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再做梦啊。”
既没有好梦也没有噩梦,纯粹空白的睡眠。
心情倒是因此变得很好。
今天是周六,放学后要去给翡翠和琥珀准备一些答谢看护的礼物,我这般考虑起来。
时间才刚过六点。
由于昨天睡了一整天,现在一点睡意都没有。
“———好,起身吧。”
说着要从床上坐起身来。
“———哎。”
身体动不了。
……看样子,情状完全没有改变。
更糟的是好像还恶化起来。昨天明明还能自由地动动手腕,现在连这么简单的事情做起来都十分困难。
“———呜、啊———”
试着将一只手举高。
……。
…………。
………………。
“———哈啊……啊。”
终于举起来了。
明明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却感觉身体中的力气连一分也使不出来。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不就是尸体吗。
还是说失去动力的机器人。
总之身体是不能动了。
但是,另一方面意识却极其清醒,疼痛也完全感觉不到。
“翡翠———琥珀,稍微———”
过来一下,刚要这么说却住了嘴。
虽然能够发出声音,但是声音一高就会眩晕。
……提高声音也需要使用力气,这种负荷似乎会导致血倒流入脑似的感觉。
“哈啊———”
轻轻吐出一口气。
这样一来,在翡翠来叫我起身之前就只能这么等待着了。
———之后的事情,完全就像是昨天早晨的再现。
一开始是我倒在床上,虽然今天有点早,但大体还是相同的。
来叫我起身的翡翠脸色苍白地叫来了琥珀,之后琥珀检查了一下我的身体。
听说这件事情的秋叶又一次飞奔过来,和昨天一样叫来医生为我检查,然后便一直在床上休息到现在。
……睡上一天果然让人很难忍受,现在我正坐起上半身,倚靠在床头上。
“志贵少爷,您有话想说吗?”
“嗯……?没有,只是在这里发呆而已。没有打算说什么。”
“——————”
“哎呀,你又是这种表情。我又不觉得痛还是怎么样,不是说过让你不要担心吗。”
“……是。非常抱歉,志贵少爷。”
“我都说不要紧了。……真是的,翡翠还真是爱操心。这种地方就能看出来是姐妹了呢,和琥珀非常像呢。”
“哎———我,和姐姐很像吗。”
翡翠很意外似的回问道。
……要说像的话,外表倒真是一模一样。
“啊啊,是有些早的事情了。从小时候琥珀就总是担任姐姐的角色了,你知道吧?
所以只要我或秋叶不小心受了伤,琥珀立刻就会担心起来。……不,都不要说受伤,我只要身体稍微有点
不舒服,她便快去睡吧快去睡吧地吵个不停。”
“哎……那个,很吵,是吗?”
“啊啊,吵得我都觉得不好意思了。……那是什么时候呢,确实是有一次不顾感冒跑出去玩。琥珀呢,在三
个人一起玩的时候就不停地说,我来照顾你赶紧去睡吧什么的。
结果是我认输回到了房间,然后她又很高兴似的拿来湿毛巾盖在我的脸上。差点让我窒息了。”
“…………”
“不知为什么,现在想来,比起担心,也许只不过是想玩玩看护的游戏吧。琥珀,不知为什么当时似乎特别
高兴。”
“…………”
“啊,不过我可不是说琥珀只会添麻烦啊。琥珀的这种地方总让我觉得十分高兴,带着秋叶一起玩的时候也
非常地开心。
……是了。现在想一想的话,我可是过了一个非常幸福的童年呢。”
“———是。我认为,姐姐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翡翠静静地点点头。
……说起来,还真是有点糟糕。像这样说起小时候的事情,翡翠只会觉得无聊吧。
“———不好意思。这种自言自语似的事情只会让翡翠觉得无聊吧。”
“请您不要在意。我,觉得很有趣。”
“哎,是吗……?那样就好……”
确实,翡翠看起来不像觉得无聊似的。
“是。如果志贵少爷的身体情况允许的话,请继续讲下去吧。医生也说过尽量活动活动比较好。”
……原来如此。虽说是要活动活动,不过现在的我能够活动的也只剩下这张嘴了。
“真不好意思。我也实在没有什么可说的话题。过去的事情倒是能回忆起来很多。”
“我没有关系。请让我听一听志贵少爷小时候的事情吧。”
“……是吗?不过,过去的回忆对于翡翠来说可能很无聊,不要紧吗?”
“是。我很高兴。”
翡翠就像是从心底高兴着一般浮现出笑容。
“——————”
我忘记了现在自身的处境,心中掠过一阵悸动。
……翡翠那非常少见的笑容,几乎让我的脸红起来,那个,怎么说呢———
“志贵少爷?您怎么了?”
“啊———没有,什么事也没有。那么就陪我来聊一会儿过去的事情吧。”
翡翠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一边搜寻着模模糊糊的记忆,一边慢慢地说着无聊的故事。
到了午餐时间,琥珀代替翡翠前来看护。
琥珀手中端着盛满热水的容器,和几条布巾。
“…………”
不知为什么,预感到一种猛烈的不祥。
“那么志贵,我要为你擦拭身体,请稍微忍耐一下。”
“——————”
果然,来了吗。
“……呜。”
虽然极其不情愿,但是又不好直说不愿意。
既然自己无法动弹,那就只有由别人来代为擦拭身体,这是不言而喻的。
从昨天起就一直在睡觉,身体出了不少汗,粘糊糊的确实很不好受。
“……是。那就拜托了。”
“哪里哪里,我才是,要拜托您了。”
……结束了。
真是羞得要死,但是到了现在又不能拒绝琥珀。
就连内急的时候,也是被琥珀搀扶到厕所去的。
都照顾我到这种程度了,要是把害羞说出口的话,那可是十分失礼的。
“好,这就结束了。您辛苦了。”
为我换过全新的睡衣,又帮我把被单拉好。
“不过志贵,真的是一点力气都用不上呢。在为您擦拭身体的时候,连一点反射动作都没有,真是吓我一跳。”
“……是呢。到底是怎么了,我这身体。”
一般来说,在护理病人的时候,在抬起对方的手臂或腿部时,一旦用上力,对方的肌肉会自然产生反动。
正因为有这种反动的现象看护的人才会觉得吃力,不过现在的自己连这种反动都没有了。
感觉上像是变成了没有骨头的水母或别的什么东西。
“水母,吗……也许真的就是那种东西也说不定呢。”
原本只是想开个玩笑,不过现在完全没有笑的心情。
……怎么说呢,完全没有活着的感觉。
所谓身体的自由被剥夺,正是这种事情。
所谓身体没有感觉,没想到竟然令人这么不安,这么恐惧。
不由得以为,这样的自己完全像是梦一般,模糊不确的东西。
“志贵,请不要做出这么不安的表情来。一定是有什么病因的,将那个解决掉很快就会回复过来的。”
“……是呢。不过,这个真的是有病因的吗。”
……要说有的话那就是八年前的旧伤。
医生的说法是能够活下来就已经是一个奇迹的那起事故,已经过去了八年。
莫非是,奇迹的齿轮到了现在终于不再动转了吗。
———那么,远野志贵,已经。
也许,就这样一辈子,也无法用自己的双脚站立起来了。
“志贵?怎么了吗,你的表情看起来极其不安啊。”
“啊……不,只是想象到一些不大好的事情,突然就觉得害怕起来了。”
“啊,这样可不行,志贵!病就是由心而发的,心这么脆弱的话,就是能治的病也治不好的!”
“———是呢。就是往坏的方面想也于事无补呢。……真是谢谢你了,琥珀。”
“您能明白就好。志贵非常容易理解事物,对于自己的处境也能很快接受下来。
我觉得如果志贵能够多为自己想想,再任性一点也没有关系。”
……琥珀很认真地提醒着我。
蓦然,回想起方才和翡翠说过的八年前的事情来。
“……真是不好意思呢。琥珀,到现在还是很喜欢看护病人呢。”
“嗯?那是,什么意思啊?”
“过去呢,有一次我明明患了感冒还逞强跑出去玩不是吗。和那个时候一样呢。”
“嗯,说起来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呢。志贵,总是对自己的身体状况加以掩饰呢。”
“不过在琥珀面前可是很快就被看出来了呢。之后立刻把我硬拖到别馆附近的宅邸里,再往后的事情,直到
现在我还耿耿于怀呢。”
……不,实际上应该是要表示感谢的,不由得就半开玩笑似的责怪起琥珀来。
“——————”
不过。
琥珀像是想要拼命回忆起来似的努力着。
“……哎。怎么,琥珀不记得了啊。”
“好像是那样呢。抱歉,因为我的记忆力不大好。”
“没什么,一般来说八年前的事情哪里能记得那么细致,这也没办法不是吗。”
“是呢。一般的事情还是能够记住的,不过已经隔了八年了。也许在不经意间,将什么重要的事情也给忘记
了呢。”
……这一点完全有同感。
就连我,在去到那个森林里的庭院之前,还有八年前事故的映像,也全都忘记得干干净净。
“那么我去为您把午餐端过来,请您暂时休息一下。”
到了下午,我一个人独处。
为了我一个人而劳烦琥珀和翡翠真是很过意不去,所以就让她们回去做自己的工作了。
昨夜也没有做噩梦,身体虽然动弹不得却还算安稳。
在这种状态下,直到晚餐前都一个人独处似乎也没有关系。
“……正因为身体动弹不得,所以状态才既不好也不坏吧。”
我倚靠在床头,无所事事地眺望着房间。
回到宅邸来已经有十天了。
最初觉到有违和感的这个房间现在也渐渐地习惯了,人类的适应性还真是不可小看。
———忽然。
———现在的,是头痛。
“……哎?”
线。看到了线。
“明明带着眼镜啊———为什、么。”
哈啊———哈啊———哈啊———
“———什么人!?”
动了动脖子。
房间里除了自己,什么人也没有。
哈啊———哈啊———哈啊———
有呼吸声传来。
像是野狗一般满含唾液的呼吸声,就在耳边回响着。
哈啊———哈啊———哈啊———
“———什。”
拼命扭动着脖子回过头去。
但是身后也空无一人。
连气息都没有。
那么是幻听吗。
否。
这种呼吸声不如说是幻视。但是实际存在。
哈啊———哈啊———哈啊———
房间中没有声响。
声响只在我的脑中发出。
那么。
呼吸声,毫无疑问。
不过是从这脑髓之中,渗透出来的东西而已。
哈啊———哈啊———哈啊———
“哈啊———哈啊———哈啊———”
混杂起来了。
极其吻合地混杂起来。
陌生的声音,与我自身呼吸的和声。
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回事。
我和这家伙接合起来。
我和这家伙融合起来。
三角齿轮和/菱形齿轮
杂音/回响
立体图画/景物集合
元初理应不存在接合之处
理应拒绝幻想以致既知感
奇怪
奇怪
你是什么
你是什么
我是
我是
“啊———”
冲破堤堰奔流而泻。
回转。回转。回转回转世界在回转。
太阳与月。雌与狮子。天使与污浊。冲突的坡道。毁坏的砂漏。回溯的砂。破碎的玻璃与没有把手的门。
好暗。好暗。好暗。好暗。好暗。
“不、要———”
崩坏起来。
溶解的墙壁。了解的意义。说服的自己。可变穿透率的平滑。胡乱交错的时间。观测生命与实行机能。没
有小指的手。没有头的眼睛。飞奔而去的地毯。一重。二重。三重。倏忽七百七十七道门槛。破裂的气球。
从最初就没有被接受的约定。从最初就已经被打破的规则。从最初就死亡的契约。毒与蜜。赤与胎盘。水银
灯与诱蛾灯。多重次元中曲折的光源观测、游动的鱼、歌咏深层神殿的螺钉。道具、道具、道具。毫无际限
再现不能育成数星既无意义也无意志。实现的悦乐。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我。流泻的深海。由微观细菌而生的
矛盾。俯瞰的公鸡。否定一切。螺钿工艺以致无形、从停尸间发展胚胎、在无以实现的法则中咒诅化作祝词。
哈哈。啊哈哈哈。
“这是,什,么———”
停止即是无视。流血的大地。以血液代偿剧毒以至不死。蔷薇。蔷薇。蔷薇。蔷薇。华美之物即宿有太岁。
风现罗刹、吞食饥给之粮。增殖的脓血秽污。比五月迟来的四月、逆转的四肢、由蛇蝎二元而生于天秤宫觉
醒。业已腐烂的果实之皮。被烧毁的赛璐珞人偶。百百目鬼相遇卡加比斯。摩擦与研磨。太阳与月。牝与狮
子。冲突的近路。破碎的砂漏。扭曲的积雨云。无以比类的我。回溯的砂。八年前。杀死。杀死。杀死。杀
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杀死。是你。杀死的!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给———给我、闭嘴———!”
“哈啊———哈啊———哈啊———”
……停止了。
不由得,以自杀的势头用后脑猛撞墙壁,终于停止了。
“———什么啊———刚才、的———”
我不知道。
只有不知所云的语言从脑中溢出来,什么都无法思考了。
什么也———这样一来,连正常的思考也做不到,正在重复着机械一般的大脑似乎,已经,坏掉了一般。
“……啊。”
注意到时,眼中流出了泪水。
鼻涕口水也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啊呜———!”
头在痛。
与平常的贫血带来的头痛不同。
脑像要被胀破似的。
我的记忆能够记住的东西是有界限的,然而却有着超乎界限数十倍的东西,流入了我的脑中。
“……呜。”
再一次。
再一次出现刚才那种莫名其妙的头痛的话,我的心一定———在身体毁坏之前,会先被毁坏的。
啊哈。啊哈哈。哈。
“什———”
“不要———”
流过来了。不,是接到了。那家伙所有的,与我们有着不同等级的常识,一直发送到我的脑中。
是的,接合起来了。
我和那家伙的融合早已开始了。
那是八年前。白色的夏日。空蝉。举行祭典的蚁群。对任何人来说都是第一次的猝死。重力变化引起的疼
痛、出血、休克。视野狭窄。黑视。红视。生命停止的危险率。堕胎。剖腹产时的母体切开、和饿鬼界中幼
儿的试吃———
无谓的。事情。
“住———手。”
我。只不过是。让你。开开眼界而已。
因为。要和你。成为。一体。
“———呜!”
如同寻求救助似的,强将眼睛闭上。
“……哈……啊。”
停、下来了。
侵入我脑中的情报也好,传来的声音也好,全部消失了。
“……太……好了。”
松了一口气。
但是,另一方面是感到了恐惧。
“……睁开眼睛的话……那个,还会再来吗。”
不知道。
刚才的那些,也许只不过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而已。
但是依然不敢把眼睛睁开。
令人厌恶的感觉。
脑中像是爬入了蜈蚣一般的感觉让我难以忍受。
“——————”
……渐渐涌出了困意。
但是一旦睡了,也许又会做噩梦。
“———真是麻烦呢。那种梦,也许会比以前恐怖好几倍吧。”
意识停止了。
闭着眼睛,陷入了睡眠。
———啊啊,果然又来了。
很暗的地下室。秽臭的黑暗。
……学校的,恐怕是体育馆的地下室。
散乱的赛璐珞人偶。不,是被吃得七零八落的人。
那家伙。
明明不过才这种时间,又带回来了一个新的人偶。
“哈啊———哈啊———哈啊———”
兽一般的呼吸声。
“哈啊———哈啊———哈啊———!”
猛扑到人偶的身体上。
牙咬穿皮肤时的感触。
并不算上等肉的腹部脂肪。
喉中粘稠的温热血液。
———不寒而栗。
这一切的感觉,我全部都准确无误地感受到了。
“又、又又又又、又是你这家伙吗志贵!”
它,叫起来。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
它像任性的孩子一样狂暴起来。
被弃置在地下室中的桌子一个接一个地被打坏,混凝土的地板也渐渐被打裂。
“杀了你、杀了你、杀了你……!”
说着。
它,向着自己的手掌,一刀刺了下去。
———啊———!?
短刀刺穿手掌的疼痛。毫无疑问地,也传到了我的手掌上。
“看着吧,一点一点地杀了你———”
它继续,用桌子的碎片,刺穿了自己的大腿。
———啊———
“这样我就能从你那里夺回来了———”
然后是腹部。用爪撕开自己肚子,把脏器扯了出来。
———好、痛。
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
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这手指也是、这皮肤也是、这眼睛也是!”
眼球被捏碎了。
———快要,疯了。
梦。是梦的话,让我,醒过来。
好痛。不如,去死。
明明是足以让人休克而死的疼痛,却死不去。
“这个声音也是、这个地位也是、全部都是我的东西、本来都是我的东西啊———!
你等着、很快我就去杀了你然后代替你站在那里……!”
狂叫着。
它向着自己的脑髓。
将短刀。
深深地。
刺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恐怕是能想象到的疼痛中最为疼痛的感觉,让我醒了过来。
“啊———哈啊、哈啊、哈啊———!”
梦。刚才的是梦。
“呜……!”
但是身体到处都在痛。
手掌。大腿。腹部。眼睛。头顶。
全部都在痛。
我。将刚才梦中的疼痛,全部带回了现实。
“好———痛。”
然而身体动弹不得。
明明手掌上像开了一个洞似的,身体却动弹不得。
“啊———啊。”
如果身体能动的话———拼命地狂叫暴跳一回,在意识上也能多少缓和一点疼痛,然而我连这些都做不到。
“可———恶。”
什么、事情。
“为什么———这种事情。”
刚才,还在想着心会在肉体之前被毁坏的。
“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情啊,我……!”
继续睡下去的话,恐怕只会让肉体在心之前被毁坏。
“那家伙———是什么东西啊。”
在梦中出现的那个人。
知道我的一切,和我共有着感觉的那个人。
每夜,不断重复着杀人行为的杀人鬼。
怎么,还不愿意承认吗。
“……所以说,什么。”
我。是你。
“……那,怎么可能。”
你。和我是一样的。
“……不对。我还是正常的。”
早在久远的过去。就连你也疯狂了。
“……我不是说过不对了吗……!”
“志贵少爷———!”
———忽然。
连门也不敲,翡翠进到了房间里。
“翡———翠……?”
“志贵少爷,刚才的声音是志贵少爷吗———!?”
翡翠急迫地问着,向着床边走过来。
“那个———志贵少爷,到底,出了什么———”
翡翠的声音颤抖着。
……抬眼看时。
被单上,到处都渗着血迹。
———血,似乎是从手掌和大腿那里流出来的。
似乎而已,只不过是个推定。
再怎么说我的身体上根本没有像伤口的地方,只能推测血是渗出来的。
“翡翠,我这就去准备输液,你来照看一下志贵。”
“等一下,姐姐,志贵少爷———”
“翡翠。偶尔也听一听姐姐的话好不好?”
“啊———”
“那么志贵,等一下就输血,在那之前请保持安静。”
为我简单地处理了一下,琥珀离开了房间。
“志贵少爷———真的不要紧吗?虽然姐姐说不用担心,但是刚才的出血量也太———”
“……真是烦人啊。我不是说没事了吗。连伤口都没有。真正觉得奇怪的是我才对啊。”
———蛮横地说着,同时厌恶起自己来。
虽然对翡翠没有恶意,但是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我———到底是怎么了。
一睡下就梦见了杀人鬼在伤害着自己的身体。
要说出血的原因已经很清楚了。
虽然很清楚,但是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对翡翠或琥珀说出口。
这种事情肯定没有人会相信的,更何况一旦将事情挑明,两个人毫无疑问会认为我是发疯了。
我也承认这个身体是不正常的。
但是,一想到翡翠或琥珀、还有秋叶会把我当成非正常人时,就感到很伤心。
只有这件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口来。
“但是,志贵少爷的身体已经很不寻常了。似乎开始发烧了,还有刚才呼吸也不正常,非常地———”
不忍卒睹,之类的话被翡翠咽了下去。
“……好了好了,你退下去吧。你为我担心我很感激,不过我现在想一个人静一静。”
“……那么,您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觉得口渴的话我为您准备一些什么过来。”
“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
那种东西,没有什么特别的。
“……啊啊,确实有些口渴呢……”
是的,现在很口渴。
口中沙拉沙拉地发干。
所以想要去啜吸。
红色的,饮料。
附着在喉咙上的,粘稠的某种液体。
温热的,如同附着着生命一般纯红的血,现在,想要喝———
“啊———”
“……志贵少爷?”
想要的,东西。
想要的东西,不是很明白了吗。
那是。
在梦中见到的,翡翠的,身体。
“———呜!”
当,猛叩了一下自己的头。
理应无法动弹的手腕,由于对自己怒气,竟然动起来了。
“志贵少爷!?您怎么了,志贵少爷!”
“别靠近我———!”
“志贵……少爷。”
“……哈啊……哈啊……哈啊……”
喉咙发烧。
身体发烫。
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到底是怎么了。
我,到底在想些什么———
“……别靠近我……靠近的话,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但是,志贵少爷———”
“我不是说过别靠近我了吗……!我根本就没有发疯……!”
狂叫着,拒绝着翡翠。
但是若不这样做的话,我毫无疑问会去侵犯翡翠的。
就像那个时候的梦一样。
刚才,我被附有奇妙节奏的心音支配了。
“———好了,赶紧出去吧。翡翠对于我身体的事情,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明白了,志贵少爷。”
翡翠转身离开了。
我用模糊起来的视线,眺望着那背影。
———亢奋起来的身体,让我无论看到什么人都只会想到一种事情。
就连来准备输血的琥珀,我也不得不强抑着向那雪白的喉咙咬过去的冲动。
我———只要和别人在一起就无法保持正常。
所以翡翠也好琥珀也好,甚至连秋叶也被我赶出了房间。
———但是,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在独处的状况下,我只会渐渐崩坏。
“呜……”
一阵头痛流过。
只要醒着就会有头痛袭来。
在发疯之前,还是闭上眼睛睡吧。
纵然如此,睡觉的话就会梦到家伙。
那家伙每一次伤残自己的身体,肉体的疼痛就会传到我身上。
“———哈啊。”
在疼痛中醒过来。
但是,每一次醒来就会有头痛袭来。
所以又闭上眼睛———再一次,陷入睡眠。
……不断地重复着。
不知有几次陷入睡眠,又被脑部穿刺的痛楚逼醒。
“哈啊———哈啊———哈啊———”
呼吸,已经荒乱起来。
手足完全动弹不得,却又在被短刀刺出的疼痛中痉挛着。
对于时间的感觉,完全消失了。
短短一个小时便恍如无限。
说实话,我。
完全没有自信到了明天早晨还能保持正常。
———咔嚓,门被打开了。
有脚步声走近。
……我半睡半醒着,无法分辨那到底是谁。
“———哥哥。竟然这么,痛苦。”
哭泣一般的声音。
“———对不起……哥哥明明这么痛苦,我却什么也做不到。”
轻轻地,我的手被握住。
“只有这件事情———我是做不到的,哥哥。”
秋叶的手指,与我的手指缠络在一起。
咚咚。
咚咚。
咚咚。
随着输液的液体滴落的声音,秋叶的体温传了过来。
———好温暖。
感觉到已然被剥离得支离破碎的精神上的空虚,就这样慢慢被填补上了。
“等着我,哥哥。我很快便会让你轻松起来的。”
……手指放开了。
脚步声渐渐远去。
———咔嚓,房门被关上了。
……在朦朦胧胧中。
做了一个如此不确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