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了。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确实变了。
约会的日子定在十月中旬即将到来的周末。
她们两人的比赛日程是按照大家的时间表妥善安排的，不会给正常日程造成太大压力。
但约会的地点既不是大学附近的车站，也不是热门的约会地点，更不是家里。
而是某个充满回忆的公交车站。
我看着挂满棕褐色锈迹的立杆，自言自语地说：
「……好久没来了啊」
在海拔二百米左右的小山上，公交车站坐落在蜿蜒的车道旁。
汽车和卡车来来往往，与周围绿意盎然的景色形成鲜明对比的噪音不绝于耳。
这条路和高速相连，为了让大型卡车能顺利通过，主路修的也足够宽敞。
但也因此使得人行道非常狭窄，对向通行时必须有一方让出空间才能通过。
而这个公交站的存在，让本就狭窄的人行道更加拥挤。
距离约定见面的时间还有三分钟。
这时，视野的一角冒出个人影。
我慢慢抬起头看见，人行横道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
等到车辆行驶的空隙，那个人影跑了过来。
「久等了」
「我也刚到」
准时到达的彩华，有些怀念的眯起眼睛看向周围。
她也和我一样有所感触吧。
「怎么说呢，在这里见面，总觉得有种久别重逢的感觉」
「我懂，明明经常见面的。真是不可思议啊」
——这是承载着我们高中时代的回忆之地。
乘电车来附近上学的彩华，和乘巴士在这里下车的我。
我们经常在这个公交站碰头，然后一起去高中。
在几次偶遇之后，我们大致掌握了对方的上学时间，久而久之便同步了。
高三那年的秋天，我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这里是我们的约好的汇合地点。那次彩华还走到我座位上说我干嘛放她鸽子。
「已经不再适合穿制服了啊」
「虽然我还能穿上」
「我指的不是相貌」
说着，便开始爬山。
今天的计划是回我们两人曾就读的高中去看看。
身后的彩华静静地笑着说：「我知道」
从公交站步行约二十分钟，就到了耸立在半山腰上、我们曾就读的高中。
到正门最后的一百米是一段持续的高坡路，堪称心脏杀手。
在膝盖经历久违的酸爽后，我们终于走到了学校正门前。
我走到路边的混凝土墙附近，靠在上面先歇一会。
……眼前的光景真令人怀念啊。
仅仅是看着校舍，就能感觉到身心都得到了治愈。
「自毕业以来，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我也是。话说回来，高中还是那么大啊」
「是啊。小学看起来就小得多了」
长大后故地重游，就会感慨自己原来曾在这么狭小的地方进行体育活动啊。不过毕竟高中时代离我们不远，自然而然也不会和记忆中有太大出入。
甚至会感觉我们当时的环境可真不错啊。
虽然比不上大学的规模，但高中也有着高中才有的魅力。
社团的呼喊声，吹奏部的乐器声。
五感收集到的信息，无不勾起我青春的记忆。
说起来，原来自动贩卖机后的休息区默认是三年级学生的地方，不知道现在还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如果还是的话，心里会有种一如既往的安心感，可又有些害怕这种默认已经是过去式了。
这种事不问问在校生的话是不会知道的。不过，仅仅是这样想着高中的事，我就感觉很幸福了。
虽然不全是快乐的回忆，但那些都是宝贵的时光。
「真觉得那时的我们了不起，每天八点半准时到这不好走的学校」
「确实如此。现在的你绝不可能办到」
同样靠在墙上的彩华笑了出来。
「高一的时候我既不迟到也不缺席，真佩服那时的自己」
「确实，平凡之中的伟大就在于此。连我都请过病假」
彩华含蓄的表示赞叹，然后看向校门。
我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结果一个人都没看到。
可能是正好这时的人少吧。
今天是星期天。
当然比平时更冷清了。
不过，操场上到处都是参加部门活动学生的呐喊声，教学楼里也传来吹奏部的音乐声。
只看星期天的话，比大学还热闹。
不知何时，彩华又看向曾经的校舍。
曾度过一年级和二年级的校舍。
「……说起来，我们一年级时就是同班同学来着，可完全没说过话」
我点点头。
「是啊。和我三年都是同学的，也只有彩华你了」
「嗯，不过我有三个」
「你还挺多的」
「只是你忘了而已！」
彩华拍了拍我的肩膀。
似乎是为了惩罚我的遗忘，力道比平时更大了些。不过这一拍，让我想起来了。难道我的脑子是昭和年代的电视机吗？
「水谷和樫本。他们还好吗？」
正当我心满意足的时候，彩华的发言再次震惊了我。
「还不错。你没看见INS吗？」
「诶，他们也玩INS吗？」
「……」
数秒的沉默。
彩华尴尬地眨眨眼。
「……我不知道」
「敷衍的太明显了吧！」
意识到某个不妙的事实后，我狠狠地摇头，拼命地抑制脸上流露出的悲伤。
看着我的这副模样，彩华大笑起来。
「哈哈Don`t mind啦。他们俩的都是私密账号，只关注一些走的很近的人，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
「这样啊……那就好」
「现在关注也不迟啊？」
「好好的你说出来干嘛！你既然关注了就守口如瓶到底啊！」
把话挑明后，我抱着头朝天空大喊。
虽然和他们走的不是很近，但一想到一起度过了三年的时光，就想着联络一下。
可当我抱有这个想法的瞬间，它便破灭了。
「好啦好啦，既然你都忘了，就不要纠结了」
「只是忘了一起度过三年这件事，我还是记得起一些我们的谈话，这不一样知道吗？我只是对一年级时记住的不多而已」
「Don`t mind」
「再认真一点啊」
二年级的时候，有一半左右的时间会和他们一起吃午饭。
虽然毕业典礼上只是轻轻打了声招呼，但没想到却被他们编入人际关系可有可无的那部分。
我在他们心里可有可无也属正常，可只要一见面，就能想得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看到我低落的表情而心生怜悯，彩华终于露出温柔的微笑，说：
「打起精神来，你不是还有我吗」
「……哦」
听到这句话后，我不由得高兴起来。
彩华转向我，继续说：
「和我毕业后常见面的、即使没什么事也能在一起说说话聊聊天的也只有你，知道吗？能有这么一个大美女在你身边，你的高中生活也绝非虚度」
「你真自信啊」
「这不是自信」（评：这不是自信，这是爱情）
「那是什么？」
我靠在墙上，问道。
彩华想了一会，说：
「……因为我是这么想的。你要不是这种想法的话，我就很困扰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于是选择闭嘴。
彩华微微笑着，抓住自己随风飘起来的头发，习惯性地梳理起来。高中时，当我在运动场完成跑步练习后，彩华有时会给我递过毛巾来。
这个动作我在那时见过很多次。
她梳头发的动作，和高中久违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
与那是不同的是，彩华的脸颊此刻微微泛红。
「……你在害羞什么 」
「说的就像你让我害羞一样」
彩华气鼓鼓的离开了水泥墙。
我跟在彩华后面，一边向她说着「对不起」，一边走向校门。
……是啊。
我和彩华的关系是一生的至宝。
能认识彩华真是太好了。能成为朋友真是太好了。
如果道歉能让我感受到如此奢侈的幸福的话，我愿意随时道歉。
也许是怀念的母校就在眼前的原因，我想坦率地向她道谢。
「谢谢你一直以来陪在我身边，彩华」
「我不需要什么感谢。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嗯，我也是。我也喜欢和你在一起」
彩华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手扶着校门，从栅栏的缝隙向着校舍望去。
「怎么了？」
「……你再说一遍。风太大
我没听清」
「啊，哪有风啊？」
「好啦快点！！」
她看向这边，气势汹汹地说。被她气势压倒的我，重复着刚才的话。
「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彩华沉默地看着我。
或许是她想起了以前的情景吧。
高二的那个秋天，我们甚至觉得彼此永远不会有交集。但也是那时候，我们的距离迅速缩小。
「……哈哈，我也是」
她笑容满面。
——最近，我有一种感觉。
我能感觉到，现在我和彩华的距离，比那时更真切地缩小了。
我时而想要看看未来的风景，时而觉得保持现状就好，心情飘忽不定。
但我唯一能确定的是。
我想一直站在彩华身边。
为了这个的话——
「进去吧」
「诶？里面吗？」
「怎么傻乎乎的啊？肯定要进去的吧」
说着，彩华向着校舍走去。
期间她回头望向这边，脸上带着一抹微笑。
她温柔的笑，透露出与以往不同的热情。
或许我也一样。
我追上彩华，和她并肩而行。
我看着她的侧脸，银色的耳环闪闪发光。
校舍内完全没有变化。
彩华事先已经取得了校方的许可。
鞋柜的一侧放着几双来客用的拖鞋，供我们使用。
高中的走廊是严禁穿鞋的。
以前我们从鞋柜里取出带有特别的红色条纹的室内鞋，然后穿着去教室。
但我们现在穿着的不是室内鞋，而是深绿色的拖鞋。
仿佛宣告着我们已经不是在校生了。
高中的时候觉得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很特别很喜欢，可现在听来却有些寂寞。
「居然能通过申请，谢啦」
听到我的再次道谢后，彩华耸耸肩，说：
「你要是还记得老师的话就不觉得奇怪了。教咱们的长濑老师还在校教书，所以很容易就拿到了许可。听说他今天正好在校」
「真的！？长濑也在啊！真的太好了！」
「请加上『老师』。现在我们是大学生了，要展现出大学生应有的成熟」
「哈哈抱歉，总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高中那时候。见面时我会叫老师的，放心吧」
话音刚落，教职员前的休息区传来了声响。
「谁喊的长濑？」
我顺着令人怀念的沙哑的声音看去，看到一位蓬松白发、年近五十的男子。
高二时的班主任长濑老师一脸和蔼地走了过来。
时隔数年，我再一次看到了他特有的法令纹时，不禁扬起嘴角。
「老师！好久不见！」
我举着手示意，长濑老师发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声。
「羽赖川，和美浓关系还那么好吗？能上同一所大学真是太好了」
「关系很好！多亏了老师，才能勉强考进去」
说着，他便看向一旁。
彩华也看着长濑老师，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如果不是在这种场合，彩华很少和他人一见面就露出开心的笑容。
长濑老师用父母般温暖的目光回应着彩华。
「美浓也长大了啊，马上就要工作了吧？」
「好久不见了，老师。今年是大三，估计明年计能拿到内定。现在正计划着毕业旅行的事」
「嗯，对于美浓不用太过担心。你不仅是入学考试的第二名，而且在关键时刻还有足够的勇气」
「老师过誉了，没您说的那么好啦」
彩华很自然地应答着，但还是能感觉到她有些害羞。
这应该是不同于被同龄人夸奖的感受吧。
「你果然被特别优待了啊」
我在一旁插科打诨，长濑老师对我笑笑说：
「你胆子也不小啊。现在为了保护女生而甘愿居家反省的人可不多见。自你上次之后，咱们学校还没有居家反省的案例呢」
「唔……」
长濑老师是当时的班主任，所以那天的事他记得很清楚。
虽然只是一天的居家反省，但也是因为这一天，我却保持着四年多的黑历史。
「黑历史啊……」
「什么黑历史啊。保护我应该是你的荣幸吧？」
「这时候你就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长濑老师放声笑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一样，眨眨眼说：
「这么说来，刚才榊下好像也来了」
「……诶！？」
我不由得惊讶道。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么小概率的事怎么就发生了呢。
「听说是要创立什么品牌，想要在校生帮忙打下广告」
「品牌！？」
彩华惊讶地瞪大眼睛。
我也一样。
和我们同龄就开始创立品牌，行动力不是一般的强。
长濑老师从口袋中取出卡包样品，展示给我们看。
「真皮卡包。听说目前只接受Web预定，不过他希望不久后能借助SNS推向全国」
「哇……」
老实说，心情复杂。
作为同龄人，我很尊敬这种能在社会上活跃的人。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听说哪个我认识的同龄人创立品牌的。
如果是普通朋友的话，我会兴奋想去看他怎么样了。
但榊下是伤害了彩华的人。这就是我有所芥蒂的原因。
或许人性好坏和社会成就之间没有什么因果关系吧。
但我还是——
「榊下也更优秀了呢」
「诶？」
我不由得看向彩华。
彩华从长濑老师手里接过卡包，在灯下仔细地观察。
……彩华难道没有什么意见吗？
不可能没有。
长濑老师并不知道榊下对彩华到底做了什么。
但从榊下自己承认「是我有错在先」帮我说情这一点，我想老师他应该也能察觉到什么。
高三的时候，他曾偷偷地问我关于反省的事。
长濑老师挠了挠自己的法令纹，笑着说：
「虽然你们之前也发生了很多事，但现在看到大家都这么有出息，真的太好了」
……请不要轻易说出这种话。
我很喜欢长濑老师，但我不认同他刚才的话。
「美浓和羽赖川，你们都是在校生的榜样。当你们找到自己的路时，再过来看看老师吧」
「要是那时老师还任教的话」
彩华俏皮地说。
「也是啊。我有预感，明年我会调去海边的学校」
听到老师略带忧伤的话，彩华露出洁白的牙齿微笑。
「那先这样吧，我去趟剑道部，你们随喜好自由参观吧」
「嗯。老师也请不要太勉强学生」
「我知道我知道，最近的家长可是很严的」
长濑老师挥挥手，便顺着楼梯走了下去。
彩华以柔和的神情目送着他，直到他的背影消失不见。
「……老师还是老样子啊。我很喜欢他昭和时代的风格」
「还好吧。不过——」
——关于榊下那部分的发言，我不太能接受。
正当我想要对此说些什么时，楼梯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一时间我以为是长濑老师忘了什么。
但长濑老师并没有回来。
那既不是老师，也不是学生。
仿佛有人指使般出现在此地的，是我和彩华的老熟人。
也是我刚想说的人。
——榊下。
◇◆
「……哦，好久不见了啊，你们」
榊下应该也没想到我们会来拜访吧。
虽然令人不爽，但黑碎发配上耳钉的榊下，看起来确实很帅气。
我和彩华是毕业后第一次回校拜访，能在这一天恰好碰上同期同学，简直就是奇迹。
不过啊，这是趋近负无穷的奇迹。
我从高一开始和榊下关系就很好，他一直是班上的中心人物。当初升上高二时，我因为是榊下好友之一，而获得了班级里的发言权。
现在想来，靠别人而获得的发言权要多无聊有多无聊。
但在那个教室里，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
这种事估计只有在封闭的环境中才可能发生，就算步入社会，这种事情也会经常发生的吧。
自从我打了榊下后，我就再也没和他说过话。
当时的我被与自己无关的愤怒所驱使，即使自己因此被排挤孤立也无所谓。
因被彩华拒绝而感到恼怒，进而想要孤立她，用卑劣的手段去让她依赖自己。当榊下向我说这些的时候，我猛地一拳打了过去，打得不轻，后来我就被居家反省了。
我不后悔打他。
我皱着眉看向榊下。
现在做梦偶尔也会梦到。
彩华渐渐被孤立的身影。
和什么都做不了，只
能看着的自己。
流言蜚语逐渐升级，能感觉到以后的情况只会更加糟糕。
站在这一切的始作俑者面前，绝不会有什么好心情。
我想要移开视线，然后利落的离开这里。
但彩华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爽快地回答了榊下。
「好久不见啊，你还好吗？」
「算是吧。美浓你看起来也很精神啊」
「嗯。从长濑老师那里听说，你在创立自己的品牌，是吗？」
彩华的声音甚是开朗。
如果是我站在她的立场上的话，我会这么轻松地说出这些话吗？
……绝对不可能。
事实上，我在旁边一言不发。
平时的话，我会尽力避免氛围变差。
可今天不行。
榊下简短地回了彩华一句「算是吧」，然后侧目看了我一眼。
「……？」
是错觉吗？
他的声音有些苦涩，似乎隐藏着不想告诉他人的事。
……说起来，榊下似乎拜托长濑老师在学生中宣传自己的品牌来着。
可仔细想想，在校生也用不到皮革钱包啊。
要创立品牌的话，他对目标人群的了解因该比我更深。
可他还是满面苦涩地出现在这里——
彩华也察觉到了这一点，说：
「这才刚刚开始，今后的销售量一定会上涨的，加油」
「嗯，你还是那么善解人意啊」
「也算吧，你也是一如既往的高傲」
「哈哈，真直白，不过我并不否认」
榊下挠挠头，不再看向彩华。
而是看向我。
视线交汇的瞬间，曾经的场景在脑海中闪过。
高中时代，即使想要反驳他，可一站到他面前便因他散发的压力而退缩。
不依赖暴力、由发言权构成的无声的压力。
对于负面情感特别敏感的我来说，虽然我们是朋友，但我从没有真正放松过。
如果不将自己交由愤怒来指使的话，我无法对抗这深深刻在脑中的压力。
但如今我感受不到榊下的压力了。
「……再说下去就对不起你了」
「对不起？」
我眨眨眼，一脸困惑。
我记忆中的榊下是不可一世的样子。
因为对不起别人而离开这个地方，还真令人意外啊。
「你们在交往吧？」
对于榊下的问题，彩华转过脸去。
「没……没在交往啊。还是高中时的那种感觉」
对于这出乎意料的回答，榊下睁大眼睛，说：
「啊，真的？还有这种事……不，贸然猜测是我的不对，抱歉」
看着他慌慌张张地纠正自己发言的样子，我心里很是纳闷。
彩华似乎也有同样的感觉，说：
「我也收回前言，榊下，你变了一点」
「……我看起来像吗？」
一片寂静。
仅仅六个字，却包含着各种各样的感情。
其中最为浓厚的感情一定是——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内心里叹了口气。
……白驹过隙，原来是这样啊。
「……那时候，就是……对不起，我很后悔自己做出那么老土的事」
他真切的悔意溢于言表。
或许是因为他也常常想起那一天，才会在久违的重逢后才立刻道歉。
仿佛印证我的想法一般，榊下继续说：
「我现在还常常会梦到那天。把自己的欲望放在第一位而导致一切变得乱七八糟的那天」
榊下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他真心地在反省。
……可那又怎样呢。
「一句道——」
我正要反驳，彩华立刻踩了我的脚。
穿过防御力无限低的拖鞋，体重在重力的帮助下对我造成了真实伤害。
「啊！你在干嘛！」
「你先闭嘴，榊下在跟我说话」
我现在插嘴确实不太好，毕竟受害者是彩华。
可要是彩华和我立场互换的话，也一定会采取和我相同的举动吧。
不过那时候，我没办法阻止彩华就是了。
「榊下。当时你确实对我做过很过分的事，但我已经不生气了。毕竟已经过去四年了」
……我知道你会这么说。
我知道你会毫不犹豫地原谅他。
所以我刚才才想要说出那些你不让我说的话。
但那种以自我为中心的想法瞬间被彩华看穿并制止了。
榊下似乎也不太相信自己会被立刻原谅，脸上露出困惑的表情。
「……你即使不生气，也请不要这么快就说出原谅这种话。那时候的我，绝不是可以轻易原谅的吧」
「啊？这我就不知道了。什么时候原谅你是我的自由吧」
彩华今天第一次不太高兴地说。
……肯定还有更让她不爽的时候。
但我觉得这是彩华独有的处理方式。
「……是啊。美浓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啊」
榊下苦笑着说完后，又看向我。
脸庞还是那么端正，足以和藤堂相媲美。
再加上精美的首饰，就更靓丽了，与他凝重的表情显得格格不入。
「谢谢你那时候阻止我，羽赖川」
「我可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做的」
「……也对。这种时候我还是优先考虑自己啊」
榊下露出自嘲的笑容，咬紧了嘴唇。
职员室前的走廊再次恢复了寂静。
不过比起刚才的寂静，气氛稍微柔和些。
一定是因为被害人彩华已经原谅了他吧。拥有控场权的不是我，而是彩华。
「呐，榊下，没必要道歉吧？」
「诶？」
「如果不是悠太保护我的话，你可能会更悲惨」
彩华晃了晃手机，嘴角微微上扬。
我不知道她想做什么，但下意识地脊背发凉。
「……榊下。我真心觉得这不是开玩笑」
「……同感。说不定我离社会性死亡只有一步之遥」
「什么嘛，把人家说的像怪物一样！」
看着不高兴的彩华，我说道：
「自信点，就是」
「完全不是！」
彩华生气地抗议着。
榊下也克制地笑了出来。
刚才的我，一定会为他的笑而感到恼火。
可现在，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样啊。
和榊下有关的不只是不好的回忆。
我们曾是一个团体，每天都聚在一起聊天。
也曾有着纯粹的快乐的时光。
我完全忘记了我们一起在中庭吃饭那时的氛围。
虽然我们以最糟糕的结局做收尾，但并不意味着所有的时光都变得毫无意义。
彩华一直都记得这些吗？
是为了让我和榊下回忆起那段时光吗？
回想起来，即使我有时提到榊下，她也未曾明显地抱怨过什么。
「要是一直闷闷不乐的，再畅销的东西也卖不出去。笑一笑，大帅哥榊下！」
彩华在胸前用力握拳给他打气。
看着仿佛回到高中时代的打气方式，我苦笑着开口：
「……买的东西和卖东西的人帅不帅关系不大吧？」
「当然有关系了，要是销售员可爱的话你不也会情不自禁地买吗？」
「我现在还只是Web限定」
榊下也忍不住吐槽。
中庭的氛围回来了。
仿佛那些日子从未远去。
正当我们三人沉浸在这种氛围时，职员室的们打开了。
一个陌生的老师从里面探出头来。
「……这谁啊，你有印象吗？」
彩华暗戳戳地跟我们说，我和榊下都摇摇头。
彩华对着那位不认识的老师微笑着鞠了一躬，那老师便迅速地回到了职员室里。
……虽然没有说话，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这是职员室前的走廊，最好不要久留，换个地方吧」
彩华看着窗户，说道。
但榊下摇摇头说：
「我就不了，我要回去了」
「这样啊」
彩华大概也猜到了他会这样说，于是干脆地点点头。
「以后别头脑一热就冲动行事了，榊下」
「不了不了，不会有下次了。真的很对不起」
榊下低着头，从我们身边后退一步。
「头还是高了！」
「是！」
在彩华带着笑意地喝声中，榊下头更低了。
一股怀念的感觉涌上心头。
久违的。久违的，怀念的感觉。
抬起头来的榊下，带着一副释然地神色。
最后，榊下嘴角微微上扬，朝着来时的楼梯走了下去。
当我们默默地望着榊下远去的背影时，他突然停
了下来。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那就再见了。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你们的关系真好」
刹那间。
我仿佛看到榊下穿着制服的样子。
虽然只有一瞬，但我清楚地记起了高中时代的时光。
我和彩华依然站在走廊上，看着榊下的背影消失在视野里。
过了一会后，我才说出心里话。
「……你真心胸宽广啊」
「哈哈，这什么啊」
彩华静静地笑着，把目光投向职员室前公告栏上贴着的纸条。
上面并没有什么特别令人感兴趣的内容，或许她只是再整理思绪吧。
「……其实我并没有多么宽容。只是觉得没必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而已」
「怎么没必要呢……我也不是反对这种观点」
要是只有我在的话，或许不会选择平和地结束谈话。
我本就不可能做出彩华那样的选择。
彩华从公告栏上移开视线，抬头看着我，说：
「……结局好不就好了吗？我知道高二的那件事一直在你心里，你放不下」
「那是——」
「你在之前的旅行中说过『我还没有原谅榊下』。我跟高兴你能为我生气……但与其让愤怒延续下去，今天这样的结局对彼此都更好一些吧」
彩华轻描淡写地说着，我耸耸肩，说：
「……还是拗不过你啊，彩华」
「也不尽然。对我来说，榊下的事是我和你结交的契机。而且，我对他本来就没抱有什么怨念」
如果不是榊下的话，我们现在可能就是另一番样子了。
……我和彩华能建立起现在这样的信赖关系，是因为我们曾一起度过那段被孤立的时光。
但我不会说「多亏了榊下」这种话。
我也不会说「幸好发生过那件事」。
不过，除了憎恨之外，或许我们还有别的选择。
毕竟彩华本人都这么说了。
「那我去职员室借下钥匙」
彩华微微一笑。
「哪个钥匙？」
「秘密哦」
或许是和榊下的相遇影响了我。
这个笑容让我想起了高二的时光。
◇◆
从职员室借到了钥匙的我们，沿着楼梯向着三楼走去。
快到三楼走廊的时候，一股幽暗的芳香扑鼻而来。
是茶的香气。
「茶道部在这种地方啊」
我很少来北校舍的三楼，更不用说茶道部的活动室了。好奇心让我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彩华敏锐地察觉到我的意图，对我说：「不行哦」
「也是啊」
不过社团门开着，扫一眼也是可以的。
没看错的话，我原以为只有两三人的榻榻米房间里有六名像是部员的学生，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我已经毕业三年了。
虽然现在才看到茶道部的活动现场，但我在校时就应该多去了解以下其他社团，不仅是茶道部，其他部门的人也该多认识一下。
可即使时光倒流回高中时代，我也不知道我能否积极地去结交朋友。
「要是加入茶道部就好了」
彩华轻声说道。
我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
当时的彩华因对志乃原的愧疚而辞去了篮球部的工作。
对她来说，再加入其他运动部从心理上过不去。但是，要是加入像茶道部这种远离篮球的社团，或许她还能继续享受社团的乐趣——彩华大概是这么想的吧。
「真想看看加入文化类社团的彩华啊」
我没有深入这个话题，而是简单附和着。
「看到那些茶道部社员了吗？他们穿的不是校服」
「你不也在偷看吗」
「没办法啊，视线被jk吸引过去了」
「这什么借口啊……」
这段与平时反过来的对话，侧面印证了母校jk力量的强大。
我一边走，一边慢悠悠的说：
「啊，真想看看彩华在茶道部的样子。你一定很适合和服」
「你忘了温泉旅行的时候已经给你看过了吗？敢说忘了我就杀了你」
「犯一次错误就这么可怕！？而且，我可没忘，只是我想的是那种更朴素一点的和服！」
「哼，你就想吧」
彩华瞪了我一眼，转头看向前方。
我们来到了连接北校舍和东校舍的走廊。
驻足从窗户望下去，可以俯瞰我们经常在午休时间光顾的中庭。
直到高二的夏天，我们还经常在那个有点破旧的长椅上聊天。
「话说，咱们高中还有弓道部来着」
「是啊，学校的文化部门挺齐全的」
「弓道部不是运动部吗门吗？」
「嘛，也算吧。不过比的是能否射中靶子」
「对对，这点和射箭不同」
——几个月前，我经历过类似的对话。
那时我在女子大学，由礼奈领着我参观。
而现在，我正在参观曾经的母校。
……我还在这所高中上学时，连志乃原和礼奈是谁都还不知道。
这样一想，总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和之前说的ins上的联系不同，这是一种永远不会遗忘、也无法忘记的联系。
她们已经在我的生命里，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当时在这里上学的我，还不知道她们的存在。
……但是。
「怎么了」
但我知道我身边这个人就在这里。
虽然话说好不客气，但她的眼睛里总闪烁着温柔的光芒。
我们是从高中时开始认识的，算不上什么青梅竹马或者孽缘。
但我们毫无疑问地建立起一种特别的友情，那就是挚友。
这时，中庭的草地上发出窸疏的声响。
隔着窗户都能听到这个声音。
——如果只是纯粹想找一个的挚友，同性不是更方便吗？
既然我也得不到答案，那么或多或少，我心里有彩华。
「……没什么」
「看出神了？」
「差不多」
「是……是吗。那就好」
彩华曾说过，「多亏了你才有了现在的我」。
我也一样。
自我们相识以来，我的性格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
也就是说，还是变了一点。
认识彩华之后，我到底哪里变了呢？
……要是能立刻想明白的话，我也不会困扰了吧。
为了转换下心情，我问了句已经知道的事。
「说起来，这是哪里的钥匙？」
「我们第一次聊天的地方」
「啊……想起来了」
最后来到的，是一个挂着素牌的教室。
这里就是我和彩华曾一起度过二年级的地方。
「我在过道的时就想哭了，太怀念了」
「是啊，这里一点都没变呢。如果这里还有在校生上课的话，一定会有很大的变化。但现在就像穿越时光一样，想说一句”我回来了”」
除了以前是二班之外，外观没有任何变化。
咔嚓一声门锁开了。
比公寓门锁还要厚重的开锁音，连同吱呀作响的开门声，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然而，展现在眼前的光景却有了变化。
桌子少了一半，本应挂在桌子旁的小物袋也不见了。
黑板特有的气味早就消散，可总觉得能闻到那时的粉尘味。
唯一没有变化的，是透过黄色窗帘照进来的阳光。
我走进教室，想知道杂乱堆放的桌子里有没有我曾用过的那张。
我记得桌子腿上有马克笔画上去的涂鸦，很好分辨。
我刚想兴奋地伸出手去一一寻找，却又停在了半空中。
我要是桌子的话，肯定不想被陌生的大人随意触碰。
毕竟，我已经不是在校生了。
正想着这些时，彩华静静地说：
「现在这里已经不用了」
「啊，是吗？」
我眨眨眼，彩华微笑着说：
「当然了。要是还用的话，即使是毕业生也进不来」
「也是啊」
虽然彩华得到了熟识的老师的信任才拿到了钥匙，但还是有界限的。
「总觉得有点寂寞呢」
「嗯？」
「这个教室已经不用了。虽然学生更多了，但较小的东校舍也因此变成了杂物间，我能理解把学生集中在更大的校舍的做法，但总觉得有些遗憾」
在少子化的今天，这算个好消息了。
要是交通再好一点的话，学校的学生会更多吧。
正因如此，彩华才有些意外吧。
然而，凡事都有不同的角度。
「我倒是挺高兴的。我们存在的证明依然留在这里」
挤满了学生的其他校舍，和人员稀少的
东校舍。
「好像是去年停用的。之前这里还被我们不认识的学生大量使用」
「……」
彩华看着瞬间打脸的我，一时说不出话来，然后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有些尴尬地看向那些去年还在用的桌子，虽然只是一年没用，但还是积累了不少灰尘。
手指轻轻一划，就有一手的灰，我不禁皱起眉头。
「你在干什么啊？」
「没什么，就是想摸摸看。但现在我后悔了」
「我完全不能理解你的想法」
彩华干脆地否定后，走到了我身边。充满粉尘味的教室里，便徒增了一抹甜香。
……与高中时代不同，这是暗示着成年人的淡淡的香水味。
就在这时，视线的一隅出现了个令人怀念的东西。
那个记忆中装着清洁用品的储物柜，依然立在后门附近。
我忍不住走近一点，去拉开柜门看看。
就在我用力拉开的时候，身后的彩华「啊」地一声。
嘭！
头顶上传来一阵剧痛。
倾倒的清洁用具如雪崩般喷涌而来。
霎时间，我被砸了个满天星，不得不蹲下来休息会。
彩华快步走过来，俯瞰着我说：
「喂，你没事吧！？别兴奋过头啊」
「我、我才没有兴奋过头！刚才那是不可抗力！」
「哈哈，可能是年久失修吧。还有些时间，要不要一起打扫下？」
「我才不要，那么麻烦——」
正准备说的瞬间，扫把发出嘭地一声巨响。
刺耳的声音过后，锋利的碎片四散飞去，扎在储物柜和地板的缝隙里。
我不禁吞了口口水。
彩华看了一眼碎片，问道：
「……你刚才想说什么？」
「我扫！求求你让我来扫吧！」
「或许还需要给你来场祓除仪式呢」
「别说不吉利的话啊」
我边说边站起来，彩华在一旁忍不住哈哈大笑。
本以为回母校会受到欢迎，结果迎接我的却是诅咒，这一点都不好笑。
「……唔」
我突然意识到，刚才我的声音几乎没有回音。
这个教室的隔音效果以外的好。
说起来，高中时我完全没有想过教室的隔音性的问题。
毕业后故地重游，多了不少新的发现。
我走到窗边，轻声说着：
「……等我步入社会了，我还想再来一次」
小声的自语，被风吹进了外面的操场里。
走到我身边的彩华笑着说对我说：「哈哈，这有什么呀」
「——无论来几次都可以。学校不会那么容易就倒闭的」
「我想和你一起来」
我如实回答，然后看向彩华。
彩华眨眨眼，有些困惑地说：
「谢、谢谢」
「我也是。大概是在遇见你之后，我才有所改变的。非常感谢」
「……今天怎么了？这么坦率」
「是吗？可能，心血来潮吧」
「……这样啊，那我也试试这种心情吧」
彩华移开视线，像我一样看着远方。
透过窗户能看见，操场上有一群像是篮球部的学生喊着口号，沿着跑道跑步。
「……你还记得吗？温泉旅行那时」
「当然了，我不是说过吗？」
「哈哈，抱歉……那你还记得我说过『有时我不知道我和你的距离感』吗？」
「……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在旅馆里，敞开浴衣的彩华对我说过这句话。
我记得她当时露出胸部，一脸『你可以看哦』的表情看着我。
「变态。你现在想到的是我的胸部对吧？」
「没办法啊！明明当时是你故意的！」
「别那么大声嘛。这是给你的特别优待。无论你怎么想、怎么做都没关系」
彩华将胳膊放在窗户的边框上，脸埋在手臂里，看向我。
我不禁感受到『都没关系』的意义。
「别……别开玩笑了」
我忍不住将视线从彩华身上移开。
就在我打算打开窗户换换空气的时候。
「——我没有开玩笑」
平静中带有一丝凛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没有开玩笑」
彩华静静地重复着。
她的表情亦真亦假，让人捉摸不透。
「……彩华？」
「呐……悠太」
彩华把头发别在耳后。
手放下的时候，轻轻碰了下耳环。
「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清楚我和你的距离」
「……那个」
「但是，我不认为这是件坏事。当我迷茫的时候，我总会想到男女关系上。很正常吧，毕竟我们是异性」
高中时代以来，我一直觉得唯独我和彩华的关系不能被『异性』所束缚。
她还曾反复对我说「不要喜欢上我」。
不仅是在旅行那时，平日里还经常对我这么说。（评：谎言说一千遍就会成真）
彩华看透了我的想法，轻松地说：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之间只能是挚友关系？」
没等我回答，彩华接着说，仿佛要一次性说清楚。
「我不这么想。我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其他可能性」
「……我也是这么想的」
听到我的回答，彩华露出了苦笑。
「呐，我是不是太奢侈了」
「奢侈？为什么这么说？」
「你看啊，以前我只想找一个能让我安心的人，就这么简单。被告白觉得麻烦，甚至有时会厌烦人际往来。但现在……我却有了其他的想法。——嗯~」
彩华舒展身体，然后把窗帘拉上。
外面的阳光进不来，教室又恢复了阴暗的氛围。
昏暗的教室里，耀眼的彩华直直地看着我。
「但是啊，我想要奢侈一下。有些东西，不想奢侈就得不到」
当我想发问时，彩华已经走到我面前。
甜蜜的香气随之而来。
我的身体被压到墙上，无法动弹。
大脑已经预见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
不要逃跑。
现状已经崩溃。
「——我啊」
彩华深吸一口气，手轻轻搂住我的脖子。
如白瓷般光滑地肌肤，与我只有几十厘米远。
彩华紧闭着嘴。
沉默。
搂住我脖子的手渗出了汗珠。
我犹豫了以下，决定去触碰那只手。
彩华的手掌微微颤抖了一下。
随后，她的另一只手绕在我的腰上。
她踮起脚尖，在我视线里变高。我终于知道她舒展身体的目的是什么了。
脸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彼此的鼻尖碰到了一起。
「——」
炽热。
贴在我脸颊的双手炽热无比。
但我预想的事没有发生。
她轻擦过我的脸颊，在我的耳朵上留下了印记。
轻轻的一咬。
仅仅是轻轻的一咬。
从她嘴里传来的呼吸声在我耳边回响，彩华紧紧抱住了我。
正面相拥。
不知道是一瞬，还是几秒……
彩华的嘴唇确实碰到了我的耳朵，而下一刻，她已经离开了。
不知何时，她又回到了我的视线之下。
颈部的呼吸，还有腹部柔软的触感。
但是，依然没有说话。
我看不懂彩华的表情，像我的思绪一样错综复杂。
秒针转过了好几圈。
终于，彩华轻声说：
「……这是你上次摸我胸的惩罚」
「……果然是有代价的」
这算哪门子代价。
这只不过是为了消除动摇而进行的对话。
「继续刚才的话题吧」
「……嗯」
「呐，幸好有你在，才有了现在的我」
彩华的声音有些沙哑。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很低，才听起来有些沙哑吧。
「……我也一样」
「……嗯」
淡淡的温暖，还有包围在我上半身柔软的触感。
本能让我紧紧抱住彩华。
但理智告诉我，在我们现在的关系中，这样做不对。（评：不出if线的话，我真的难受死）
「你现在在想什么？」
「我……」
「我啊，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成为大人，能一直在我身边」
「那当然了。既然你也这么想，这种事就不用再相互确认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现在我也不想再追问你的真意了，就这样吧」
彩华耸耸肩，离开了我。
甜美的气息逐渐远去，我终于可以正常呼吸了。
「先
到这里吧，老师马上就要来了，我们这样可能被人误会」
「误会什么？」
「封闭幽暗的教室里孤男寡女一脸火辣地抱在一起，你看见了会怎么想？」
彩华看了看天花板，然后低下头说：
「还是说，你想让别人误会？即使以后禁止再进入校园？」
「别开玩笑了」
「哈哈，答对了。刚才那就确实是玩笑话」
彩华扬起嘴角，把手伸向窗户。
拉开窗帘，然后打开窗户。
秋天的空气开始流通，教室里的氛围逐渐消散。
「——悠太，从现在开始，不要再说什么了，好好面对明天。我先回家了。我也想成为那个孩子的好前辈」
「……你一直都是」
「谢谢，但现在还不是。我会好好选择的」
彩华留下这句话，便离开了教室。
那过于飒爽地动作告诉我，她在这里待得太久了，她想暂时离开我身边。
即使表面上一切如故，但仍能感受到心中的动摇。
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在我们的关系中，是不能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
……是的，不可能。
因为害怕一旦意识到这一点就会崩毁，还有过去决定只把彩华当作异性朋友来对待的决心。
但刚才的所作所为，已经明显的触碰到了这条界限。
可是，真奇怪。
我本应该对这种情况感到不安才对。
我的心脏比平时更加不安、更加激烈地跳动着。
奇怪的是，我已经能接受这种情况了。
陌生人。
同学。
朋友，
挚友。
我们的关系如四季一样变换，每一次的变换都会让我更加愉悦。
也许正因如此，我们才不必为下一次地变换而感到忧虑。
今天，我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即使成为了大人。
这不是猜测，而是确信。
彩华离开教室前，在桌子上留下了一把细长的钥匙。
我从口袋里拿出家里的钥匙，出神地看着。
高二时，我从彩华那里得到的雪豹钥匙圈。
嵌在雪豹眼中的蓝宝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