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的兵刃互击声响起。
我举剑冲向前,钻过排列整齐的桌椅,从下方砍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相对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则是以凝聚成棒状的光挡住。
我看过这个。应该是——他们交给鸳野在亚使用的虚轴复制品,或是原版。能够使被其所伤者无法动弹的利刃。
「哼、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出嘲笑。
我不懂他在开心什么。不,是根本不想理解。
——没关系。我马上让那张笑脸冻僵。
「……舞鹤!」我短促地叫了她。
直接以「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袭向光剑代替回应。发丝连周围的桌椅都用来当成媒介进行平面跳跃,缠绕、绑缚光剑,甚至攻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
「……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放开手上的武器,逃过一劫。
我立刻用机械构成的剑敲向没有轮廓的光加以破坏。但是「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在即将命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时,撞上他身边的无形墙壁,弹了开来。
那就使出下一招。
「里绪!」
「嗯!」
分裂成无数只的小町,站在地板上、课桌上、天花板上,团团包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使他动弹不得。
我的剑上已经附加「有识分体」(分裂病)的属性情报。从硝子抱在怀中的小町身上汲取情报的这把剑,就和五天前的一样,是对付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用的特制武器。
「解析……完成!」听见硝子在背后大喊,我于是挥剑。
包覆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周围的隐形墙壁发出氯球破裂的声音,就此消失。
「去死——!」同时舞鹤蜜再次发动攻势。
黑色的钢线有如缜密的雷射网纵横交错出几何学图案,以直线和曲线组成的轨道,不分前后左右上下,眼见就要切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身体。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放声大笑,双手渗出淡薄的雾状物。
雾气扩散开来,使舞鹤的黑发失去光泽——这是腐蚀作用吧。
「……呵呵呵呵呵。没用的。」可是没有意义。
随着佐伯妮雅宛如发自黑暗深处的闷笑声起,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落在地的影子,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发出听不见的声响。
这就是「unknown」(摇摇晃晃)的复原。
遭到腐蚀失去颜色的锋利细丝,恢复柔和的黑色光彩。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弯下身体,巧妙地躲过钢线的攻击。
他的身体成了小町们的目标。
它们跳到纵横交错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上,利用松弛的钢线像弓箭一样弹跳出去。
趁他挨了十几下撞击,脚步正不稳时,我举剑从上垂直劈落。
他瞬间做出反应举手挡下,但是缠绕在手上的雾气有如蒸发般消散而逝。
「以寡敌众很不好受吧,不成材的大哥!」
带着嘲弄,我一面大喊一面追击。
挥剑横扫。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踢倒课桌后退。剑势被他躲过。所以我脚上带着反斥力场往前踢,把他踹得向后飞去。
「你确定不来帮他吗?城岛镜!」
「哎呀呀,怎么可以直呼妈妈的名字呢,坏孩子。」
她笑得悠闲,与现场的肃杀之气格格不入。
「不过我想先交给晶一个人试试看。」
「呵、哼、哈哈!好啊……好卑劣啊,失败作!」
撞开桌子倒在地上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站起身来,瞪着我们:
「……上吧,『发狂墓碑』(epitaph)!」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瞬间出现大量有如水晶碎片的发光物体。
那些东西在同一时间——如同子弹射向我们。
「啧……」我一面咋舌,一面交叉双臂挡在眼前,缩起身子的同时大喊:
「……舞鹤!」
「我知道!」
就在不知道到底来不来得及的千钧一发之际,我们前方出现细致的网状墙壁。
子弹多半都被「破碎蓠花筒」(delayed kaleido)构成的结界挡下,只有少数穿过隙缝。我制造反斥力场,做了最低限度的防御。只会擦过脸颊手臂等处的碎片便不予理会。
我确认一下背后的情况,硝子她们没有明显的外伤。倒是有几只小町流血倒地。看来是对攻击作出反应,成了替死鬼。
「抱歉了,里绪。」
「没关系。」
里绪笑得很愉快。我举手对她示意,同时瞪着黑线编成的平面问道:
「舞鹤……后面的情况如何?」
「攻势停止。」
「好,那么……」我再次握好剑。
「我们再上!」
结界乍然解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似乎在等待这个机会,扑了过来。
他手中拿着一根长度与身高相当的八角棍。
我举剑迎击。没时间让我解析了。
在棍剑相交的刹那——发生爆炸。
「……咕!」我因此被震开。火花烧灼我的脸颊。手臂也有几处感到不适。当然,我并不觉得痛,不过看来是受到轻度的烧伤。
「……晶!」里绪介入我们中间。
她让小町扑上前去。目标是握着棍子的双手手腕。
小町又抓又咬,感到碍事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打算将它们甩开,于是露出破绽。
「抱歉了,小町!」我举剑朝斜上方一挥,将他的手腕连同小町一刀两断。
随着切开皮毛骨肉的触感,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双手和猫的尸体一起在空中飞舞。
棍子落在地上,发出声响。
「主人,解析完成!」
在硝子简短的宣告之下,我分裂、覆盖剑的破坏属性,然后改成反手握剑,朝正下方一戳,刺穿那根八角长棍。爆裂声响起,棍子消失了。
在此同时。
「……哎呀呀。」一个人声——在我身旁响起。
「竟然一群人一起跑来欺负我们家的小孩,真是一群坏人。」
在不知不觉之间,有如瞬间移动一般。
城岛镜的身影近在咫尺。
「唔!」我反射性地挥剑,同时后退一步。
还是一样随兴,参战时机无迹可寻,真是棘手。我因而皱起眉头,同时加强警戒。
她能够以近乎数位的方式、毫无延迟的动作一口气逼近之后发动攻击。如果被她这招耍着玩,我们的临战态势将遭瓦解,进而全盘崩溃。
尽管居于优势,我们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不是要交给他一个人处理吗?保护过头了吧。」
我拉开距离,同时一只手在背后比出手势,提醒其他人提高警觉。
「哎呀,当妈妈的担心儿子有什么不对吗?」
妈妈以看不出意图的微笑回应我。
「……你变得比较温柔了,还会担心不成材的儿子。不是说要淘汰比较劣等的那一个吗?还是说,你依然觉得这个家伙比我优秀?」
「是啊,虽然晶的战斗方式确实不值得嘉许。」
掌握不到她的气息。必须注意她身体的细微动作才能判断何时出招。
「不过和你相比,他还是比较像样一点……真可惜。」
瞬间——消失。
我集中精神在细微的触觉和空气的流动,但她的目标不是我。
背后的舞鹤在咋舌同时跳跃。
「啧!」碰撞声。瞬间的攻防。
「你反应得过来啊。真厉害。」
妈妈再次现身时,已经站在讲台旁边。
「哼……魔术一旦知道机关,就没有一看的价值。」
舞鹤嘴巴逞强,表情却略带焦急。大概是动作比她想像中的还要快吧。
「那么这次挡得下来吗?」
又消失了。下一个目标是——
「……!」硝子。
「小町!」配置在硝子身边的小町们,在里绪的临时调度下挡住妈妈的攻击。
硝子的反应速度和人类一样,佐伯老师的动作也比较迟钝。我们早就想过要如何保护她们两个,没这么轻易让他们得逞。
「哎呀,又失败了。」
妈妈出现在教室中央,似乎玩得挺开心的。
观察她的我紧闭双唇。
不只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连妈妈也参战了。
那么——我们也得再拿出一点真本事。
「……硝子。」
我早就准备好该打的牌。
首先,就用其中一张吧。
「开始吧。」
「是的,主人。」
我在说话的同时,对里绪和舞鹤打了暗号。
里绪先命令小町扑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接着是舞鹤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去吧『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攻击的不是妈妈——而是爸爸。
正面和妈妈,和城岛镜硬碰硬对我们不利。然而身为固定剂的爸爸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力量。既然如此,攻击爸爸就能迫使妈妈回防。
如我所料,妈妈出现在爸爸的面前,开始破坏「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因此我——不,是硝子。
「……对『世界系』(inst)进行限定入侵。」
趁机增加武器。
「以虚界连接连线至(setvirtual)『有识分体』(有识分体)、(and)『破碎万花筒』(破碎万花筒)、『unknown』(unknown)。开始解析与汲取(analysis and pump-up are started)。」
缆线沿着地板,缠绕住最后一排的佐伯老师的脚,以及斜前方的舞鹤的手臂。
情报类型已经事先输入完成。能将所需时间压缩到最短。
「形状,长枪,(form:partisan)以及手枪(and revolver)。于回路开始复合建构(install start:D-link/"scratch build")……完成!」
我后还将剑插在地板,放开双手。
接着从硝子的腹部拔出长枪,手指扣住她的手,取出从掌心出现的手枪。
右手长枪。左手手枪。
「好了……这是世界之敌的反叛,有本事就挡下来吧,世界!」
放声大喊的我开始攻击。
19一bc里
里绪和舞鹤停止攻击,让小町和「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同时撤退。
「首先是……」长枪。
附加、混合「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以及「有识分体」(分裂病)的属性情报,创造新的性质。我将这把拼装武器刺向油毡地板。
刀刃跳跃平面。同时分裂。
墙壁、地板、天花板——爸爸妈妈以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周遭的每一个平面,都出现大量的长枪,有如剑山一般朝他们延伸。
妈妈的反应很冷静。脸上挂着浅笑,以肉眼跟不上的速度挥动手臂,一口气破坏所有会碰到爸爸身体的长枪。
「喔喔!」发出惊愕之声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他未能完全躲过所有的长枪,身上开了好几个洞,模样凄惨。
「这招挺有意思的喔?」声音来自妈妈。
语毕之后立刻消失。但是我不慌不忙。
我朝刺在地板上的长枪伸手,抓住枪柄加以分裂,制造一把新的长枪。
举枪投掷。
同时朝妈妈刚才的所在地、朝着那片空白扣下左手手枪的板机。
附加在子弹上的是「unknown」(摇摇晃晃)的属性情报。
逆转因果,将结果收敛为未遂,对波动函数的凌辱——
原本已经移动的妈妈,被拉回原本的地点。
投掷而至的长枪已经在她眼前,避无可避。
「……!」一口气自然而然地从妈妈的咽喉流出。
「唰!」的一声。
长枪穿过妈妈的腹部,将她像昆虫标本一样钉在墙上。
「……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忍不住大叫。
我拔起插在地板上的长枪,又插回地板,使其跳跃平面同时分裂。
「看着吧,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轮到我动手……进行你最喜欢的弑父了!」
为了刺死爸爸。
++
芹菜在附近的公园找到两人,便躲在远处盯着他们,但是后来有一辆车载着他们离开。不知何去何从的芹菜,决定先去学校看看再说——于是过了十几分钟,她在日落西山之后抵达学校,走进操场。
参加社团活动的学生几乎都已经回家了。她原本还担心如果有同是田径社的学生在场该怎么办,所幸没有遇到认识的人,忍不住松了口气。
晶和硝子真的在这里吗?
如果在这里,他们到底是来做什么?公园里还有同班同学柿原里绪也和他们在一起。虽然只是从远处偷看,柿原同样带着略嫌紧绷的表情和晶说话。
至少可以确定,他们不是在闲话家常。
她看向校舍。
巨大的建筑物耸立在晦暗的天色之中,简直变成某种怪物,感觉完全不像她每天都去的地方。好可怕。她老实地这么觉得,不禁裹足不前。
还是回去好了。小晶不会在这种地方。正当她开始畏缩之际。
「……啊。」这时她发现了。
二楼的教室——只有一间亮着灯。
那间教室正是芹菜他们、是晶的班级,二年三班。
他果然在这里吗?
如果在场,他在假日前往教室做什么?
说不定是和半个月之前一样,打算杀什么人。回想起那件事,芹菜的嘴唇便开始发抖。一想到那个时候的晶,拒绝她的晶,她便忍不住想哭。
她早就知道,从以前便伪装强悍的自己,其实是个弱者。
因为弱者才会虚张声势,让周遭的人以为自己很强悍。实际上,每当发生什么意料之外的事,她就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一遇到挫折马上就会哭出来。
相反的,晶虽然看起来怯懦又软弱,却十分坚强。
既可靠,也不会为了一点小事随便掉泪,而且又很温柔,在芹菜落泪时,他还会牵起她的手帮她一把,安慰说没关系。
她喜欢这样的他。
她无法想像现在的他已经不是这样的他。
——走吧。
芹菜下定决心。
她心想,自己也想变得像小晶一样,既坚强又温柔。变得像他那样,无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动摇,成为一个在别人落泪时能够伸出援手的人。如此一来就能达到和他一样的等级,不再是个只能等着他拯救的女孩。
所以——现在必须拿出勇气前进。
如果他根本没变,如果自己懦弱到无法勇于面对眼前的状况,落荒而逃,又怎么有资格站在他面前。没错。去吧。去证明他根本没变。
她勇往直前,走过有如荒野的宽广操场。入口的门开着。警卫还没来锁门吗?是不是都无所谓。这样刚好。
她脱了鞋放进自己的鞋箱,拿出室内鞋穿上。在黑暗中凭着身体的记忆,走过每天必经的走廊,爬上楼梯。
终于上了二楼,在刺痛耳朵的寂静之中,发现照亮走廊的灯光以及些微的喧嚣气息,芹菜于是挪动颤抖的双脚走过去。
++
就在分裂的长枪越过平面出现,正要刺穿爸爸的同时。
我看见爸爸稍微打开叼着没点着的香烟的嘴巴。
从中发出喃喃的话语。
「镜……十五%,限制解除。」
「是的……主人。」妈妈的回答和事情的发生,不知孰先孰后。
钉在妈妈腹部的长枪。
为杀害爸爸杀到他身边的长枪。
随着「沙——」的声响。
所有的长枪混入杂讯,有如幻觉一般——全部消失。
「什……!」我咬牙切齿的同时,心想总算要来了,眼着加强警戒心。
「定义『世界圆』(parting line)。」
妈妈眼前出现圆形波纹。
「殷动左手。开始连结世界圆。」
随着这句话,她漫不经心地将左手沉进波纹之中,贯穿到对面,使手臂的外观变得有如畸形的怪物。
「连结状况良好。宿业系数保持稳定。内部不规则多边形资讯的乱数控制同样良好。」
手臂浮现大理石花纹,目不暇给地变换颜色。妈妈一张一握地活动手掌,并且笑着说道:
「主人,你没事吧?」
「嗯。」爸爸点头回应:
「你可以吗?」
「可以。状况良好。以现况来说……可以到二十二%没有问题。」
「……『完全终结』(all in one)啊。」
「没错。」妈妈举起有如野兽的左手,以少女的动作轻轻偏头。
「玩耍的时间结束了。也差不多该开始回收及统合了。」
回收。
消灭我们保有的所有虚轴,使其回到身为实轴的城岛镜身上。
打着世界安定的口号,行处刑之实。
「刚才……你做了什么?」
我重新举好长枪,开口问道。
虽然这只是在争取时间,不过既然对方完全瞧不起我们,应该会顺我的意吧。
「这个嘛……可以告诉他吗,主人?」
「无所谓,反正也改变不了什么。」
爸爸回答得很慷慨,妈妈满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说道:
「我是实轴。是掌控世界的修正力者……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吧?」
「以修正力,直接作用在长枪上……是这么回事吧?」
「是啊。你理解得很快嘛。妈妈放心了。」
说得直接一点,就是令我们的力量失效。
「哼。简直是乱来……」
不只名称,连性质都和我们的「世界终焉」很像。
「你想怎么样?抢走我们的虚轴?」
「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是……晶,你打够了吗?」
「哼,妇果你们想先完成你们的目的也行。」
妈妈称为晶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脸上带着杂有悔恨及嘲笑的表情,不开心地笑了:
「但是你们的事情办完之后,我要杀了这个失败作。我要撕下他的手脚扯出他的内脏,让脑髓开成花将脊髓插在墓碑上。这你们可不能妨碍我。」
「好啊,可以。」
我好歹也算是她儿子,听到有人说要虐杀我,妈妈竟然点头允诺。
我不禁失笑。
简直是乱来。别开玩笑了。
可是——无论这些家伙有怎样的企图,我都不可能闷不吭声地让他们称心如意。
对世界作用的修正力。
使虚轴发挥的能力失效。
这股力量不知道能够逼迫我们到什么地步。我们也会尽最大的努力抵抗。
好了,接下来是第三暴。互探虚实出招牵制的打法已经无法抗衡。
那么接下来只有不顾己方的耗损,使出全力与敌人硬碰硬了。
我以指尖对背后的同伴们打暗号。
照我们事先沟通,首先——
就在这个时候。
「噫……」传出一个声音。
教室的前门传来一声闷哼。
听起来带着恐惧与惊愕,像是偶然目击现场的景象。那个声音虽然只是从喉咙发出的惨叫,却是我绝对不可能听错的声音。
对手是妈妈,我无法背对她,只能像是整个心脏被人揪住一般痛苦。
「难、道——」
「主人……」我听得出硝子感到困惑。
「啧……!」舞鹤也重重啧舌。
然后。
带着明显的颤抖,刚才发出惨叫的那个声音。
「小、晶?这是……怎、么、了?」
像是在求救一般——呼叫我的名字。
「哎呀呀。」妈妈往我背后看了一眼,装出做作的惊讶表情。
「你怎么会跑来这种地方……森町芹菜同学?」
「津、久见、同学?什、么……」
「可是对我们来说正好。对吧,树?」
「喔——嗯,也是。」爸爸嫌麻烦似地抓抓头。
「顺便解决她吧。」
「……你在说什么!」听见他出乎我意料的发言,我不禁厉声大吼。
「森町……小芹和这件事无关吧!」
五天之前爸爸他们还把她当成人质监禁时也就算了,现在我们所有人都在他们面前。事到如今,他们应该没有理由刻意对小芹下手。
「对你们来说,她已经……」
「哼哼……你不知道吗,失败作?」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回答我:
「哼……你果然是失败作。一直到了最后关头,你选是漏算一步……如果真想保护这个女人,你早该将她监禁起来。」
他展开双臂,看起来相当得意:
「……你不知道我昨天为什么要攻击直川君子,为什么想杀了她吧?」
这件事我听舞鹤提过。不过他的行动背后是有理由的?
「杀了这个女孩,可以提升我的力量。」
妈妈开心地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我对世界作用的力量……修正力,正处于毁坏边缘。而毁坏的基准点,以目前来说……就在森町芹菜以及直川君子两人身上。」
「你说、什么?」听见直川的名字,舞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应该心里有数吧,舞鹤蜜?她保留了应该在修正力影响下消失的记忆,记得应该已经忘记的事。有这种状况吧?」
「……」舞鹤凝重的沉默意味肯定。
「这么说来,小君……」接着硝子也开口:
「在小公主回来时,叫了她应该不记得的、绰号。」
「你也是,芹菜。」
妈妈对小芹说话的语气,简直和从前一样。
「我说芹菜,你那个和你同班的朋友,叫什么名字来着?鸳野……」
受到现场魄力所震慑的小芹,像是冲昏头似地回答:
「什、么?在亚怎么了……」
我感到有如头部挨一拳的冲击——怎么会?
鸳野在亚变成虚轴死了,小芹不可能记得她。
「好,就聊到这里吧。」
城岛镜对着思考停止的我——不,是对我背后的小芹笑了:
「为了保护世界,只好请你纳命来了。」
她酌身影消失。
「城岛……镜——!」
我在焦躁中大吼。
子弹飞向消失的妈妈原本所在之处。逆转她已经移动的因果。
然而回到原处的妈妈身影扭曲。修正力与虚轴的猜测观望僵持不下。猜测观望随即斗败,妈妈的身影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我在地板上一蹬,冲了出去。
「……别想得逞!」大概是把小芹当成直川,舞鹤也激动起来,头发一阵翻腾,罗织成网堵住教室的出入口,封锁通往小芹的道路。这招也——失败了。黑色的发柬一一松开、溶解,纷纷散去。
「小町!」接着是里绪。她令小町们同时攻向妈妈的行进路线。但还是一样,分裂的个体变得四分五裂,带着杂讯一起消失。
我一面奔驰,一面将长枪插进地板。长枪分裂成无数支,化为一道道屏障,从脚边出现在小芹周围,有如牢笼包围她。随着「锵!」的破坏声响起,所有屏障应声倒下。
四次攻击都起不了作用。
尽管如此,总算让我赶上了。
多亏这些阻止妈妈行动的猜测观望,我已经来到她的背后,伸手就能碰到她的地方。既然长枪不管用,我便顺势扭转身体,用尽浑身的力气,对她的背部使出一记回旋踢。
无从抵抗的她被我踢飞,整个人连同教室的拉门一起倒在小芹身旁的地板。
我手下不留情。继续追击。
一脚将她踢得更远,远离小芹。
我深怕还不够,抓住她的手臂,凭藉蛮力往窗户一砸。
窗户随着破裂声粉碎,妈妈从二楼的窗户落落地面。
我不觉得这样杀得死她。顶多只能争取到一点时间。必须趁现在想办法才行。
我转过身去。
「小……」
呼叫她的名字——
「可惜啊,失败作。」
「……芹……」
但是在走廊上、在小芹背后。
「你的敌人不只镜一个人吧?」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手向前一伸,手掌朝着她的背部张开。
正要射出一根尖得奇怪,类似针状金属的东西。这个情景映入我眼中。
「放开长枪也很笨。」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住手……」
听见我的吼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得开心极了。
++
她无法理解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们话中的含意。行动的理由。她完全不明就里,对话的内容也无法理解。唯有一点她很清楚。那就是她要被杀了。
拚了命想要保护她的晶,也露出绝望的表情大吼。
背后传来的气息,感觉就像有人拿着刀抵在背上。
双脚颤抖的感觉,嘴唇发冷的感觉,都从芹菜身上消失。
除了唯一的感觉——压倒性的恐惧。心里只想着:要被杀了。
「死吧。」只有这两个字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空气自动从喉咙流出,发出轻微尖细的声音。芹菜反射性地闭上眼睛。
耳朵听见一个低沉的撞击声。
「……什么!」接着是晶的声音。
「唔!」然后是和刚才说「死吧。」一样的声音。
「住手——————!」以及好像在那里听过的声音。
布料摩擦地板的声音。人扭打的声音。
芹菜张开眼睛,转头看向背后。
眼前出现——
「敷户……同、学?」
她的同班同学倒在地上压制一名男子,同时以狰狞的表情大喊。
「良司……!」晶的语气像是在说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逃!森町、快逃!」
良司一面纠缠挣扎抵抗的男子,一面喊着快逃、快逃。
「哼、呼!『深渊中罹患的热病』(dream theater),你还活着啊!」
男子——仔细一看,是津久见奏——露出可怕的笑容。
「哈、哈哈!」
忽然间。突然间。
动作停了。
不知何时,晶已经跑到芹菜身前,维持跑到一半的姿势僵住。
一切都发生得这么快。
她无法理解事态如何。
像刚才一样不明就里。
「喂……良、司?」晶茫然若失。
叠在一起的两个人,其中一个缓缓起身。
只有一个人站起来——
「哼……连固定剂都不是,还敢对我动手。」
津久见奏以芹菜没听过的语气开口:
「他是不是忘记我对他的恩情了?八成是忘了吧。明明忘了,明明没有记忆,还是投身于如此的异常之中。真是有勇气。对吧……失败作?」
「……佐伯老师!」晶回头看向教室。
「快……!」
「……抱歉,晶同学。」回话的人语气阴郁。
「已经不行了。一旦生命消失……就……」
「哼哼。就是这样,失败作。」
「怎么、会、良……司。」
曲身倒在地上的敷户良司,没有任何动静。
——生命消失?
「咦……敷户同学?」
不知道为何会在这里。
可是这个同班同学救了她。
这个同学、这个人。
难道——死了?
「骗、人。」芹菜腿一软,当场瘫坐在地。
死了。一个人、一个朋友,死在她眼前。因她而死。
她无法接受现实。头脑无法顺利运转。
看见晶的背在眼前,她情不自禁想要抱上去。
她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表情。看起来似乎在微微颤抖。可是她觉得再不依靠他、依靠小晶,自己就快要发疯了。
「……里绪!」
芹菜伸出去的手被这个叫声惊吓而停住。几乎在此同时。
「呀啊……!」
她被抬了起来,眼前的景象一团混乱,重力与惯性来回摇晃她的身体。
接着被往地上一抛。她扶着晕眩的脑袋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在教室角落。
「柿……原?」原来是身穿运动服的娇小女孩把她搬来了。
柿原里绪挡在芹菜身前保护她。
「你……」后面的为什么还没出口。
巨大的破裂声便令芹菜吓了一跳。
她从里绪身旁看见津久见倒在教室里。
「……站起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晶一边慢步莳进一边说道:
「继续吧。」
「哼……朋友遇害让你愤怒了吗?」
「闭嘴。用不着你担心,我并没有失去冷静。」
他的脸上完全没有表情。
这样的脸——芹菜从来没有见过,感觉如此陌生。
「只是在对自己生气。」
「太过分了吧,真是的……怎么可以用脚踢自己的母亲,还丢出窗外呢?」
突然之间。
津久见逆绘从窗户外面现身,轻快地伸手抓住窗框,回到教室里面。
明明刚才被摔到地上,身上却没有半点伤。只有衣服上下留有破损及脏一污。左手还是一样,维持试图杀掉芹菜时畸形的怪物模样。
事态的发展瞬息万变,芹菜的脑袋完全跟不上。
只是她在懵懵懂懂之间理解——包括晶和硝子在内,这些人全都是所谓的「虚轴」不知为何打了起来,而且敌人还打算杀了她。
「嗯——这样要杀芹菜也得费上一番工夫了。」
津久见逆绘看着她说道。站在芹菜前方的里绪挺身以待。
「别闹了。」
听到这句话,晶以僵硬的声音忿忿说道:
「稳定世界?修复修正力?别傻了……这种杂事,等毁灭我们这些虚假的世界之后,再慢慢去处理吧。」
芹菜茫然地看着他。突然有个声音从前面传来。
「呐,那个……森町芹菜,对吧?」
紧盯教室的眼睛没有看过来,略嫌幼稚的口吻与现场的气氛格格不入。
「好好看着吧。」柿原里绪如此说道:
「看好晶的战斗。晶的善良。晶的可怕。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才行。不可以逃避。即使不明就里……也绝对要看刭最后。」
虽然幼稚,却没有丝毫温柔,反而有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因为晶的战斗……有一部分是为了保护你。」
++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的敷户良司,佐伯妮雅忍不住长叹。
——她最讨厌有人在自己眼前死去。
所谓的未来,对佐伯妮雅而言是既混乱又可怕。该来临的结果不知前往何处,一个闪神就会被依附在自己身上的虚轴搅乱。说来就像一只随时张开嘴巴的巨大怪物。她既不想看见,也不想接触这样的事象。
尽管如此——连这样的未来都能够斩断的「死」是比怪物更加忌讳讳的事。是连怪物都能吞噬的、最可怕的浑沌。
「嘻嘻,」妮雅像是要压倒这样的恐惧,刻意笑着说道:
「能不能……不要再对我的学生下毒手了?」
晶的视线看向镜。
「……准备动手吧,晶同学。」
「好。」点头的晶声音不带一丝表情。
大概是像她一样扼杀感情吧。
她们和晶事先有过商量。
一开始全员出击。以「全一」(all in one)的武器建构为中心,与敌人正面冲突。
如果这招行不通,就依序使出绝招。
首先是前锋。就是她。
「哎呀,对手是你啊?」镜面向妮雅。
「别想动手。」
晶拿着剑,与左手变成怪物的母亲对峙。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对手是里绪喔。」
里绪用十几只小町包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每一只都受到修正力的影响,混着杂讯,似乎随时都会消失。
「哎呀,里绪还是让开吧……里绪还得保护那个女人不是吗?」
蜜露出带着敌意的浅笑,站在里绪身旁。
所有人都是她的学生。
真要说来,妮雅很想保护他们每一个。可是她办不到。
那么也只有尽力而为了。
「呵呵呵……我还是赶快动手吧。」妮雅低声念念有词:
「开放虚界涡。」(under gate open)
在日光灯映照之下形成的——不,即使没有灯光也一直存在的黑暗从妮雅脚边升起。长了一只眼睛,形似无脚章鱼。
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
「硝子,剑!」
「是的!」
手上的剑因修正力崩溃,晶于是大叫。妮雅旁旁的硝子一挥手,瞬间制造武器射出去。晶接住飞来的武器,再次砍向镜。
妮雅的目标早已决定。
一切的根源——城岛树。
现在她已经没有怨恨。当初虽然怀恨在心,如今已经不在乎了。
只是有人要伤害她的学生,她怎能置之不理。
「……附到他身上吧。」她指挥背后的怪物。
影子以影子为媒介瞬间移动。
移动到城岛树脚边。
「……嗯?」树发现之后眉头一皱。
「哼哼,休想得逞!」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转头前往树的身边。
「……里绪才要这么说。」冒着冷汗的里绪看来相当勉强,仍然分裂出更多小叮挡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去路。
妮雅知道。里绪为了朋友、为了晶,已经有不惜抛弃一切的打算。
「我不是叫里绪闪到一边去吗!」
蜜将头发刺进地板,绑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脚。她是在担心里绪过度疲劳。
妮雅明白。这个女孩其实个性很温柔。
「……剪刀!」晶第三次吼叫。
巨大的剪刀从硝子身上突出,晶一把抓住刀刃,然后反过来拿好。
「喔喔喔喔!」他拉开剪刀,夹住镜的身体。
晶的视线紧盯着镜。其中应该包含失去朋友敷户良司引起的悲伤吧。尽管如此,在悲伤之中,他还是随时注意其他同伴。
妮雅十分相信。这个孩子绝对不会输给他的父亲。
「真是的……怎么可以拿这么危险的东西对着妈妈呢?」
镜连同畸形的双臂都被夹住,无法动弹。尽管如此,剪刀遗是逐渐出现裂痕。
「长枪!」
「是的!」
硝子的胸口弹出一扭机械建构的长枪。
她是我方的中心,自己却没有任何力量。
妮雅心想。绝对不能让命运压垮这个孩子。
「……啊啊啊啊!」
晶像刚才拿剑时一样,在空中接住长枪,顺势往镜的胸口一刺。随着清脆的撕裂声,镜的身体被钉在教室墙上。
这波攻防,让她有充分的时间搅乱命运。
妮雅的影子——「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从背后窥视树的脸孔。
里绪。蜜。晶。硝子。
为了保护她的学生的未来——为了颠覆破灭。
「……嘻嘻。忘记一切吧……城岛老师。」单眼出现。
然后。
咕溜溜溜溜溜撩溜溜溜溜。
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发出液体般的声响,从树的眼睛流进他的体内。
「……成功了吗!」就在晶看了那边一眼的同时。
「镜。」失去平衡,即将倒地的树。
「限制解除……二十二%。」低声念念有词。
「什……?」晶瞪大眼睛。
世界圆。
他们是这么称呼的。漂浮在三次元的二次元波纹,出现在镜的眼前。
镜将右手伸进有如水面的平面之中。
镜的身影还在原处。
但是右手——却从树的背后。
以「世界圆」为界,超越空间伸了出来。
镜畸形的右手朝着正要倒下的树,插进他的身体里面。
「……回来!」妮雅立刻大喊,对「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发出命令。
漆黑的影子瞬间从树的体内移动到妮雅脚边。
「动作稍微慢了一点。」
依旧被剪刀和长枪钉着的镜笑道:
「你的『unknown』(摇摇晃晃)……八十七%由我回收了。」
妮雅自己也有感觉。「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回到她身边时,体型已经远比她知道的要小上许多。
「好了,现在是我们领先一步罗?还是说……你们也觉得自己赢不了了?」
所有人都停下动作。每张脸上都浮现焦躁的神情。
「别开玩笑了。」
此时晶大喝一声,打破僵局。
「你以为这样……就算赢了吗!」
其假人也像解开定身术,找回自己的表情。
「硝子,剑!附加……『unknown』(摇摇晃晃)的属性!」
「是的!」硝子闻言,便从手臂再次射出机械构成的剑。
晶头也不回,抓住剑顺势刺进镜的胸膛。
「……!」镜发出反射性的叫声。
剑上剥离黑色的影子,侵入镜的体内。
藉由妮雅与硝子之间的连线,启动命运的重设功能。
「这招……挺有意思的。」她的表情看似痛苦,不知道是在演戏还是真的。
修正力与虚轴的力量互相对抗。仅仅一秒剑便化为碎片。
妮雅背后的「命运调节用多次元干涉体」(paradoxical paradox)的体型大了一圈。
剑破坏因果,夺回「unkWrrown」(摇摇晃晃)。
「佐伯老师!」
只不过没有夺回全部。大约只有被抢走的九成当中的一半。
尽管如此——即使只有原本的一半——这样就有能力反抗。
「晶同学。」
「好,拜托你了!」
对话的同时,钉住镜的剪刀和剑随着杂讯消失。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扑向森町芹菜打算杀她,蜜和里绪出手阻止。
她知道晶想说什么。
能够取消不如意的结果。足以对抗世界的「修正力」。她的力量具备颠覆战局的可能性。现在还不能失去。
虽然很不甘心,但也没办法。
维持虚界涡(under gate)开放,以「unknown」(摇摇晃晃)恢复自己的疲劳,妮雅笑着说道:
「呵呵呵……蜜同学。可以麻烦你吗?」
听见她呼叫自己的名字,蜜把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留给小町们对付,远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步。
「知道了。再来交给我吧!」
++
「下一个……!」
随着佐伯妮雅的话语,晶一面和城岛镜对打,一面开口。
面无表情。但是可以看得出来他只是勉强隐藏自己的焦惫。
真是的,不像样到我都快看不下去了。
情绪都被人看出来了,掩饰表情又有什么意义。好歹是城岛晶,无论情况多么困苦都应该更加坚定。面对敌人还流露出杀意以外的情绪?简直是丑态百出。得在这种笨蛋的带领之下战斗,真是丢脸。
不过自己也差不了多少就是了。蜜微微一笑。
无法控制杀意,无法隐藏动摇,不知因此失败过几次。说穿了,她对晶的感觉只是同性相斥。殊子曾经半开玩笑地说过他们两个很像。虽然不想承认,或许她说的话不完全错。
而且刚才的事也是。
如果自己多留心一些,应该可以发现修正力对君子的作用减弱了。如果把这件事告诉晶——晶一定会用其他更好的方法来保护森町芹菜和君子。森町芹菜过来这里,有一半是自己的责任。
——果然还是需要你。
她不禁在心中对着那个已经不存在、没有血缘的姊姊笑了。
如果是殊子一定会发现吧。那个家伙的直觉十分敏锐。
「……哼。」可是依赖已经不在的人毫无意义。
力有未逮也是无可奈何。至少要做到不会被那个家伙嘲笑。
她握紧拳头,向前踏出一步。
有别于后悔与责任,光是听到君子也是这些家伙的目标,她的杀意便已经在脑髓跃动狂奔,迸射火花,几乎快要烧断她的神经。
「你们想杀君子?别开玩笑了……」
怎么可能让这种事发生。怎么可能允许这种事发生。
到此为止。就算自己会有什么不测,也要在这里阻止他们。
她伸手放在胸口,抚摸身上的礼服。
——好好看着吧,殊子……姊姊。
蜜一口气说出下面的话:
「开启虚界涡……来吧,『绝对言语』(babel's bind)。」瞬间。
啪。火花在耳内深处爆开。
头发——「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有如痉挛发作般剧烈地翻腾波动,立刻没了动静。
佐伯妮雅失败了。那么下一个就是她。
在蜜的世界,开口说出的话语就会化为现实。
她要用这个世界,对付那些家伙。
「定义!身为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者……之全域!」
「哼哼,休想!」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朝她扑过来。
蜜同时操控「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以头发攻击。
「对象……」斩击从四面八方袭向敌人。
「没用的。」利发在切开对手之前失去硬度。不,是连存在机率本身都遭到侵蚀而消失。
「失去固定于实轴之力。」她侧身躲过突击。
「……休想得逞。」
这次是城岛镜。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她的眼前。
「小町!」里绪的声音为蜜打了一剂强心针。她紧急往旁边一跳。
对手没追过来。大概是小町挡住她了。
那么动作要快。
「……存在机率归零,从实轴上消失!」放声大喊。
「嗯……咕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扭身挣扎。
是成、是败。
蜜的世界能够对世界的修正力起多大的作用。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浑身颤抖。脚上、手上、身体开始出现立体的杂讯。
那么再来一次。
「对象失去固定于实轴之力,存在机率归零从实轴上消失!」
「唔、呃啊!」杂讯变得更多。行得通。会成功。
蜜扬起嘴角,瞪视对手。这时却听见一个冷淡的声音。
「……镜。」那是城岛树的声音。
「啧……定义!身为城岛树者之全域!」
「限制解除……四十%。」
「是的……主人。」
四十?刚才不是说极限是二十几吗?难道剥夺将近一半的「unknown」(摇摇晃晃)让她的力量变得更强了?不过没时间思考了。蜜继续说道:
「对象的心脏,所有心肌……」
城岛镜外表上看起来没有变化。
但是现场的气氛显然不同。
——豁出去了!
「停止收缩运动!」
蜜带着力量大吼:
「……没用的,舞鹤蜜。」
城岛镜的声音,使她实现的一切灰飞烟灭。
包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杂讯消失。他空手接下晶趁隙砍来的剑,露出嚣张的笑容。
还有城岛树。
蜜明明已经宣告他的死亡,他却一脸若无其事地叼着没点着的香烟,站得好好的。
原来如此,能够直接驱使修正力确实不同凡响。
而且蜜施展的「绝对言语」(babel's bind)——世界本身就不太稳定。
「咻!」地一声。一块坚硬锐利的碎片擦过她的脸颊。
「哼,哈哈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改变目标,朝蜜发动攻击。
晶试图阻止他,但是来不及。
「里绪!」蜜忍不住大喊。事实上,里绪是同伴当中最为疲惫的一个。所以蜜原本不想勉强她,但是事到如今也没办法。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射出的闪亮碎片朝蜜落下。
小町们持续分裂,以身为盾,挡住那些碎片。不知道死了几只了。死亡、使用力量,一再累积之下,使里绪开始站不稳脚步。
「硝子!」这时晶正好下达命令。
「是的!」硝子在手臂制造弓箭,朝里绪一射。
箭贯穿里绪的心脏,并且像刚才一样渗出影子。
附加「unknown」(摇摇晃晃)属性的箭,重设里绪的疲劳。
里绪的神情瞬间恢复生气。当然,包括蜜在内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做法只是暂时性的。就像喝提神饮料硬撑一样。时间一过,疲劳就会加倍回到里绪身上。但是战斗到了现在这个阶段——已经无法顾及之后会怎么样了。
「来,趁早解决他们吧!」
蜜往后一跳,同时再一次——不。
「定义,城岛树!」不管要重来几次,她都会喊下去。
直到话语成真。
直到世界的修正力动摇。
「对象的心脏,所有心肌停止收缩运动!」
「……」城岛树脸上微微一皱。
「休想得逞,『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朝蜜移动。城岛镜也一样。
大概是想集中攻击她。
晶和里绪来到蜜的前方。蜜也一面翻舞「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一面开口:
「定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以及城岛镜!」必须发声说出话语,以虚轴之间的战斗而言,发动时间之慢可以说是压倒性的致命伤。而这个缺点就由同伴帮她弥补。
她一口气大喊:
「对象的四肢肌肉僵硬,原地停止动作!」
效果不彰。再加上话语的正确性不足也使力量无法完全发挥,还是让两人的动作变得迟缓。
藉以制造破绽。
「死吧——!」蜜舞动头发,杀向敌人。
同时晶也举起武器,小町也分裂、突击。
对象只有一个。不是城岛镜,而是计划的中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镜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两人本身的腕力,以及修正力,试图瓦解晶的武器、小町们,以及蜜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但是只要一遭到破坏,佐伯妮雅的「unknown」(摇摇晃晃)便会立刻复原。虚假世界的抵抗之举,总算撑过真实世界的制裁。
——嬴了。
蜜如此深信。其他人大概也都是这么想。
钢线与机械之刃,还有无数的尖牙利爪,袭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
我在手中的剑上,执行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程式。
小町及舞鹤亚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身体千刀万剐。那么我只该做一件事,就是将这个家伙的灵魂从实轴上、从妈妈身边切割,将他丢回虚数域之海。
妈妈仍在舞鹤的话语之力以及钢线的束缚之下。即使想救他也来不及。
「这下……」结束了。
正当我打算这么喊的刹那。
明明剑尖就快刺进他的胸膛。
「……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笑了。
「铿锵——」
我的剑,被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手上的——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上的——机械构成的剑弹了开来。
「什……?」接着一挥。
小町们和舞鹤的头发也一样,被他以最低限度的精准动作切割。
残存无几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虽然斩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左手,实在不算什么太大的成果。手臂在掉到地面以前就像时光倒流般黏回伤口,轻松恢复原状。
「……啧!」我往后跳了一步,摆好架式。
「哼哼。」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视线扫过攻击失败的我们,然后望向自己的身体。
确认修正力抵销舞鹤的话语之力后,面向我说道:
「你以为我是谁,失败作?」
「你说……什么?」
「我的名字是,城岛晶。」
他的睥睨、嘲笑,看起来是那么讨厌、那么高兴。
「城岛晶最擅长什么?你应该很清楚吧……城岛晶?」
「你想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正牌的城岛晶说了:
「计划。策谋。奸计。计略。看穿对手的心理操弄之,同时隐藏自己的底牌,偶尔秀王牌吓人却又吝于出招,然后在应胜之时以应有的方式确实获胜……这不正是城岛晶擅长、城岛晶之所以为城岛晶的缘由吗?」
像是在自夸。
像是在炫耀。
「我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做。对直川浩辅、皆春八重、鸳野在亚、姬岛姬都是。还有上野恭一、别保透、津久见奏、以及对你们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消除,那已不存在于记亿之中的某人也是。期待善意计算恶意、拭泪慰人笑脸诱人、分享喜悦同情伤悲、诉之以情说之以理、赞其纯粹认其欺瞒、算尽道理利用无理、以爱拘束以恨捕缚、宽大笼络严格操纵。无论是算计、冲动、信赖、背叛、牺牲自我、推卸责任、虚假、真实,人类善良的部分还是丑恶的部分,世间种种……我全都相信、利用!而现在……即使现在没有能够利用的人也一样。为了使你们的败北成为确实,我要使出绝招!」
他高举机械构成的剑。
由螺丝、螺旋盘、导线、齿轮,大量零件所构成的剑——和我极为相似。
「难道……那是……」
「没错,失败作。」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
「这是你。是你唯一拥有的强项,唯一比我优秀的东西的赝品。
『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junk parts)。」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为虚轴,最原本的力量——就是制造虚轴。
而这股力量发展到极致,就是从虚轴再次分歧的虚轴「劣化世界」。
「——唔。」我不禁咬牙切齿。
让我们用尽一切能耐之后——才出绝招?
「我可是反对罗?因为再增加更多虚轴对世界而言并不是好事。可是……心爱的儿子说什么也一定要这么做,所以也没办法了。」
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好像事不关己。
「面对我们压倒性的战力优势,你能够拟定最佳的对策、事先做好准备,值得夸奖。妈妈很佩服你。爸爸也是吧?」
「喔,做得是比我原本以为的要好了。」
站在妈妈他们身后,背对窗外黑夜的爸爸兴趣缺缺地说道:
「不过告诉你一件事……与其拟定各种策略,不如准备强到不需要策略的压倒性战力才对。这是很简单的道理吧。」
「哼哼,听了真刺耳啊。对吧,失败作?」
「……闭嘴。」
我忿忿地甩下这句话,这是对爸爸,同时也是对寻求我同意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说的。
压倒性的战力?如果办得到,打从一开始我就这么做了。
可是能够压倒实轴——压倒这个世界的战力根本不存在。
「你以为使用出自我们的劣化世界,有办法赢过我们吗?」
我一面虚张声势,一面加强警戒。
不能掉以轻心。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持有的「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不知道有什么性质。我最清楚「全一」(all in one)有多可怕。尽管有所限制,但是能够使用其中的部分功能已经相当棘手。
「哼,我才想这么说。你们这些用虚假的世界与世界为敌的人没资格这么说。不过……你说的是没错。的确,用这个我是打不赢。」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肯定:
「这东西没多大的意义。以你们的『全一』(all in one)为基准,顶多只能发挥三分之一的力量。微不足道。真是微不足道的力量。」
但是眼中的余裕丝毫没有消失。
他到底哪里来的自信。我绞尽脑汁拚命思考。
我们的战力。长处与短处。对手战力的种类与能力。一开始的目的。
——难道。
「里绪!」我放声大叫:
「保护……小芹!」
说话的同时向后一跳。
之前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一直制造我们的劣化世界,用来攻击我们。
里绪的「有识分体」(分裂病)、殊子的「闹钟」(忐忑不安)、佐伯老师的「unknown」(摇摇晃晃)、以及我们的「全一」(all in one)。那么他还没使用过的劣化世界——就是舞鹤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
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能够融合不同的虚轴,形成新的世界。
「……咦?」
小芹原本还在里绪的背后发呆,听见我的声音,愣了一下。
「哼哼……不愧是我的敌人,失败作!」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举起剑,不是砍向我们,而是反手握剑对准地板。
「不过……你们来得及吗!」
——「唰」地,一声。
背后响起他拿剑刺向脚边的声音。
这招我不久前才让他们见识——
「唔……!」我到达小芹身边,对着她挥剑横扫。
剑势会将小芹的身体一刀两断,但是剑刃穿过她的身体。
挡住跳跃平面从墙壁上延伸而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正要贯穿她的剑。
「噫……」机械刀刃穿过自己身体的触感,令小芹发出尖叫。
「休想——!」
我在手上使劲,试图破坏从地板穿出来的刀刃。
同时小町们也聚集在剑上,或咬或抓。舞鹤也令头发跳跃平面卷住剑。佐伯老师的影子伸展出去,准备破坏那把剑的因果。
「啪。」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剑上,传出龟裂的声音。
「……镜。」同时——爸爸的声音从教室的另一边传来,使我背脊一凉。
「稍微勉强一点。限制解阴,五十%。」
「是的。主人。」
妈妈的回答是这么僵硬,机械的身分不带任何感情。
爸爸以无所谓的表情——笑道:
「我不是说了吗?准备强到不需要策略的压倒性战力,这样才对。」
然后。
我的剑。
里绪的小町们。
舞鹤的纤细钢线。
佐伯老师的影子。
都在威力更强的修正力之下,带着杂讯瞬间消失。
没有消失的,只有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制造出来的劣化世界。
「……!」我有所动作。
挡到小芹前方,用我的身体保护她。
剑越伸越长。刺进我的腹部。没有痛楚。
不——不对。
不是没有痛楚,而是没有伤到我的身体。
原理和我刚才的所作所为完全一样。
剑穿过我的身体,在小芹的胸口发出声响。
剑尖刺了进去。
「咦?」小芹忍不住出声。
摇摇晃晃
「……『unknown』(摇摇晃晃)!」佐伯老师的声音和平常完全不同,强而有力。
「对象,森町芹菜!」舞鹤大叫。
「其胸口所受的伤完全愈合,对象……!」
「没用的。」妈妈笑得轻蔑。
「已经太迟了。」
我抓住刺在腹部的剑。触碰刀身。
碰到刀刃的手指,完好如初。
「小……芹?」我缓缓面向背后。
她。
小芹。森町芹菜。
安静无声。
身子一软,当场倒地——
「呵、呵。」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出和平常一样的闷笑,似乎很开心:
「你做得很好。事先看穿我的策略,动作也比我还快。在这层意义上是我输了。是你赢了。然而……然而。」
——这不是真的。
「可惜有爸爸和妈妈帮我的忙。」
「怎么……可能。」
剑从我的肚子抽离。
我身上没有伤口。连衣服也没破。
可是。
倒在地上的小芹闭着眼睛,没有呼吸。
++
寂静笼罩教室。
冒牌城岛晶、城岛硝子、佐伯妮雅、舞鹤蜜、柿原里绪,全都一脸茫然,动也不动。
所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一面咬牙忍住涌现心头的笑意,一面严肃地转头看向背后:
「……怎么样啊,树?」
「什么怎么样?」父亲叼着没点着的香烟,表情依旧没变。
「我帮上忙了吧?」
「喔,是啊。」
听到这个问题,父亲一副这才意会过来的表情挑眉笑道:
「你做得很好,晶。」
森町芹菜之死。
这不仅能让那个失败作感到挫败。
还能够修复不完整的、濒临毁坏的修正力。
「直川君子的崩坏点还没处理,不过算了。」
树不再靠着教室的窗户,用手指折断叼在嘴里的香烟,丢在地上。
「好了,镜。」——然后说道。
「世界的修正力更接近完整了。这也意味你变得更加完整。因为还有不安要素,就将那些排除掉吧。」
「好的。」镜,母亲,凭着机械的冷酷及顺从点头。
「主人。启动率超过七十%。因此……
『统合世界』(Yggdrasil),部分展开。」
镜高举左手。
穿过世界圆而变得畸形的肢体忽然一扭,有如海市蜃楼变形。
那是变化。不,是进化。
以世界树为名,城岛镜最原本的——身为机械的样貌。
以虚轴的词汇来比喻,就是开殷虚界涡。
「右手,解除世界圆。」变形的右手恢复原本的人类型态。
减轻负担之后,左手又进一步变化。
野兽股的皮肤开始剥落。
露出有如树脂模型(resin cast)的牛奶,黯淡的半光泽表面。
每一寸皮肤都带有细致的立体纹路——
「如何?这就是我。世界统合用压缩光子集积体(all in one system)的一小部分。」
城岛镜的本体。
「因为直川君子还在,还不是很稳定。」母亲笑道。
「是啊。等到这边处理完毕之后就去杀她吧。」爸爸冷淡地点头。
「好。可是在杀她之前。」
「是啊。」
「……先统合这几个孩子吧。」
「硝子!」失败作发出近乎惨叫的吼声。
「解决那个家伙……解决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是的!」硝子也同样大喊。
这个家伙想必还无法重新振作。还是已经恢复冷静。
森町芹菜的份量,应该重到让这个家伙无法轻易抑制情绪才对。
所以这个家伙心中不知道有多少纠葛、多么痛苦。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无法想像,更觉得要是今天自己站在同样的立场,肯定无法像这个家伙一样坚强。
他坦然承认自己的惊叹与尊敬。
这个家伙成长了。跟之前在看见他的瞬间便激动得失去理智时相比,完全判若两人。不——或许一开始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如果只凭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有胜算的。
诞生在世之重,生活至今之重。
接纳硝子,放话守护日常,并且真的付诸实行之重。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这个渺小的虚轴又怎么敌得过。
然而现在、至少现在,父亲和母亲是站在他这边。
这个事实能够弥补他的渺小。
失败作从硝子背上拿出长枪,朝他跳了过来。
同时柿原里绪、舞鹤蛮、佐伯妮雅也朝他发动攻击。
不管镜直接杀他——这的确是目前最好的方法。因为如果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杀掉镜,下场只会造成这个世界崩溃。
「真厉害……太厉害了,真有你的!不愧是代替我活到今天的人!」
举起「全一」(all in one)的劣化世界,举起在自己体内制造的剑,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大吼:
「但是再怎么厉害你们还是得输!」
此话一出,镜也同时动作。
她插进逼近而来的失败作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间。
「没用的。死心吧。」
「谁要死心!」失败作不加理会,照样拿枪一刺,镜随手一拨。
乳白色的左手一碰到长枪,长枪便有如细沙碎裂消失。但是失败作已经事先分裂另一把长枪。他将新产生的这把利刃朝地板上一刺,跳跃平面。
枪尖从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脚边伸出。他向后一跳。但在他着地之处又出现一支。他用手上的剑一架,顺势扭身闪过。
「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舞鹤蜜一面大喊,一面以漆黑的利发缠住镜的脚踝。
头发在碰到镜的瞬间化为细沙消失。虽然佐伯妮雅使其复原,然而面对近乎完整的修正力早已无力抵抗。足以切断钻石的利发彷佛蜘蛛丝一样脆弱。
至于有识分体——小町甚至一分裂便消失。
一切的一切,在真正的世界面前都只能褪色。
「好了,你打算怎么办?想实行什么策略?想用怎么样的奸计欺骗我们?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反正无论你怎么使用任何手段,都已经没有意义。」
「唔……!」与他对峙的冒牌城岛晶脸上浮现焦躁之色。已经无法完全掩饰了。
理所当然。
依现状来看,这些家伙所有的战力处于压倒性的劣势,根本没得比。纸做的盾牌挡不了大炮。玩具枪射不穿铁盾。这些家伙能做的,只有用尽手上残存的棋子,做些明知无效的最后挣扎。
在短短不到一秒的沉默之后。
失败作短促大喊。
「……里绪!」
尽管对他的决断之快感到羡慕与感叹。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还是确信,自己会赢。
++
森町芹菜之死。
城岛镜更进一步的变化。
里绪紧闭双唇,拚命维持小町的同时,对此感觉到罪恶感与责任。
——这明明是晶交给里绪的工作。
保护森町芹菜,是里绪的重要任务。没能完成这项任务,表示里绪辜负晶的期待。表示里绪没能成为晶需要的、身为晶的朋友那个「里绪」。这比任何事情都要让里绪感到难堪,也对自己感到失望。
身后的森町芹菜已经不会动了。消灭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之后,森町芹菜大概会复活吧。不过问题不在这里。里绪的失败并不会消失。
事实上,里绪恐怕快要不行了。
眼前的城岛镜。代表「实轴」的意志,打算否定里绪。
还有——对于修正力处于毁坏边缘一事抱持的忧虑,越来越强。
即使赢了。
对于修正力的破坏还在,那么里绪、硝子、蜜、妮雅会变成怎么样?敷户良司、森叮芹菜又真的会复活吗?
里绪不知道。或多或少能够想到,但是里绪不愿意去想。
「……里绪,」就在这个时候,晶叫出里绪的名字。
晶还需要里绪吗?
还会需要这个失败的、没用的里绪吗——?
「哎呀,你们还想干嘛?」
城岛镜偏头说道。引发心中最原始恐惧的那只左手,存在感还是那么强烈。
「还不死心啊。真是的……明明做什么都没意义。」
「镜……状况如何?」
「是的,主人。极为稳定。」
「是啊。那就是很顺利罗。」
晶咬着嘴唇,看着树和镜淡然的对话。
情况很糟。而且糟到无以复加。
「那个……是什么?」质问树的声音不带感情。
失去重要的人的悲伤、愤怒,对于镜的恐惧,以及或许会输的想法带来的绝望,晶全都往肚子里吞,掩藏起来,表现得如此坚强。
「那个……那种东西就是完整的世界?开什么玩笑。」
「我可不是开玩笑。」相对的,树的回答是那么冷淡。
「镜的状况稳定。没有问题……晶,就快了。」
「哼哼哼,是吗?」无限回廊为之兴奋不已:
「我就快要和完整的世界合而为一了。」
但是。
「呐,里绪。」晶看了里绪一眼。
「我不会再强迫里绪了。」
「……咦?」里绪歪着头,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里绪。想逃就逃吧。胜算已经是微乎其微。所以……就算只剩下我和硝子战斗,大概也和现在没什么差别。」
「晶……」
里绪心想,晶怎么会突然说出这么过分的话。
——看来晶果然不需要里绪了。
虽然晶说过会利用里绪到最后。
虽然晶说过会榨干里绪的利用价值。
但是里绪失败了,所以现在——
尽管早已做好心理准备,泪水还是在眼眶里打转。
「晶……对、不……」
「可是,里绪。」然而。
晶笑了。
表情不像是在对里绪说过分的话,就像平常一样。
是原本的晶,充满温柔、欺瞒的晶。
「如果……如果我们还是朋友。如果里绪还当我是朋友。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战斗?可不可以,和我一起死?」
里绪最喜欢的,晶的——笑容。
——啊啊。
眼眶里的泪水忍不住流下来。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喜悦。
是因为感到无上的幸福。
晶还需要里绪。还需要这么没用的里绪。
那么——既然如此。
「嗯。OK。」
里绪一如往常,用尽脸上每个角落表现笑意。
「如果是和晶一起,如果是为了晶。」
然后用力点头,这么告诉晶:
「……里绪愿意死。」
向前一步。
「小町也一样,可以为晶而死。可以不断分裂,要死几次都行。可以一直死一直死一直死,直到里绪真的死掉为止!」
吸了口气。
在充斥修正力的教室里,集中剩余的力量。
像是在反抗这个世界。像是炫耀随时都会消失的自己:
「开敔虚界涡……『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
++
听着主人与里绪的对话,我紧紧按着因后悔而疼痛的胸口。
——一切都是我害的。
都是因为我写给芹菜学姊的信,才会害得她跑来这里。也因此害得我们居于劣势,才会面临如此危机。
为什么会做出那种事?我的本体回路也这么问。
明明决定要活着回去。
只要能活着回去,之后就能对芹菜学姊说出一切。
然而我却害怕死亡,担心自己死后的事。
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前天主人说过,虚轴的愿望甚至优先于自己的求生欲。
但是我办不到。那么——我到底是什么?
不是虚轴,不是机械,也不是人类,什么都不是。
「……还真是无谓的挣扎。」
看见里绪呼唤出世界,镜不耐地说道:
「明明只会被我吞噬。」
可是镜说得没错。她杀了芹菜学姊,力量变得更加强大,如今里绪的世界在她面前能否正常运作都不知道。原本应该变成黑白的空间,变化的程度也不上不下,失去色彩的部分甚至较少。
不过这就是——主人所拟定的作战计划里最后的手段。
首先以我为中心展开战斗逼迫敌人。
要是不成就依序开放虚界涡。
这样还是打不赢,就用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尽力压制对手。然后。
再以树为目标发动「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可是我想过了。这样是不行的。
现在的镜已经成长到如此境界,消灭她的固定剂树,会对这个世界造成什么结果,完全是未知数。搞不好修正力会突然失控,把我们全都抹灭也说不定。或者修正力会完全遭到破坏,让世界充满矛盾。到时候虚轴曾经造成的一切扭曲都会显现出来,世界的缺损将会无法挽回。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身为观测者的人类——不,所有生物的精神都会出现无法弥补的伤害——也就是说世界将会毁坏。
我的本体历经数次模拟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的推论。
所以我——为了弥补自己的失败,对主人提议。
「主人。我们切换目标吧。」
他离开镜跳回我身边,并且发出疑问:
「……硝子?你的意思是……」
我透过直接连结,将我推论修正力毁坏将会如何的结果传送给主人。
「没问题。我有办法。」同时如此宣称。
这是在提议阶段便遭到否决的作战之一。
内容是将「世界终焉」(curtain fall)的目标,设定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问题是如果这么做,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将直接从世界系当中消失,连在主人他们的记忆之中都不复存在。如此一来,对里绪他们而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单纯只是敌人还无所谓,但是主人从四年半前一直对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很深的执念,这样会造成他的记忆破损。不可能只是无法继续战斗这么简单。
最糟糕的情况——他的心会支撑不住。记忆无法维持完好,精神也会崩溃。
相对的,树和镜的目的是制作「完整的城岛晶」这个目的使用主人也能达成。对方可以轻易将目标改成主人,我们则是以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为战斗的动机。这么做明显对我们不利——
「没问题。我保证。并以全部功能做为担保。」
其实我根本无法保证。
可是总比遍寻不着的最佳做法更有可能成功。
「主人。拜托你。不……」
我中断话语,挺起胸膛,硬是摆出高姿态。
以他平常对我的态度——开口:
「我命令你,主人……请执行。」
——主人。
「我知道了。」有如看开一切地笑了:
「就听你的……『全一』(all in one)。」
他恭敬地牵起我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哎呀,终于要使出『世界终焉』(curtain fall)了?」
镜高举乳白色的手臂,缓缓朝我们走近:
「你们想对谁使用?我?树?还是晶?你们要使用也无所请……但在这个充满『修正力』的状态,你们的世界真能完全发挥作用吗?假使你们真的使用,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你们也不是不知道吧?」
树始终不发一语,
叼在口中的香烟也不点火,只是看着我们。
「里绪……帮我挡住他们一阵子。」
主人如此吩咐里绪。
里绪点点头,朝镜走近了一步。
至于我——我和主人。
两个人牵着手,闭上眼睛。
「——发狂的世界包含一切。(We are in our one and all.)」
「哎呀……想孤注一掷?不过我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镜瞪着我们,身影瞬间消失。
「哼,哈哈哈哈!」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也拿着我们的劣化世界冲过来。
「……小町!」
里绪大吼。
能够将一切化为均一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
尽管不完全,那个世界仍然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镜、小町的力量拉到近乎相等。三只小町挡住镜,两只小町挡住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两人分别受阻,不禁停下脚步。
「……别想动他们!」蜜也同样出手。
她的头发刺进四面八方疯狂飞舞,开始在里绪的世界里攻击镜。
「没错。这些孩子们是我的学生。我可不会……把他们交给你。」
佐伯老师延伸影子,布满整个教室。
在修正力即将消除小町与「破晒万花筒」(delayed kaleido)时,拚命复原他们。
——之后的事发生在短短不到几秒不到的时间。
「你是树。(My body)」
「你是森。(is your body.)」
「你是梦。(Your mind)」
「你是果。(is your mind)」
我们编织应有的话语。
两人一先一后,对着世界开始念起。
「……停止你们危险的儿戏!」
镜的声音失去感情。
她认真了。
也就是说,我们的「世界终焉」(curtain fall)具有威胁性。
「啧!」蜜忍不住啧舌。
她挺身保护我,准备用「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将直线扑向我的镜千刀万剐。但是在「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的均一化作用之下,尽管「unknown」(摇摇晃晃)让她不受破坏,漆黑的绢丝对上修正力仍得散开。
「我说过……别想对他们动手!」
蜜还是不放弃。她一面以自己的虚轴展开行动,一面拿起手边的椅子朝镜冲过去。
「我得连殊子的……连那个家伙的份一起!」
好想去帮她。
可是我们现在该做的不是这件事——
「混帐——————!」
蜜拚命冲刺。高高举起的椅子朝镜的头部砸下。
冲击力打飞了镜。然而——
「……咦?」恐怕是在交错的瞬间。
镜的左手伸进蜜的腹部。
没有外伤。连殊子送给她的礼服都没有破。
尽管如此。
「不会、吧……」蜜的双眼倏然圆睁,双膝跪地。
「真可惜。」镜站起身来。
「回收率九十九%。」
「你是死。(My life,)」
「你是骨。(is my life.)」
「你是荆。(Your heart,)」
「你是棘。(is your heart.)」
我和主人低语,两人的表情一阵扭曲。
应该没有死。可是「破碎万花筒」已经——
「……『unknown』(摇摇晃晃)……!」
佐伯老师以我未曾听过的力道呼喊,鼓舞自己的虚轴。
她正试图让镜夺走的「破碎万花筒」(delayed kaleido)回到蜜身上。
「如果是稍早之前也就算了,现在已经起不了作用了。」
语毕,镜的身影再次消失,企图将左手刺进我身上。
「小町!」里绪对她的动作做出反应。
为了保护我,里绪一面分裂小町,一面挡住镜的去路——然而失败了。
小町们只能短暂挡下镜的行动,随即轻易遭到驱散。
「还没……完!」里绪又派出四只小叮扑向树。
「真是个烦人的家伙!」然而镜只消轻轻一挥便解决它们。
「怎么办?你要怎么办啊,失败作!」
在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嗤笑的同时。
镜出现在我们的——不,是我的面前。
「……结束了。」正准备伸手刺进我的身上。
但是她的手臂。
不是贯穿我,而是插进我们之间的影子。
「妮雅!」里绪发出悲痛的惨叫。
我和主人瞪大眼睛,看着那个身穿自袍的背影。
「……我不是说了吗?」
虚弱的佐伯老师抓着贯穿自己胸口的手臂,用侧脸对着我们:
「你们是、我的学生……啊。」
「你是羽。(My sound)」
「你是翼。(is my sound)」
「你是轭。(Your promise)」
「你是禊。(is your promise)」
她的笑容是那么可靠。
不过又是那么伤心。然而正因为如此。
「呜哇啊啊啊啊啊!」里绪大叫。
照理来说里绪早已到达极限,却分裂出更多小町。
「竟敢对蜜!对妮雅!下毒手!」
蜜。佐伯老师。
所有人的牺牲,都只在短短几秒之间。
但是托她们的福。
多亏蜜绊住镜。
多亏佐伯老师保护我们。
多亏里绪超越自己的极限而奋战——
「你是夜。(My death)」
「你是褥。(is my death)」
「你是恋。(And Your all)」
「你是狂。(is in one)」
我们将虚假的世界——
呼唤到这个真实世界的行动——
「准备好了吗(Are you ready,),我的恋人(my lady?)?」
「没问题(I'm steady),我的恋人(my steady)——请给我爱(Please rape me.)。」
完成了。
「啪!」一声。
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变成那个世界的身体。
摆脱重力、摆脱空间,相系的手搭上他的盾。
衣服变成那个时候她的衣服。
头上戴着我的宝物,他送给我的缎带。
尽管充满修正力,现存的虚轴里规模最大的世界,仍然顽强地侵蚀这个空间。
「开启虚界涡……『世界终焉』(curtain fall)! 」
「喔——」树看着我们,似乎颇为佩服。
「你们想用那个做什么?」
主人没有回答,而是对我说道:
「……来,结束一切吧。(Over-killing and Mega-Dying)」
——好的,主人。
「我承担罪恶(Yes),你做出惩罚(Jusus)。」
随即从天花板、地板、墙壁,落下成堆的机械。
那是为了拚装武器的零件(parts),也是从世界散落的故障品(junk)。
「不定量子回路,运作率九九,九九八一六%。对『世界系』的连线速度,262。144YBps。」
听了我的报告,主人用力点头。
看起像是下令执行死刑的王。
同时也像是享受执行死刑的奴隶。
「请定义破坏对象……主人。」
「好。」
眼睛盯着他要斩首、要送上黄泉路的对象:
「破坏对象……虚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
「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见名字的瞬间——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有如爆炸一般大笑:
「是吗?你……你想杀我吗!你想让哥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吗!」
「是啊。」相对的,主人则是一睑意志坚决的面无表情。
「我要杀了你……哥哥。」
「这样好吗!杀了我,你会毁于一旦!你憎恨我埋怨我羡慕我妒嫉我的所有记忆,早已到了没有我便无法成立的地步!你现在能够像这样存在于此的一切理由,都是我制造出来的!没了这些……欠缺了这些,你要怎么办?根本不可能保持正常!」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接着看向树和镜:
「镜!树!你们又怎么样!我要消失了……晶,你们的晶要消失了!」
发疯似地嗤笑,发疯似地吼叫。
「哎~~呀……」
相对的,镜在小町的包围之下——叹了口气:
「还是来不及啊……你们真是努力,值得夸奖。舞鹤蜜、佐伯妮雅、柿原里绪都是。既然这样也没办法。这下得切换计划才行了。对吧,老公?」
「嗯,是啊。」
树似乎有点失望,同样叹了口气,折断叼在嘴里的香烟:
「反正也不是没想过有这个可能。还是会发生这种事的。」
他们的情绪,实在太过冷静。
我不禁面向他们,以颤抖的声音问道:
「树、镜……你们真的……」
答案……
只有一句。
「早就料到了。」「早就料到罗。」
「哼、哈、哈!果然……果然是这样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笑声变得更加激烈。
「你们果然……擅自让我复活,居然还这么做!
哼哈、哇哈、嘻、啊哈哈哈哈哈哈!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时我才察觉。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哄笑。
并非感到可笑,或是感到快乐。
只是——因为悲伤。
「……硝子。」
像是在可怜不住嗤笑的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似地,主人轻声细语。
「……好的。」我点头回应。
「破坏对象世界之形骸及概念、规模,乃至由来,已全方位完成解析。」
然后闭上眼睛。
「于回路开始完全建构(install start:D-link/"full sctatch")……我的主人(master),请问武器名称为何(What's this name)?」
对自己的身体、自己的本体,对那成堆的不定量子回路赋予形体。
细长的缆线盘绕纠结,成为血管。
成段的螺丝填补隙缝,成为骨骼。
小巧的齿轮彼此咬合,成为关节。
歪曲的弹簧或伸或缩,成为手脚。
等到当主人为其命名的刹那。
「武器名……『患病灵庙』(mausoleum)。」
「……是的。『患病灵庙』(mausoleum)——完全建构完成(full sctatch is OK)。」
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生,只为除去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而存在的武器完成了。
是个细长扭曲的棒状物体。长约人类身高的两倍,既像烟囱又像产道,内部挖空的圆筒。不时在次元间迁移,具有三十二根转轴。
「好了……」主人将它——
「永别了,哥哥……回到虚数域的子宫去吧。」朝着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发射。
「患病灵庙」随即分解。
「不要、不要啊、哈哈哈哈哈、哼哼哼、嘻嘻嘻嘻嘻!不要!我、不要!不、哈哈、不要、喝、嘻、嘿、哈、嘿嘿、嘻哈嘻、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边哭泣边发狂,边发狂边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嘻!哈……」
然而成群零件已杀到无限回廊(eternal idle)身边囚禁他,再次结合——
消灭。
随着一阵有如以海绵敲响数百座钟的沉闷巨响。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主人的哥哥,城岛晶。
已不存在于任何世界的——任何角落。
随即。
「世界终焉」(curtain fall)——虚界涡关闭。
我离开主人的背,站回地上。
将那个世界的衣服收进次元间隙之中,再次变回身穿制服的模样。
「主人……」可是。
事情并非就此结束。
我一边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最后的哄笑感到可怜,一边面向主人。
「是啊,这么一来……」他也对我点头。
点头之后。
「这么一来,总算……咦?」
话说到一半便不自然地中断。
「爸……爸?」他看着树,讶异地偏头。
「妈妈?」他看着镜,怀疑地皱眉。
「呃……硝子。」他看着我。
「啊……?」表情僵硬,脸上写着搞不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
「没事的,主人。」
面对他,露出他专属的笑容。
「我立刻……让你回想起来。」
「 」
我试图发出话语。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刚才消除的虚轴之名。
错误。无法产生言语。
从世界上消失,甚至连在世界系当中部不复存在的虚轴,只剩下我的内部快取记忆体留有相关资讯。然而我具备的权限,无法输出这样的资讯。
但是。
「唔…………」错误。
这种事我早就知道了。
我是明知道会这样,依然选择这个方法。
不存在世界上,也从他的记忆之中消失的资讯。
只留在我的内部,只能在我的内部终止的事项。
「啊、呜……唔!」错误。
我的脚开始发抖。
身体开始轧然作响。
有机体对于本体的运算溢位发出警讯。
——我、不管。
本体与有机活动体连线状态/不良/
本体误判此为有机活动体之紧急事态/发出临时停止码/介入停止码/强制解除/
错误/言语功能发生活动上的瑕疵/「无法执行该指令」/拒绝显示/
关闭警告/错误/尝试执行指令/错误/
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再重试执行指令/错误/
错误/错误/错误/错误/
警告/本体过热且离当机倒数0.七/
建议关机/拒绝/
强制关机/拒绝/
警告/「不关机可能会导致本体损伤」/忽略/拒绝显示警告/
「安、静!」
一面呐喊/错误/我/依然/
我是机械。可是/「无法执行指令」/
不……不对/错误/「确认第一至第七断线」/错误/
「我、不是……」
那个女孩的记忆/错误/排除/次元干涉功能故障/
承诺/错误/错误/连续重试执仔/
「我、已经……不是、机械、了!」
人类/错误/错误/错误/多处回路断线/
「主、人……!」
传送/错误/传送/传送/传送/
「主人的敌人!刚才消灭的敌人!」
我喜欢/主人/我爱你/比任何人都/错/误/所/以/
使用/直/接/连结/传送/资讯/成功。
短路。无法维持本体。
——所有功能/停 止
在意识逐渐模糊之中。
我——大喊:
「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主人的、敌人!」
++
「硝子!」
喊出彷佛断线人偶倒地的硝子之名,我想起一切。
不——不是我自己想起来。是她让我想起来。
透过直接连结传来的资讯,我也接收到了。
但是在接收到之后,连结就此断线。
硝子没有回应。不定量子回路的功能完全停止。硝子的状况不知道如何。不知道要不要紧。什么都不知道。不安的情绪几乎撕裂我的胸口。
——可是。
「……什么?」妈妈面无表情看着我。
爸爸也不发一语。看起来不像能够理解现在的状况。
所以。
所以——只能趁现在。
我冲了出去。
「……镜!」爸爸像是瞬间反应过来似地大喊。
这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个人放声喊叫。我心里这么想,脚步一点也没放慢。
「回收硝子!」
妈妈神远行动,手臂依然发出乳白色的光辉。
为了消灭硝子,朝我们逼近。
可是我看得见。里绪的「导致乖离之病」(clearnce zero)勉强维持。妈妈的力量,至少在体能方面无法充分发挥。
惨遭杀害的良司和小芹。
保护我们的蜜。
掩护我们的佐伯老师。
到了现在还在帮我们的里绪。
还有——为了我。
回应我的硝子。
在不断的牺牲之下,如今早已没有所谓的策略。
我的身体几乎到达极限。
硝子制造的武器多到数不清,连虚界涡都已开启,最后还超越自己功能的限制将资讯传送给我——身为她的固定剂,她的疲劳也反蚀到我身上。
脚步虚浮。
脑部缺氧。
一个松懈就可能浑身无力。
可是在这里停下来就代表一切结束。就白费了。
「让开!」
妈妈挡在我面前。不,或许是我挡在她面前吧。
与她对峙的我。
「……混帐——————!」使尽所有力气——空手揍她。
世界的修正力影响不了。只是纯粹的暴力。
我没有收手,直接用手臂勾着她,顺势摔出去。
妈妈撞上墙壁。
爸爸茫然看着我们。
不能让他们有机会行动。
我跑了起来。
同时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位置。
我绞尽脑汁拟定策略,我们所有人出尽全力。
虽然终究失败了,总算还是走到这一步。
那么现在,我该做的事是什么?
不是身为「全一」(all in one)的我。不是和硝子相提并论的我。
不想失去比任何事物都重要的硝子,身为城岛晶的我该做的事——
用不着多想。因为。
流在我的血中,来自硝子的不定量子回路的一部分。
独立于硝子,为了备份而存在的回路。
还在运作。
「唔……!」我伸手插进自己的胸膛。
「呜、咕……」在里面摸索。翻搅。
「呃、啊、啊……」手穿破皮肤,从肋骨的间隙钻进去,触及心脏表面。
「咕……」给我集中。给我聚集。
「啊、啊!」不用太大也无所谓。只有一把也无所谓。堆叠不定量子回路。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建构我的——不是依靠硝子,而是我的——
武器——!
剜取,拉出。
那是一把小刀。
产生自这个半调子的身体,沾满鲜血的迷你尺寸。
但确实是由机械构成,十分锐利。
这是为了她——为了保护硝子,专属于我的武器。
「……啧。」爸爸以惊讶的表情啧舌:
「你很厉害嘛。」
我以扭曲的笑容,将高攀不起的评语当成耳边风。
整个人冲上前去——将小刀刺进爸爸的腹部。
「噫、呀!」随着我的攻击后仰的人是妈妈。
带着立体花纹散发出光泽的左手变回人类的模样,身体一软坐到地上。
我离开爸爸身边。
「好、痛……」
爸爸的脸孔轻轻一皱,踉舱了几步,伸手按住出血的肚子,背靠着墙壁。
「呵、呵……」他看着我。
然后微微一笑。
「哈哈!」笑出声来。
「哈哈哈!」笑着——
「哼、哈哈、干得……好、啊。是你……赢了!」
放声大喊。
「你说……什么?」
他的叫声听起来颇为得意。口气像是在嘲讽我,又像是在揶揄我。
我总算察觉。
——情况不太对劲。
「爸……爸?」
「哈哈哈哈!」瞬间感受到一股冲击。
「咕!」我整个人弹飞起来。
滚了几公尺才撞上课桌椅,我站了起来。
我抬头看向爸爸,只见他压着腹部放声大吼:
「啊哈哈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真有意思!你……太有意思了!」
那种语气。
那种既视感过于强烈的语气。
「你……该不会、是……」
「对,没错。」回答我的是那个家伙。
「就是我,晶。」
「无限(eternal)……回廊(idle)……!」
我心想:怎么可能。但又立刻想到。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本身的「劣化世界」。
沿着生命传递自己的一部分的虚轴。
「……是『有限圆环』(结缘红绳)吗……!」
「对,没错。」
在因腹部的伤势及出血而站不住脚的同时,爸爸——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点头。
「哼……你跑进来啦。」但是突然之间。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语气又变了,似乎完全不把严阵以待的我当成一回事。
「不过我很庆幸你还活着。」爸爸的身体如此说道。
「是啊。我也很高兴。又可以和爸爸在一起了。」同样是爸爸的身体说的。
「而且这样一来……你就不会想要抛弃我了。」
同一张嘴说出来的话,简直判若两人——不,的确是两个不同的人。
爸爸和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用同一个身体互相对话。
「哼哼哼……不过你也中计了,树。这下严重了。这可是致命伤!」
「是啊,说得也是……中计了。我没算到这种情形。」
小刀碓实挖开他的肚子。
——我带着杀意,剠进了要害。
「是我……输了。」出自爸爸口中的这句话,不知道是谁说的。
「好了,这下怎么办?你的计划失败罗。」
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忍不住嘲笑。
「什么、啊。晶。你、还没……搞清楚啊?虽然中了这个家伙的计……但是我说过、这只是计划的一部分。」
尽管表情扭曲,爸爸依然微笑。
简直像是一对父子一起谈笑。
「这番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已经被这个家伙……等等……」
「你、总算……想通啦?真是个……不成材的、家伙、啊。」
我按着疼痛的胸口站起来,质问他们:
「你们……想怎么样?」
「哼。」回答我的人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继续我们的计划。」
「继续……?」就在我发出疑问的同时。
爸爸的身体,突然——带着杂讯摇摇晃晃。
在他身旁两公尺处,妈妈也站了起来。
「要走了吗……老公?」
「对。」
点头的人不知道是爸爸,还是无限回廊(eternal idle)。
「在这里、失败了。所以到下个地方、再来一次。」
「不。要再来几次都可以吧?」
如此说道的妈妈走到两人身边:
「毕竟我们还有三百二十四年。」
有如电视的雪花画面化为立体,爸爸和妈妈的身体逐渐失去轮廓。
简直就像那个时候——不,完全和那个时候一模一样。
我终于明白。
——啊,这些人。
大概从六年前开始,就在做同样的事。
「反正、修正力也快要、崩坏……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所以要到、更久以后、的未来……到、修正力、差不多稳定的未来、再、重新来过。」
「嗯,说得也是。」妈妈点点头,轻轻依伥在爸爸身上:
「去哪里都可以。到天涯海角……我都会跟着你的,老公。」
脸上挂着一如往常、和那个时候一样的微笑。
他们的目的地,大概和六年前一样吧。
不是虚轴,而是这个世界的——某个时间的未来。
「照这个伤势看来……你会没命的。」
我对他们这么说,像是在宣告死亡。
「不。」妈妈摇头否定。
「我不会让他死的。」
「是啊。」爸爸开口了。
「要怎么处理我、的伤、就等、移动到你……已经丧命的、时间轴、再慢慢、想。」
他看着摆出一副严肃的表情,像是觉得不想再对付我,不想再与我为敌。
即使到没有我,到我已经死了的未来,爸爸的伤也好不了。凭藉那个只能等死的身体又能做得了什么。
可是爸爸和妈妈似乎都没有死心。
简直是在依赖奇迹。
不——彷佛傲慢地认为奇迹一定会发生。
「哼哼……带着那个家伙一起去也不赖啊,树?」
「是啊、这样……或许也、不错……怎么样,你要来吗?」
最后甚至对我这么说。
我摇摇头。
我对爸爸已经没有那种无法理解的感觉。
这个人大概只是比较死心眼吧。
只是太过于专注在达到目的,太过努力——太过纯真。
看着他,我已经没有愤怒,也没有憎恨。
也不觉怜悯或寂寞。
只感觉得到怀念,还有——
「我已经不需要爸爸和妈妈了。所以你带走吧……哥哥。」
一丝安心。
「是吗?」无限回廊(eternal idle)对我微笑:
「那么我就带走罗。」
未能出生的晶。我的哥哥。
他一直很想要家人。
很想要自己的过去,也就是父母。
我也一直很想要家人。但并非过去。
我想要的是让我能够挥别过去的未来——也就是硝子。
因为未能出生而受过去桎梏,没育成长的哥哥。
因为出生在世而得以找到未来的我。
我们两个只能去该去的地方。
「那我、走、了、弟、弟。」
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杂讯也多过轮廓。
所以我不发一语,默默盯着他们。
看着——不知要前往何处,曾经是家人的人,
「嗯。别了……哥哥。」
最后。
「晶。」
一道视线望向我,一个似乎是妈妈的声音说道:
「没事……」噗。
之后——一片寂静。
虽然话语中断,但是我知道她想说什么。
——真是的。
明明是机械,还做这种母亲会做的事。
所以我忍不住莞尔一笑,然后。
完全不留恋那些消失的人,转身背对。
++
我手里还握着小刀,在硝子身边蹲下。
我把手伸向她的心脏……还在跳动。
我松了口气,但是直接连结已经断线的事实依然没变。照理来说根本办不到的事,她却硬是过度使用自己的全副功能,将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相关资讯传送给我。
我完全无法推测她的状况。如果她就这样长眠不醒——想到这里,我立刻摇头,将消极的想法甩出脑海。
没事的。她还活着。
我调整硝子的姿势让她仰卧躺好,然后查看舞鹤与佐伯老师。
他们也还活着。不久之后就会醒来吧。
既然如此。
我看向小芹。
名为无限回廊(eternal idle)的虚轴原本已经消失,修正力应该产生作用了。就在我带着如此期待,伸手正要碰她时。
「晶。」里绪朝我走来,抬起头。
「多谢了,里绪。多亏有里绪这场仗才打得赢。回去之后……」
想吃什么东西、想吃多少都算我的。我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
里绪便缓缓摇头打断丁我。
「不,晶。」而且一脸落寞……
「不是的。这样下去是不行的。」笑着说道。
「……咦?」
我愣了一下,随即理解里绪话中含意。
——难道。
我伸手贴在小芹的背上。
「怎么……可能……」
——心脏没有跳动。
「不会吧。」修正力开始失去作用。爸爸这么说过。
他还说小芹是失效的基准点之一。
甚至在离开前说过这么一句。
——这个时间轴再这样下去会完蛋。
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难不成——
「那……」我站了起来,急忙走出教室。
良司还曲着身子倒在走廊上,一动也不动。我确认他的心跳。
他也一样——
在我愕然之时,里绪也追过来,以沉重的声音对我说:
「晶……世界的修正力变得很微弱。」
「果然……」
即使妈妈去了未来,即使爸爸也不在了,这个世界的现状毫无改变。濒临崩坏的修正力依然微弱。
「该怎么办……」对于要如何解决,我丝毫没有头绪。
可是正当我不知所措时,里绪点头对我说:
「放心吧,里绪有办法。」
是吗?那就尽快动手吧。
然而我还来不及说出口。
「永别了。」
「……咦?」里绪——说出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意思?」
里绪几乎毫发无伤。或许累积了不少疲劳,但是只要休息几天应该就能复原。
为什么她会这么说?就连我也觉得自己的思考有点不得要领,因此偏头不解。这时里绪看着我,蹲了下来。
然后一屁股坐到地上:
「晶也知道,世界的修正力……已经到达极限吧?不过那是因为有里绪和硝子的存在。」
「什……么?」
「看,晶。」
我看向里绪指引的方向。她指着教室里面。
「怎么会……」我的思考为之停摆。
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也是。
他们和刚才的爸爸妈妈一样,身上开始带着杂讯。
「晶也一样。」
我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不会吧。
不,不只是我们。
教室的墙壁。地板。天花板。
一切事物都带着杂讯而扭曲变形,逐渐化为乳白色、冷硬、无机物的质感。
简直就像是不久之前妈妈的手臂一样——
「晶的妈妈从这个时间轴消失大概也有影响吧。如果虚轴继续存在……世界就会崩坏。到时候会变成怎么样,晶也知道吧?硝子应该说过吧?」
修正力崩溃。
结果就是导致物理法则紊乱。时间轴扭曲。观测者的精神崩溃。
以及其他与世界崩坏有关的现象——
硝子的模拟运算如此显示。
可是、但是。
「实轴已经承受不住虚轴造成的空洞,打算接纳那些欠缺。相对的,便会造成实轴本身的损坏……所以我们必须帮实轴减轻负担。」
「可是,那又……」里绪还是对着困惑的我笑——
笑得就像叫我一起吃午餐的时候一样。
「杀掉里绪就可以了。」
「为、什么……」
里绪,这个家伙从刚才开始——到底在说什么?
「依目前的情况,晶和硝子,或是里绪。实轴顶多只能够容忍其中一方的存在。所以……只要里绪的世界消失,实轴应该就会稳定下来了吧。」
「喂……等一下。里绪在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
会有这种事。
我拚命否认。
可是造成良司和小芹死亡的虚轴已经消失,他们却没有复活。不仅如此,包括我在内,硝子、舞鹤、佐伯老师,还有小芹和良司的身体——不,周围的空间全都出现杂讯,颜色也变了,就只有里绪和小町——一点事也没有。
「现在硝子的世界已经变得相当虚弱……所以杀死里绪才能真正减轻负担。」
「等等……」
即使这是事实。
一定还有其他办法才对。一定还有什么其他的解决方法。
「不可以这样,晶。修正力应该会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复原,可是……世界已经快要崩坏,没时间等修正力慢慢恢复。」
小町跳上里绪的膝盖。
里绪双手搭在我的肩上。
「可是……那也没必要杀掉里绪吧。」
没错。就是这样。
把里绪和「有识分体」切割开来就好了。虽然小町一样会消失,但是对我而言,总比失去里绪好得多。
「把小町和里绪……」但是。
「不,晶。」
里绪用额头贴着我的额头。
「即使那么做,里绪也无法回到日常之中了。」
就像母亲在指导小孩。
「昨天里绪不是说了吗?里绪很弱。就算把小町和里绪切割,里绪的欠缺也填补不起来。分辨不出任何人,吃任何东西都没有味道,而且这大概永远无法复原。里绪现在连蜜和妮雅也认不出来了。在这种世界……在这么寂寞的世界里,里绪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又像是在乞求,轻声细语。
「呐,晶。让里绪和小町一起走吧?」
「里……绪……」
「没事的。里绪一点也不叙寞。因为里绪还有晶。有里绪最喜欢的晶一直在里绪身边,所以没问题的。」
意思是即使消失,也会带着我们的记忆、回忆一起走。
所以没关系——是吗?
「我、不要……」这句话自然从我口中流泄。
「我不要。怎么可以……让里绪……」
「不可以这么任性,晶。」
她依然贴着我的额头,手抚上我的脸颊。
「晶不是说会利用里绪吗?不是说会随自己高兴使用里绪,没用了就抛弃里绪吗?里绪就是希望晶这么做。因为这表示晶和里绪是朋友。表示晶还喜欢里绪。」
她的手移到我的右手。
依然握着小刀的右手。
瘦小的手叠在我的手上,拉着我的手到她的咽喉。
「里、绪。」
「来吧,晶。」
她呼出来的气吹过我的鼻尖。感到十分温暖。
可是。
可是——
「动作快。好像快要到极限了。」
杂讯越来越大。我的身体逐渐失去感觉。
世界正在变质。
是里绪与小町害的?
我——我。
看着在逐渐崩溃的世界里,唯一平安的一个人。
里绪。
身穿运动服的娇小身躯。
忘记是什么时候,在她发抖哭喊时我曾紧紧抱住她。感觉是那么柔弱,彷佛随时都会垮掉。即使是现在,在这种情况下看着她,给我的印象依然一点都没变。
灿烂的笑容。
每次到顶楼,她一定会看着我,笑得很开心。那个笑容不知道拯救过我多少次。每当日常与非日常的落差使我心情郁闷,顶楼始终是我逃离一切的避风港。
整齐的俏丽短发。
头发上夹着佐伯妮雅送给她的发夹。她就是喜欢这种小东西。「可爱吧?」当她徵询我的肯定时,没什么审美观的我只是不置可否地笑了。
身体、精神,一切的一切,都比实际年龄还要小。我知道,这是因为三年前她成为虚轴的固定剂时停止成长。可是具备着与身体不相称的、不适合她的强大力量的这个女孩,一直以来都被我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利用。
然而她还是相信我。
全盘相信我。只是笑着相信我的一切。
明明没有得到任何回报。
明明从来不曾为她做过任何事。
不求回礼,不显厌烦。
每当我有什么请求只会点头,每当我差点出错就会纠正。
只要她像是在确认自己的容身之处一般。
开心呼叫我的名字。
晶——
「里、绪……」
我颤抖的手将小刀的刀尖,抵在里绪的喉咙。
我不想这么做。
如果可以,我多想救她。
「……太好了。」尽管如此。
里绪还是开心垃笑了——似乎真的非常开心,对我绽开笑容。
「还好里绪不用哭。」
「为、什么?」
「因为……」
里绪抚摸我的脸颊,轻轻闭上双眼:
「因为晶代替里绪,帮里绪哭了。」
拭去我的泪水。
然后将小刀的刀尖推向自己的喉咙。
「咦……」听她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自己在流泪。
正准备叫她等一下的瞬间。
手上传来刀刃刺进肉体的触感,耳朵听见她因忍痛而呼出的气息。
娇小的身躯瞬间瘫软。
小町只有「喵——」叫了一声。
我身上以及周遭世界的杂讯都消失了。
颜色恢复了。世界修复了。
相对的,我想紧紧抱住的躯体也突然消失。
一个东西掉到地上,发出坚硬的声响。
「啊……」挂着一堆玩偶吊饰,那是一支手机。
我伸出颤抖的手捡起电话,将它掀开。
按下按钮。
查看电话簿的拨打纪录。
晶。晶。晶。
上面只有这个字。
查看电子邮件的收信匣。
这里也一样。我寄给她的邮件全部存在里面。
「——唉……」
唉——竟然。
这家伙竟然这么。
重视我。
重视这么不堪的我——
我终于压抑不住,抱着她遗留的手机蹲下。
「……里绪……里绪……」
不知道有几年没有这样嚎啕大哭。我不断哭喊那个已经不存在的家伙的名字。
柿原里绪。
挟间学园,二年三班。全班座号十七号,女生座号九号。
纤细娇小,一头俏丽短发,总是面带笑容。
我的——好朋友的名字。
++
过了好一阵子。
少年——城岛晶站了起来,走进教室。
他扔开小刀,走到仰躺在地的少女身边,将她抱起来。
「……我们回家吧。」
他呼唤的少女不发一语。
只是睡得安详,用小小的呼吸声回应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