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自我者的特权
在于得到限制自我
不再需要仰赖他人
*
含放着花苞的樱花行道树,在晴空下排列。
被行道树夹在中间的道路前方,有一面环绕着广大土地的水泥墙。位于墙壁西侧的入口设有石制门柱,上头刻着「尊秋多学院」五个大字。
挂着「春假中」假期行程广告牌的大门没人进出,就这么开放着。
穿过大门,中央大道的两旁依旧种了许多樱花树。
樱花花苞满满地延伸至此。继续向前走,右手边可看到半公顷大的综合运动场,左手边则是可当作礼堂的白色武道馆。
位于正面尽头处的并不是校舍,而是教职员大楼。
校舍以教职员大楼为中心,向四方坐落着。虽然仍算同一所学校,但是除了主要的六栋普通校舍外,其它则是分成各专门科系使用的校舍。像是考虑到环境,而环绕在树丛中的校舍,或是备有贮窖的研究设施,甚至还有附设柏油试车跑道的校舍。
学生宿舍则在这些校舍的环绕中林立。
该校使用的校地遍及全市四分之三的土地,校内有数座商店街、农场以及工厂,许多市镇上的居民生活于此。
而所有的设备,绝对都会有一个记号。
IAI代表出云航空技研的记号。该公司正是维持这所学院的幕后推手。
不过由于正值春假,所以校内人烟稀少.
即便是位于西侧靠近正门的普通校舍,状况也是大同小异。
紧邻教职员大楼北边的普通科二年级校舍里,有一个人影。
那是站在二楼逃生门楼梯间的少年身影。
*
明明是春假,他仍然穿着学校的制服外套,还把衬衫的扣子扣到衣领处。
已定型的后梳发型两侧,各带着一撮白发;而头发下有着锐利的眼神及表情。
他的双眼看着天空。
那是一片晴朗的天空。除了洁白的薄云外,上头还有盘旋在上空的飞机。
「横田(注:位于东京多摩地区西部,一般称它为横田基地,是美军在东亚极为重要的空军基地之一)的美军也和我一样全年无休吗?喜欢高处这点,也和我一样呢。」
「连休假也不回家这点都一样。」他补充说明。
少年举起左臂,袖子因而掉了下来。留有白色伤痕的左拳中指上,戴着女用戒指;而在露出的左手腕上,戴着一只银制手表,上头的长短针指出现在是下午两点半。
他用戴着表的手,从怀里拿出一张纸片。
『佐山御言先生为了完成贵祖父已故佐山熏氏所预留的权利转让手续,冀求您能于三月三十日下午六点,前来奥多摩IAI东京综合设施。』
那是封邀请函。简短的字句后面记载了IAI的地图及邀请人姓名。
「IAI局长,大城一夫啊」
就是那位老人家吧?
他是在祖父去世时,第一个赶来参加葬礼的中年男性。他的身材高姚、满头白发,在IAI时总是穿着白袍。是一个跟佐山讲过几次话,还要求佐山称呼他为老人家,并乐在其中的男性.
「不过」佐山望着纸片喃喃自语。
「身为职业股东(注:同时拥有数家公司的股份,然后出席各家公司股东会议,做出杯葛议事,妨碍公司决策等行为,藉此从中获得利益者》的祖父,在IAI究竟持有多大权力呢?」
佐山转头一看,注意到身后是安全门和墙壁。铝门虽然擦得很干净,墙上却沾满了沙尘。他带着好奇心走近墙壁伸手碰触后,墙上的沙子因此掉落,并留下痕迹。
「嗯」
正当他拭去指上的灰尘时,逃生门轻轻地打开了。
一位穿便服的年轻女性从门缝中探出头,绿色的双眸在短短的茶色浏海摇曳下,望着佐山刚才站的位置。此时佐山对狐疑地歪着头的女性说:
「大树老师,我在这边。明明放春假妳却留在学校,想必很闲啰?」
听到这番话,大树皱起眉头转向佐山说:
「说我很闲你也一样吧?竟然在这种地方眺望天空享受青春。话说佐山同学啊」
「什么事?有疑问就尽管直说吧。」
「好,第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还是用那种态度对老师说话?」
「那是个人特色。妳要是怀疑这点就算妳输了,大树老师那,妳还有其它疑问吗?」
「那第二个问题。如果在春假殴打学生,你觉得算是校内暴力案件吗?」
「只要消息不外漏就没关系,妳打算殴打谁?能让大树老师生气,也是十分不简单呢。」
「接着是最后一个问题你有照过镜子吗?」
「我可是每天都有仔细照镜子呢。真是的,妳居然问我这种废话。」
「对你这种充满独创性的学生提问,老师我还真是个笨蛋呢不对,你这种个人特色在和人相处时不会出问题吗?」
佐山听到老师讶异的话语,只是将手放开墙壁后使劲地甩动,让衣袖上的布料啪啪作响。
「放心吧,我对所有人都是这种态度,将来也打算继续维持下去。虽然有点任性,但我可不想让人说成是个翅膀刚长硬,就跩了起来的男人虽然这样会让大树老师徒增辛劳。」
听到最后一句话,大树只能垂下肩膀苦笑。
「这句话你不妨也说给其它老师听听吧?啊啊,还有,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你下学期的导师还是我。」
「妳明明只是个没什么发言权的新进教师,还能成功选到优秀的学生啊?看来很努力嘛。」
「我可是被其它老师硬塞了像你这么独特而优秀的学生耶,你好歹同情我一下吧?」
佐山把手放在大树肩上,表情认真地点头说:
「大树老师,妳会求他人同情就表示这辈子完蛋了或许已经到了无可挽回的程度。」
「抱歉老师已经快抓狂了所以请你别讲下去了。」
说完,大树半闭眼睛走进逃生梯,抓抓头说:
「和你说话果然很累人啊。」
「因为你不管对什么事都很认真。」大树补充说明。佐山听了微笑说:
「认真?我只是」
「不是吗?你不但在校内选举中当上副会长的位置,成绩也很优秀吧?」
佐山点头称是,然后交叉双臂稍作考虑。三秒之后
「我从来没认真过耶也完全不想使出全力。」
「咦?」
佐山无视大树存疑的反应,耸耸肩说:
「基本上,在学校发生的事情,都老是在我认真前就结束了。我记得以前曾被祖父骂过:『别在这种小地方当上老大就心满意足啊!』呢。」
「啊啊。」大树听了点点头,把身子靠在逃生梯的楼梯问扶手说:
「你的爷爷是个很厉害的人啊,我们当然没办法跟他比。」
「没错,我不过是当上这个学院都市的副会长罢了,跟能够从暗处强力痛击日本经济的祖父相较之下,算得了什么呢?」
「算得上相当了得啊。」
「可是实际上那根本不足以测试我本身的能力。副会长选举时,对手在最后被逼到绝境,甚至为了博得支持而脱光了跳舞,却仍然不是我的对手。」
「那个时候是你趁对方光着身子跳舞时,用冲天炮射他屁股的吗?」
「不,那是在会长选举中获得压倒性胜利的出云干得好事。他为了提高命中率,还特地用铁管代替枪管发射,做出根本无法想象是即将升上三年级该有的行为。」
「那我还是别问是谁在那之后引爆舞台了吧」
「别问比较好。大树老师,妳也渐渐学会做人处世的道理了嘛?」
「是是。下届学生会的顾问也是我,光想就让我觉得不安啊」
「但是」大树皱着眉头呼了一口气问:
「上学真的这么无趣吗?」
佐山听完,停止动作。
他从正面和大树的绿色瞳孔对上了视线。
隔了一会,佐山微微摇头说:
「我对校园生活并没有怨言。虽然不管是学生会选举还是考试,都没办法使我认真,只能得出学校很狭隘的结论,却不能因此就说校园生活无趣。我理所当然会觉得学校很狭隘,但我想学校还是有它的乐趣存在。」
「你真是个复杂的孩子呢」
大树梢稍停下谈话,倚着身后的扶手往后仰望天空。
相较之下,佐山看了一下手表。现在两点五十分。
「大树老师,我想我该回宿舍了。」
「然后准备外出?」
「是啊,换个西装,然后去拿类似祖父遗言的东西。」
佐山打开逃生门,大树连忙离开扶手,冲进被开启的门内,并随着佐山关上门的动作,一同进到校舍。
*
佐山和大树并肩走在走廊上,教室的墙壁上贴着去年最后的校内新闻。那是第一宣传部发行的周报,以前往IAI采访的报导为主要内容,还刊载了IAI的录取率等几条新闻。
大树在比佐山低一点的视线高度上看了看报导,停下脚步。
「在太阳系外发现极可能有生物居住的星系反应哇,感觉好厉害喔~」
「只是发现罢了,看这里的报导妳就会知道是件难事。」
佐山指着另一篇报导。报纸上的照片里,有一座倒在宽广柏油路上的巨大机械山。
「他们似乎做了高达八公尺的双足步行机器人,结果却大大失败。关节部位的耐力太脆弱,光是行走就从膝盖部位开始断裂即使有新发现,没有运用它的技术也是毫无意义。」
「哦~就像是虽然看到靓妹,但不懂得把妹技巧也是白搭吧」
「妳这么聦明真是太方便了。那是在某个场合用过的借口吗?」
「没有啦。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在一群朋友里面等等,不对啦!」
佐山注意到,大树正抬头盯着自己的脸瞧。
为什么大树要凝视自己的脸呢?他稍作思考。
「我露出笑容有这么稀奇吗?」
「不,与其说是稀奇,不如说是有趣吧。」
大树再度跨步前进,佐山也跟着她的脚步。大树问道:
「我可以问你爷爷的事吗?」
佐山点头应允,没什么好隐瞒的。
他们边走边谈。
佐山说到祖父在二次大战时脱离战火,参加了某个研究计划。
「那项计划似乎和当时仍被称作出云航空技研的IAI有所关联。战后祖父以当时的门路及许多发现为基础,介入财经界,从事职业股东的工作。」
「职业股东啊。」
「当时似乎做了相当过分的事然后每当报纸上头注销他的名字时,他都会这说」
大树点头接着说:
「『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对吧我曾经在周刊上看过一次喔。」
「没错,祖父是个彻底的大恶徒。他让自己变得更恶质,以便对付视自己为敌人或坏蛋的巨大对手。然后这也是我不想认真起来的原因之一。」
「原因?」
「若我要贯彻『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我还不够成熟。为了让我能执行必要的恶行,祖父彻底训练过我。不过,我只学到这个方法,祖父就过世了。」
「所以你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恶行,是否真的有所必要是吗?」
「嗯,毕竟我还不想死,所以或许会有使出全力的时机到来吧。可是,我认为在无法判断是否必需这么做的情况下使出全力,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佐山一边说,一边将右手放在左胸上。
在他把手伸进上衣,紧压胸口的同时,大树没有转过来看他,直接说道:
「你也是有你的辛苦之处啊。」
佐山点头同意。
「那,还可以问你父亲的事吗?」
「为什么?」
「因为去年当你的导师时,我并没有问。虽然」
她垂下眉梢。
「我想这还是身为教师该问的事」
佐山点点头,轻轻压着左胸,呼吸一次之后
「不用担心,事情很单纯。比起这个,我反而想问大树老师妳掌握了多少情报?」
大树被这么一问,微微抬起头,交叉双臂说:
「佐山同学的父亲是你祖父的养子,然后和你母亲一块进入IAI工作。可是他却在一九九五年底的关西大地震中去世。你母亲则是,呃带着你」
大树说到一半突然闭上嘴巴,佐山不禁苦笑。
「在我说『不用在意』前,得先修正一下妳手中的情报,父亲是参加IAI派遣的震灾救援队时,身陷二次灾害之中全军覆灭时去世的。」
佐山停了一拍,高举闲置的左手。他的左拳带着伤痕,戴在中指的女性戒指上的珍珠,在微暗走廊中绽放淡淡的光芒。
或许是走在前头也看得见光芒吧,大树回过头来。
可是,佐山的视线并未放在她身上,而是看着手上的戒指。
「『快前往重要的人等着你的地方』啊」
随着深思话中之意,左胸产生了某样东西有所动静的感触。
是痛苦。
而且还足以将胸口磨得嘎吱作响。
来了。
接着他看到了。看到大树脸色苍白、抬头望着自己的模样。
「佐山同学,你、你没事吧?」
佐山甚至无法点头示意,他领悟到自己已经停止呼吸了。当身体向前弯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人支撑着他的胸部。
大树从下方抱着他的身体。
「啊」
他在听到大树的声音时,全身的感觉也跟着恢复了。
佐山首先感觉浑身无力,接着恢复了呼吸,后背和双脚立刻渗出汗水。
他膝盖使力站起身子,大树依然维持着稍稍伸出手的姿势。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
「真的吗?OK?YouareOK的吗?」
「我很OK,不过妳那英文用错了。」
身体状况已经毫无疑问地渐渐恢复正常了,佐山接着点头说:
「没事了,妳安心吧,这应该是压力导致的狭心症,谈到这种话题特别容易引发。」
「那为什么要告诉我」
「妳不是想听吗?这个老师好过分啊,竟然忘了这回事。」
「啊~那是因为,呃」
看到连忙挥手否定的大树,佐山再次露出微笑。
「妳在否定什么呢?仔细想想吧,要说什么是我的自由,而愿意撑住我也是大树老师妳的自由啊。我认为妳做了一件好事,妳觉得呢?」
「只是,我要先强调一点。」佐山抽离抚者胸前的右手。
「母亲经常对我说:『如果你将来可以成器就好了。』不过我本人的意志呢?然后,在这种谆谆教诲下长大成人的孩子,目前却处在不晓得自己办得到什么的状况。所以我想特别提出:『这是要我怎么办啊!』的论调。」
「的确是这样没错不晓得自己办得到什么事啊」
大树颔首垂肩,和佐山视线相对,充分咀嚼过话中含意后说:
「老师终于明白佐山同学为什么总是这么极端了。」
「姑且容许我不忽略妳刚刚的发言而问妳吧,妳是说谁极端?」
「咦?你没听清楚吗?我已经说得很白了耶?难道长在你脸部旁边的是鼻子吗?」
佐山的左手在电光石火之间,弹了一下认真提问的大树额头。
他站在拉长声音尖叫、蹲下身子的大树跟前,抚着下巴说:
「原来还是有对学生说话很过分的老师啊。」
*
结果,佐山过了四点才离开宿舍。
光是穿上祖父留给他的三件式西装、准备纪录用的记忆卡录音机和印鉴,就花了不少时间。他在宿舍的柜台写下外出时间便离开了。
太阳还高挂在天上。
他走过位于普通校舍区和宿舍间,总是用来当作教职员停车场的碎石广场前往正门。
从可以当作快捷方式的二年级普通科校舍深处的树上,传来雏鸟的啼叫声。
就在此时,佐山听见雏鸟叫声外的其它两种声音。
其中一种是从校舍二楼的音乐室传出的风琴声。
「平安夜吧。」
记忆中,星期六日偶尔会听到这个声音,不过这还是头一次在特定地点听见。虽然佐山怀疑究竟是谁在弹奏,但是从有条不紊的音色来看,应该不是学生。
然后,有另一道声音在风琴的乐声中渐渐靠近他。
声音从正门传来,那是四行程摩托车引擎的低沉运转声。佐山喃喃自语:
「是出云和风见吗?」
然后走到校舍西侧的柏油路上。
举目可以望见教职员大楼,以及广大的运动场和武道馆。佐山看到教职员大楼旁有两个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明明是大排气量的车子,黑色休旅摩托车却平稳地从道路上骑了过来。
上头坐着一位穿着茶色薄外套的健壮青年,和抱着背包、留着一头中等长度头发的少女。身穿白色无袖上衣的少女,暴露出来的背部正好对着佐山这边。
两人在行驶的摩托车上交谈着。
青年似乎突然发现佐山,他那张略微修长的脸庞上,露出了亲切的笑容。
「唷。」
他举手打招呼,然后把车骑到佐山的身旁。
超过一百八十公分的壮硕身材,稳稳地以双脚撑住机车后停下。
后座的少女在车身轻轻摇晃之下,把身体靠在青年的背上。
青年背部承受着少女的重量,嘴角露出微笑抬头说:
「喂,笨蛋佐山你要去哪?去展现你的毒舌吗?」
佐山抵着额头叹了一口气,语气困扰地说:
「出云,我和你不同,我的脑袋很正常。我根本没有说过刻薄话吧,你这个死烂邪门歪道。」
「是是,真是感谢你连春假都维持这种个人风格。」
「毋须言谢不过,学生会的三巨头凑在一起,居然是聊这种话题,这是该怎么办啊。」
出云听了这番话,只得露出苦笑点点头说:「说得好。」
此时,靠在出云身后的少女,转头面向佐山说:
「我记得佐山你是要去IAI吧?」
「啊,是啊。那你们呢?」
「我们?那当然是要回宿舍去和千里卿卿我我咕!」
出云才说到一半,整个脑袋就往上翻了过去。仔细一看,那位名为风见的少女,从后方压着出云上仰的脑袋和下巴。出云的颈部关节出现奇妙的声响,身体就这么缓缓向后倒。
「觉,不对啦,佐山是要问我们上哪儿去了啦。」
虽然风见这么对他说,但是出云只是把头靠在她的腿上,一动也不动。
看着这幅景象的风见,安慰了出云一番后,把放在旁边的黑色背包举高给佐山看,笑着说:
「我们刚刚去市中心了,为了买全连祭要用的新乐曲和衣服之类的东西,果然待在东京的边陲地带,会连文明都忘了。」
「原来如此。不过,结果你们两个即使升上三年级,还是同房间吗?」
听到佐山这么问,风见稍稍考虑一下,为难地说:
「没办法,自然而然就变这样啰。就算加入其它室友,对方也会有所顾虑:而且在宿舍里,我的定位早就是大姐头了。之前还发生过学弟只是擦肩而过,就向我道歉的事呢」
「妳的脸色好像变得跟水泥没两样了。」
低着头别过脸去的风见,垂下肩膀回答:「啊,抱歉。」然后随意地用单手打了靠在大腿上动也不动的出云。
「你可不能变得像他一样白痴喔?因为他滥用IAI小开的权限」
「妳不是也挺享受他滥用权力造成的好处吗?」
「就是因为我有自觉才更生气啊至少学生会的工作得好好干哪。」
风见抬起头,看了佐山一眼。
「对了,佐山,我想在二年级校舍的图书馆衣笠书库进行本届学生会的首次任务,你有时间吗?我想,春天的邀请祭和全连祭的对策会议由我们几个来处理就够了。」
「今天的话我回来也不知道多晚了。」
「好吧,因为我们明天还会再去市中心一趟那就明天早上九点衣笠书库见吧。」
佐山点头应允后,看着旁边的校舍。
「衣笠书库啊」
从这里可以看见二年级普通校舍一楼。这栋校舍西边有一块四间教室长的范围向外突出,突出的深度则是一间教室宽,也就是说包含在校舍内的四间教室在内,这里总计有长宽达八间教室大的空间。
从窗户往里面看进去,可以看见木制箱子的背面,还有厚实木板所形成的书架影子。
里头是图书馆。
八间教室大的空间几乎都被书塞满了,甚至连走廊和地上都变成藏书处。衣笠书库就是这样的一个大型图书馆。
看着书库窗户的佐山,听到风见的声音:
「在这所学校创办人建造的图书馆里,进行首次任务也不坏吧?虽然图书馆的管理员齐格菲老爷爷感觉有点冷漠,不过可是个愿意招待我们喝茶的好人。当初在选举的时候也受到他很多照顾,我甚至想把那里当成我们的基地呢。」
「今年的会计说起话来就是不一样。」
「我想会长和副会长也相当不一样。不过如何呢?我们算是配得上你自尊心的前辈吗?」
「我认为,光现在这句发言就足以让我们在自尊面彼此竞争了不过,至少本学院里面没有比妳们更合适的人选。支撑秋川市的IAI企业长子出云觉,以及和他同居的风见千里,都是无可救药的问题学生。」
「你们不可能不晓得世间如何评论自己,即使如此,你们仍旧我行我素,实在值得尊敬。」
风见听到佐山的话露出贼笑,然后看着腿上的出云说:
「还好啦,别人怎么说我不管。觉虽然有点问题,却不是个坏人」
「妳也是啊,风见。」
「那你也差不多啰?恶徒家族。」
风见一边抬头,一边由下往上看了一遍佐山那穿着西装的身影。
「虽然看起来挺人模人样的,不过还是有点难吧?」
「什么东西有点难?」
「有点难以想象是什么样的人会站在你身边,就像觉对我来说一样我有点无法想象什么样的人,才能平衡你的白痴之处。」
「不可能有人具备能和我抗衡的力量。」
「不是这个意思啦。」
风见满脸困惑,轻轻前后甩手苦笑说:
「我是说对等的平衡点。如果同等,不就只能放在天秤的同一边吗?你所需要的是对等。」
佐山思考风见话中之意,然后回答:
「这样的人对我面言,不是敌人就是累赘吧?」
「那我对觉而言既是敌人又是累赘啰?」
风见带着微笑反问他,佐山放松肩膀力量。
「我并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所以无法相知道答案的妳争论。」
「哎呀,真坦率。」
「风见,我本来就是个坦率的人,只是偶尔会因此莫名其妙地牵扯到麻烦。这就是古人说的那个什么廉洁正直者不得好报,古人真是说了一句名言啊。」
「呃,这个嘛就姑且当作你的脑内宇宙如此认为吧。」
只能苦笑的佐山看了看风见后说:「也罢.」
「好,我认同妳和出云之间的关系。不过我想问题点应该在于,对我来说是否真的有这种人存在,以及我是否该让这种人待在自己身旁吧?」
「问题点?」
「佐山这个姓以恶徒自居。什么人适合待在坏蛋身旁呢?」
风见并不回答,只是垂下肩膀叹了口气。
「你真是个复杂的家伙呢。」
「刚才大树老师也这么对我说。」
「大家都这么觉得吧。你究竟什么时候才会认真起来呢?」
「我没认真过,所以也不晓得就算想认真,不够成熟的我也只会害怕自己。」
「佐山,你真复杂。」
「同样的话不用重复两递。」
佐山一边笑着说,一边轻拍了像是睡着般一动也不动的出云背部。
「你早醒过来了吧?赶快回去进入你们糜烂的日常生活吧。」
风见吃惊地向下一看,出云睁开眼睛说:
「唷。」
「唷个屁,醒了就赶快爬起来啊。」
「没有啦,因为千里妳身上很香嘛。」
出云躺在满脸通红的千里腿上,高兴地眉开眼笑。
佐山轻笑了一声,拍了拍风见的肩膀,准备转身离去。
他走向正门。
此时,佐山看见一道人影。
在二年级普通校舍的一楼楼梯上,有人从二楼定了下来。
那是位身材高挑的年长男性。他身上穿着黑背心、黑长裤及黑手套,顶了个秃头,下巴蓄有胡须。
「图书馆管理员齐格菲索恩伯克吗?」
佐山因为学生会的工作,曾经跟他有过数次交谈的经验,是个说话精简扼要的人。
佐山边走向前边喃喃自语:「他会离开衣笠书库还真稀奇。」
重新环顾周围,映入眼帘的是学校即将进入仲春的景色。
「真是安静呢」
背后传来阵阵肉体被连续捶打,以及出云断断续续的惨叫声。
*
夕日渐渐西沉。
在这个斜阳照射的时间,即便是被群山围绕的森林,夕晖仍如流风般穿过叶隙。
在这座以杉树为主的森林里,有个影子落在其中一棵树前。
那是坐在地上的人影。
阳光从侧面照着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剪得短短的头发似乎被什么淋湿而反射着光芒。沾湿他头发的液体,顺着额头流下,染黑了他的左脸。
他身上穿着类似黑白相间的军服,左肩和左脚的部分已经撕破,看得见黑色液体随着急促的喘息流了出来。
他伸出左手拨弄地面。被血染遍的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用左手在地上摸索。
费了一番功夫,才从落叶及石头间捡起了某样东西
一把侧面刻着德语的铁制长枪。
他紧紧抱住枪松了一口气,然后将手指伸进右边腰包。
「这里是通临一号,现在位在奥多摩白丸间的三号据点附近山中,成功阻止了一名敌人逃走,也成功读取了自弦振动,已经传送过去。目前只剩我一个人,其它全灭。请加快脚步。」
有个闷闷地混着噪音的女人声音回答:
『Tes(注:UCAT所用的符号,了解之意)。特课正急速前往中,医疗队也送过去了,尽快撤退。』
「虽然我也想回答Tes,不过没办法,我的脚受伤了。治疗用的器材和术式也一块被打碎了,现在只剩下最擅用的武器。之所以说加快脚步,是因为我不是要特课来救援」
他吸了一口气,挥去汗水后继续说:
「敌方是1St-G的革命军一派。没错,就是第二大势力的『王城派』人狼,大概是来和和平派交涉的吧。他们可能带着1St-G式的贤石,所以在这个世界都化身为狼了。」
『尽量别说话五分后将展开概念空间,赶到你那边去。』
「哈,记得要让银弹能生效。还有小妹不,应该是大姊吧?妳不会对我们感到抱歉吧?」
对方不发一语。他低头说:
「算了,是我们活该决定要来的,毕竟我们普通课当初是有选择权的对吧?」
仍然没有半点响应,但是他继续说:
「妳们是哪里的部队?就算是特课,有女性的部队应该不多。记得最近才组成一个里头有UCAT所养的奇特少女和美人的部队,确实是IAI的」
话说到一半就打断了。他睁开眼睛,靠着背后的树干站了起来。
「话说如果我回得去,麻烦拿花出来迎接我吧,那可是凯旋归来呢。妳知道现在是什么大肆绽放吗?」
『Tes,现在是獐耳细辛(注:毛茛科,原产地为欧洲。在日本,因叶片形似三枚心形组合,且叶端尖锐,而得「三角草」之名)之类的吧。』
「不是啦,这里说的是我自己。」
他哼笑了一声,把右手伸出腰包,将抱在左方的长枪换到右手,用嘴咬住背带,以枪托和右手握把做三点支撑,然后看着前方。
前方传来风声。
射入森林的夕晖里,有个巨大的身影,左右摇晃着身体渐渐走近。
他像是顺从风声般,在毫无任何信号暗示下扣了扳机。
枪声如同夕阳一般笼罩整片森林。
*
佐山在开往奥多摩、行驶于山谷的电车里睁开双眼。
他直到刚才都还在打盹,原因出在夕阳照着身后十分舒服。而清醒的理由则是
「电车停了啊。」
佐山环顾车内,乘客只有自己和坐在稍远座位上的两个人而已。
其中一位是穿着黑色西装的白发男子,另一位则是坐在男子身旁,同样身穿黑色服装的白发少女.可能是父女吧,两人正并肩望着窗外。
佐山受到他们影响,也跟着往外看。
窗外一片奥多摩的群山景象。每座山的形状都很浑圆,没有半座低伏的小山。
「这里大概是白丸附近,还没到第二个隧道的地方吧。再过一站就是奥多摩了」
他对这里很熟,看着外型相似的山形说:
「我曾经在那几座山上,被飞场老师强迫跑步啊。」
如果不记得这里的地形,大概要到春天才会被人发现吧。
佐山点点头,看向自己的左拳手骨附近的皮肤上,有个白色放射状的伤痕他盯着左拳中指上的戒指。
「那个时候,母亲也是带我到这附近下车的吧」
他咕哝地说。看一下手表,发现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IAI面会的时间是下午六点。
算过时间后,佐山下定决心站起身,拉拉西装领子整理过后,走向坐在远处的那两个人。白发男性注意到他而抬起头来。虽然对方戴着太阳眼镜,不过可以感觉眼镜下的视线正看着自己,佐山稍稍打个招呼说:
「不好意思,你知道电车为什么会停住吗?」
「停车信号亮了。解除之后,好像会回到白丸吧。」
男子以带着些许期待的口气和声音说道。佐山发现他比外观看来年轻,乍看之下会以为他已经上了年纪,但仔细一看就知道他顶多刚步入中年。
隔壁的少女,则是黑色连身服配上白色围裙的女侍打扮,应该不是他的女儿。
这附近住了很多从前的大地主。
佐山定晴一看,发现少女拿着一根能够固定手腕的行走辅助手杖,但对她来说似乎显得过长。不过,佐山决定不要追问太多他们的事,现在该知道的是
「电车为什么要开回去呢?」
「大概是发生事故了吧?」
「原来如此。」佐山颔首同意,心想对方也不知道详细情况吧。
此时,坐在男子身旁的少女转头望向佐山。在她那双眉持平、不露神色的表情里,只有近紫色的黑眼珠,窥视着佐山的眼眸深处。
少女吐了口气后,开口以些许成熟的声音说:
「失礼了。」
佐山回了一句「没关系」,便转身背向两人。
当他将对面的窗户打开时,背后传来了和刚才相同语气的声音:
「你要下车吗?」
「我不能回去,因为有人在等我。」
「你太操之过急了,说不定马上就会恢复行驶啊?俗话说得好,『后悔莫及』呀。」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哪来的忠告之神,但请容我说一句:喜悦也和后悔一样是莫及的谢谢你替我担心,不过我很熟悉这里的地形,而且,这世上有危险的东西存在吗?」
「的确啊,这世上确实是没有危险。」
男子说完,太阳眼镜下方的嘴便维持着微笑闭上。
在他将脚从座位伸直出去的同时,佐山也将脚伸出窗外,跳了出去。
佐山落在支撑铁道的砂地上,往车外、往沐浴在夕阳余晖下的山野而去。
「」
佐山不再回头看斜坡上的电车,走向眼下广大的森林里。
他笔直踩下路边的杂草,缓缓地往下走。
经过数次呼吸的行走距离后,身体没入森林延伸出的影子中。由于太阳西沉,从旁射来的光与影,在佐山身上画出阴影的格子,他对这里的光与空气仍记忆犹新。
「我已经两年没往返奥多摩了呀,飞场道场是否还健在呢?」
当他喃喃自语时,背后传来铁轨的碰撞声。
警笛响起,电车开始行驶。声音的前进方向是上方,也就是白丸的方位。佐山藉由驶离的车轮声,确定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好。」佐山点点头,加快脚步前进。
*
白丸站是个无人车站。
电车一停到细长的月台,三三两两的乘客便不耐烦地走出月台。
佐山刚才询问状况的那两人,则待在远离无所事事的人群之处。
单手拿着手杖的白发男子站在月台外侧、民房阴影处的卡式公共电话旁。
而女侍打扮的少女则拿着绿色电话的听筒,站在他身前。
少女从围裙里像拿扑克牌般取出一迭电话卡。
她迅速在绿色电话前排放好磁卡,转头对男子说:
「至大人,您为什么不带手机呢?」
「我是个谨慎的人啊,Sf。好好记住,电话铃声可能会引起心脏麻痹啊。」
「若是由我代为携带,不知您意下如何?」
「不行,妳还没学会诈称不在的技术,没办法假装回答我不在妳身边。就算让妳带手机也是毫无意义的,知道吗?」
「Tes,我理解这根本毫无意义。」
叫做Sf的少女一边看着他,一边停下排放磁卡的手。电话卡是依使用度数来排列顺序的,使用度数孔数相同的卡片,全都整整齐齐地重迭在一起。
Sf不加思索,拿起其中一枚剩余度数最少的,放进绿色电话里。
她使用右手的五只手指瞬间完成拨号,数秒后
「我是Sf,登录号码为960812B,请转内线0013。」
然后将听筒交给身旁的男子。他接下听筒之后说:
「我是大城至。希比蕾,全龙交涉部队出发了吗?是吗?我们刚刚才遇到一个有趣的笨蛋。等一下会发生一件愚蠢的事,穷极无聊、伪善与伪恶的世界将会展现在眼前不懂?确实,对尚未觉醒的妳和Sf来说,是不会懂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