继续活下去吧。
她下定决心,要跟这孩子一起好好活下去……
在这温柔地拥抱住她的温暖夜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