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绫羽之间所爆发的一场包含各式各样体能项目的竞赛当中,场场皆输的男子。
如今已沦落到需要用上述口号来加以介绍的石丸文一郎,令他的同班同学们感到相当幸运的是,这阵子他的身影并未出现在学校当中。
正如文一郎这个名字所示,相信他的双亲必定很希望能够将他养育成一名在文武两道当中,较为注重文学素养之人,然而……名字并不一定会忠实地反映在一个人的身上,石丸家的长男因为度过了一段与其名完全不搭的少年时期,而成为了一位远近驰名的无赖少年。
自从他懂事以来,便获得了冲动易怒的孩子王地位;再加上当他升上国中之时,同世代当中无人能在街头格斗方面赢过石丸,导致他的一双铁拳所到之处,街上的地痞流氓总是会被打得在地上翻滚求饶。曾有一段时期,他被人尊称为老大,连在学校里面也露出作威作福的举止态度,不过不知该说是幸运或不幸,石丸缺乏结党聚众的特质。因此孤高的石丸文一郎只丢下一句「我不喜欢跟别人混在一起」后,便独自一人在街头游荡,并平安无恙地过着将前来寻仇的不要命家伙们一一打垮的每一天……
直到国中三年级即将结束的某一天,发生了一件彻底改变他日后人生方向的重要大事。说白一点,就是因为遇见了某位少年,才使他产生了变化。这是一则诞生在一只小狗与石丸,以及这名少年之间,感人肺腑的友情物语。说是这样说,事实上也只有石丸自己一人如此认为,对另一名少年面言,他似乎并未对此事抱持着过度夸张的情感,附带一提,这名某少年的名字就叫作朝凪巽。
虽然跟石丸对巽所投注的友情等级相差甚大,不过对巽而言,石丸确实算是他一名较为亲近的友人,所以当石丸连续三天请假未到校上课,知道这名朋友身心勉强都还算很健壮的巽,反而开始替他感到担心。
再加上真要追溯起来的话,造成石丸自动请假——巽认为必定是这样——的原因,铁定就是位于自己的身边的某人,而且说实话,巽也算是引发这一连串骚动的最主要原因。
——我决定踏上修行之旅。
这是石丸所留下的讯息。
他到底要进行什么样的修行,修行之后又打算要做什么,而且究竟是跑到什么地方修行,巽一概不得而知,唯有一件事情他十分确定。
「等石丸回来之后,八成又会再引发一场骚动吧……」
巽轻声咕哝着,并转头望向隔壁。
这里是高中学校的教室,一间课桌椅的排列有点杂乱无序,而且有老师正在上课的教室。
巽的位置几乎位于教室正中央,除了他与另一人的课桌椅留在中央地带之外,其余学生们的座位都与他们保持着一定距离,排列在教室其他各个角落……这种特殊的课桌椅排列方式,是由他身旁这名少女立案实行所得的成果。
这名少女不但是促使石丸踏上旅程的最主要原因,也是巽的同居人,如今更应该用「上课时间的睡美人」这句口号来加以介绍。
她现在还在睡。
「…………呼。」
绫羽趴在课桌上,面向巽这边发出很宁静轻微的沉睡呼吸声。一头长发滑落于课桌上,看起来宛如一对美丽的鸟类羽翼。虽然由她那天真无邪的可爱睡相完全令人想像不到,但事实上她却是个拥有极端强大力量之人。只要有心,她不仅能一拳打昏石丸,甚至连要瞬间取他性命都易如反掌。若非因她具有如此强大的特殊能力,她才没有任何理由待在巽身边。但为何绫羽会为了「担任巽的贴身保镖」此一目的,而必须随时随地跟在巽的身边……身为当事人的巽及绫羽两人居然一问三不知,此点最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对绫羽而言,担任巽的贴身保镖正是她此行的目的,而石丸文一郎正是无端受到此一目的波及的倒霉人物。被这名虽说身材颇为丰满有致,不过基本上还是该归类为纤弱女子的少女给一击★→气绝@之悲情路线的石丸,在精神层面上所受的打击简直难以衡量,巽当然也并不打算为了知悉详情,而刻意设法测量一番。
因为石丸已用行动来明示出自己的内心感受。
也就是踏上修行之旅……
他会刻意留下一张纸条给巽,就表示当他回到学校之时,八成也将会在巽的面前展示出他所谓的修行成果吧。
对巽而言,他其实很希望这名粗线条的朋友能够乖乖地收手别淌这滩混水,然而事情并没这么容易解决。
因为不管是谁出言阻止,石丸都不可能听得进去,而绫羽接受他人建议的可能性也是低到不像话。只要一扯上与巽的生命安危有关之事,绫羽就会如同闹别扭一般,变得完全无法接受来自任何人的提议。现在就只有应当以「养在教室内的宠物兼必杀狙击手」这句口号来进行介绍的猫子,肯乖乖听从巽所说的每一句话。而这具外貌像是可爱小女孩的人型兵器,今天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乖乖坐在教室最后面的地板上,笑咪咪地抱着一把散发出诡谲黑色光芒的火绳枪。
——虽然我很期望石丸能够平安归来……
这是巽心中的OS。
——但当他回来之后,大概又无法安稳地过日子了吧……
「…………呼……」
一边听着安稳的睡眠呼吸声,一边侧眼看着绫羽那由长发之间露出踪影的漂亮耳朵,巽不自觉轻轻叹了口气。
***
森村千夏坐在离巽有点距离的座位上,眺望着似乎正为某事感到烦恼的同班同学。
这并不是因为她对巽抱有某种异常执着的感情。与其说是巽本人,倒不如说是他跟围绕在他身旁这群人之间的关系,更令千夏倍感兴趣。
特别是对这场发生在绫羽与石丸之间,以巽为中心人物的争执。硬要说的话,也就是对所谓的三角关系感到兴趣。
当然,她并不认为在这三者之间存在着类似痴情纠缠般剪不断理还乱的恋爱感情。这只是一种根本形成不了三角形的关系。站在顶点的是巽,另有两条箭头自巽身上延伸而出,也就是绫羽及石丸。不过却没有底边可言,况且石丸又是个男生……
大概归纳到此处后,千夏的想像又开始随意驰骋了……
——话虽如此,就算男生与男生之间发生了那档子事,其实也没关系嘛。
千夏从侧后方观察着巽的侧脸。
——朝凪同学的长相其实还满可爱的。就因为太过可爱,看起来一点都不可靠,所以才不受同年龄层的女孩子们喜爱,不过……在男同学眼中看来,会对他有什么感觉呢?
千夏闭上眼睛,开始在一片黑暗中,试着以想像力描绘出那方面的光景。
——石丸同学与朝凪同学。再怎么想,朝凪同学应该都不会对那方面的事有兴趣才对。只是石丸同学单方面固执纠缠着他罢了……等等,这不就表示石丸同学是走那种路线的角色?我的老天啊……这实在太恶心巴拉了……
一想起石丸的结实体格,以及他那张跟流浪武士没啥两样的容貌,千夏不禁以手指抵住自己的眉心。在她的想像世界当中,石丸竟莫名其妙地赤裸着上半身。
——只是话又说回来,朝凪同学是一个完全正常的男生,光看他跟绫羽同学之间的应对就可以清楚判别出来。男人这种生物,果然还是很喜欢美女呢。不过绫羽同学似乎并不怎么喜欢朝凰同学的样子……这代表石丸同学说不定还是有机会喔。就体格上的差异来说,如果石丸同学采取强硬的手段,那朝凪同学也无能反抗吧。只能乖乖地被霸王硬上弓……
情节发展至此,与其说是想像,倒不如说这已经该归类为妄想的层级了,而这种讲法或许对任何人都通用,也就是满脑子妄想其实算是很好玩的一件事,所以千夏当然也乐在其中。
——被石丸同学压在下面的朝凪同学吗……以及闯入两人之间的绫羽同学。嗯……这样好像不太有趣。还是让她静静待在一旁就奸了……可是,朝凪同学看起来似乎从头到尾都不会对那档子事产生兴趣说……
森村千夏,身为班级委员的她,是个程度中上的才女,同时也是一名即便在上课时间闭着
双眼,也不会被人认为是在打瞌睡,反而可能得到他人的善意认定,觉得她是正在对上课内容进行沉思默想的少女。
八成没人料得到,她居然在脑子里随心所欲地玩弄起班上的两名男同学。而现在在她的脑海当中,石丸与巽的身影即将展开一场真枪实弹的激情演出。
总之,先试着把配角转换至现实世界当中看看。把石丸与巽设定为兄弟,不管面对什么
事,都只想用强硬手段加以实现的哥哥,以及个性有点阴沉的弟弟……这种感觉跟他们两人其实还满搭调的,这样的设定还能让悖德感与禁断性倍增。再试着让巽戴上眼镜,以增加他的知性气息……可以了。
——嗯,没想到开头还满顺畅的嘛。不小心踏进哥哥房间里的弟弟,亲眼目睹到哥哥的真面目竟是……
不过,当千夏试图想像出一幅很具体的影像之时,她的脸却自然而然地笼罩上一层阴霾。
——嗯,朝凪同学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石丸同学真的太不上相了。姑且保留住他满身肌肉的体格,但该怎么说呢……我个人会很希望他的长相能够变得再圆润一点呢。嗯~还是请绫羽同学跟着下场好了。事到如此,干脆将朝凪同学设定成原本是个性格正常,不过却渐渐倾向于那档子事的男孩子好了。朝凪同学出柜告知真相,并朝着石丸同学身边跑去,而绫羽同学则献上自己的身体企图挽回朝凪同学的心……这样似乎有点不合理喔?
就像这样,所谓的妄想其实就是一种任性妄为的举动。
要是有办法窥视她脑筋里的玩意儿,巽大概会满脸通红,而这样的反应可能反而会对她的妄想产生火上加油的效果,不过幸运的是巽并没有心电感应的能力。接下来这番话则是代替石丸所说,相信他也一定不会为这样的情节感到高兴。石丸对巽所抱持的,乃是十分纯粹的友情,并非超友情,也不可能是……大概啦。
——无论如何,还是希望石丸同学能够再加把劲呢。就各方面而言,绫羽同学都是一名强敌,况且她又是个大美女。
千夏小声咕哝着:
「加油啊,石丸同学。」
要是石丸当真照她的妄想而加足马力,那说真的……天大的危机肯定会降临在巽的身上。不过,正因为能够完全无视且放弃这些现实状况,妄想才能够成立。
然而,跟现实状况相较起来,千夏的想像力其实已经算够温柔可爱了。虽然千夏并不知情,但巽早就被卷入远超过她脑中妄想的非现实事态当中。他不仅有可能受到伤害,甚至都已经面临过所谓生死交关的急迫危机了。那大概是比遭到神智错乱的石丸纠缠更加要命的状况,一想到这里,大概就会觉得个性倔强的石丸,抱着奇异的情色思想展开袭击一事,其实根本就没什么大不了……才对。应该没这回事吧……八成啦。
——话又说回来,自从朝凪带着绫羽同学及猫子来到学校的那一天开始,好像就很常在学校里面看见一些怪里怪气的人呢。
千夏突然冷静下来,并将石丸那令人感到闷热的身影从脑海里彻底消除掉。取而代之浮现出来的,乃是头部侧边留着一束马尾的金发少女,以及戴着圆框眼镜的女仆所组成的双人搭档。
不知原因为何,总之每次看见时都在餐厅里占地为王的这两人,似乎是与绫羽及猫子同时出现在学校当中的。
手持木刀的金发少女,身上虽然穿着学校制服,不过看在千夏眼中,总觉得她充其量也只不过是个国中生而已,至于她身旁的女仆,则不管再怎么看都只能说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女仆,而且身材超赞。虽然她有点在意这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不过正如她已在不知不觉中,将绫羽及猫子视为这间教室里的一份子一样,千夏并不打算面对面询问她们的真实身分。
更重要的是,她觉得事情都已演变至此,如今谁先开口吐槽,谁就是输家。况且以津波为首的教师群似乎也对她们没有什么意见,因此千夏决定不予理会,并刻意不去思考关于媛这名金发木刀少女,及堇台所扮演的眼镜女仆等两人之事。
事实上,不常利用餐厅的千夏,与这双人组并没有任何交集可言。
然而,实际上她却早已接触到一名不同于绫羽、猫子、媛及堇台,但风格也是十分特殊的
角色。
在身为故事主角的巽,以及总是与巽一同行动的绫羽及猫子不得而知的地方,已有另一位全新的登场人物存在于校园当中。
***
那是在千夏所属教室内的课桌椅彻底消失,再加上教室墙壁上冒出一个大洞的那一天之后,又过了差不多三天左右所发生的事。
当天放学后。
森村千夏走向美术室,因为她是美术社的社员。
看样子她是第一个抵达美术室的人,美术室里面空无一人。千夏如往常一样伸手准备打开通往美术准备室的门扉,直到此时她才首度感受到一股奇怪的气氛,使她不自觉转头往后看。
原以为空无一人的教室里,其实已有访客在内。
在美术教室的一角,靠近窗户的最后一个位置.
有一支画架上摆着一张画布,并有一名舞动着单手的女学生,毫无存在感地坐在那个位置上。
那是一张她从未看过的容貌,或者应该说是从未曾感受过的气息比较正确一点。
由千夏所站的位置,并无法清楚看见那名女学生的长相。不过——至今千夏仍觉得很不可思议——那名少女身上,似乎散发出一股只能以「奇妙」来形容的无形气息。
千夏掉转脚步,慢慢走向那名少女身边。由此点便可看出她不愧是在班上担任班级委员一职的学生。这种超乎常人的社交性,堪称是千夏的特性。
只不过,随着距离缓缓拉近,千夏的脚步却也变得越来越缓慢。虽然身为一介平凡人的她,根本不可能感受得出这道目不可视的力场,然而她全身上下的毛发,还是有办法感受到一股类似压力的压迫感。
再加上——
这名不太眼熟的少女,是一名漂亮到不像话的美少女。虽然千夏心中很想冒出「怎么又来啦……」这样的念头,但这名少女所具备的美貌,跟绫羽、媛及堇台的次元截然不同。
因为……看在千夏眼中,甚至会觉得这名坐在画架前面的少女的周身,似乎笼罩着一股柔焦特效。漂亮地垂挂在背上的头发与其周遭所闪耀的丝丝光辉,感觉上宛如霓虹灯一样,点缀出她的美丽。
虽然揉了自己的眼睛好几次,不过这柔焦效果与类似玻璃粒子所反射出来的光芒,并未自千夏的视野当中消失。如果这不是错觉,那唯一说得通的解释,大概就是因为这名少女过于漂
亮,导致物理现象都为之扭曲。
而且实际上,这名千夏定睛凝望的少女,确实拥有一张就连身为女性的千夏看了一眼,都会不禁感到头晕目眩的绝世美貌。
长度绝妙的头发,以及只能令人联想到是由美之女神亲手打造而成的五官,从眼睫毛至耳垂,一切都具备着完美至极的造形,使千夏体会到某种无可言喻的感动,因而怔然伫立于原地不动。千夏倒也认识不少所谓的美人或美少女,像绫羽也是个相当漂亮的女孩子,但却和眼前这名少女不同。超乎常人的美就在眼前,足以令人感动万分。
只不过,千夏依然是千夏,她并不会忘记自己的本份。她依照她所扮演的角色,开口向少女打招呼。她快速瞄了室内鞋的颜色一眼,得到眼前此人与她同年级的确证之后。
「哪……」
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呢?我以前都没有看过你,你是转学生吗?」
被这么一问,少女缓缓地抬起头来,并让她那对宛若人工刻意打造出来的美丽双唇露出一丝微笑,微微眯起的双眼直射千夏,差点害她倒退三步。
「我是《天使》。」
少女如此回答,随即将视线栘回画布之上,也让千夏得以从束缚当中获得解放。
「咦?啥?」
虽对她的回答戚到有点退避三舍,但千夏还是试着想与她进行对话。她瞄了少女以炭笔在其上绘制图案的画布一眼。
「你是在什么时候来到这间学校的呢?你画的这幅画又是什么呢?羽毛吗?」
「这是我的贤人守护天使。邪恶精神的士气可用石箭搜寻出来,而这正在搜寻。崩坏贤人,这就如同会成为我们之敌的支持者一样。」
听起来根本不像是在说日语,自称天使的少女又接着说:
「我是奉神之尊旨而存在于此的。我认为那个目的乃是为了拯救世界所面临的危机。一切都讲究平衡。我及我的贤人守护天使,绝不会允许事物的平衡遭到破坏。」
这种不可思议的用字遣词,让千夏联想起了某人。而确实也只有一个人符合此项条件。
「难不成……你跟绫羽同学有什么关系吗?这意思也就是说……你跟朝凪同学也有关系罗?」
少女脸上的微笑程度变浓。
「这并不代表一定没有关系。只不过我受到限制,不允许即刻的攻击。存在,或者说是现在,时机尚未来到。我,会待在一旁,等待那一刻的到来。」
虽然听不懂她到底在说些什么,不过却已戚受到存在于言谈之中的微妙差别。森村千夏好
歹也是个感受力相当敏锐的女高中生喔。
——哎呀,我就知道。
千夏不自觉地点了点头。这名外貌虽美,风格却有点独特的女孩子,其实跟风格独特到不像话的绫羽及猫子等人一样,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人。不过跟其他两人不同的是,她并未散发出强烈的危险香气。毕竟说到绫羽,她可是能够瞬间打昏石丸及其他众多男同学,猫子则会拿着吓人武器到处走来走去。跟这名长相如同天使般,坐在美术室的一角静静面对着画布的少女比起来,上述两人简直堪称最高等级的危险人物,而眼前这名少女则是毫无危险气息可言。
千夏转眼将视线投向刚刚随便瞥了一眼的画作,重新仔细审视一番。但是在那一瞬间,千夏的脸颊却泛起了一道红潮。
很细致的一幅画作,不对……应该说细致过头了。整个画面的细腻度,实在令人难以联想到那是只以炭笔所描绘而成的草稿。
当然啦,如果只是这样,根本无法构成令千夏面红耳赤的理由。问题在于……这幅图像所画的对象,乃是一名男性的裸体,而且是从正面描绘的全身像,上上下下各个部位都画得非常详细精致。连一根毛发、一条肌肉,都带着十分写实的线条。
既然是所谓的男性裸体像,就代表连下腹部……也就是重点部位都跟着呈现于画布上。
当然,眼前并没有半个人体模特儿,连石膏像也找不到。这名少女似乎是将存在于脑海当
中的映像,忠实地转换成一幅画作。只是……她到底是在什么地方进行如此详细的观察,并将之转存成记忆的?
这张摆着如同大卫王雕像姿势的男性图像,背上又附有一对漂亮至极的羽翼。这也正是千夏第一眼看见这幅画的时候,之所以说出「好像天使一样」这句话的主因。
「对了,我都还没问过你的名字呢。啊,我叫森村千夏,是美术部的部员。」
「那是名字吗?那是给自己的无意义称呼。我并没有可以用来自我介绍的言词。」
「……你是留学生吗?如果不是的话,请原谅我的误认……」
周身包裹着一层淡薄光芒的少女说道:
「我并不打算干涉你。我认为这里是能够让我尽可能避免与目标产生接触的存在地点。截自目前为止,在指示仍旧愚蠢的状态下,我绝不会自发性采取行动。此外。或早或晚,时机都将来临。只不过现在,那个是没有的。那个。」
虽然压根儿不懂「那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不过千夏却很直觉地领悟到一点:
——她似乎不是个坏女孩。虽然讲话的文法句型有点怪,不过反而给人一种讲话很直接了当的感觉。
「嗯?」
一旦直视少女的脸庞,便让千夏几乎站立不住。但若因而将眼神转向画作,又会使她觉得
很难为情。千夏只好注视着少女那白到不能再白的指尖。
「哪,可是没有名字的话,要叫你的时候会很不方便耶。我应该要怎么称呼你才好呢?」
「名字就随你高兴地寻求吧,名字并不会由我来担心。」
千夏盯着少女那宛如天使图像般的美貌,很快地想出了一个昵称。
「那我可以叫你天使同学吗?」
这是因为她觉得如果称呼她「小天使」的话,似乎有点不妥。不过……叫她天使同学其实也满怪的吧……?——千夏心中也不是没有产生过这样的念头。
少女——天使同学——以如同形变的表情移动,在脸上殿露出微笑,并开口回答。(译注:电脑绘图技巧之一,由一张图像缓缓转变成另一张图像的过程手法。)
「于是,那个并不会放在心上,那个并不会让我担心。」
又是『那个』啊……虽然内心暗自咕哝着,不过千夏的精神层面并不会因这种程度的事情就产生动摇。
因为如此。
千夏将天使同学加入了自己的朋友名单当中。
真是好胆量。
天使同学今天依然窝在美术室的一角。
除了此处之外,从未曾在其他地方见过她的踪影。千夏完全不曾在走廊上与她擦身而过,也没有半次目击到她从某间教室里面走出来的经验。
她就像是一名只有在放学后才会现身的美术室精灵。她所给予他人那宛如经过数位程式加工处理过的柔焦特效,以及身旁随时随地都有金粉从天而降的印象,自从第一次见面至今,也并未产生过任何改变。
千夏发挥出规规矩矩的交际风格,迳自坐在天使同学的身旁。
「你都没有去上过半堂课吗?」
千夏听说有些学生适用于拒绝上学的对症疗法,总是在保健室里面上课。因此她认为天使同学会不会也是拒绝上学症候群的病患之一,然而……
天使同学仍旧未停下捏住炭笔作画的手。
「通常,位置与我有关的受到限制。要说出来是可能的,那是我自己限制了那个。这是为了预先防范无益战事发生的行为。我已经与《剑精》进行交换,于是,刀。他们让《妖精》采取行动。即便八世界会议已正式发表休战宣言,也请时常采取冲动莽撞的行动。那是他们的
缺点。因此,我要保证我的领域,尽可能地不随意移动。我的行动只有接收到神的电波指示才行。」
该不会电波系角色会比天使同学要来得好一点吧……千夏虽然边这么想,不过她还是不经意地理解了她的话中涵义。千夏跟绫羽当同班同学可也不是当假的。到校第一天,绫羽便到处实践了无益的战事,将好几名男同学送进了保健室。相信天使同学一定很担心自己若不小心遇见了绫羽,可能会因为他人无法了解的理由而招致绫羽的主动袭击吧……
再附带一提,窝在餐厅里的豪华双人组跟绫羽之间的关系似乎也不怎么融洽。
更何况在这群人当中,竟只有外表看起来最不正常的猫子,算是言行举止比较正常一点的人物……可见情况是多么的无药可救。反正世纪末离现在还很远就是了。
「哦——」
随便敲个边鼓回应之后,千夏探头窥视着天使同学手边这幅画作。
模特儿虽然还是同一人,不过倒是换了另一种姿势。根据这阵子以来的观察行动,她发现天使同学每天都会画出一张不同的作品。只不过所有作品都只有单一色调,看起来宛如她不晓得除了木炭之外,还有其他绘画用具可以运用。而且在所有作品当中,局部描绘都格外逼真。
「颜色呢?你不上色吗?你用的是油画专用的画布耶。」
面对千夏的询问,天使同学马上作出回应:
「色彩并非绝对需要。我的贤人守护天使,只有在一个系统下存在着阴影。那是应该以白与黑来描述表现的现象。白色,请画。请离开,请画。以阴影加以覆盖。请离开,请成为。」
完全摸不着头绪。感觉上好像她照本宣科地念一篇翻译品质烂到极点的文章给自己听一样。
此时连千夏也不禁感到困惑,而或许是察觉到她的困扰之情——
「嘻嘻……」
天使同学首度笑出声音,也唯有这笑声的音色与一般女子没有太大差异。
「关于那个,虽然对着色不会感到迟疑,不过对象则可以再限制于另一个。这里有个提案。就如同对象一样,你能够允许吗?」
「抱歉,你要提什么案……允许什么?」
「嘻嘻……」
很像天使的天使同学,缓缓放下手中的炭笔,又慢条斯理地从座位上起身。只见她以相当缓慢的速度,完成了自画架上取下尚未完成的画布,然后摆放在美术室墙边的一连串动作,接着又拿了一块全新的画布回来。在千夏看着她那优美的一举一动看到浑然忘我之际,天使同学已坐在画架前面,重新拿起作画用的木炭。
这时千夏才突然发现,天使同学已移动到可以从正前方观察自己的位置。
她那根本不像人类所有,却又似涌泉般清澈透明的双眼,正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千夏。这道如同游栘于全身上下的视线,使千夏身子不禁为之一震。不过这一震并非由寒意所引发,而是因为千夏不知为何,忽然产生一种自己好像全身赤裸地站在她面前的感觉。
「呃……」
虽然完全不懂她刚刚那番话的内容为何,不过千夏倒是可以理解这道视线的涵义。
「你是要我当你的模特儿吗?」
「这是正确的。」
她是想说二点都没错」吗……千夏一边心想,一边点了点头。
「然后,请维持住站立之时的模样,这并不会花上太多时间。」
话刚说完,天使同学马上开始动笔素描,根本不等千夏从椅子上起身。千夏急忙踢开自己所坐的椅子,并依照她的吩咐,动也不动地伫立于原地。
画布与炭笔互相磨擦的沙沙声响从未间断地持续传出。天使同学并未修改过任何一笔线条。宛如打从一开始,就有目不可视的线条存在于画布上,而她只是沿着这些无形线条下笔罢了……可见她下笔有多么精密准确。
千夏并未摆出任何姿势,只是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之后,持续动笔作画的天使同学终于张开她那桃红色的樱唇说道:
「那已经很完美了。现在我可以依循我的记忆,画出那个。请自由行动。」
说完这句话,她便再也没有抬头看过千夏一眼。只见她脸上浮现出如同温水般的微笑,聚精会神地描绘着眼前这幅画。
千夏则是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转身离开现场。
——绫羽同学已经很妙了,这女孩竟也一点都不输给她呢。我还真想近距离听听她们俩在碰面时,会进行一段什么样的对话。她们俩之间到底能够鸡同鸭讲到什么程度,绝对是值得一看的好戏啊。
好啦,我也该继续画我那张未完成的作品。当千夏打算前往准备室之时,有人从外面走进部室。
「啊,社长。」
「嗯?」
只见担任美术社社长的三年级女学生,维持着将书包挂在肩头的姿势。
「怎么了吗,森村同学?」
「关于那个女孩子……」
转眼朝千夏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确认了天使同学的身影之后,部长开口说道:
「哦……你是指她啊。」
「社长知道那个女孩子是谁吗?她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间教室的呢?」
「从什么时候啊……」
社长将书包放在桌上,从书包里拿出一片木糖醇口香糖丢进嘴里。并一边拉出椅子,边反向跨坐在椅子上。
「哎呀,反正也没关系嘛。她在教室里面又不会造成什么危害,而且她也只是一直坐在那边画画而已啊。」
「话是这样说没错啦……」
「森村同学,就算再怎么在意也无济于事的事,还是不要白费心思去在意比较好喔。我个人认为反正她就是那样的存在,是一个就算我想破头,也想不出她真实身分究竟为何的女孩子啦。」
嚼着口香糖的社长,脸上露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
千夏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能够理解巽的心情。原来如此……碰到这种状况,确实会让人很想大叹一口气。
「社长,你那种说话方式,简直就跟朝凪老师没啥两样喔。」
「或许吧,我本来就很喜欢那位老师啊。如果能像老师那样活在这世上,大概会产生『人生就该及时行乐』的想法吧。话又说回来,你好像就是朝凪老师班上的学生嘛,真是羡慕你
耶。」
千夏倒觉得能够对上述状况表达羡慕之意的社长,才是真正值得羡慕之人。
社长继续咀嚼着口香糖。
「不过老师的弟弟就很不像话了,难得拥有一位这么棒的姐姐,但他看起来似乎没有受到任何一丝薰陶嘛。特别是他近来的表现……他身边那两个长发美女及个子娇小的小女孩,简直令人不禁想问:这算啥?春天明明还没到,但最近在校内,怎么出现了好几个怪人呢?例如在餐厅里,也无故冒出两个完全搞不清楚场合与状况的女孩子……」
千夏无法回答社长这一串询问,而且这也不是她特别想知道的事情。因为对现在的千夏而言,令她感到兴趣的事物,分别是她出自班级委员此一身分,所需关心的石丸文一郎之下落与绫羽的全方位攻击行为;以及身为美术社社员的她,希望得知的天使同学之真实身分。她由衷认为光是这三件事就已经够她忙上好一阵子了。
简言之,千夏心想:社长及自己分别提出的意见,其实也几乎等同于全校学生所抱持的想法了吧。
虽然依旧不得而知,不过既然她人都出现在此,那也莫可奈何。至少千夏并不认为她会造成什么实际的损害,所以即便看起来有点碍眼,但摆在那边不管似乎也无妨。况且千夏有一股预感,如果真的跟她扯上关系,届时八成会吃不完兜着走。
——这么说来,早已一头栽进其中的朝凪同学,着实令人同情呢。
话虽如此,但千夏却也不至于很认真地担心起他的安危。毕竟他是朝凪津波的弟弟,在这对压根儿一点都不像的姐弟档当中,只要有姐姐在,则纵使绫羽及猫子干出什么好事,大概也无法对他们姐弟俩造成分毫伤害吧。而且根据传闻,朝凪姐弟好像与绫羽及猫子过着同居生活,真发生什么意外之时,津波也一定会设法解决才是。
就这层意义西言,朝凪津波确实是一名值得信赖的老师。对千夏来说,她虽只是一名单纯的班导,不过就巽的眼光看来,她则拥有班导加上亲姐姐的双重身分。
——真是辛苦你罗,朝凪同学。
千夏边看着社长把吃完的口香糖揉进包装纸里,并神准地将它投进位于美术室角落的垃圾桶,边不经意地耸了耸肩。
——不过,要我对朝凪同学说声「好好加油吧」,我实在是提不起劲啊。
对一名身心健全的男孩子而言,随时随地被绫羽及猫子黏在身边,应该没办法很斩钉截铁地认定这是一种很不幸的状况,况且就某种特殊意义来说,千夏比较希望能够再加把劲的对象,反而是石丸。
社长拿起书包,从椅子上起身,千夏也像是陪伴社长一样,举步走向充斥着一股浓浓油画器具气味的的准备室。她心想:待会干脆拿着自己那套摆在准备室里面的画具,坐到天使同学
旁边好了……
她回头一看,只见天使同学脸上带着高贵优雅的微笑,专心一意地面对着眼前的画板。如同只看得见画布中的千夏般,对于其他任何事物则一概不感兴趣。
***
石丸行踪不明,其实巽也不可能一点都不担心。
不过那令他得以稍稍松了口气的感觉却也很难割舍,所以当发现在教室看不见友人身影时,内心瞬间浮现的安心感反而进一步地使他衍生出讨厌自己的感触,这种内心纠葛也充分展现出朝凪巽这名少年的心理特质。
石丸下落不明的原因出在绫羽身上,而自己却是造成绫羽与石丸碰面的导火线,因此自己理当负起大半责任……巽就是会不自觉地归纳出这样的结论。
当然啦,就巽对石丸的了解,相信他不管碰到什么天大的状况,都必定能够保住一条命活着回来,况且也不会那么轻易就死于非命。靠着一再被绫羽打得七荤八素,仍然再三勇敢挺身挑战绫羽的毅力,绝对有办法化险为夷才对。大概只有像之前现身对付巽及绫羽等人的《魔术师》等角色,也现身阻挡了石丸的去路之时,才需要认真担心他的生命安危。不过……
「这种事不可能发生。」
绫羽开口回应。
「因为巽……你才是他们的目标。他们对《无属》世界中,与此事无关的一般人毫无兴趣。其实我也一样,要不是石丸那家伙一意孤行地持续找我的碴,我早就贯彻我的初衷,完全无视他的存在。」
说归说,但你明明在第一次见面时,就突然出手袭击对方啊……
「那是意外。嗯,当时的事态逼我不得不出手。」
先是一击使许多人失去意识,事后再以「莫可奈何」作为藉口,试想这群受害者哪有办法接受这种说法?即便这是因为将维护巽的生命安全视为最优先考量,这做法未免也太……
巽一边感受着双臂所承受的重量,一边步行于天色将近黄昏的街道上。
他一只手上提着装满食材的超市塑胶袋,另一手则挂着学生书包与猫子。
这是在放学后,准备走回公寓的路上。自从很久以前开始,巽就必须像这样在放学后先去购买晚餐需用的食材,再回家准备烹调晚餐。早从国小高年级起,「照顾姐姐生活起居之人」便已成了巽的头衔。现在也只是在这跟往常毫无二致的日常生活当中,多出绫羽及猫子这两名访客罢了。想法积极一点的话,会觉得事情也不过如此。但若提及会令他感到消极的事态,那就是他回去的家由出生时便一直居住的独栋房屋,变成一间租金便宜的公寓套房,自己又好像
因着至今仍无法理解的理由,而引来诸多谜样人物的追杀。虽然受到实际现身的刺客,也就是由毫无生气的青年、杀气腾腾的幼女、以及布娃娃组成的神秘集团,发动了一连串不合现实的攻击,使巽终也不禁感到害怕,然而由于整个过程实在太过缺乏现实感,反而让巽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作了场恶梦。
此时,绫羽那以凛然表情注视着自己的鲜明美貌,以及猫子那无忧无虑的歌声,一把将巽的思绪拉回了现实世界。
「买东西去~准备晚餐真有趣~啦啦啦啦啦~~~洗着盘子哗啦哗啦~」
猫子宛如一只拟人化的小猫咪一样,一手挽着巽的手臂,一边又走又跳地踩着前进的步伐。她头上那一束左右摇晃、状似竖立天线的头发看起来格外讨人喜爱。
巽被猫子这么一逗,脸上浮现出微笑表情,猫子见状也抬起头来看着他,并「嘻嘻」地笑了一声,顺道用自己的脸颊磨蹭了巽的衣袖几下。这简直就跟真正的猫咪习惯将气味沾附于主人身上的动作一模一样。
绫羽则走在距巽及猫子仅有数步之遥的背后,迳自以险峻的目光注视着四面八方。这并非由于猫子的贴身举动惹得她怒火中烧,她纯粹只是提高警觉,预防危险人物的来袭罢了。
现在巽再也不会对她说「怪人并不会那么时常出现啦」之类的话。因为《魔术师》总是十分唐突地出现在他们眼前,并将巽——不对,应该说是绫羽——逼进无路可退的绝境当中。
可是感觉上,巽却也认为那样的袭击行动应该不太可能时常发生才对。在教室展开战斗的魔术师三口组,被猫子的自爆攻击击退之后,就未曾再出现过。绫羽及媛虽然都认为他们不可能如此轻易丧命,然而巽却衷心希望他们能够就此隐藏起来,再也不要出现在自己面前。
巽不希望任何人丧命,即便是摆明与自己为敌之人也一样。
——为什么我的生命会遭到他人觊觎呢?这一点我实在是无法理解啊……
会如此乐观地烦恼这个问题,也算是巽的本色之一。实际上,他是个不管从什么角度再怎么看,都只能被人认定成一介平凡人的少年,不过他若真的是个平凡人的话,那么无论怎么看都非比寻常的这群人,就不应该陆陆续续地出现在他身边。也有可能是绫羽一干人等全都陷入了天大的错误判断,巽只是被他们误认为是事件主角的平凡人,而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则真正的主角现在或许很有可能已经为了等待不晓得还在何处游荡、迟迟不肯现身的绫羽们,而等到瞠目结舌的境界了。
话虽如此,但不管怎么说,直到这一回为止,本故事的主角依然是由巽担纲演出。
虽说他不可靠的程度简直夸张到极点,而且可能还得加上一个假设符号,不过好歹他也还是个主角,相信他总有一天必能解开所有谜团,并展现出三头六臂般的精彩活跃给众人见识一番。不过,其实说不定也不会就是了。因为故事情节本来就不一定会朝着有利于主角的方向发展,也不见得会如预定调和般地令人安心,但也不至于会停滞不前就是了。经典固然伟大,但以经典为基础所建立的作品,却难以进一步成为超越它的存在。人类的进化或许已走进死胡同,不过人类的精神及精神所衍生而出的文化,则尚留有持续进化的余地,只不过上述言论根本就没啥关系,纯粹只是一篇戏言罢了。
总而言之,巽正步行于应走的道路上。
现下要前往的目的地,乃是在他老家重建完成之前的暂时居所,也就是一间房租一千五百日元的超便宜公寓,目的则是顺利完成四人份的晚餐菜肴。
自从与姐姐津波过着相依为命的生活开始,巽就一肩挑起了维护朝凪家家居环境整洁的重责大任,连家事一概不管的津波应该负责的部分,也全都落在他身上。说到津波,她有只把亲弟弟当成方便使唤的佣人看待之嫌,即便在朝凪姐弟的生活中多了绫羽及猫子这两名成员的加入,此一状况依然不见改善。
由于看起来大概不会有人对他这么说,因此个人也只好透过这个场合,稍微鼓励他一下。
好好加油吧,主角。
***
于是巽也好好地努力了一番。
努力准备晚餐菜肴。
当他一回到公寓,便发现姐姐津波早已窝在绫羽共用的房间里面睡大头觉。摆在和式桌上面的纸条上,写着「晚餐煮好再叫我起床」这样的一行字,巽也很忠实地遵守这条留言。
附带一提,今天晚餐所准备的菜色,乃是津波利用早上的班会时间,直接吩咐巽晚上务必烹调的料理。巽其实很不希望姐姐好像是在宣布什么重要事项一样,当着班上所有同学的面提出晚餐菜单……不过津波的行动模式就是这样,她丝毫不懂得看场合说话,只会顺从自身欲望大声发表宣言。
蟹肉炒蛋烩饭及萝卜味噌汤,马钤薯沙拉……这就是津波所要求的晚餐菜色。
调理当然由巽一手包办,助手则由猫子担任。绫羽却盘腿坐在和式桌前面,很不高兴地交抱双臂。
其实绫羽刚刚也曾经试着要帮忙准备晚餐。似乎是因为每次只负责吃饭,让她觉得有点坐立难安,或是觉得自己好像反过来受到巽的照顾,于是她穿上与猫子成对的三角头巾及围裙,慎重其事地说道:
「也稍微让我动手做做料理吧。你是受我保护之人,然而每次一到用餐时间就得看你换上一张保护者的表情,这让我感到很不愉快。」
「哎,其实你用不着那么在意嘛……」
你啥事都别做,就算是帮了我一个大忙罗……压根儿不敢开口说出这句真心话的巽,只好将一盒鸡蛋及铁碗递给绫羽。
「那……能麻烦你打个蛋,顺便搅拌一下吗?」
「可以。」
绫羽毅然决然地采取行动,结果……她竞连壳一起敲碎,并让将近半颗蛋的内容物掉落至地板上。
巽一见苗头不对,立刻将铁碗从绫羽手中轻轻拿走,并以听起来相当温柔又贴心的语气对她说:
「呃……这个嘛……打蛋这回事或许太困难了点吧。不然这样好了,能请你用开罐器,打开蟹肉罐头的盖子吗?」
「左擦擦右擦擦——清洁干净又漂亮~」
「………………」
绫羽一边俯瞰着猫子拿抹布擦拭地板,一边维持着情绪险恶的沉默,伸手接过蟹肉罐头。
完全来不及阻止……巽还来不及从厨房的抽屉里面,找出开罐器交给绫羽——
嘎吱一声。
巽回头一看,凭单手的力量捏扁蟹肉罐头,并有点不知所措的绫羽随即映入眼帘之中。
看样子她似乎不晓得罐头的开法,以及有开罐器这项道具的存在。眼见罐头内容物不断从遭到破坏的罐头里面溢出,绫羽顿时受到更深沉的沉默团团包围。
「螃蟹螃蟹先生~哇~又黏又湿耶~」
只剩下努力擦拭地板的猫子,口中所唱的随兴歌声回荡于整间厨房里面。
巽小声清咳了一下。
「呃……我说绫羽啊……」
够了够了,你什么都不用帮,静静坐在一旁等就好……巽才刚想说出这句话,但一看见绫羽脸上露出有点不悦的表情,马上又转而提示了另一个替代方案给她处理。
他快速地从超商塑胶袋里面,拿出一个金枪鱼罐头。
「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打开这个罐头的盖子呢?你看,这是附有易开式拉环的罐头,所以只要用手指头勾住这里,再往外拉一下就能打开盖子罗。可以麻烦你吗?」
绫羽率直地接过金枪鱼罐头,啪的一声打开罐头盖,又无言地将罐头交还给巽。
「谢谢你。」
巽以有点夸张的语气表达了感谢之意。
「这样就很够了。剩下的交给我来处理就好,你能先去泡壶茶,坐在客厅那边等饭煮好吗?嗯,如果你可以这样做的话,我会非常非常地感谢你喔……」
绫羽不发一语地继续行动,只见她拿着茶壶去热水瓶那边加了热水,然后再将茶壶摆在和式桌上,并默默地坐下来等待。
八成是因为她对某些事感到很火大,眉毛才会这样断断续续地抽动着。是对只能展现出比猫子还不如之工作能力的自己感到火大呢……还是对态度柔和地把自己赶出厨房的巽觉得很不高兴呢?
巽一边以背部承受着来自绫羽的直瞪视线,一边在心中稍稍摊开双手,做出没辄的姿势,并继续动手准备晚餐的料理。
猫子不愧是个机器人,手部动作相当精巧,可以完全依照指示而动。唯一的弱点大概就是因为她的身高太矮,所以当她在厨房里帮忙时,需要准备垫脚物品给她用才行。只见《科学者》的人型兵器就站在她专用的小木箱上头,一边哼着曲调奇特的即兴歌曲,一边十分精确无误地将竹笋及青葱等蔬菜切成细丝。
巽开火加热装有中式浓汤的锅子,同时拿着炒锅大火快速炒熟配菜……总之大概就是以这样的步调,一步一步地完成蟹肉炒蛋烩饭这道料理。附带一提,这里一定要特别说明一下,巽其实是凭记忆来准备这些菜色的。由于长年以来的佣人生活已彻底渗入骨子里,所以巽的脑袋里早就装满了为数可观的食谱。虽然这让他觉得有点可耻,不过说方便其实还真是满方便的。只是此项特技对于故事情节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帮助可言就是了。
眺望着持续动手准备烹调晚餐的巽,此时绫羽心中究竟作何感想,大概也只能设法推敲一番罢了。不过仔细回想起来,自从绫羽首度来访的那一天开始,就可看出她其实毫无生活能力可言。明明要在这世界滞留一段很长的时间,她身上却只带了额度过少的货币,衣服也只带了身上所穿的那一套,令人不禁联想到她根本没有考虑到任何与食衣住行有关的问题。只不过这个问题,似乎出在派遣她前来的《妖精》国相关人员身上。也就是说,下达指令之人若非极端缺乏常识,就很有可能只是故意没有考虑到上述问题。而如果事实证明为后者的话,那么要她再怎么听天由命也该有个限度,就这样把一切责任都推给绫羽,根本就是错误的作法。况且就媛及堇台似乎有确保她们自己的栖身之处一事看来,可大胆推测这并非绫羽个人的问题,而是应该由她所属的种族全体理当一同面对的悬案,不过大概也只有巽一人视此事为悬案,说穿了或许也赢不了多数派的意见吧。
——算了……
巽边想边将大量的小鱼干丢进煮味噌汤的锅子里。
——光是一直被她守护,我也会觉得过意不去,反正就当成是津波姐变成两个人罢了。
他侧眼瞄了一下,只见绫羽缩起下巴,以相当可怕的眼神凝视着和式桌的中央部位。虽然眼神十分可怕,不过她依然是个很有魅力的美少女。虽然有时她的认知会过于激烈,对这个世界的常识又缺乏到一个极致,还有个性上有些令人困扰的地方……
虽然空间狭窄了点,但日后若回想起曾经跟这样的少女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大概就会令人不禁想说「这样已经够幸运了,你还抱怨个什么劲啊!」之类的话吧。
话虽如此,跟始终放射出戒心十足的气氛、晚上为了守夜而彻夜不睡,白天才在学校睡大头觉,令人搞不懂到底是具有紧张感或不具有紧张感的绫羽住在同一间公寓里,总是令巽的心灵品尝不到一丝安宁,真要说的话……在学校的时候反而还比较令他安心一些,但……这先撇开不谈,烹调料理及看着众人将桌上菜肴一扫而空的过程,倒是让他戚到很快乐的一件事,而既然现在很快乐,那么明天一定也能够过得相当快乐……朝凪巽,好一个想法积极的少年。
当然啦,他不知道的事情还很多,而且迟早他也会得知一些他压根儿不想知道的事情。然而现在,至少此时此刻……
在那一刻来临之前,希望他能把握当下,度过只知往前迈进的宝贵时光。
闲话莫提。
「究竟要到何时……」
在夜幕低垂的黑夜一角,一阵宛如摇动小型黄金钤铛的声音说道。
「我才能够杀了朝凪巽呢?要到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是成熟了呢?」
这里出现了三道影子,如果要各自标示其大小的话,则分别为非常非常高佻、十分矮小、以及比矮小更加矮小,应该称为异形的三道身影。
而这阵声音乃是出自顶着一头波浪发型的女童身影。
「什么人都没关系,但却偏偏被《科学者》将了一军,真是太丢脸了。没想到她竟会与《妖精》发动那样的复合式攻击……明明就只差最后一步。我当时还想再强迫那个妖精女孩跟朝凪巽先生,在精神层面与肉体层面承受更加更加强烈的痛苦说……再这样下去,人家会变得很欲求不满啦。」
「咕钦!」
童女手中所提的布娃娃,则发出了像是在回应这段话的哭声。由阴影看来,那似乎是一只变形的无尾熊。跟这名个子娇小的少女搭配在一起,其实相当合适,只不过少女的拿法却不太寻常。童女用一条绳子绑住无尾熊的一只脚,以倒吊的姿势拿在手上。无尾熊的头部抵着地面,身上附着显然已被拖行很长一段距离的污垢。
「…………嗯…………」
身材特别高大的身影开口回应。
「香炉……等待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喔……你仔细想想,摘下尚未成熟的果子,吃起来一点也不美味嘛……如果错估了狩猎的时机,下场可是会很惨不忍睹的喔……」
这声音听起来,如同出自一道得了忧虑症的幽灵之口。
「哎呀,老师。」
稚嫩的声音当中不存丝毫惊讶,只带着嘲讽般的色彩。
「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能从老师的口中,听见这么平凡的一般论调。老师,我确实是很喜欢玩弄及虐杀那些值得我动手杀戮的对象,但要是等待太久,导致果实擅自熟透掉落的话,那我一定会感到非常非常火大。如果在我出手狩猎之前,他们就先被别人抢走的话,我可是会失望透顶的喔。」
「咕钦——!」布娃娃的影子出声回应。
「……说得也对,香炉。」
这声音不带一丝责备之意,只是一再透露出满不在乎的感觉。
「猎物被抢走的话,感觉确实不太好……与其如此,干脆就由我们亲手……」
「没错,就是这样子啊,老师。」
「只不过香炉啊……如果有人从旁夺取,那么届时将痛苦加诸在那些人身上,不就得了吗……?那可是新的猎物喔……有《剑精》及《不死者》……还有《邪神》喔……虽然根据协定,我们不能跟《天使》进行战斗……」
「哎呀……」
童女似乎以手背抵住自己的嘴唇。
「老师,你不觉得这样一来,我们好像变成了朝凪巽先生的守护者一样吗?这不就跟我们原本的目的背道而驰了吗?」
「……你有问题吗?香炉……」
「不,一点也没有。」
这阵讨人喜爱的声音,毫不犹豫地做出回答。
「这样子好像比较有趣一点。不管哪一边都很值得好好虐待一番。就让我们以血及火焰所制成的牺牲品,将他们打落地狱深渊吧。巽先生则留到最后再处置,真是令人期待啊。」
「……期待是一件好事喔,香炉……所以我们何不静静等待那一刻的到来呢……时间拖得越长,届时必定可以得到更上一层楼的快感喔……」
「类菌质体,你觉得呢?」
「咕钦——!」
「……这样啊,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代表这样应该是正确的决定。那么……我们就等待吧……等待迟早都会来临的那一刻到来。」
「嗯…等待吧……那一刻必会来到……」
随后,三道影子宛如被吸入黑暗中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完全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像上述的小插曲,其实都会在某个地方上演,只不过就这一回而言,他们跟故事情节扯不上任何关系就是了。
***
时间往前推进,到了隔天的放学时间。
人在美术室里面的森村千夏,正被一种坐立难安的感受围困。
而这股感受的发生源则在她自己的手中,其中绝大部分乃是由这幅绘于画布上头的图画所引起。
「你得到满足了吗?」
天使同学的声音听起来相当遥远,不过事实上,她就在自己的身旁。她坐在画架前面,已经开始动手描绘另一幅新的画作。
千夏用双手拿着这幅差不多三十号大小的油彩画,并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画布上的作品。
「嗯~~」
这是一个很难回答的问题。天使同学拥有超越一般高中生水准的作画技巧,能够被她主动提议担任模特儿,算是一件令人既高兴又有点难为情的事,然而在昨天答应她的时候,千夏压根儿没料到当她今天亲眼看见完成的画作之时,居然会让自己感到如此害羞不已。
说真的,她除了感叹以外,也还是只能感叹。仅花上短短一天时间,便能完成一幅如此完美的人物油画,着实令人不得不赞赏她的画技已经可以堪称为天才的程度。位于这张理当为平面的画布中心之人物,肯定是千夏本人,而且还把画中之入画得比本人还漂亮数倍,这可说是拜天使同学的大放送精神所赐……只不过她这样的大放送究竟有何意义,唯有这一点是千夏再怎么想也想不通的疑点。
「那个……这幅图……是你靠想像所画出来的,对吧?」
千夏战战兢兢地看着画作,又难为情地将视线移开,并开口询问。总之,她就是静不下心来。
天使同学带着既温柔,甚至还散发出一股芳香的微笑说道:
「非常地再次……你要画吗?是什么明明是你,却对什么样的问题感到害怕吗?」
「这个……该怎么说呢……?」
还问我什么问题咧……一旦看见这幅画作,绝大多数的人八成都会产生误会吧……
画布上以丰富的色彩与笔触绘制而成的千夏看起来栩栩如生,像是会从画布当中走进现实世界般地真实。
并且是全裸的姿态。
在千夏的记忆中,她根本未曾脱光衣服站在天使面前,不过看在毫不知情的人眼中,就算误以为千夏担任了全裸模特儿也不足为奇……可见这幅作品的完成度之高。
天使同学就以如此细腻的描绘技巧,在画布上画出一名全身一丝不挂的千夏。
「这幅画……实在有点不适合公诸于世啊……」
说不定波提切利所画的「维纳斯的诞生」看起来还比较内敛一点。在这幅画作当中,千夏脸上甚至还浮现出不顾一切的蛊惑笑容。说不定天使同学是察觉到隐藏在千夏内心深处,连她自己都不晓得的情色思绪,并忠实地加以呈现出来……一个会让人不禁产生上述联想,既逼真又艳丽的自己就置身于画布当中。(编注:文艺复兴早期,居住于翡冷翠的伟大画家。)
令人惊叹的是,天使同学的观察力实在了得,连三围几乎都与实际数字毫无误差。不过胸部的罩杯看起来似乎大了一点,这也算是她的服务精神吗?
「天使同学,这幅画能送给我吗?」
「这就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我对完成之画作的目的地并不感兴趣。那就如同有人接受一般,选了你的一时兴起之结果。」
——太好了……
千夏不禁松了口气,她刚刚还一直很担心,要是天使同学说要在下一届文化发表会举办时拿这幅画来展示的话,那该如何是好。还是趁没人看见之际,赶紧收进准备室的暗房里面,等颜料乾掉之后再拿回家收藏吧。
貌似天使的少女轻扬嘴唇,露出天使般的微笑,并再次挑战新的画作。那股围绕她全身上下来源不明的闪烁光芒今天也依旧存在,而受到同样亮光所缠绕的手指,则抓着炭笔毫无停滞地在画布上移动。又是那幅男性天使画像,看样子她奸像特别喜欢这个主题。另外,不用讲也知道……这依旧是一幅裸体画像。
难不成她非裸体主题不画……?还是她就只会画裸体而已?
千夏突然灵机一动。
「哪,如果拿男生当模特儿,你也可以动手作画吧?」
天使同学宛如察觉到千夏的意图一般,迅速眨了眨眼。
「我想我汲取到你话中的意思,我不会区分绘画物。」
「就算穿着衣服,你还是会画成裸体吗?」
「是,我在这么做之时并不会感到一丝迟疑。」
「哦……那么」千夏双眼为之一亮,「下次我带模特儿来给你参考,你能不能试着画画看
呢?如果你能画出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缠在一起的身影,那就再好不过了……如何?」
嘴角也跟着露出形状看起来相当危险的笑容。
「那是我班上的两名同学,虽然其中一名现在不晓得跑哪去,不过他们的名字分别是石丸及朝凪——」
***
接下来——
既然地球会持续进行自转,日子也会依照日历所标示而流逝,每当黑夜将尽、太阳展现出容颜之时,学生们就会齐聚于学校。
其中也有一些明明不需要聚集,却在学校里面找到容身之处的人,而当中又以这两人组最为显眼、所绽放出来的异彩也最令人侧目。
「媛,像你这样将双脚摆在桌上,在追究是否合乎礼节之前,你的裙底风光会先被人趁隙看光喔。」
「哼!」
嗤之以鼻的媛,毫无改变姿势之意。
「想看就尽管看啊,反正今天也无所谓,因为我穿的本来就是可以给别人看的内裤啊!」
「哎呀呀,像你这样刻意说出不讲也不会有人知道的事,可是十分不识风趣呢。而且还讲得这么大声,会害风流雅士们大感失望喔。」
「堇台,你嘛帮帮忙。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在。」
一点也没错,餐厅里不见任何学生的身影,这是因为现在是上课时间。目前就只有身子倒卧在椅子上,并将细长双脚摆放于豪华圆桌上的媛,以及随伺在侧的堇台两人在餐厅里面。
「真是悠闲呢。」
堇台一边将红茶倒入青瓷杯组当中,一边文静地轻声说道。
「和平虽然是一件好事,但现在还真希望能有个聊天对象的陪伴呢。需要我去向巽先生及绫羽小姐提出要求吗?请他们务必前来陪你……」
「哼!」
媛一边用手指头把玩着绑在头部侧边的马尾前端,一边皱起眉头。
「我才不想陪那群傻瓜,而且堇台,你给我听清楚了。要是你敢去拜托绫羽那个怪胎做什么事的话,我绝不会原谅你喔!我们国家的上司究竟在想些什么啊,居然非得要我担任绫羽的护卫不可……!无聊透顶,照理说应该是她们要来向我们鞠躬哈腰才对吧!」
「话虽如此,但现在陪伴在巽先生身旁的人是绫羽小姐,而不是我们啊。」
在媛再次打开她那翘得老高的嘴唇之前,堇台「啪」地将双手拍在一起,好像突然想到什么好主意似的说:
「对了,媛。现在还不算太晚,我们何不去听听这个世界的课程呢?到巽先生那一班应该比较妥当吧,况且绫羽小姐也在那边。」
「不要!」
媛像个闹别扭的小孩一样回答。
「光是看见她的嘴脸就够讨人厌的了,要是见面时间还得拉得更长的话,我肯定会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与其跟那种家伙建立良好关系,还不如直接诱拐那个叫朝凪巽的笨蛋,并窝在这里进行长期抗战,反而还比较像话一点!」
「哎呀呀……」
堇台嫣然一笑。
「这样做八成会引来各个世界所发动的总攻击吧……这种行为可说是十分完美的违反协定喔。特别是绫羽小姐……相信她应该不会闷不吭声才对。」
「我的意思就是认为这样的结果比较好啊!凭我的实力,就算跟绫羽正面对决,也绝对绝对不会输给她啦!」
看来媛的心中似乎对绫羽抱有一种自卑戚。特别是现阶段完全败北的部分……例如胸部的
大小啦胸部的厚度啦及胸部以下的身材曲线等等。
「在那之前,本国的惩罚部队会先抵达,然后将我们拘禁起来就是了。如果事态真的演变至此,请您务必作证,说我堇台曾经阻止过您这么做喔。」
「这算什么?你就只打算保住自己的生命啊?」
「不不不,我是服侍您的人,不论您往何处,我都会一路伴随到底。即便是地狱深渊也在所不惜喔。」
媛陷入沉默,将堇台刚倒入杯中的红茶一口喝光。带着绝妙温度的红茶,宛如显示出堇台长年以来的陪伴一样,顺畅地滑入喉咙深处。
堇台脸上依然维持着迷人的微笑,那是一副好像早已知道媛接下来要说什么的表情。
沉默持续了一阵子之后——
「真是的!」
媛很粗鲁地将杯子放回桌上,并草率地把她那头金发往上拨。
「好啦,我知道了啦!我会遵守命令!不会做出触犯禁制的举动啦!」
即便受到怒眼瞪视,堇台依旧不减脸上笑容。
「哎呀呀,当然是这样的罗,我非常非常清楚,因为再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媛啊。」
堇台屈身就座,替自己倒了一杯红茶。
「媛,你似乎觉得有点无聊呢。是因为自从来到这里之后,都没有机会展现出堪称活跃的表现所致吧……」
「我也好想跟《魔术师》打上一场喔……而不是跟那个变态天使。」
媛将双脚从桌上移开,随即趴着似的拄着双颊,并一边用手指玩弄飘落于脸部前方的金色发丝。
「哎——真是无聊透顶啊。留在本国前线劈砍《邪神》军团,反而还比较有趣一点呢!」
「虽然我个人不太同意这番言论,但确实也是如此呢。可以说这个世界实在是有点无忧无虑过了头。要是能够发生那么一点小小波澜,至少也可以稍微排遣一下这无聊的感觉啊。」
动作优雅地将杯子拿在手中的堇台,透过餐厅的窗户仰望着校舍,并露出悠然的微笑神情。
***
堇台所说的波澜,绝对不是指发生足以毁掉一整间教室的强烈爆炸,或是操场被刦成两半,并有异界的妖魔鬼怪出现等超乎一般常识的状况。而是以这个世界的现实为判断基准的波澜。
虽然巽衷心期望不论就何种意义而言的波澜,最好都不要有机会发生,但很可惜的是自从巽出生以来,他的希望就甚少实现过,像是他的姐姐早他一步出生,而且哪个人不好当姐姐,偏偏由津波这名女性当上自己的姐姐……这足以堪称为在他出生之前就已经开始的不幸事态。不过众人都很清楚正如有人从斜坡顶端丢出一颗球,则这颗球就会呈加速度往下滚落的道理一样,幸或不幸的其中任一项,都具备着很容易产生连锁效应的性质。
只要路面上出现些许高低起伏,就很容易造成往下滚动的球弹跳起来,而高低起伏的幅度大小,也会左右到上下运动的高低程度。
例如先前与《魔术师》所发生的事件,就可说是相当大的一次弹跳。虽然如果一路上都充满类似事件的话会让人感到十分困扰,不过幅度较小的高低起伏,却也维持着绝对不容忽视的状态,静静在路上等待着球的到来。
而在这应当到来的高低起伏上头,则挂着一片刻有石丸文一郎等字样的铁片。
***
事情发生在午休时间。
除了放学时间之外,绫羽大概也只会在这个时间醒来。其余时间几乎都用来睡觉,而时至
今日,已经没有半个人会再对她这样的举动提出任何抱怨及不满。
绫羽本身看似没有睡觉的打算,但她现在也好像养成了习惯,将白天在学校当中的护卫任务丢给猫子负责。
这正合巽内心所望。虽然现在在学校里面,再也未曾发生过有学生被她擅自误认为「可疑份子」,而遭到一拳打飞的吓人事态,不过巽还是很希望绫羽能够尽可能地维持温柔的姿态,猫子则是只要吩咐一声,她就会乖乖听话。
而且绫羽的睡相,远比她平常那可怕的表情要可爱数倍。如果只是观察她沉睡的模样,可说是比猫子更像一只猫咪。
不过,到了午休时间,就非得叫醒她不可。一天三餐都要好好吃上一顿饭是巽的原则,而既然待在巽的身边,绫羽自然也得依循他的原则行事不可.况且若不叫醒她的话,事后必定会挨上一顿臭骂……
拜同居家人人数增多所赐,要他每天都准备这么多人份的便当,已成了一件不可能的任务,然而只要前往餐厅,堇台就会主动提供煮太多的料理给他们吃,所以中餐实际上并不成问题。只不过每次都这样接受对方招待,会让巽谦虚的心感到过意不去并引以为耻,因此今天改吃便当。再加上每次同桌用餐之时,媛及绫羽总是会因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大吵一架……所以,今天真是和平的一天啊。
「绫羽。」
巽轻轻将手摆在发出轻微睡眠呼吸声的绫羽肩头上,他知道要是随便拍她肩膀,很有可能换来一记出于反射的手背重击。
「嗯~~嗯……?」
绫羽抬起头来,脸上还呈现着睡昏头的表情,不过在短短两秒钟之内,她随即切换脑中思绪。
「哦……」
只见她不经意地擦了擦嘴角。
「中午的休息时间到了吗?看样子并未发生任何异状呢。」
所谓的并未发生任何异状,是指自从《魔术师》的袭击以来……真是万幸呢。
「哥哥~~」
将刚刚坐在教室后面,拿在手中的对战车用来福枪不晓得收到哪去的猫子,边走边跳地走近巽。
「吃饭~吃中餐了~~唷~」
巽从书包里拿出三人份的便当盒摆在课桌上——大概就在这个时候,既和平又幸福的时光崩坏之刻也很必然地来到。
喀啦。
教室的门扉发出比往常更为沉重的声响,被人给打了开来。
缓慢地……
一道身影伴随着这样的形容,出现在教室当中。这道身影缓缓步行,其目标乃是巽等三人所围绕的课桌。
目睹此道身影的班上同学们,同时闭上嘴巴、凝神注视,教室瞬间陷入悄然无声的状态。
来者身上奇异的服装并不是学校制服。这件到处可见破洞的黑色服装,看起来像是一件带有异国风情的柔道服。胸口附有一个看似星座的刺绣,大概是某流派的标志吧。
附带一提,这道身影赤着双脚。它究竟从是从何而来的呢?总而言之,身穿这件黑色道服、拥有魁梧身材之人,静静地……缓缓地迈步前进,并在巽的面前停下脚步。
到了这个时候,巽及绫羽当然都已察觉到此人的身影。之所以没有发出声音,是因为巽感到十分惊讶,而绫羽则是纯粹毫不在意罢了。附带一提,一旁的猫子只顾着大口大口吃便当。比不在意更不在乎此道身影。
「巽。」
他开口说道。他……没错,在午休时间才到校,而且没穿制服,带着一身令人不解的姿势来到教室的他,究竟是何方神圣呢?
「石丸?」
巽好不容易才开口。
「呃……真的好久不见了。你总算愿意回到学校……等等,你这身打扮是怎么一回事呢?」
自称为巽唯一挚友的石丸文一郎,以平静到令人不寒而栗的低沉声音回答:
「巽,让你久等了。」
好像是有等过,但其实也没有很刻意地等过……
「依照约定,我回来了。」
巽根本不记得有跟他作过这样的约定就是了……
巽虽然感到有点不知所措。
「看到你回来……嗯,我也觉得很高兴,因为我有点在意你的安危。呃……你这几天到底是跑去哪里做些什么呢?」
「别说了,你什么都不用再说。」
「啥?」
得到这个算不上什么答案的回答,使巽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石丸的脸。
眼前这名朋友产生了很明显的变化。具体面言,他的脸颊消瘦了不少,却也因此使其精悍感增加数倍。再仔细一看,还可发现在他身上没被道服遮住的部位,存在着几道细小的伤痕。他的体型原本十分壮硕魁梧,不过若跟过去的肌肉男形象比较起来,现在他反而给人一种变瘦的感觉。话虽如此,但由他全身上下所散发出来的压迫感,至少也比过去强上两、三倍。
值得一提的是,他那双有如位于深邃森林之中,一片静谧池沼般的双眼。在他的眼神当中,有着一股以坚定不摇的自信为根基,宛如一颗坚不可摧的巨石一般,平静沉稳的气度。
「我结束了我的修行,再次回到这里。」
他那泰然的视线,顿时化为一把利刃射向某一点。
手掌摆在便当盖上的绫羽,以眼还眼地弹开了石丸的视线。绫羽的冷静更胜石丸之上,那是一道完全只将石丸视为一块大石头的眼神。
「………………」
「………………」
「………………」
以上分别表示石丸、绫羽及巽的沉默。
「嚼嚼嚼……」
这则是猫子所发出的声音。
「就由本人解释给你们听。」
打破沉默的石丸,俯瞰了绫羽一眼,随即张开他那干燥的嘴唇。
接下来只听到石丸绵延不断、滔滔不绝地讲述着他的辛酸血泪史。
这是一段相当漫长的故事。那一天,败在绫羽手下的石丸踏上了毫无目标的流浪之旅,而在这趟旅程中,他偶然抵达了一间既非山门亦非古刹的古老寺庙,在其中遇见一位不知算是住持或是神主,不过看起来既像仙人又像老师父一样的人。随后在此人的询问之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叙述了一遍的石丸,却不知为何被此人视为一名可造之材,并获准留在该寺修习名为无间星辰流的古流武术,于是他很努力地展开了一段苦修般的修行生活。不知是因为与生俱来的才能,或是活用了拿打架当三餐吃的国中时代干架经验,导致他如同砂漠的砂粒在吸取水份一般,快速地学会了各项武术技巧,并从师事的师傅手中获得最基本的认可之后,才再次回到这个红尘江湖之中……光是要详细描述个中情节,八成就很有可能会成为一部长篇大作。
然而说真的,这只是一段无关紧要的故事,所以详细内容也只好忍痛割爱。
「——就是这么一回事。」
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
「所以我回来了。绫羽,为了与你一战。」
石丸还是以十分冷静的语气说明来意。他目前的身影,与过去的石丸毫无相似之处可言。看样子,修行的成果似乎连带产生了促进其精神层面得到成长的效果吧……他到底做了些什么
啊?
对很冷静地投射出挑战眼神的石丸究竟抱持何种看法,这一点虽然已完全超出理解范畴之外——
「一次两次嫌不够,你居然还打算第三次阻挡在我面前吗?」
绫羽也缓缓起身,只见她将手掌自便当盖上挪开,全身散发出一股目不可视的斗气。
「巽,看来你还真是容易受到奇怪男子的喜爱呢。这个人,」她指着石丸:「这或许算是我第一次遇见像此人一般纠缠不休的人类,你过去到底对他做了什么事?若非格外重大的事态,此人绝不可能如此执着于你。」
「这个嘛……」
巽感到十分困扰。
「我并没有对他做过什么很特别的事啊。那件事就算说出来也不太有趣……或者该说……」
虽然这段吞吞吐吐的台词是巽发自内心的话语,然而绫羽及石丸却好像都没有将他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这段话给听进耳中。他们就如同钟声敲响前的格斗家一样,只顾着在至近距离下,发动一场又一场的视线大战。
「我要求与你再战一场。」
正面承受着绫羽瞪视眼神的石丸,开口提出要求。
「以前的我,在心中对你始终抱着某种轻视的念头,觉得不管再怎么厉害,你毕竟也只是个女人罢了。不过,我对过去自己的过失感到十分可耻,要我为此向你低头亦无妨。你很厉害,是一个与性别毫无关系的强敌。在我如今的眼中看来,你的外貌已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换句话说,你就只是一名拥有强大力量的人类,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是。」
「这样啊……」
绫羽毫不客气地回答。
「我对你到底将我视为何物,丝毫不感兴趣。不过,要我赞同你话语当中所提到的某部分意见,倒也未尝不可,也就是我拥有强大力量这一部分的描述。此外,我必须再订正一个地方,并非再战,应该说成再再战才对。」
「无妨。」
石丸的眼神当中渐渐浮现出一股深邃色彩,而且十分厚重……
「不管是第几次,我都不会在意。下一场必胜,事情不过如此。」
并非是他散发出过度的自信,他的脸上也不见任何挑衅的表情。只有一股远离世俗,由一切红尘俗事当中获得解放的气氛,笼罩在石丸全身上下。原先在他失踪之前,身上所具备那股宛如猛禽类的兽性,如今已彻底隐藏起来,而且纯就外表观之,那简直就是一种堪称达人境
界的状态。在石丸的周身,浮现出一股只有达成了某种目标之人,才有可能散发出来的确切气息。虽不知他究竟达成了什么目标,不过他的感情计量表已急速往下降,唯有此点不容置疑。
只不过,不管这究竟是对是错,巽都不太高兴得起来。
不对,石丸的攻击性看起来降低许多,这点确实值得欣慰,但若是他个人所散发的气氛,与其对谈内容相去甚远的话,那事态几乎就跟过去一样没啥变化可言.反而因石丸散发出一种已学会某种绝技的强烈气息,导致巽产生两者绝不可能仅以单纯斗殴来为此战画上句点的不祥预感。
「我说石丸啊……难道就不能以其他方案解决吗?我个人觉得根本就没有任何理由,值得让你跟绫羽一再发生冲突啊……」
呵……石丸露出宛如野狼脸上浮现出微笑的表情,并持续以压低声调的声音对他说:
「巽,事到如今已不再需要任何理由了。我过去败在此女手下,这点我承认。我输了,不过那只是因为我太过不成熟所致。所以我不得不设法让自己获得成长。这也是我踏上旅程的主要原因。我告别了过去那极不成熟的自己,彻彻底底展开修行。现在站在你眼前的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如果将以前的我比喻成一名连眼睛都张不开的小孩子,那么现在的我已经可以参加成人式……可见两者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石丸单方面地讲述着自己的主张,随后又将视线移回绫羽身上。
「我要挑战你,请你务必接受挑战。王者理当有接受他人挑战的义务才对。」
巽根本来不及出言阻止。
「好!」
绫羽抬头挺胸,任由一头长发在巽的面前飘逸。
「你称我为王者吗?这份心意确实值得赞赏一番。我背负着必须将阻挡在我及巽面前的所有人,通通加以排除的义务。如果你执意要成为我们的阻碍,那么无论多少次,我都可以亲自出马对付你,直到你心中再也不敢抱持此一念头为止,」
「戚激不尽。」
令人惊讶的是,石丸居然轻轻地向她鞠了躬。然而在他随即抬起的脸庞上,却已换上一张宛如正准备动身保卫国土的战士一般,散发出威猛气势的表情。
绫羽及石丸随即各自摆出备战姿势。身穿制服的绫羽,以及穿着奇妙黑色道服的石丸……两者的对峙场面看起来虽然格外超越现实常理,不过巽还是决定试着抵抗到最后一刻。
「你们俩也犯不着立刻就在教室里上演全武行嘛……说真的,你们何必都露出这么认真的表情咧……」
只是这两人似乎未将巽的话语放在耳中,面对面的绫羽及石丸,眼中就只看得见对方的脸孔。
真要追根究柢,这应该算是一场为了争夺巽而引发的战斗,但身为导火线的巽明明都很努力试图让他们停战,他们却一点也不理睬巽的意见……这也算是一种不幸的状况吧。因为此话若是出自一名单纯的一般观众口中,那这两人不予理睬或许还情有可原,可是……巽可是彻彻底底的当事人啊……
使用不可思议能力的少女,以及刚结束一场不可思议修行的石丸……就在两人之战即将正式揭开序幕的那一瞬间——
教室门扉迳自被打开,并发出响亮的声音。
「我听见你们之间的所有对话了。」
朝凪津波慢条斯理地登场。
她既是这个班级的班导,也是巽最不希望被她知道这件事的人。
「既然要进行这么有趣的事,那就给我在更像样一点的舞台上举行。选在休息时间开打算不上是好事一桩喔。」
像学生与学生对决之类的事,不管是挑在什么时间开打,巽都很希望身为教师之人应当要好好劝诫一番才对,不过就算要求津波阻止,大概也无济于事。
津波脸上带着无所谓的神情说道:
「石丸同学,以及绫羽。要打就等到放学之后再打吧。到时候,可以任你们挑选的时间与
地点都多得很。此外,只开放本班同学观赏这场战斗,似乎太过可惜了点。情报及娱乐应该要广泛加以宣传才对啊。」
巽越来越头痛了。
虽不晓得津波究竟打算准备什么样的舞台,但事态肯定会演变成干脆现在就让他们在教室里开打,反而还比较妥当一些的结果。自从巽的心灵尚未成熟之前,他便被迫体认到身为姐姐的津波所拥有的两项特质:那就是对于不关心的事物,她会彻底忽视到底:然而当碰到感兴趣的事物时,则会发挥出令人讶异的制作人精神。
「知道了没?」
津波这句话并非询问,纯粹只是确认而已。
正当巽打算放弃抵抗之际,绫羽却突然开口回应:
「你要我们到放学后再打?」
「有问题吗?」
「不。」
绫羽轻轻摇了摇头。
「好吧,反正这场战斗很快就会结束,根本用不着太过在意。」
「那就这么决定罗。」
津波好像控制住场面一样作出结论之后,又快步离开了教室。
巽则是一边眺望着散发出如同巨山移动般魄力,迈步走向自己座位的石丸,一边无奈地伸手压着自己的眉心。
***
视点栘到森村千夏身上,她也感到十分头痛。在这之前原本还是个普通人的石丸,如今居然在变得有点不正常后,才回到班上。如此一来,再加上绫羽及猫子,这些应该被归类为「奇特族群」的班上同学,总数已增为三人之多。
——就某种意义而言,如果打一开始就只有绫羽同学等人较为怪异的话,说不定还比较像话一点。难不成绫羽她们……会放射出令常人变为不正常的怪电波?
当然啦,就算是这对身分不详的神秘双人组再怎么怪,也不具备如此强大的传染力啦。石丸终究只是自发性地擅自产生变化罢了。只不过说穿了,与绫羽的对立,正是造成其转变的最主要原因就是了……
——算了,这总比两人直接在教室内大打出手要好多了吧……
要是不这么想的话,那大概也不用再去预测企图逃避的现实,未来将会造成何种结果了吧。
从那一刻开始,直到放学的这段时间当中,教室内充斥着一股如履薄冰的空气,而冰冷气息的发生源有两个,分别为石丸及绫羽。
石丸一坐回自己的座位上,随即交抱双臂,开始闭目冥想。不管是上课中还是怎样,他就宛如彻底遮断了外界杂音一般,丝毫不为所动。当然,他身上还是穿着那套道服。
相较之下,绫羽今天也很难得地没有打瞌睡,只见她脸上维持着如同毛玻璃的表情,静静地坐在巽的身旁。
很倒霉地负责教导下午这段时问课程的两名教师,很绑手绑脚地完成了职责,并在下课钤响的同时马上快步离开教室。除了津波,根本没有任何老师敢对石丸及绫羽发表任何意见或教训。
而津波则在放学前的班会时间豪迈现身……
「舞台已经准备好罗。」
如此高声宣告着。
「石丸同学、绫羽。你们都到操场上去吧。当然,巽你也要一起来。你们就在那里展开一场世纪大对决吧。由于个人觉得很麻烦,所以这一场一定要彻底分出胜负喔。相信你们也不需要什么太过详细的规则吧,就请以真枪实弹好好打上一场吧。」
***
在津波的带领下,勉为其难地来到操场上的巽,顿时哑口无言地张大嘴巴。
「哇……这是什么玩意儿啊?」
「如你所见罗。」
津波以不带丝毫情感的声音回答。
「擂台啊!论到以格斗技一决雌雄的场面,照惯例都一定得在擂台上展开对决才像样嘛。」
出现在操场正中央的,是一座不知由何方神圣以何种手法设置,但看起来就如同有一场职业摔角大赛即将在此上演的特设擂台。而且还有一大批学生不分男女地聚集在操场上,他们究竟从何管道得知这项消息的啊……
其实根本犯不着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嘛……
「津波姐,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在餐厅里,不是有一对占地为王的双人组吗?」
是媛及堇台。
「我将事情告诉她们之后,她们便兴高采烈地动手替我准备场地事宜。我不晓得她们是从哪里搬来这座擂台,但就算不知道,对我也不会造成任何不便,所以我也不打算刻意去追问擂台从何而来。最重要的是所有器材都已准备完成。」
津波脚步轻灵地走向擂台旁边。
那一群拿出折叠桌、忙着动手组装播放器材的集团,再怎么看都是由校内的广播委员们所组成。
像是从前一棒跑者手中接过接力棒一样,一把抓起麦克风的津波——
「喂~~喂~~~感度良好,一日千秋。」
确认扩音器能够播放出声量经过增大的声音之后如此说道。
「接下来将举办巽争夺盃冠军头衔大赛,由石丸同学对上绫羽,赛事规则为一次定胜负。」
塞满整座操场的群众顿时安静下来。
「不过,光是看比赛实在很无聊,所以主办单位决定顺便开放赌博。各位可以一注百元的
下注方式,赌赌看究竟赢家会是谁。坐在旁边那块桌子后面的学生会执行委员们,会负责受理各位所下的赌注。各位尽管放心,我们已很有良心地将抽头钱比率压得很低,至少会比各位去购买马券还要划算许多喔。各位尽管下注便是,这是我公开认可的赌局,不会有问题的。」
哪来的不会有问题啊……正当巽不知所措地伫立于操场上之时,背后突然有人戳了他一下。
只见绫羽脸上露出跟往常一样,带有些许怒意的表情。
「你很不安吗?」
「不安什么?」
「你该不会认为我有可能输掉这场比赛吧……输给那家伙。」
巽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石丸早已踏上擂台,背靠着蓝色角柱闭目养神。可见他的干劲档速已开至最大。
「呃……我说啊……」
巽思索着该讲些什么才奸,然而最后仍旧找不到话可说,只好闭口不语。绫羽皱着眉头,正打算开口之际。
「哎呀呀,这不是绫羽小姐及巽先生吗?」
以柔和声音向两人打招呼的人,正是堇台。
「看来这似乎是一场相当愉快的活动,我个人也很期待喔。」
站在巽的立场,实在很想好好向她抱怨一下。才刚要开口对她说「面对津波的提案,你也犯不着搞出这么夸张的舞台效果嘛」的巽,却再次陷入哑口无言的状态。
「……堇台小姐?你这身打扮是……?」
「嗯?」
堇台露出嫣然微笑。
「这件衣服吗?我只是听说举凡任何比赛,都需要用上类似这样的服装,所以我才特别订制了一套,您觉得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再怎么看,这都是一套连身泳装,而且是背部及胸前露出部位都只能以夸张来加以形容的款式。
「听说这种角色好像叫作举牌女郎,还是我该请媛来担任这个角色比较恰当呢……嘻嘻。」
身材超级迷人的堇台,一边展现着那件根本跟泳装没两样的服装完全包裹不住的丰满肉体,一边将视线投向绫羽身上。
「嘻嘻嘻……」
这则是一阵别有含意的笑声。
而她光是这样一笑,似乎就足以让绫羽感到十分不愉快。
「堇台,要那个家伙换上现在你身上所穿的那套服装……你到底是用哪张嘴巴说出这句话的啊?那个身材凹凸程度跟木棒没啥两样的家伙,根本没办法勾住这套服装吧?」
「所以我才会打扮成这样呀。」
堇台当场转了一圈,巽看了差点陷入贫血状态。
「至于媛,她就坐在那边喔。」
在堇台所指的方向,有一群广播委员们一起窝在折叠桌的其中一个角落,并有一道娇小的金发身影扛着一把木刀,一脸不高兴地坐在铁管椅上。
另有一张写着『解说』二字的纸张,贴在她面前的桌缘。
「还能做出这种发酒疯般的举动,」绫羽说。「你们真的这么闲闲没事干吗?」
「截至目前为止……」堇台开口回应。「就某方面而言,我们确实很闲啊。」
于是就字面上的意义来看,战斗的舞台确实已准备完成。
当然,绫羽及石丸打从一开始就对决战舞台的位置不感任何兴趣。不过津波却认为这样过于无趣,而媛及堇台也很同意她的意见。或许媛及堇台的目的只是想要恶整一下绫羽,不过现场似乎也只有被当成奖品的巽对此情形最感困扰,其他学生们则几乎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前来围观。
「等我一下,巽。这里根本不存在任何能让你感到不安的因素。」
「咦,可是……」
话虽如此,巽还是很担心。因为在这种场合举办公开对决,本身就是一种非比寻常的事态。再加上对战的两人均是待在巽的身边,跟他很熟悉的朋友们,而且巽又是引发这场对决的最主要理由……
可是,真要担心安危的话,他或许该对石丸表示一下关心之意才对。
最后,绫羽抓住围绕于擂台四周的边绳,并一脚跨在擂台上。
「我会在短时间内结束这场比赛,不过我不会杀了他,你只管在一旁静静观战即可。」
蹴击地面的绫羽,身形轻灵地降落于角柱前面,她依然身穿制服。
巽将视线从彻底掀开的制服裙上挪开,转而眺望着后头因为忙着收受赌金而显得格外热闹的桌子,脸上不禁冒出一丝冷汗。
***
「终于要开打了,这场由石丸文一郎同学对上津门绫羽紬同学的单打对决,如今正在这座设置于操场上的特设擂台上即将开幕!现场实况由担任广播委员的我。水野,以及负责解说的这位……呃,请问您的大名是?」
「媛。」
「媛同学一同为各位提供转播服务。那么……请教一下媛同学,您觉得胜败的结果会是?」
「我懒得管这种小事。」
「您若不发表一下意见的话,这样根本就不算是解说员啊……」
「你很罗嗦喔。」
「主办单位并未邀请您,您却擅自坐在此这个位置上,所以烦请务必说一下话。」
「反正结果一定是绫羽获胜啦。」
「哦……为何您能够如此肯定呢?」
「因为次元截然不同啊!这里的人类根本不可能打赢绫羽嘛。」
「我们倒是很想知道理由为何呢。」
「一看就知道了嘛!」
「媛同学说看了就知道,究竟在看了之后能够知道些什么呢?着实令人期待啊!」
「你是不是在寻我开心啊?」
「小人岂敢……哎呀,忘了告知在场所有观众,本场比赛一回合为五分钟,回合数不设限
制,直到分出胜负为止。」
「是喔……」
「就在我们进行转播的同时,担任举牌女郎的超级美女绕了擂台一圈,观众们同时狂拍照片……不对,是拿起手机卯起来拍照。」
「哼!」
「石丸、绫羽两个阵营似乎都没有配置助手群。果真是名符其实的单打独斗。哎呀,决战的钟声即将响起!情节发展实在快得吓人啊!」
抱着响钟的人是猫子,巽则被安排坐在名为特别席的椅子上,身上还挂着一条写有『奖品』两字的肩带。此时,坐在他身旁的猫子很天真地用单手举起响钟,并不晓得从哪变出一支小铁鎚,动作轻快地敲击响钟。
当~~~
***
由于擂台上没有裁判,因此双方也没有互相抱拳致意,绫羽一开赛马上发动攻势。
她当真打算立刻结束掉这场比赛。她充分发挥出一秒钟跑完五十公尺的惊人脚力,在钟声
尚未止息之前,绫羽便瞬间移动至石丸面前,并利用其速度挥出一记快速右直拳。
一击定胜负——
这个念头仅维持了短短零点几秒钟时间,只见石丸以如同受到微风吹拂的短签一样的动作闪过这一击。绫羽的正拳以毫厘之差掠过石丸的头侧。
石丸随即展开反袭。
石丸置身于无人可看清其身影的绫羽右侧,并只靠一只左手扣住其手腕。
「!」
刹那间,绫羽的身体飞向天际。
此举是在不扼杀对方速度的状态下,将扣住的手腕往外侧翻,是一记很典型的小手反转。绫羽只能朝着石丸所施加力道的方向飞去,因此绫羽的身子一边翻转,脸上也同时露出轻微的惊讶神情。
不过绫羽并未就此让石丸甩出去,她紧急拉住左脚,利用弹簧的原理在近距离状态下,对石丸的脸部祭出一道高角度踢腿。
石丸松开绫羽的手,以奇迹般的闪躲技术急速低头。使绫羽这记似利刃的回旋踢,只能轻轻削过石丸的发梢。
绫羽在空中旋转身子,再以另一只脚发动踢击攻势。这次改为中角度踢腿,不过,这次还
是让石丸闪——不,用双手接住绫羽的右脚之后,石丸的身子也同时飞向空中。
石丸将绫羽的脚踝固定住,并以自己的双脚缠住绫羽的左脚。
「啧!」
绫羽的嘴唇稍稍扭曲,她边以一头长发割裂大气,并再次让身体旋转半圈,利用右脚脚跟踢中石丸的手腕。
石丸顿时眯起单眼,而原本即将缠绕在一起的两道身影,随即如弹簧弹跳般分开,身子旋转半圈的绫羽在擂台后方着地,同时石丸也以单膝着地的姿态掉回擂台上。
其间只费时短短三秒钟。
绫羽及石丸再次拉开距离,互相对峙。而巽及列席观战的其他学生们,完全搞不清楚刚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呃——」担任实况报导的永野出声了。「刚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轮攻防战呢?速度简直快到令人目不遐给……解说的媛同学?」
「刚刚啊……绫羽在差点被锁住关节并摔出去之前,使出一记两段踢,然后两段踢的第二脚被石丸逮住,石丸随即主动跃起,企图使出脚踝裸绞。绫羽察觉到他的用意,便踹了石丸的手一脚,硬是逼他松手。」
「原来如此,媛同学的视力还真是好呢。」
「在我看来,他们根本就没有在动嘛。」
「这实在太惊人了,虽然惊人,但在场上比试的两人更是厉害。是否可以视两人的实力乃为伯仲之间呢?」
「就看绫羽怎么决定罗。」
绫羽与石丸为了等待对方出手而静止不动,两者宛如在彼此之间施放着目不可视的电击。
话又说回来,石丸文一郎实在太可怕了,只靠着如此短期间的修行,居然就能在技术层面展现出这么惊人的成长。这种宛如独自一人从少年漫画里面跑出来的改变,说实话简直就跟这场合毫不相衬,也只能让人认定他必是搞错应该出场的故事。
石丸的表情毫无变化,以那深邃清澈的眼神直视着绫羽。他的视线高声发出宣言,绝不会漏看绫羽身上的任何细微动作。
「来吧,绫羽。」
他平淡的口吻当中,不见分毫焦虑之意。
「你的实力应该不只如此而已,用不着对我手下留情。」
「看样子你确实变得高竿了一点。」
绫羽也语气平静地回应。
「那么……我就如你所愿,稍稍减轻对你所抱持的顾忌好了。」
绫羽侧目瞄了巽一眼,并放低腰身。只见她的脚边覆盖上一层白色光芒——绫羽的身影立时自擂台上消失。
此乃超高速移动——!
光凭一般人类的动态视力,根本无法追上这种连残像都无法停留于眼中的速度。可是石丸却不慌不忙,反而还缓缓地倾倒上半身。
瞬间,绫羽的指尖以人类绝对施展不出的速度,猛然掠过刚刚石丸后头部所在的位置。又祭出一记来自后方的上段回旋踢,然而并未击中。下一击接踵而来,绫羽在空中所使出的,乃是由右回旋踢接上左脚跟重击的连续技。
面对这一连串来自死角的攻击,石丸竞不靠视力便一一闪过。当他挺起上半身之时,同时扭转头部,使绫羽这记连续攻击只以削中石丸耳垂的结果告终。而在她即将着地的途中,所呈现出来的无防备状态,正是石丸锁定的目标。石丸以如同蛇扑向猎物的动作,猛然伸出右手。
「——!」巽十分讶异。
他抓住绫羽的制服肩头,紧接着伸出一只脚。只见他一气呵成地使出拉动绫羽上半身,同时又出脚扫击她的脚部,将绫羽扫倒在擂台上的一连串动作。身体尚浮在空中的绫羽根本没有机会采取受身姿势。
「————!」
不过,绫羽却也在遭受投掷的同时,施展出第三记攻击。她劈出一记手刀,击中石丸那只扣住自己肩头的手腕。当时在她的手掌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光芒,究竟有多少人发现到此事呢?
「呜……」
一阵低沉的呻吟自石丸齿缝之间窜出,被手刀劈中而陷入麻痹状态的手失去了握力,使绫羽的身体得以重获自由。绫羽一边被抛向旁边,一边以手拄着擂台,靠单手的力量跃至擂台后方。
撇下看得哑口无言的观众不论,两人第三度拉开间距进行对峙。
「哦哦……!这下子战况似乎变得越来越精彩了!」负责实况转播的永野说道。「由于太过精彩,导致根本没人看得懂他们究竟做了些什么!这究竟是怎么样的一轮战斗呢!解说的媛同学?」
「这样不是很好吗?我已经开始觉得厌烦了。呼啊啊(打呵欠)~~~」
绫羽及石丸……视线互对的两人,呼吸均不见丝毫急促的迹象。这是双方都尚未拿出全力呢,还是战斗时间太过短暂所造成的呢?
绫羽以凛然的视线凝视着石丸,石丸则用他那不动如山的双眼承接住对方视线。在这段互视的过程中,完全看不到过去共同存在于两者身上的急躁态度。
沉稳的视线于两者之间一来一往,而在观众们屏息以待的注视当中,毫无动静的两人,看起来就如同他们的时间已完全停止一般。
绫羽及石丸彷佛化身为石头一样凝固不动,只有两股斗气席卷了整座擂台。
当~~~
正座在巽身旁的猫子,相当准确地计算时间,在过了五分钟整的时候,敲响了这道钟声。
第一回合宣告结束。
停止动作的绫羽及石丸各自转身回到角柱旁,这两人在奇怪的事情上都显得格外守规炬。
坐立难安的巽起身跑到绫羽身旁。站在角柱旁边往擂台下方俯瞰的绫羽,则以很平常的声音开口对他说:
「怎么?我不是说过用不着替我担心吗?」
「嗯,话是没错啦……」
「意思就是你很担心那家伙罗?」
「嗯,这也算是其中一部分吧。」
绫羽若施展出对上猫子及《魔术师》之际的力量,石丸肯定不堪一击。而今他却能撑过一回合,实在很不可思议。
「嗯……」
绫羽拨了拨有点散乱的头发,并对石丸投出一道强硬的视线。
「那家伙不晓得去学了些什么,我只知道他所展现出来的动作确实很不错。那就是所谓的格斗技吗?由于对我们这种拥有妖精力的《妖精》而言,根本就与那种玩意无缘,所以令我略感吃惊。」
「啥……?」
巽睁大双眼,听见从绫羽口中冒出来的夸赞言词,令他大感意外。
站在绫羽对角线上的石丸,面露佛像般的沉稳表情闭目养神。
「如此说来,石丸真的是变得更加厉害之后,才回到学校罗?」
「八成是吧,不过他的努力只是徒然。」
堇台拿着写有『ROUND2』字样的板子走上擂台。她相当讲究细节,换上了与第一回合时截然不同的新服装。这次则是上空比基尼连衣裙款式,她那对伟大的双峰都快要完全外露了。说不定连她平常的女仆打扮都毫无意义可言,她其实纯粹只是个有着换穿衣物嗜好的女性罢了。
在快门声此起彼落当中,堇台带着由衷享受此种乐趣的满面笑容,向擂台四方抛出媚眼,并绕行擂台一圈之后,离开了擂台。
目送她离开的绫羽,以认真之意大增的声音宣言:
「我会在下一回合收拾他,我绝不能再让这种拖延时间的行动持续下去。」
「咦?」
「巽,我们有着非赶时间不可的理由,不是吗?难道你忘了吗?」
巽还来不及说出「什么理由啊」之前,猫子便先行敲响钟声。
第二回合,同时也是最后一回合于焉展开。
***
这一回合依然由绫羽抢先发动攻势。
她以怒涛般的连打,使石丸全身沐浴在殴打攻击所形成的骤雨之中。石丸却以身体摆动与双手来加以一一化解,并虎视眈眈地伺机准备展开反击。抓其手、摔其身——这便是石丸所采取的作战方针。
石丸深知绫羽的拳力之重。要是被打个正着,必定一击致败,就像过去自己所遭遇过的窘境一样。
——那么,只要设法不被打个正着就可以了。
只要持续闪躲、防御其攻击,机会必然临到石丸身上。虽然名义上是回合制,但事实上却是毫无限制可言,亦没有所谓的裁判存在。绫羽又只会发动这类直接攻击,她迟早会用光体力,自己只要掌握住这个机会,再行展开反击即可。
石丸原本的打算,是在发现她那彷佛要贯穿自己身体之拳头,速度一旦稍微有所变慢之际,便会马上发动缠手、进一步施展锁臂功,以逼迫绫羽拍地认输。
可是,在击发过数百记拳头之后,绫羽却突然抽身退开,并开口对他说道:
「抱歉。」
——这小妮子到底在向我道什么歉啊?
绫羽的态度看起来实在过于悠然。
「我之前太过瞧不起你了。虽然心想要尽快分出胜负,但我心中却不自觉地带着些许迷惘。可能是我自以为即便随意应付一下,就能马上解决掉你吧。」
石丸感受到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渐渐自体内窜升。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站在他眼前这名少女,感觉上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然而,你却超乎我的想像之上。此话乃是就身为一名《无属》之人的意义而言。因此,我决定拿出符合你现今实力的力量来对付你。」
「你……难不成从头到尾……」
「没错,我只不过是在跟你玩耍罢了。对于我的思虑不周之处,请容我向你谢罪。面对带着实力、正面前来挑战之人,理当拿出相对的礼仪及力量来担任其对手才对。这就是我们的规矩。」
石丸突然怀疑起自己的双眼,因为他看见绫羽脸上似乎露出了微笑。在他确认这是否为错觉之前——
「那么……请接招!」
绫羽猛蹴擂台。
发出一记以直线运动所带动的右直拳。
并不似先前那般快速。
——该闪身避开,还是该接下来呢?
石丸选择了后者,他的斗争本能告知他,这是一个大好机会。这次在抓住绫羽的手臂之后,必要她弃械投降。
由道服延伸而出的双手轻灵摆动,缠住了绫羽的纤细手臂。
「什么!」
以双手锁住绫羽的手腕及肘关节,利用将她摔出去的同时,压折其关节部位——原本打算这么做而施加的力量,却莫名其妙地被反推回来。
这次技巧应该使用得相当成功才对。锁住关节之人与关节被锁之人,前者应该占有压倒性的有利地位才对。不管是多么高强的人,根本都无法忍受关节遭到锁定所造成的痛楚。
如果是一般人类的话。
但绫羽的脸上却不见一丝痛苦神色,不仅如此,她甚至还在这一波力量对决上,完全胜过石丸。
这世上确实有远胜一般规格的特殊人类存在……恐惧感连带使石丸深刻体任到此一事实。
在手腕被锁住的状态下,绫羽迳自移动了自身体重。石丸由此判断出她的下一个动作,左侧高角度踢腿即将来袭!
在这种固定住其手腕的紧贴状态下,根本无法阻挡这一踢。石丸迅速放掉绫羽的手,纵身跳向后方,绫羽的脚尖随即以不到一秒的时间差,快速削过石丸的鼻头。现在要放心还嫌太早,随后第一一脚又接踵而来,后向回旋踢,石丸勉强以双手交叉的姿势挡下这一脚。
「呜啊!」
身子竟连同防御的双手一起被踢飞,绫羽紧接着对被逼到绳边的石丸发动追击。绫羽以猛烈之势,迎面祭出一记正拳突刺。对现在的石丸来说,他已无法再正面接下这记如同闪光的拳头。
他看清拳势,闪身避开。
但在同一时间,绫羽的身影却忽然自视界当中消失。高速移动……石丸只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而她所发出的杀气也使石丸全身毛发顿时竖立起来。
——旁边!
如同飞弹一般的膝盖自侧面飞至,完全来不及以手臂进行防御的石丸,只能勉强以肩膀挡下这一击。
「呜!」
彷佛遭到汽车追撞般的冲击,骨头咯吱作响。但是他的眼神再次捕捉到绫羽。只要趁对方着地前展开反击,就还有机会拿下胜利。不管是多么厉害的人,在空中都无法控制其姿势。
如果是一般人类的话……
「——」
宛如空中存在着透明地板一样,绫羽再次对石丸发动突击。石丸完全无暇思考这令人意外的状况,肩膀所受的冲击尚未消退,手臂根本抬不起来,无法进行防御。
躂!
绫羽单脚猛踩擂台,以微微下沉的姿势在最短距离下发出一记掌打。
不偏不倚地击中心窝的这一掌,打得石丸的巨躯瞬间腾空,先是让擂台边绳伸展至极限状态,再被反弹作用力弹回擂台中央之时,他那削瘦精悍的下巴又被补上一记毫不留情的左钩拳。
算不清楚他到底横向翻滚了多少圈。只知当石丸那遭受到强烈打击,在擂台上弹跳数回的身体好不容易才停止下来之时,这道穿黑色道服趴卧不起的身影原先所拥有的一切力量均已烟消云散。
***
巽的脸色顿时为之铁青。
石丸他……该不会已经死掉了吧?
在趴卧于擂台上的石丸旁边,绫羽并未露出特别喜悦的模样,只是静静地俯瞰着败者身影。巽急忙跑上擂台,猫子也丢下响钟跟了上去。
「石丸!」
巽跑到石丸身旁确认其生死,绫羽则不慌不忙地抓住巽的肩膀。
「不用担心,这家伙还活着。」
巽闻言后,举头凝视着绫羽。因为他感受到在她的语气当中,不知为何竟带有一丝赞誉之意。
「我说得没错吧,叫石丸的。」
听见绫羽的询问,石丸作出了反应。
「嘿……嘿嘿……」
石丸边发出有点模糊不清的笑声边翻身,呈仰躺姿势躺卧在擂台上。
看见同学呈现出大字状,仰望着天际的模样,使巽不禁松了口气。幸好石丸是个耐打的人,如果换成自己的话,早就魂归离恨天了。
「呵……」
本日再次出场的石丸,脸上首度浮现出笑容。虽然因为受到胸口及下巴痛楚的影响,导致
笑容显得有点僵硬,不过那却是一道彷佛缠绕其心的邪瘴恶氛全然消退,看似颇为爽朗的微笑。
「……输了,我真的输了……你未免也强得太过夸张了吧……」
该怎么形容呢……现在浮现在石丸脸上的笑容,给人一种好像是两名校园老大在河边约战,打到最后却萌生出友情一般的感觉。
绫羽如同给予赞辞一样,出言询问:
「叫石丸的,我想问你一件事。你自始至终都未曾向我出过任何一拳对吧?另外一点,明明只要抓住我的长发,便可轻易制止我的行动,但你却也没这么做。究竟是出于何种理由,使你坚持不肯动手呢?」
石丸只是面露坦然笑容,默默地凝视着天空,并未开口作出回应。
巽代替他向绫羽说明原由:
「石丸他啊,绝对不会做出打女孩子的举动喔。照理来说,他甚至不可能像这样与女孩子进行战斗呢。」
对巽而言,他早已摸清这位朋友的个性。
「此外,即便对手同为男性,他也绝不会使出任何卑鄙的手段,因为石丸他就是一个这么
正直的人。」
绫羽对石丸投以凉风般的视线。
「此话当真?」
「哼!」
强忍着痛楚,以鼻子发出哼声的石丸,缓缓张开他那厚实的嘴唇:
「……我身上没有用来打女人的拳头。」
绫羽颇为佩服地回应:
「真有骨气,不过也太天真了。继续抱持这种想法的话,你迟早会死于非命。」
「或许吧……不过与其要我动手打女人,那我情愿选择死亡还比较像话一点。」
「我很能体会你的心情,因为过去我也曾经抱持着同样的信念。」
绫羽瞄了巽一眼,随即重重地点了点头。
「石丸,我可以认同你是一名值得敬重的对手。不过,我绝不会让出巽的守护者一职。你实在太弱了。」
石丸蓦然挺起上半身,只见在他精悍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野兽般的笑容。
「嗯,或许真如你所说,我的成长还嫌不足,但我会设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届时……绫
羽,我要求再与你一决胜负。」
「可以。」
好像只会出现在结束某种战斗之后的男子汉与男子汉,才有办法体会的奇特心灵交流现象,如今也出现在石丸与绫羽之间。只不过绫羽是个女性就是了……
石丸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大大地深呼吸一口气。
「就此说定,迟早我会再向你挑战,到时候你一定要从一开始便全力以赴。」
「这我无法保证。」
绫羽语气淡然地回应。
「我至今仍未拿出全力,因为若真让我使出全力,你早就已经死于非命了。」
「啧。」
虽然石丸发出很不甘心的咋舌声,不过看起来却显得格外开心。
「那么,下一次务必使出全力。我必会设法击败你,到时候我可不想听见你以『我并未使出全力』这句话来当成落败的藉口啊。」
看来,石丸的双眼似乎只容得下绫羽。只见这匹利牙遭折的野兽,并未开口向站在他身旁的巽述说任何话语,便为了研磨全新的尖牙,而迳自迈步离开现场。现在的他,满脑子只有想
到修行。
面对跨越擂台边绳,背对着夕阳离开操场的石丸,巽只能露出难以言喻的表情,目送其身影远去。而猫子则面露「?」神情,笑咪咪地站在巽的身旁。
此时,绫羽开口对这两人说:
「糟糕,时间都这么晚了,再不快点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使巽回过神来。
「咦?来不及做什么?」
「社团活动啊,我们不是回家社的社员吗?再不快点动身回家,将会对应为的社团活动造成影响。」
「咦……嗯,这个嘛……你这样说也没错啦……啊。这该不会就是你刚刚所说,非赶时间不可的理由吧?」
「难不成还有其他理由?」
「……可是这……」
「即便这只是鸡毛蒜皮的小事。」
绫羽展露出今天当中,最认真的表情给巽看。
「既然已宣誓入社,那我就打算完成本社团应为的所有活动。快点,巽、猫子,咱们回家了。」
一边思考着该如何纠正绫羽的误会,牵住猫子小手的巽,就这么被绫羽一把拉走,顺势步上归家之路。因为就算不是回家社的社员,此时在巽心中,也抱持着「好想尽快离开现场」的念头,再加上石丸也没被绫羽打死,实在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绫羽伸手拨开为了换取这场校内赌博的赌金,而留在现场的大批观众,伴随着巽快步走出校园。
***
留在现场的媛及堇台,则目送这三人离去。
「该怎么说呢……这群人通通都是笨蛋吧?」
面对出言讽刺的媛,一旁抱着告示牌的举牌女郎则十分陶醉地开口回应:
「哎呀……这就是所谓的青春时光呢。」
「堇台,你也是个大笨蛋吗?」
「不不不,媛,我从影像资料上学到一点,那就是这个世界的学园生活,其实还满有看头的喔。」
「我总觉得那份资料的内容似乎有问题。」
「那是一份相当有趣的影像资料喔,不但具有故事情节,又充满各种色彩。」
「……我还是觉得那份资料的内容一定有问题……」
***
有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映照在美术室的窗户上。
这名将视线投向窗外那座宽敞操场的少女,面露天使般的微笑凝视着……
迟早必须一战的绫羽,以及早晚都得动手杀害的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