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到,声音。
「那、那个,我这就去拿些喝的过来少爷,请不要勉强!」
───急奔而出的,脚步声。
在这些之下,慢慢的恢复了意识。
「嗯?」
然后,终于从黑暗的梦中,醒来了。
「这里是,我自己的房间」
眼前的熟悉摆设。
窗外的熟悉风景。
毫无疑问,这是远野家中,远野志贵的房间。
自己依然躺在床上,迎接着今天的早晨。
可是,昨晚又做了同样的梦。
吸血的梦。
明明知道是梦,感觉却又如此的真实。
手上,还残留着那个尸体的触感。
鼻子里,彷佛也闻得到那股血腥味
「───我到底是,怎么了?」
伸出手,摸上自己的颈子。
弓冢当时留下的伤口,已经差不多痊愈了。
那么,我还是个人类。
从来不会想去吸别人的血,也不会害怕晒到太阳。
「───啊。」
不对。
昨天下午。
在晕眩中,看到翡翠脖子的时候。
雪白的颈子。
在那里流动的,鲜红血液。
那时候的自己,不正是打从心底想要她的血吗───
「───怎么,可能。」
不对,只是累了而已。
只是还没有忘记,当时与弓冢在巷子里见面的记忆而已。
我才没有成为吸血鬼。
应该还是个,普通的人类才对。
可是。
可是,有个每晚渴求鲜血的自己存在着。
那,有没有可能。
在我没注意到的某个部份,其实,已经慢慢的在变化了───
───叩、叩。
「咦?」
熟悉的敲门声,轻轻的传进耳里。
然后,翡翠进来了。
「翡翠?」
不知道在急着什么。
翡翠的表情,明显带着一丝紧张。
「───很抱歉,未经允许就擅自进来。志贵少爷,是不是让您久等了?」
弯下腰,翡翠静静的向我行礼。
真神奇。
只是看着她,在那跟浑乱思考完全相反的规矩姿态下,胸口的不安就慢慢的淡了下来。
「不会,我也才刚起来而已那个,早安,翡翠。谢谢你,今天也叫我起来。」
「嗯。早安,志贵少爷。」
微微的笑着,翡翠再次低下头。
然后,她走近了床边。
「志贵少爷,身体的状况还好吗?我有拿饮料过来,方便的话,还请少爷饮用。」
翡翠递上来的,是放上了银色杯子的托盘。在杯子旁边,还放着药一般的东西。
「嗯?翡翠,这是怎么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拿药过来呢。」
「志贵少爷,身体已经没问题了吗?因为您着凉很久,脸色看起来很糟糕的样子,所以才拿药过来的。」
「───我着凉很久?」
翡翠轻轻的点头。
「是的。因为看起来似乎有发烧的样子,所以请姊姊开了些退烧药是不是没有这个需要呢?」
「啊,那个没关系的。谢谢你这么细心。」
将递来的药和水吞下。
药姑且不论,但是真的很感谢她拿水来。
或许是如她所言,身体燥热的关系吧。
明明只是普通的水,却觉得彷佛再没有东西比它更好喝了。
「少爷,如果身体允许的话,准备好了请到餐厅去吧。另外,如果身体不太舒服的话,今天是不是休息一天会比较好?」
「不,我还是去学校好了。如果因为这样就请假,对自己也不太好意思。」
「可是,志贵少爷的脸色看起来还不是很好」
「没关系啦。而且,我的学校明天放假喔。既然明天可以休息,今天稍微累一点也没关系吧?」
「」
似乎还想说什么,翡翠低着头静静不语。
现在的我,看起来真的那么糟糕吗?
「翡翠,我问一下。我真的着凉的那么严重吗?」
「───是的。虽然不知道少爷您是几点回来的,不过看起来是真的很累。今早将房间窗帘打开的时候,少爷您甚至痛苦到连呼吸都乱掉了。」
这样啊。
没办法,毕竟做了那种梦,所以会这样也很自然───
───不,等等。
「───翡翠。你刚刚,说了什么?」
「就是说,志贵少爷的身体状况从早上开始就很糟」
「不对!在更之前呢?」
不顾礼仪,粗暴的打断她。
「你刚刚说我〝回来〞,是从哪里!?」
翡翠缓缓的,冷静的摇了摇头。
「很遗憾但是少爷,我不知道。是姊姊在巡逻时,看到少爷外出的。」
「我,外出?」
「是的,我和姊姊每三小时会巡视庄园一次。昨日深夜姊姊值班的时候,看到志贵少爷走出庄园的。」
「───!」
这、这怎么可能
「因为志贵少爷早上已经回来了,所以姊姊并没有跟秋叶小姐报告姊姊一向对少爷很宽容,我想一定会帮少爷保密的吧。」
「」
怎么会怎么可能
我,外出了?
那不可能啊。我一直好好的睡着,甚至还做了梦。
做了───那么栩栩如生的,梦。
「啊」
这么说来,确实很不可思议。
一般的梦都是会在醒来的瞬间开始忘记的。
那,为什么。
为什么我,到现在还能鲜明的回想起梦中的每个细节───
「志贵少爷?那个,脸色还是不太好的样子是不是休息一下会比较好?」
「嗯,没关系、没关系的。翡翠,你先离开吧我很快就过去。」
担心的看着这边一阵子,她低下头。
「好的,那么我会在餐厅等您。」
然后,静静的关上门离开。
「对,没问题的跟平常一样,我没问题的」
彷佛在催眠自己一般我只能,这样子不断跟自己说着。
「哥哥,早安。」
走进客厅的瞬间,秋叶带着满面的笑容跟我问好。
「嗯,早安。」
「哥哥,怎么了?怎么,好像很没有精神的样子」
似乎看出了这边的状况,她的声音中增加了一点关心。
「只是做了个恶梦而已。不过你今天心情似乎也不错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嗯,是啊。因为哥哥比较早起,所以就不用赶着上学了嘛。能够过一个悠闲的早晨,心情自然就好了。」
她笑着,似乎真的很开心。
不过看着这个笑脸,自己的胸口确实的痛了一下。
「───这样啊,那太好了。」
因为。
我自己,说不定并不是一个,能接受那种笑容的人。
「那么你先走吧。等我的话,就要用跑的上学了。」
「咦?哥哥,你说了什么?」
「反正,你不是喜欢悠闲的早晨吗?所以我叫你先走啊。已经没有时间了,我今早也不想跟你慢慢混。准备好了就赶快走吧。」
秋叶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不知所措。
「咦───那个,是这样子没错,可是我───」
「还是说,你要告诉我自己一个人去不了学校?别闹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也不是这种年纪了吧?」
碰!
在桌椅碰撞的激烈声响中,秋叶霍然站起。
「───哥哥。刚刚那些,是认真说的吗?」
然后,脸色整个沉了下来。
「也不是。只是脑子里这么想而已。」
客厅里,顿时一片寂静。
秋叶低着头,双肩细细颤抖着。
「秋叶,再不走就要迟到了喔。」
「我知道!我自己,也不会想因为哥哥而迟到的!」
「没错吧?那么就快走吧我现在,实在没什么心情和别人说话。」
沉默,只持续了一下子。
「─────!」
然后,秋叶快步离开了。
「」
我,到底是在做什么?
刚才,虽然只是短短一瞬间但是,似乎有看到眼泪从她脸颊滑落的错觉。
很明显的,自己刺伤了她。
可是,原本明明没有这个打算的,为什么───
「志贵,你刚刚的太过分了!」
「───琥珀?」
「真是的,我看错你了!为什么你要对秋叶小姐说那么过份的话!?」
琥珀的声音,确实的表达着不高兴。
「我知道。自己本来,也没有说出那种话的打算」
「不对,完全不了解!志贵根本不知道,秋叶小姐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等在这里的!」
摇着头,她强烈否定着。
「咦───等在这里,是说今天早上吗?」
「不?是!虽然秋叶小姐交代不能说,不过我忍不住了!」
琥珀踏前一步,右手叉腰、左手指着我的鼻子。
「听好了,志贵。现在秋叶小姐和志贵是一起吃早餐的,不过转校之前可是糟糕的很喔。志贵,你知道秋叶小姐读的学校在哪里吗?」
秋叶先前的学校记得是在邻县吧。
「───咦?隔壁县?」
等等。
那样的话,开车至少也要一小时吧?
「好像终于注意到了呢。秋叶小姐如果六点前没有出发,就很难准时到校。可是秋叶小姐却硬是留下来,每天期待着和志贵一起吃早餐。」
「你说期待,为什么?她不是每次一看到我,就念东念西的吗?」
琥珀叹口气。
「因为秋叶小姐一点也不老实嘛。如果志贵哪一天真的有好好早起的话,秋叶小姐应该就不会这样了。可是───」
〝碰!〞的一声,她两手在桌上狠狠一拍。
「可是志贵却总是睡过头,让小姐每天空等!亏秋叶小姐还一直强调〝只要早上能见哥哥一面就好了〞,怎么样都不肯主动叫你!」
「什么───」
看着我的反应,琥珀恢复原本的笑容。
「这样子,有稍微了解一点了吗?那么,请至少要为了今早的行为向秋叶小姐道歉喔。」
唔。
坦白说,自己是一开始就这样打算了
「琥珀,你希望我怎么做?」
她摀着嘴轻轻笑着。
「哎呀哎呀,不要想太难嘛,志贵只要像先前一样就好啦。只是秋叶小姐实在太不老实了,所以要多注意一点而已。」
「」
跟以往一样对现在的自己而言,这可能是最难的也不一定。
「好了,那么就说到这里啰。啊,还有,刚刚的不能跟秋叶小姐说喔,不然我一定会被骂的。」
带着如往常般的开心笑脸,琥珀走向餐厅。
「」
「志贵,再不吃早餐就真的要迟到了喔───!」
提醒的声音再次传来。
叹口气,赶紧往餐厅前进。
在钟声响起的几秒前,冲进了校门。
从庄园一路跑来,终于避开了迟到的命运。
「呼───呼咦?」
───突然。
有人从背后敲了敲我的肩膀。
「早安,远野学弟。今天差点就迟到了呢。」
「学姊,早安。」
回头一看,满面笑容的雪儿学姊,笑着跟我打招呼。
「对了,怎么没跟秋叶学妹一起来?是今天睡过头了吗?」
「也不是这样。总之,就是为了一些无聊的事情吵了一架」
似乎为我的答案感到惊讶,学姐呆了一会儿,缓缓的叹了口气。
「唉,竟然会兄妹吵架,你这样不行喔。远野学弟是哥哥,所以等等要去道歉才对。」
「嗯。反正是在同个学校,我会在中午之前去的。而且真说起来,错的人原本就是我,道歉也是理所当然吧。」
自己也叹了口气。
秋叶的事情是很重要,但是也要为自己的问题想点办法。
昨晚的梦。
在睡梦中走到门外的自己。
这些,也该找时间想想才行
「远野学弟?怎么了,露出那种表情。是不是有什么烦恼啊?」
隔着眼镜,担心的目光传了过来。
坦白说,被这样担心是满高兴的。不过,也不能什么事都麻烦学姊。
「嗯───对,是有些事情。不过那是我的问题,我会自己想办法的谢谢你的关心,学姊。」
「这样啊。不过,如果一个人无法解决的话,随时都可以找我喔。只要是我能做,我一定会尽力帮你的。」
浓浓的关心,让心头一暖。
真的,很谢谢她。
「嗯,真的出问题的时候,我会找学姊谈的───」
话说到一半,熟悉的钟声在耳边响起。
「糟糕,要上课了───那么学姊,再见!」
然后,雪儿学姊也笑着跟我挥手。
「嗯。那么就午餐时间再见喔!」
暂时放下钟声响了还悠游自在的学姊,快速的往教室跑去。
很快的,第二节课结束了,下课时间,班上也开始喧闹起来。
要去找秋叶道歉,现在可以说正好吧。
上楼梯一层,就是一年级的四楼了。
走到秋叶所属的一年一班,拜托走廊上的同学叫她。
「远野同学───,你哥哥来了喔───!」
偶然叫住的那位女孩,用着很明白的方式呼唤着。
很快的,秋叶就走了出来。
「哥哥,有事吗?」
唔,那表情、语气,很明显的就还在生气。
「」
嗯,该怎么办呢?
虽然答应了琥珀要来道歉,不过真正面对的时候却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的话,我就回教室去了。」
「啊,先等一下。那个,怎么说」
秋叶皱起眉头,两手在胸前一环。
「〝怎么说〞,哥哥你是要说什么?下课时间很短,有什么话请快说。」
「啊,就是说」
───啊,管他的!都走到这里了,我还在不好意思什么啊!
「那个,早上的事情,对不起!」
突如期然的大声,似乎令她一下子慌了手脚。
「咦───哥、哥哥?」
「就是说,今早的事情是我不对!那个,明天开始我一定会改善的,所以秋叶,今天的事情可不可以原谅我?」
低下头,尽可能的表示歉意。
在停顿了好一阵子之后,她开口了。
「其、其实也不用说什么原谅啦,那种事我根本没有在意───」
「别管了,我觉得还是道歉比较好。那么再见,打扰了真是抱歉啊!」
「───啊,哥哥等一下!」
不管她,转身就跑。
事实上现在脸上的灼热程度,也让自己完全不敢停下来。
所以,我直接跑回了自己教室。
又过了两节课,午休时间到了。
坦白说在早上那件事情之后,自己甚至不敢跟秋叶见面,更遑论一起吃饭了。
可是。
「唷,远野。赶快到中庭去吧,秋叶妹妹在等呢。」
毕竟有这个男的在,不能放秋叶一个人在那里。
「好吧。」
在重重的叹息之后,和有彦一起离开教室。
走到中庭,秋叶还没到。
反正雪儿学姊一定会来,这次与其挑长椅坐,不如找块小空地要更好些。
「打扰了───咦?真难得,秋叶学妹还没来呢。」
「是啊,差不多也要到了吧───喂,远野啊。你跟秋叶妹妹之间是不是怎么啦?」
手肘在腰间一撞,有彦不怀好意的笑着。
这家伙的破烂直觉,为什么总是在这种时候特别敏感啊?
「啊,来了来了。秋叶妹妹,这里───!」
有彦大力的挥着手。
在短时间的迟疑后,秋叶走了过来,轻声向大家道歉。
「抱歉,这次有点晚。为了拒绝班上同学的邀约,稍微花了点时间。」
「没差没差啦,反正我们也没来多久。好了,赶快坐下吧。」
拍拍地板,有彦咧嘴一笑。
稍微清了清地面,她在身边坐了下来。
「」
秋叶一句话也没说。
「─────」
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也闭上了嘴。
「你们怎么啦?难得的午餐时间却一句话也不说,很奇怪喔?」
「呃───」
这个是知道啦,不过该说什么比较好?
「」
秋叶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这边。
───然后。
「中午了呢,哥哥。」
从她嘴里,吐出了极度理所当然的发言。
「对啊,中午了呢。既然这样,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啊。」
翻着牛皮纸袋,将买来的面包一个个拿出来。
「跟昨天一样的,可以吗?」
「嗯,谢谢。」
将三明治递给她,自己也拿一个来啃。
「」
可恶,太在意秋叶一举一动的关系,身体有些僵硬。
「哦,学姊今天的便当好丰盛啊!是不是出了什么直得庆祝的事情?」
「哎呀,没有啦。只是最近状况不错,所以要多吃一点来维持体力嘛。」
「嗯这就是所谓的〝食欲之秋〞吗?不过学姊的场合,好像无论吃得再多,营养也不会乱跑到不该去的地方啊。」
跟这边的沉默相反,有彦和学姊开心的互相聊着。
一段时间之后,秋叶打破了沉默。
「啊哥哥?」
「嗯?怎么了?」
「那个今天没有饮料吗?喉咙,稍微有点渴了」
「───啊。」
完全忘记了。
买来的牛奶还沉睡在袋子深处。
「抱歉,忘记了。来,这个拿去。」
递出手中的铝箔包。
就在秋叶伸手要拿的时候。
「啊───」
是铝箔包太小的关系吧,两人的手指互相碰触了。
───咚。
只是,那样而已。
明明只是那样而已,身体却僵住了。
想要抽回手,手指却分不开。
看秋叶的样子,也跟我一样,呆在那里。
「咦?远野学弟,你们在做什么?」
「───!」
好像触电一般,两人的手弹开了。
「没、没有啦,只是将饮料拿给她而已。」
「这样啊?看你们停在那里,我还以为在互抢呢。」
「哈哈哈,学姊也这么认为吗?就我看来,好像远野在拼命死守着手中只有一罐的饮料呢。秋叶妹妹都说已经渴了,远野还真不是人啊!」
在学姊的笑脸旁,有彦发出大笑。
算了,从一旁看来似乎真的是这样吧。
「才没那种事呢,只是稍微发呆了一下而已。秋叶,没错吧?」
「」
秋叶还维持着刚才的样子。
那表情,实在是和平常的秋叶相差太多,不自觉看呆了。
「嗯远野啊,先前就想说了,你和秋叶妹妹」
「你想说什么?乱说的话我会生气喔。」
被这么一番抢白,有彦抓抓头,奇怪的笑了一下。
「别生气啦。我是说,你们实在不怎么像耶。」
───啊?
「那不是当然的吗?就算是兄妹,毕竟也是一男一女,长得像不就糟了?」
「我不是指那个啦。嗯,怎么说」
有彦皱起眉头,努力思考着。
「唔也许可以说,是〝给人的感觉〞不同吧?」
「啊,我也这么觉得呢。」
似乎被这话题引起兴趣,学姊也在一旁插嘴。
「秋叶学妹总是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不过远野学弟却正好相反。要举例的话远野学弟如果是水,秋叶学妹就应该是油吧?」
嘴里咬着筷子,学姊笑着做出结论。
也对,虽然听来有些奇怪,但是似乎也有那么一点合理性。
「嗯,秋叶有时候的确是严厉了些。如果能再温柔一点就好了」
「是吗?就我看来,她已经很温柔了吧?」
「你被她骗了啦。这家伙在外面都表现很好的,一回到家里就变个人,管东管西的。特别是每天晚餐的时候啊,根本就像活的仙人掌一样,刺的我───」
───糟糕。
身旁传来的强烈杀气,是我的错觉吗?
「───算了,这话题就先到此为止。有彦,我们换一个比较大众化的话题好了。」
「哥哥,你话才说到一半呢,怎么不继续了?我还满期待之后的发言呢。」
唔。
恢复正常的秋叶,视线刺的人好痛。
看来先前的她,应该也只是一时失常而已吧。
「大众化的话题啊───对了,远野啊,你家有在今早的新闻里出现耶,是怎么了吗?」
「咦?我家?」
「啊,这个我知道。」
看我一脸茫然,学姊笑着做出补充。
「似乎是杀人魔事件最新的被害人,在远野学弟家那边被发现的关系吧。那个像监狱一样高的墙,一看就知道是你家。」
「───嗯,这个我不知道呢。自己一向没看晨间新闻的,所以不太清楚。」
秋叶摇摇头,淡淡的带过话题。
可是,我却没办法像她一样,不对这件事表达关心。
因为,杀人魔事件应该不可能发生才对。
不吸人血就无法生存的弓冢五月,已经不存在了。
所以牺牲者,应该不会再出现。
对,不可能。
那梦中的情景,应该不可能出现才对
「───学姊,那是真的吗?杀人魔事件,是指那个吸血鬼案件没错吗?」
「嗯,昨晚的是第十位牺牲者。体内的血液是跟以往一样消失了没错,不过这次的受害人,似乎连身体都少了好几部分。」
学姊说话的样子,就和以往一样。
可是,对我而言。
那股冲击,就像身楚的世界整个倾斜一般。
「记得受害者的遗体有缺了手脚,不过比较神奇的是,由伤口看来,彷佛那些部分是被人吃掉的一样。很奇怪对不对?」
「很抱歉,不过以人类的身体,做到那些是不可能的。」
秋叶静静的摇头,提出反驳。
「人类的下颚,并不具备直接咬断手脚的力量。何况就算有,牙齿也无法承受嗯,如果有刻意针对软骨的话,或许能够顺利咬断手臂,但是也无法弄断骨头。」
「嗯,确实如此,可是遗体上,却拥有人类的齿痕呢。所以这样的话,就可以假设犯人是个拥有人类姿态,却不是人类的生物。那么说犯人是吸血鬼,也就没有关系了吧?」
学姊点点头,笑着回应。
那些假设,应该都是她自己猜测出来的吧。
───可是听着这话题的自己,却觉得想吐。
然而一旁的秋叶,却轻轻笑了起来。
「秋叶学妹?怎么了,是我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是啊。因为实在太有趣,不小心就笑出来了。」
「这一点也不好笑!昨晚的牺牲者,就在秋叶学妹家隔壁而已啊!」
学姊语气带着惊讶,表情则是满脸的不高兴。
然而就算如此,秋叶也只是淡淡笑着。
「对于刚才的失礼,我感到很抱歉。但是就我所想,雪儿学姊应该不是那样爱幻想的人。那么可不可以问一下,学姊心中的吸血鬼,是什么样子的呢?」
「嗯,是指一般童话中的吸血鬼吗?」
「当然不是。是学姊所想象的,在我们城镇里杀了好多人的吸血鬼喔。」
雪儿学姊闭上眼,陷入沉思。
可是一旁的我一方面不希望学姊回答,另一方面,却又很想知道她的答案。
不久后,学姊缓缓开口。
「犯人终究还是人类吧。只是和我们一般人比起来,在价值观上有点不同而已。我们所说的,也就是把那些用一般常识无法判断的犯案特性,用〝吸血鬼〞来解释,不是吗?」
「也就是说,学姊是把这位〝精神失常,能够将我们视为禁忌的事情简单作出〞的人类,称作〝吸血鬼〞吧?」
「没错。」
一问一答,两人的表情逐渐认真,话题也开始针锋相对。
「称呼到底是不是〝吸血鬼〞其实无所谓。像这种脱离一般社会规范的人们,因为他们的〝不同〞,很自然的就会被我们社会认定为〝不是人〞。秋叶学妹,这是我们社会最普通的防卫机能,不是吗?」
「学姊的高见真是令我大开眼界。不过学姊由你的想法而言,〝吸血鬼〞并不会认为自己所做的行为是犯罪。面对坚信自己无罪的人,社会是不能能给予直接判决的。」
「嗯,没错。单纯属于这个社会的人,是无法给予这些人惩罚的。所以呢,他们受制裁的原因是另一个。」
放下手中吃完的便当,学姊的脸上再次挂起笑容。
「对于这些个人道德无法做出惩罚的人,是使用我们人类种族的大原则,来做出制裁的。」
「人类种族的大原则是吗?」
面对这样的回答,秋叶少见的露出一丝动摇。
「是的。种族的最大原则,就是〝让自己的族群比其它族群更加繁荣〞。对所有种族而言,妨害这个大前提的都是罪人喔。跟杀人与否无关,就算吸血鬼不会感到罪恶,不过对人类而言,他们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是罪恶了。」
───本身的存在,就是罪恶。
好奇怪。
秋叶是对学姊提出质疑,学姊也只是回答而已。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这两人的对话,竟会让我强烈觉得,是针对自己而来
钟声响起。
沉重、宏亮的声响,代表着午休已经结束。
秋叶站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尘。
「───抱歉,尽是谈些无聊的话题。」
「啊,不会啦───反正我只要听到秋叶学妹的声音,就很满足啦。」
「那么,就这样解散吧。大家要快一点,不然就赶不及上课了喔。」
看着有彦的奇怪反应,学姊笑着向大家挥手,自己往食堂漫步而去。
似乎对学姊而言,从那边走会比较快到教室吧。
───学姊,要离开了。
是先前话题的关系,抑或是她对杀人魔事件的了解更多于常人的关系呢?
没有任何根据。
可是,很自然而然的就有了〝那个人的话,或许能解决我的困扰〞的想法。
「─────」
没有迷惘的时间。
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背负这样沉重的罪恶感了。
「抱歉有彦,你先回去吧!」
「啊?这种时候了,你是要去哪里啊?」
留下满脸疑惑的有彦,努力朝学姊的背影追去。
总之,先用即使被生气也没办法的强硬态度,将学姊带到校舍中的阴暗地点。
钟声已经响起。
第五节课,已经确定赶不上了。
「真是的,突然把人拉到这里,到底是怎么啦?」
学姊的语气,与其说在生气,不如说是呆住了。
「学姊抱歉,不过关于先前的话题,我真的很想多知道一点。」
「先前的话题是指杀人魔事件的?」
迟疑了一阵子,学姊眨眨眼,认命似的在一旁坐下。
「可以是可以啦,反正现在去上课也只会被骂。那么,你想知道什么?」
「嗯。是那个〝罪人感觉不到自己犯罪〞的部份。那个是不是也类似于,在不自觉中杀了人?」
例如。
虽然认定自己是在睡觉,其实却走出外面进行杀人行为
「等、等一下远野学弟,会痛啦。我会好好听的,可以把手放开吗?」
「啊───抱歉。」
抽回握住学姊手臂的右手。
看来自己,甚至比想象中还要紧张。
「嗯,这样就好了。嗯你问的也就是说,〝杀人魔事件的犯人有没有可能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下案子〞,这样吗?」
「对───我非常想知道。」
不过面对这边的问题,学姊却带着笑容,给了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那种事我不知道喔。毕竟我不是犯人啊。」
「咦───那、虽然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学姊!」
出乎意料着说法,让这边一下子呆住了。
不过下一瞬间,雪儿学姊却掩着嘴偷笑出来。
「哈哈,我说笑的啦。远野学弟好认真的样子,让人想稍微开点玩笑嘛。」
「学姊,拜托你。我真的是很认真在问的啊。」
然后,她终于摆出了严肃的表情。
「是啊,看来确实如此。但是那又如何呢?杀人魔事件的犯人,不是跟远野同学没关系吗?」
「那是因为───」
───因为。
「那是因为,什么呢?」
学姊越趋严肃的表情,让人逐渐紧张起来。
然后───
「如果说,我───就是那个犯人,该怎么办?」
───下定决心,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
眼前的学姊,就像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学姊,我不是在说笑。我───」
「嗯,我知道你不是说笑喔,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嘛。因为会找人谈论杀人鬼的杀人鬼,从来就没听过啊。」
笑声慢慢停止。
虽然笑着,但是她确实是很认真。
「那么我想问一下,为什么远野学弟会有这种想法呢?」
「那是因为最近的我,很奇怪。我大概知道原因因为,我似乎被吸血鬼咬了。」
用类似比喻的方式,说明着。
「嗯。然后呢?应该还有继续吧?」
「在那之后,就一直很奇怪。有时会自己会突然变得不像自己、晚上也会做些杀人的梦。昨天晚上,我明明应该在睡觉,却出门去了。而那时所做的梦也是杀人、吸血的梦。」
「─────」
学姊一句话也不说。
只是用那海蓝色的双眸,盯着我的眼看。
「我的父亲,似乎有双重人格。所以虽然我没注意到,但是说不定真的有一个会杀人的我在。可是这实在很难确认,所以───」
「所以你才问我〝犯人有没有可能是在不自觉中犯了罪〞,这样?」
大大的叹口气,学姊看来是真的呆住了。
「那个啊,如果远野学弟真的就是那个杀人鬼,就不可能是不自觉的啦。就是算在梦中,那也是自觉的一种嘛。不过,那也只是梦啦。我是不知道你在不安什么,不过远野学弟就是远野学弟啊。」
「」
这样子说,是很让人高兴没错。
可是,自己却没办法就这样放开心胸。
「哎呀,看来你相当不安呢。」
这么说着。
雪儿学姊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头。
「没事的。远野学弟一点问题都没有喔。雪儿在这里向你保证,绝对没事的。」
「啊───谢谢。」
自然的,点头了。
说不定就只有这短暂时间,但是心中的大石,确实是暂且放下了。
或许是学姊的手,就像要包覆所有不安一样温柔的关系吧
放学了。
一直为了秋叶和自己的事情烦恼也不是办法,总之先过今天再说。
「先回家好了。」
去找秋叶,然后一起回庄园去吧。
两人一起,走在回家路上。
跟中午时候一样双方之间,几乎没有对谈。
───很矛盾。
明明想跟她说话,却又不好意思看她的脸。
「真是的,好像小孩子一样。」
「嗯?哥哥,你刚刚有说了什么吗?」
「啊───没有,只是自言自语而已,不要介意。」
真是的。
我这个人,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穿过市区,到了住宅区的坡道。
只要过了这里,庄园就在眼前了。
这时候,两人之间的沉默,终于被再次打破。
「哥哥,回到家之前,我有件事想问。」
突然停下脚步,秋叶直视着我。
「─────」
气氛丕变。
回荡在她周遭的,并不是先前那样的平静沉默。
秋叶的眼神,很认真。
「我知道了。你想问什么?」
「那个,虽然以前问过,我想再确认一次。哥哥和雪儿学姊,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
「我还以为你要问什么,原来还是这个啊。跟之前一样,对我而言,学姊就是学姊啊,只是个无话不谈的朋友而已。」
「也对,因为哥哥似乎有在烦恼什么。今早会突然有那些行为,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秋叶原来你早知道了啊。」
坦白说,有点惊讶。
原来,她早就注意到我在一个人烦恼了。
「当然。毕竟我们是兄妹,我早就知道哥哥在为了某件事感到痛苦了。可是尽管如此,为什么哥哥就是不肯和我们这些家人谈?难道在你眼中,我就是无法像那个学姊一般值得信赖吗?」
双手插腰,她的表情彷佛在叹息,也像在生气。
不过由她那话语中透漏而出的讯息,却让自己明白她如此激动的原因。
「原来,你看到了啊」
「对,而且那时候我真的吓到了。哥哥在那个人面前,竟然会这么老实呢!」
秋叶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不对,我之所以没和你们谈,是因为───」
───因为不希望在表明现在的身体状态后,被你们讨厌、被你们以〝杀人魔〞看待啊
「是因为什么?想说什么就快点说清楚啊!」
「笨蛋,如果能说就不会这么烦恼了!」
或许是对方态度逐渐强硬的关系吧,连自己的声音也加大了。
「我、我就是因为很在乎你们,所以才找学姐谈的。绝对,不是因为不信任你们」
努力解释,希望她能理解。
不过自己的话,却被哼的一声直接打断。
「那种借口,我不想听。哥哥,趁这个机会我就直说了。那个人不可能跟哥哥在一起所以,请你跟她保持距离。这是为了哥哥着想。」
「什么」
实在太过唐突,一下子说不出话。
「秋叶。你是因为远野家不可能跟一般家庭对等相处,才这样说的吗?」
「」
没有回答。
沉默,也就是默认的意思吧。
这是错觉吗?
自己的心,似乎在瞬间凉了一半。
「───这样啊。也对,因为秋叶是远野家当家主嘛。跟父亲一样,毕竟远野家的家世、血脉,才是最重要的吧。」
「哥哥,那是」
没有理会她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继续说着。
「啊,我并没有在责骂你。因为留下秋叶,一个人逃到外面去的是我。会被教育成这样的人,本来应该是我。所以秋叶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
「不过,刚才的我不能接受。明明你认识学姊才没多久,却胡乱评断对方,这太过分了。」
秋叶低着头,身体细细颤抖着,不发一语。
两人之间,维持了好一阵子的沉默。
突然。
「哥哥你自己才是」
她剎那间抬起头。
───秀丽脸庞上,一道泪痕迅速划过。
「既然对远野家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就不要自作聪明───!」
痛苦的哭喊着,秋叶跟我拉开了距离。
「───总之,不要继续跟她在一起了。那个人不一样。跟她认识的越深,只会让哥哥更痛苦而已。」
然后她转身,独自跑上了坡道。
「刚刚的,到底是」
什么都,做不了。
我只能望着她的背影,再一次无力的,叹息。
6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庄园。
以往虽然都很自然的直接开门进去但是对现在的自己而言,实在很难。
回到这里以后,我让秋叶生气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不过,刚才那个是真的。
这次第一次,让她真正的为了自己生气。
而且。
『既然对远野家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就不要自作聪明───!』
那是生平第一次,她对自己发出怒吼。
而参杂在那句中的感情,除了悲伤,也确实有着痛苦。
「」
这个,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
因为只要等一段时间,让双方都冷静下来以后,她一定肯说明自己为什么会如此讨厌学姊。
可是现在
「到庭院走走好了。」
走进洋房,就不得不跟秋叶碰面。
所以现在───还是先在外面多耗点时间吧。
在如公园般大的庭院中,走着。
漫步在夕阳之下,让心情缓缓沉淀。
不过,或许该说运气好吧?
「咦,琥珀?」
没多久,就看见了熟悉的人影。
似乎没注意到这边,穿着和服的短发少女,轻轻走进庭院另一头的森林。
是要做什么吗?
琥珀的动作,似乎透漏了一点不平常。
「」
是被勾起兴趣了吧。
保持一点距离,自己跟着她走进森林。
琥珀的目的地,是森林中的一个小广场。
「咦?这里有广场啊」
虽然非常的不明显。
不过在庄园周遭的森林中,确实看得出有个被整理出来的小广场。
不、不对。
如果只是普通散步,是不会注意到的。
如果琥珀没有走过去,恐怕就算在庄园住了一生,也不会注意到吧。
「这里有那个广场吗有的话,应该会常常到这里来玩才对」
至少在脑中的记忆中,似乎没有跟秋叶到过这里的印象。
───似乎、没有的、样子。
「」
一边思考着,一边走进广场里头
这里,似乎没什么特别的。
先前进来的琥珀,也不见人影。
「只是普通的空地啊」
漫步走向空第中央。
这里,真的只是个单纯的广场而已。
只有被妥善整理的地面,和围绕四周的树林。
啊,对了。
似乎有蝉叫声;
还有几乎令人融解的、强P的夏日阳光───
「咦?」
夏日阳光───?
「啊───好痛」
胸口的伤,很痛。
那个,好像曾经经历过。
就好像。
被刀子刺进胸口、一般的、痛苦
喞───喞喞;
喞───喞喞;
喞───喞喞───
───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蝉叫声。
好奇怪,现在、明明是秋天。
───彷佛让全身溶解的炎热阳光。
在遥远天边的,雪白云朵。
围绕周遭树上的,蝉之声。
留在脚边、茶色的,蝉壳。
蝉的,壳。
某个人的,壳。
「─────」
第三个。
第三个孩子的,壳。
脑中,无法回想起的,第三个小孩子。
蜷缩在地的,影子。
颤抖走近的,秋叶。
远方的白云。晴朗的青空。
───不得不,这么做。
因为不这样的话,秋叶一定会被杀。
所以,真的,我只能这样。
拼命似的跑着。
除了这个,什么都做不了。
就算会让自己更加危险,也不得不这样。
只是想保护她。
只是想,代替她而已。
逐渐遥远的,蝉叫声。
───在那之后。
只剩下被贯穿胸口的自己。
还有。
俯视我尸体的,第三个人───
「啊───啊」
胸口、很痛。
彷佛要将胃里的一切呕出。
胸口的伤,明明已经恢复了,为什么,还是如此的痛?
胸口,坏掉了。
旧伤被撕裂而开,暗红色的染料不断流出。
───真是的。
原来我的伤,从来就没有恢复啊。
好痛。
好怕。
───脑部发出剧痛。
这就是;
被称作〝死〞的,冲动之力。
然后,意识开始下沉。
伤口依然疼痛。
───碰!
我最后所听到的
是自己,往地面倒下的声音
听得到,说话声。
「秋叶小姐,是不是需要请医生比较好?」
「翡翠,不要乱说话,这种事情怎么可以让外人知道?更何况请了也没用,哥哥这个又不是什么普通的伤!」
秋叶,和,翡翠,在说话。
这里是,房间。
看来,好像是被搬到床上来,的样子。
想出声坐起,身体却无法随心所欲的移动。
很奇怪。
明明胸口已经不痛了,身体却像铅块一样重。
能正常动作的,只有眼睛、和嘴巴而已。
两人的对话,仍在持续。
「翡翠,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要哥哥靠近那边,就一定会出事,你自己也很清楚啊!」
「对不起」
「这不是道歉就能解决的。当初之所以让你当哥哥的女侍,就是为了防止现在这个情况,不是吗?连最基本的这点都忘了,你到底是在做什么!」
秋叶的话中,带有极度压抑的怒气。
那是平常完全无法想象的,含着感情的声音。
翡翠只是低着头,一句话都不说
坦白说,自己完全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虽然如此,〝翡翠因我而被骂〞这种程度,还是看得出来。
「回答我,翡翠。为什么哥哥会走到那个地方?」
面对秋叶的质问,翡翠只是静默不言。
两人之间,气氛逐渐沉重。
眼神中凶光乍现,秋叶往前踏出一步,举起了右手
连自己也看得出来,秋叶是认真的。
但是尽管如此,翡翠也只是低着头,打算接受这一切。
可恶!
鼓起意识,往身体注入力量。
无论是什么原因,我都不希望别人在自己眼前受伤害!
「秋叶,等等。」
全力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就像蚊子飞鸣般细小。
但是,当看到秋叶身体猛然一震,急转回头我知道自己成功了。
「哥哥───你恢复意识了吗!?」
「嗯,因为秋叶刚刚太吵,所以醒来了。」
「啊」
秋叶抱歉似的移开视线,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趁这个机会,振起精神说话。
「那个啊,不要太责怪翡翠好吗?虽然发生了什么我不是傱插A不L总之是因为我昏倒的关系吧?那么翡翠就不用负什么责任了。毕竟,是我自己莫名其妙倒下的吧。」
手撑着床沿,尽力让上半身坐起。
现在自己的身体,其实还是全身无力、连动根手指都很难。
可是在秋叶跟翡翠冷静下来之前,一定要装出很有精神的样子才行。
「真是的。跟以前一样,只要跟我扯上关系,你就会很激动呢。虽然长得像个大人了,不过看来你还是个小孩子嘛。」
「可、可是───哥哥一直昏迷不醒啊!」
秋叶急转过身,开始辩解。
「连续昏睡五小时以上,这在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如果───如果哥哥就这样醒不来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啊!」
声音,相当激动。
话语中挟带的哽咽,也深深传达了她的强烈关心。
───老实说,很感动。
不过也因为如此,自己更不能让她这样担心。
「笨蛋。不要自己在那边胡思乱想,这不过就是单纯的贫血哎呀,已经过十点了啊。」
「嗯。哥哥从下午开始,就一直昏迷到刚才。」
「─────」
身体中的力量,好像突然间散掉了。
「真糟糕,小学毕业以后,就很久没有这么夸张了。啊,不过小学时倒是常有那时候,还真是麻烦有间家的叔叔阿姨呢。」
是贫血的后遗症吗,脑袋昏昏的,好像在作梦一样。
「现在还记得很清楚。有间家的大家都很亲切,也把我当真正的儿子看待。那时候启子阿姨更是像催眠一样,每天对我说〝你是我儿子〞之类的。所以我觉得,自己也一定要成为他们的儿子才行。」
但是。
终究还是,没办法。
「哥哥,不要勉强了。这里是远野家的庄园,哥哥没有必要对自己说这种话啊!」
秋叶的语气,彷佛带着哭音。
那之中的不只是担心,似乎还有一丝的恐惧。
「嗯,我知道,可是很久以前,我就这么想了。从离开远野家时,就开始这么想了。」
她在害怕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很自然的,就想在这时候说出来。
「有间家的人也好,秋叶你们也好,都是很好、很好的人。所以我、真的、很累了───」
我到底在说什么啊。
呆呆看着天花板,净是回想些老早该忘掉的陈年旧事。
「哥哥,不要再想了好吗?那是因为你回到这里才一星期,所以累积太多压力而已。」
「───或许吧。身体确实是,有点累,的样子。」
「嗯,一定是这样的。所以不要想了,今天就这样休息吧?」
秋叶的反应,就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哥哥的身体比普通人还要不安定,所以应该是没有充分休息的关系,才会像今天这样倒下的。」
「」
的确,如她所说。
疲惫感,已经太重了。
如果不照她所言,暂时把一切忘掉,让身体好好休息的话
嗯,可能,的就一觉不起了吧。
「也对。就如你的愿,今天好好休息就是了。」
这么说着,让身体躺平。
而且老实说,以自己现在的状态,也实在没办法继续维持坐姿了。
「真的?等一下也不会偷偷溜出去了吗?」
「你说那什么啊。我难道就这么难以信任吗?」
啊,的确是呢。
毕竟,自己已经背叛她的信任好几次了。
「嗯。翡翠,去跟琥珀说一声,就说哥哥已经醒来了。哥哥,晚餐要吃吗?」
晚餐,吗?
自己几乎,都忘了有这种东西。
「不了。虽然对琥珀来说有些抱歉,但是,现在实在没办法。」
「我了解了。那么翡翠,就这样跟琥珀说吧。」
翡翠点点头,就这样走出门外。
自始自终,她的头都没有抬起来。
「好了,哥哥。今晚就这样睡吧。」
秋叶的说话声,好温柔。
可是,睡觉的话。
只要睡着了,自己又可能会做那种恐怖的梦。
「拜托你,哥哥只要今天就好了,听我的话,好不好?」
眼神中,带着恳求。
她是真正的,打从心底的在为我着想。
所以。
「我知道了,会好好睡的。」
「嗯。谢谢你,哥哥。」
「笨蛋,你不用道谢啊。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
毕竟放着你八年不管的人,是我;
而把这样的自己唤回家里的人,是你啊。
「秋叶那个,最近真是抱歉。的确我总是只顾着自己,从来就没为你们想过。不过,以后───」
真心的,感到抱歉。
但是她只是握住我的手,轻轻将这边的话打断。
「不要说哥哥就只要跟以往一样就好了。而且真正该道歉的是我。如果接受了哥哥的道歉,那我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泪水滑过眼角,秋叶只是紧紧握住我的手
无法理解。
为什么她要这么说?
为什么───要不断的跟我道歉?
「有点想睡了。稍微,睡一下。」
「───嗯。晚安,哥哥。」
胸口的旧伤,仍然在痛。
第三位孩子。
记忆中,原本,并不存在的他。
那一定是,十年前被收养,却又立即死亡的孩子。
───咚。
炎热的夏天。
洒满血迹的,小孩遗体。
充满不吉黑影的,远野志贵的世界。
───咚。
可是即使如此,却很安静。
───咚。
心情,逐渐平和下来。
───咚。
近在身边的,秋叶的鼓动。
真的,好安静。
咚
意识,开始模糊。
但是自己,并不会害怕。
因为,我很清楚。
隔了好几个夜晚,自己终于,能有一个没有恶梦的,安稳睡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