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库露露,你决定好要选哪一个了吗?」
蜜欧从杂货卖场的角落,高声询问在另外一头的我。
……真是的,用不着那么大声也听得到啦!
对着小跑步过来的朋友送上半是埋怨的眼光,库露耶露·索菲尼特朝着她摇了摇头。
卖场并不是那么大,人也不是太多。朝着蜜欧耸耸肩之后,她秀出了抱在左手上的绿色图画纸。
「嘿嘿,我决定用这个了。你不觉得大小刚好吗?」
她以跟纸的颜色相似的苔绿色眼眸回望。蜜欧·蓝提亚──特征是个头娇小,是位有着可爱娃娃脸的少女。虽然和自己同样是十六岁,不过外观的印象和悠然自得的语气,让她看起来年轻了一、两岁。
「我还在烦恼,不过图画纸也曾一度被我当作候补选项。」
「我觉得图画纸很棒,用完之后还可以拿来摺纸。」
蜜欧带着天真的笑容甩了甩她剪成妹妹头的金发。
「你要用曾经咏唤出青蛙的纸来摺纸……?我觉得有点恶心呢,感觉似乎会粘答答的。」
「那么,库露露要选什么?」
问题就出在那里。库露耶露假装要拂开粘在脸上的长发,将眼神从死命追问的蜜欧身上移开。
两人就读于名咏学校,距离学生参赛的竞技大会还剩四天。
竞技大会──学生各自进行名咏,咏唤出自己所以咏唤出的最棒物件,来互相比试技术的优劣。甚至还会邀请多位著名的名咏士前来担任裁判,是一项非常重要的活动。虽然对我们这些低年级的学生来说,多半是抱着凑热闹的心态,不过对准毕业生们而言,似乎是左右未来出路的重要场合。
「嗯,还是用这个好了。」
在犹豫许久之后,库露耶露从装着商品的篮子里拿起了红色的颜料管。
「咦~颜料那种东西在学校里经常用啊!」
蜜欧不满似地鼓起了双颊。
在高中入学时,学生们便会决定自己专攻的颜色。蜜欧是绿色,库露耶露是红色。在这次的竞技大会中,也要用自己专攻的颜色来进行名咏,不过问题是要用什么来当作触媒。就像蜜欧选择绿色图画纸当作绿色名咏的触媒一样,红色名咏的情况亦同。总之,只要是红色的物质,就具有当作触媒的功用。
因此自己选择了红色的颜料──不过,这点似乎令蜜欧感到不满。
「因为平常就在用了,所以才能安心使用啊。到时候会有很多人来看吧?如果失败而什么都没咏唤出来,那是再丢脸不过了。」
「嗯,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你不觉得少了点什么吗?」
她耸了耸肩这么说……蜜欧有时候会拘泥于奇怪的地方。
「没关系啦,反正我又还没办法进行什么了不起的名咏。」
朝抱怨个不停的朋友瞄了一眼,接着就往柜台走去。
「快点,回去之后还要对明天习题的答案吧?再继续犹豫下去,不是很浪费时间吗?」
「可是我总觉得……」
库露耶露捉住双颊又鼓起来的少女手臂,像是用拖的一样将她带出去。
「不要再抱怨了,我们赶快回去吧。」
──────
在视线所及之处完全看不到尽头的步道上,走了将近半个小时之后,视野的另一端终于浮现了目的地。
多雷米亚学院,是多雷米亚天立研究所附设的名咏式专修学校,以世界上数一数二的高知名度著称。设有初中部到高中部的一贯课程,是一所占地面积、设施和器材设备都远超过其他专修学校的大型学校。
「库露露,我在想……」
将图画纸夹在腋下的蜜欧用撒娇的语气贴近过来。在这种时候,多半可以猜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要回家太麻烦了,今晚我可以住在库露露那里吗?」
──果然跟以往一样。
「好啦好啦,不过你要帮忙做饭喔!」
库露耶露高举双手抱着的购物袋来代替点头。
库露耶露原本就是外地来的学生,藉着前来多雷米亚学院就读的机会,一个人住在学校的宿舍里。蜜欧则是每天从家里通学,不过通学时间似乎要花上超过四个小时的时间,所以如果时间太晚,她多半会来库露耶露的房间过夜。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热呢?」
走在身边的蜜欧没头没脑地抱怨了起来。她的额头上浮现出细小的汗珠。
「因为是夏天啊。」
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所以库露耶露说出了最理所当然,最毫无疑问的事实。
她不是不了解蜜欧的心情。柏油路吸引了太阳的热,透过鞋底烧灼着脚底。不时吹来的风也太过干燥,吸入之后只会让喉咙感到干渴。
其实自己也想擦擦额头的汗,不过因为双手抱着购物袋,所以只好忍耐。相较之下,还能空出一只手来拿手帕的蜜欧已经算好了。
「不过,令人高兴的是就快放暑假了。库露露有什么计划吗?」
──思考了几秒钟之后,脑海里浮现出父母的脸。
「我大概会回老家去吧。虽然有寄信,不过没看到我的人,这里似乎还是没办法安心。」
「安心是吗?说得也是,父母果然还是会担心。」
「可是我都已经十六岁了,他们还是这么爱操心,不会觉得很气人吗?」
两人一边谈话,一边走进路旁的树荫底下。衣服被汗水浸湿的感觉很不舒服。
……错就错在不该穿太厚的上衣出来吧?
下半身是长裤。因为自己不喜欢穿裙子,所以这是没办法的事,不过,如果上半身穿的是一件衬衫就好了。
「你父母是不是担心你的成绩啊?」
蜜欧调皮地咧嘴一笑,同时观察着库露露的表情。
「这次的联合测验,库露露考得怎么样?你不是说猜题失败吗?」
「……啊~不要问我那件事!」
像是在逃避一般,库露耶露转身背对身边的少女。
在放长假之前,举行了联合测验。库露耶露的成绩是四个学年合计一千六百人当中的第一千三百七十名。在四百零一名的一年级学生当中,是第两百零五名。考试前一天和朋友一起进行的考前猜题全部落空,考试时几乎是交白卷。名次比自己低的人也都是类似的情况。
……可是这么说起来,测验成绩公布后,在教室里一片哀号声中,似乎就只有身边的这个少女是带着微笑前去领成绩单的。
「蜜欧考得怎么样?」
「我?跟上一次差不多,刚好挤入前一百名。学年的话是第二名吧!」
「呜哇,你这个叛徒!跟上次一样?为什么你能考得那么好?」
因为太过于意外,库露耶露不由得提高了嗓门。不过,反观当事人却还是一脸毫不在乎的模样。
「咦?因为这次的题目很简单啊。只要记住资料集里的焰色反应,就能答对三题了。」
……不过我记得那本资料集比字典还要厚得多吧!
虽然蜜欧说得轻松,不过,把那本资料集从头到尾看过一遍的一年级生,大概就只有她了吧。
「嘿嘿,因为我如果考不好,零用钱会变少啊。」
「……下次你要请客喔。」
真是的,这么八面玲珑的个性。
心里有一半觉得真是败给她了,库露耶露将头撇向另一侧。不过才刚这么做,蜜欧马上绕到前方,直盯着库露耶露的脸看。
「不过呢,我是真的有读书喔。因为我很仰幕凯大人!」
「凯大人是指……那个虹色名咏士?」
等同于传说的名咏士之名,让涨红了脸的少女脸色更红地点了点头。
「因为,你能相信吗?他还不到三十岁。只比我们大了十几岁而已,就已经精通所有的名咏色了。虽然我只看过他的相片,不过他长得非常帅呢!真希望有一天能见到他。啊……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有一天能成为他的弟子──」
脑海里描绘出的光景,让蜜欧两眼闪闪发光……真受不了她。虽然悄悄地苦笑叹息,不过她本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已经彻底进入妄想的世界当中。
「是、是,我知道了,所以你就稍微──」
正想制止她没完没了的自言自语时。
库露耶露发现眼前二十公尺左右的前方,就在正好分成两条岔路的地方,站着一位未曾谋面的人物。
是个小孩子。虽然远远地看不出来,但不可能比我们两个要年长。头发是深紫色,或者可以说是葡萄色吧。身上穿的并非多雷米亚的制服,而是便服。因为穿着黑色的童装外套,所以格外引人注目。在盛夏的这个时期,居然穿着那么厚重──不过更令人好奇的是,他的肩膀上似乎站了一只像是鸟的生物……
「咦,那孩子是谁啊?」
似乎连蜜欧也发现了。手上东西不多的她,小跑步靠过去。
「呐,你在做什么?这里好歹也算是学校的校地喔。」
「咦……啊,是的。呃,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少年一脸吃惊地回问。似乎是因为专心注视着分岔的两条路,所以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我们。那是一张充满稚气、难以分辨性别的柔和脸庞。
是……小孩子吧,不管怎么看都是。
就库露耶露看来,应该是十二、三岁吧。个子正好跟蜜欧差不多高。
『哪条路才对?听说学生宿舍是在这个方向,可是没说会有岔路。到底该走哪条路?』
回答出以上这段话的不是少年──
「哇,阿玛,我明明告诉过你,不可以突然开口说话的!」
少年急忙捂住站在肩膀上的生物的嘴巴。那不是鸟,身上的肌肤……正确说法应该是鳞片的颜色是跟少年头发相似的紫黑色,不过色泽却更加诡异。那个外观看来是……
「晰蜴?」
蜜欧尖叫的声音都变调了。那个叫声使得站在肩膀上的谜样生物眯起了眼睛。
『才不是晰蜴。小丫头,你不认得在下吗?』
彻底呆住的蜜欧摇摇头。怎么可能认得!首先就外表来看,除了晰蜴之外,根本想不出其他的代名词。更重要的是,大小跟猫差不多,但又自称是「在下」的晰蜴,就连库露耶露也是第一次看到。
「啊~阿玛这个笨蛋,我一再提醒过你不可以讲话的!」
『奈特,用不着担心。这两个小丫头似乎跟你有相同的兴趣。我说话根本不算什么。』
相同的兴趣?虽然一瞬间没会意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不过换句话说……
「我问你,这家伙该不会是名咏生物吧?」
库露耶露将视线从像是爬虫类的生物移到少年身上。只见少年的表情稍稍放松了下来。
「是、是的,没错。不过并不是我进行的名咏……啊,对喔,你们两位都是学习名咏的人吧?因为阿玛开口说话时,一般人都会很吃惊的。」
是为了要掩饰难为情吧,少年害羞似地抓了抓后脑勺。
……不,我们非常吃惊啊。
库露耶露将已经来到嘴边的这句话硬是咽了下去。
以名咏唤出生物的难度虽然不高,不过要咏唤出能够理解人类语言的高等生物,那就另当别论了。就难易度上来说,应该是相当于第二阶段──第二音阶名咏才对。据说就连高中老师都对这一类的名咏感到棘手。这个世上,有多少个孩子会带着这么稀罕的名咏生物四处走动啊?
不过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两个再好奇也没用吧?
「那么,你是奈特同学吧?你肩膀上的那家伙说──你们正在找宿舍?」
『喂,小丫头,居然称呼在下为那家伙……』话还没说完,晰蜴的嘴巴再次被少年捂住。
「啊,是的。直接叫我奈特就可以了。我是从别的学校转来的,今天才刚到这里来,所以不知道宿舍在哪里……」
「这样啊,宿舍就在前面。因为分成女生宿舍和男生宿舍,所以才会有两条路。」
依然拿着图画纸的蜜欧举起左手。
「这边是女生宿舍,右边是男生宿舍。」
「原来如此,谢谢你们!」
蜜欧对低头道谢的少年微笑。
「不客气。我叫蜜欧,她是库露──」
「我是库露耶露。既然同校,或许还会再见面哦。」
库露耶露像是要打断蜜欧的话似地迅速回答。
照蜜欧的个性来看,一定是打算用「库露露」这个称呼来介绍我。当蜜欧这样称呼的时候,自己并不会对这个昵称感到介意;不过在被介绍给别人的时候,希望用的至少是正式的名字。话是这么说,不过其实真正的想法在于「库露露」这个昵称对自己而言太过稚气、太不恰当了。
「蜜欧小姐和库露耶露小姐是吗?真的很谢谢你们!那么,我就先过去看看了。阿玛,我们走吧。」
『小丫头,总之谢谢你们了。』
……真令人难过,为什么我非得被晰蜴称呼「小丫头」不可?
虽然很想抱怨,但是教训晰蜴又能怎么样?
库露耶露硬是将内心的不满压抑下来,轻轻地向低头道谢的少年点了点头。
2
「对不起洗这么久。蜜欧,换你洗了。」
害她等了很久吧?库露耶露一边用毛巾擦拭湿润的头发,一边从浴室里大声喊叫。瞄了一眼更衣室的时钟。哇,已经这么晚了……洗得太慢了吗?
吃完晚饭后,蜜欧便让自己先去洗澡,因为白天流汗的关系,不知不觉间洗了很久。
「嗯,蜜欧~?」
没有人回答。她应该就在接连更衣室的餐厅里才对啊。库露耶露打开门偷偷看了一下,发现少女将手肘支撑在桌上托着脸颊,坐在那里瞪着房间的天花板。
「怎么,你在嘛……喂,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像是要遮住视线般地绕到蜜欧前方,她才终于开口:
「我问你喔,库露露,那个真的是用名咏式咏唤出来的吗?」
不过反应似乎很迟钝。她就像是在自言自语一样,以作梦般的表情说话。
「『那个』是指?」
「今天我们不是遇到了一个孩子吗?就是站在那孩子肩膀上的晰蜴啊。」
她似乎是在想事情。的确如此,当蜜欧在思考的时候,多半会看不见身边的事物。
「那只晰蜴,不知道该说是紫色好还是黑色好,或许应该说是一种不知名的颜色吧。是进行了什么颜色的名咏式,才能咏唤出那种东西呢?」
「……唔,你说得没错。」
现在回想起来,或许的确是这样没错。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颜色。如果硬要猜的话,会是红色或是蓝色吧,不过要说他属于其中一种,又有许多不吻合的地方。是红色或蓝色都咏唤不出来的,带着奇妙深色的色调。
「管他是什么颜色,我可不想咏唤出那么傲慢的晰蜴。」
一边擦拭着头发一边苦笑。
「果然还是鸟比较好,就决定鸟吧。鸟比那种恶心的爬虫类要好太多了。」
说完之后,到目前为止几乎面无表情的蜜欧扬起嘴角笑了。
「听说竞技大会上最受欢迎的就是鸟。大概会有三百个人的目标是咏唤出鸟,所以根本就不起眼。」
「呜……真的吗?」
「至少听说去年是这样。」
虽然蜜欧将马克杯递到了嘴边,但表情却像是在发呆。听她一副满不在乎的口气,难道她打算要名咏别的东西吗?
「蜜欧要选什么?」
「我还在考虑。我是想要咏唤出生物,不过我还在犹豫,是要咏唤出很多小型的生物呢,还是要咏唤出一个大的生物。」
绿色的生物当中,有什么是大型生物吗?虽然好奇,不过她之所以没有详细说明,是为了要在当天给我一个惊喜吧?
「别说这些了。蜜欧,你再不去洗,洗澡水就要凉了。」
「嗯,你说得没错。库露露你洗太慢了!」
「我早就已经出来了。是你自己在发呆,没发现罢了。如果你有时间在这里抱怨,还不如早点去洗。」
从背后将抱怨的蜜欧推进浴室。我明天还有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所以如果你不早点去洗澡,我可是会很伤脑筋的。
「限时十分钟,时间一到就关灯喔。」
「咦……什么嘛,你好诈……等一下,库露──」
库露耶露不理会还想说话的少女,关上了更衣室的门。
3
「大家辛苦了。那么,我先走一步。」
宣告早晨班会时间即将到来的预备铃响起。跟社团活动的学长姊们打过招呼后,库露耶露便全力冲向一年级的校舍。
多雷米亚学园的占地规模是其他学校平均面积的三倍。从社团教室到一年级校舍的距离,徒步的话至少要花上半个小时。
「呜哇,已经这么晚了……」
瞥了一眼手表,距离班会开始还剩两分钟。
喘着气爬上校舍的楼梯之后──自己的班级「一-B」的这个牌子终于进入了视野。将手放在门把上,维持跑步的姿势打开门。
尽管因为太用力,有如地震般的震动让门晃个不停,不过事到如今,同学们对这种事根本就见怪不怪。不这么赶的话就来不及,这点全班同学早就已经知道了。
「库露露早安。成绩相当不错喔,比上个月的平均时间快了七秒钟。」
混杂了苦笑,单手握着马表的蜜欧悠哉悠哉地这么宣告。
「……我可没时间管那种事。老师呢?还没来吗?」
「嗯,还没来。看来你今天赶上了。」
「是今天也赶上了。」
将视线从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的蜜欧身上移开,打开手上的书包。正想要拿出运动饮料来喝的时候,眼前的门打开了。
穿着嫩绿色套装,如阳光般耀眼的金发及肩女性,步履平稳地走进教室里来。她就是级任老师凯特。
「大家早……哎呀,库露耶露,你今天没迟到呢。」
老师无伤大雅的嘲讽,让自己的脸颊在瞬间抽搐了一下。
「这、这是当然的吧?」
库露耶露故作冷静地坐了下来。
这句话,让凯特老师别有深意地耸了耸肩。
──我……又没有错!
我有信心自己比任何人都还早到校,只是因为社团活动的晨间练习进行到预备铃就快响起之前才结束,所以才会得到「班上第一的迟到大王」这个不名誉的称号。
「期待你明天还能保持下去……呃,看来其他同学似乎都已经到了吧。」
老师一边按捺住苦笑,一边开始清点教室内的学生人数。
「今天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通知。第五堂课要进行触媒实验,所以吃完午饭之后要到第一实验室集合,就只有这件事不能忘记。接下来……」
凯特老师停下来,轻轻咳了一声。
「虽然就快要放暑假了,不过我们『一-B』来了一位转学生。他今年十三岁,是本班年纪最小的同学。」
班上的气氛立刻热络了起来。坐在隔壁座位上的男同学发出了轻微的惊叹声。在距离稍远的座位上,平常总是在发呆的蜜欧似乎也很惊讶。
因为名咏式并非义务教育。在十二岁之前,大家同样都是修习普通学科,之后再各自决定要学习什么。名咏学校也不过只是一所专门学校罢了。
因此,就年纪来说没有上限下限,在修完中学三年、高中四年的课程之后,就能得到向名咏士这个资格挑战的权利。十三岁就读高中,表示他从十岁开始便同时就读普通学校和名咏学校吧?虽然并非史无前例,不过,无疑是相当少见的例子。
「总之,我来为大家介绍。奈特同学,你进来吧。」
……嗯,奈特?似乎在哪里听过。
门一打开,穿着多雷米亚学院白制服的少年走了进来。
是个有着深紫色头发,身高符合十三岁年龄的少年。虽然因为紧张而有些僵硬,不过可以看得出他有张稚气未脱的脸孔。当自己的视线和他的眼睛对上时──
「咦,奈特同学?」
在库露耶露开口之前,坐在教室角落的蜜欧便惊叫出声。一瞬间他似乎因为猛然被叫到名字而感到吃惊,然而不一会儿他便说:
「啊……呃……该不会是蜜欧小姐?」
「嗯,你还记得我啊。啊,库露露也在喔!」
「库露露?」
看到奈特一副不解的模样,蜜欧便主动伸手指向这边──蜜欧这个笨蛋。
在叹气的同时,不由得垂下肩膀。难得昨天还特地向他自我介绍说自己叫「库露耶露」的,结果一瞬间便化为徒劳。
「……早安,奈特。」
「啊,库露耶露小姐,早安。」
能够得到如此郑重其事的问候是很令人感谢,不过也因为这样,班上同学的视线全都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呐,库露耶露,你认识那孩子?他长得挺可爱的不是吗?」
坐在后面的朋友意有所指的用笔戳着自己的背部。左右的同学也冒出「咦?没想到库露耶露居然会对小弟弟出手,真是意外!?」之类的话……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哎呀,蜜欧和库露耶露,你们认识奈特同学?」
一连串的对自豪感,让凯特老师的头上浮现出问号。
「昨天,我们在宿舍附近遇到他。」
蜜欧紧接着开口。
「原来如此,有认识的人真是太好了。啊,可是奈特同学,因为其他人都不认识你,所以还是做个自我介绍吧。」
「啊……好、好的。」
站直了身子,讲台上的少年行了个礼。
「呃……我叫奈特·耶雷米亚斯。原本就读家乡的学校,不过因为我母亲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所以我一直很想到这所学校来……」
老师轻轻地将手放在少年肩膀上,环顾教室内部。
「在第一堂课开始之前还有时间,有没有人有问题想问他?不过若每个人都个别问,回答起来会很累,所以有问题就趁现在这个时候问吧。」
「啊──!我、我!我有问题!」
立刻就举手的,是刚刚用笔戳库露耶露的女同学艾达。
「呃,你是专攻什么颜色的名咏式?」
在听到这个问题之后──那名少年突然和身边的级任老师面面相觑。
「那……那个……我的……和普通的有点不一样。」
凯特老师催促一脸为难、吞吞吐吐的少年继续说下去。
「叫做夜色名咏……我在……学习那方面的东西。」
少年仿佛难以启齿般地低下头,同时说出了这个单字。
「夜色?」
与其说是歪着头,倒不如说表情整个呆住了,艾达反覆咀嚼着这个名词。
「是白天和夜晚的那个夜。该说是带黑的蓝色呢、还是紫色呢……总之,就是那种颜色的名咏式。」
「奈特同学之前就读的学校,有教那种颜色啊?」
望着一脸不可置信的艾达,他战战兢兢地回答:
「呃,我想大概没有任何地方会教吧……因为那是我母亲独创出来的。」
独创。这个单字让艾达发出了小小的感叹声。
「换句话说,是新的名咏色?」
不过,当事人却急急忙忙地挥着手。
「没、没有那么了不起啦,而且也没有申请为新的名咏色……再加上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学会。」
说到后面声音变得愈来愈低。才刚转学过来,这也难怪吧?
正当托着下巴的库露耶露想替他解围时,班会结束的钟声也适时响起。
4
太阳开始慢慢爬上天顶,房间里的气温也随之升高;有如三温暖般,令人皮肤粘腻的暑气。现在,在有冷气的校园餐厅内,应该挤满了没有课的学生和老师吧。如果没有课,自己应该也会点上一杯冰茶,优雅地在那里打发时间才对。
──唔,不过那是假设没有课的情况。
已经来吧嘴边的叹息,却被库露耶露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在名咏学校里,上午是基础课程,下午则是排定实际演练的课程。高一学生大约要花费一年的时间,在这里学习名咏操作的基础。
「大家都到了吗?」
在衣服上面套了白袍的凯特老师,声音传遍了实验室。
基本上,名咏的实验是以四人为一组来进行。
名咏者一名,记录一名,以及用来防御紧急状况的助手两名。
库露耶露的女性搭档是蜜欧,男性搭档是阿尔谢姆──他是一位个子高大、性格稳重,专攻黄色名咏的学生;再加上奈特。由于是一名新生,再加上正在学习真相不明的名咏式,使他成为各组互相争夺的对象。不过基于认识这个原因,所以蜜欧成功地以半强迫的方式争取到他。
「那么,先决定由谁开始吧。」
做完签之后,库露耶露让其他三个人抽签。虽然名为实验,不过大体上说来,也只是进行自己专攻颜色的名咏罢了。就今天的情况而言,等于是为三天后即将到来的竞技大赛进行预演。
「啊,我是第二个。」
蜜欧用满不在乎的语气这么说。
「我是第三个。」
「我好像是第四个。」
接下来是阿尔谢姆、奈特……换句话说……
「……啊?我是第一个?」
「第一个会很紧张吧。」
库露耶露对露出促狭般微笑的蜜欧耸了耸肩,当作是回答。
从放在桌边的颜料中抽出红色颜料管。名咏式得要接触触媒才行。库露耶露不情不愿地从颜料管中挤出颜料,将它涂在左手的指尖上。
……就初学者用的触媒来说,虽然使用起来比较方便,不过将颜料涂在手指上的行为,不管做过多少次,还是会让人觉得不舒服。
「奈特,我准备好了。」
对着手持马表的奈特做了个信号。
「好的,请开始。」
在话刚出口的同时,库露耶露闭上眼睛。
在脑子里描绘出名咏物,构筑名咏物出现在左手的想像。
红色的,比鲜血颜色更深的花瓣。
更重要的是在那份完全的美感之中,同时存在着光是碰触就会散落的虚幻。
鲜红之钟响起
「──sheon lef ped-l-clue rien-c-soan」
情爱、高傲、楚楚动人。
在脑海里描绘出可用许多词句来形容的那种花。
赞美彼方(你)的名讳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鲜红锐利美丽
lor besti redi ende kele-l-lovier
魔性之美与锐利的刀刃闪动……
Lor pridia rigveshi lovi,kele ledg
〈赞来歌〉。
是在咏唤自己心中描绘的事物时所使用的,由瑟拉菲诺音语(神圣语言)所构成的赞美歌。
赞美咏唤的事物之名,加以诱哄──这就是名咏式这个名称的由来。利用声音在外部发出情报,诱使名咏门开启。
慢慢睁开眼睛,附着在左手上的颜料早已开始发出红光。
可见光的能量化。
也就是说,红色颜料所具备的能量波长,与目前正在名咏的物品产生了同步现象。以共通的能量波长作为媒介,来咏唤目标物──这就是名咏式的结构。
名咏门开启的时间并不长。库露耶露眼睛眨都不眨地,紧盯着左手绽放的红光。光芒逐渐增强……接着就像玻璃碎裂那般,光芒突然开始破裂。
这代表的是名咏门完全开放的瞬间。
红之歌
──『Keinez』──
破裂的光在细分之后逐渐消失。库露耶露小心翼翼地张开左手。从手指的隙缝间,鲜红的花瓣轻柔地落下。
「啊……」
安心地吐出了到目前为止,一直憋住的气。
左手上开了──一朵鲜红的花。
「喔,是花啊!好漂亮。这是什么花?」
蜜欧轻轻的拍手。
「这叫孤挺花。我直都很喜欢这种花。」
原本打算用满不在乎的口气说出来,不过脸上还是不由得浮现出笑意。
「正好三十秒。库露耶露小姐真了不起。」
从奈特手中接过按下时间的马表。竞技大会上的规定时间大约是一分钟左右。三十秒的话,还算是安全范围。
第二个上场的蜜欧,用昨天买的绿色图画纸当作触媒,咏唤出了小小的乌龟。花费的时间是五十五秒。一开始原本打算同时咏唤出两只来,不过似乎因为集中力不够,所以临时改成了一只。第三个上场的阿尔谢姆挑战金丝雀。然而由于鸟和乌龟、花不同,是较动态的生物,所以构筑想像的阶段相当困难。在经过两分钟之后,他宣告放弃。
「奈特,随时都可以开始。」
接过记录单和马表,库露耶露向眼前的对象打了个信号。
「啊,好的,我试试看。」
看来,奈特似乎也是使用颜料。
夜色名咏,在学校的教科书里只字未提的名咏式。虽然库露耶露心中也是半信半疑,不过他似乎是认真的。在调色盘上混合了黑色系的颜料之后,他便将那团混合物涂在指尖。
后方似乎出现了一阵骚动。在察觉到这一点而环顾四周时,赫然发现其他组全都暂时停止了动作,专心注视着自己这一组。
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会让他无法集中精神吧?
你们继续做自己的事啦──如果早点发现到,就能这么叱责大家了,然而可惜的是,奈特已经开始进行名咏式了。
昏黎之帐翩然落下
「──cart lef dimi-l-shadi denca-c-dowa」
赞美彼方(你)的名讳
YeR be orator Lom nehhe
黑暗雄伟悲悯(怜恤)
lor besti bluci ende branousi-l-symphoeki
主之单翼(片刻的主人)
O she saira qersonie Laspha
周围的气氛开始变得嘈杂。理由可想而知,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名少年想咏唤出什么。
只要对名咏式有些认识,那么便可透过对方吟唱的〈赞来歌〉来推测名咏物。库露耶露历经中学三年的学习,对于名咏式也有基本的认识。若是常见的物品或生物,只要听到它的〈赞来歌〉就能判别得出来。应该是这样才对。
黑暗、雄伟、再加上悲悯?
完全猜不透奈特现在正在进行名咏事物的真面目,身边的人也一样,都只能讶异地持续凝视奈特手上产生的光芒。
黑色的光,或许称为影子还比较恰当。少年的手上出现了昏暗的影子。即使实验室在夕阳照射之下,影子也并未消失。可说是否定太阳的浓浊黑夜。
这是……
虽然无法立即相信,不过这名少年的确是在进行夜色名咏。
影子开始变大、变强,逐渐收缩成球状……
接着,夜迸裂了。
少年低声地,用假使一开窗就会被风声盖过的声音细语。
夜之歌
──『Ezel』──
一瞬间,房间里充满了黑烟。
被咏唤出来的东西不是固体──
「咦?这、这是什么!等一下……不能呼吸……」
继蜜欧的惨叫之后,不论男女都随之发出痛苦的哀号。
被名咏出来的,只是一点都不稀奇的黑烟。
「咦……怎么会……不应该这样才对啊……?」
在慌乱之中,清楚地听到了奈特茫然的声音。
是想要咏唤出某种高难度的生物,但却爆开来了吗?这是初级者最常遇到的意外。
虽然是物体在燃烧时会出现的粉尘,不过愈是想要呼吸,就会吸入愈多的烟而导致咳个不停。眼睛感到刺痛,就连眼皮都快睁不开了。如果这跟火灾时产生的烟是相同的物质,那么成分大概是一氧化碳和二氧化氮。若是持续吸入这些含碳分子在不完全燃烧时产生的物质,将会危害呼吸器官及中枢神经系统。
得打开窗户才行!
记得左手边应该有窗户才对,不过库露耶露立刻又重新考虑。不,现在没有时间去开锁了。她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出窗户的位置。接着站起来,用右手抓紧刚刚坐着的椅子。
……我可不负责赔偿喔!
库露耶露毫不犹豫地,将那张椅子掷向玻璃窗。
5
「已经这么晚啦……」
瞥了一眼在头顶上闪烁的星星,库露耶露加快了脚步。社团活动的练习结束之后,就到学校的福利社去。当添购足够的医疗用品和杂货时,已经有些晚了。
……还是有点痛。
只要碰到右手上缠着的绷带,就会传来一种有如触电般的麻痹感。这是数小时前,在打破玻璃时被碎片割到所受的伤。虽然对日常生活不会造成妨碍,不过到了保健室之后,为了小心起见,还是被缠上了绷带。
从多用途大厅走到一年级校舍的步行时间大约是十分钟。虽然图书馆和体育馆耸立其间,不过这两栋大楼都已熄灯。因为早上开馆的时间早,所以闭馆的时间也早。
白天时滚烫的身体,在夜晚的凉风吹拂下十分舒适。沁凉清澈的空气,浸透到肺的深处。这份清凉感,令人甚至想要就此沐浴在风中。
……这么说起来,奈特他怎么样了呢?
突然想起这件事,库露耶露将视线从头顶拉回到步道上。
在那之后──
当自己打破窗户之后,充满实验室的粉尘就迅速消失无踪。原本就是失败的名咏式所咏唤出来的不安定物质,所以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也是可以预料到的情况。
就算这样,同学里还是有少数喉咙痛或眼睛痛的人。
实验室里的墙壁也熏黑了,看起来仿佛附着了一整年份的的污垢。虽然包括自己和蜜欧在内,留下来的学生进行了清理,不过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奈特一直不停地向大家道歉。对凯特老师、对校长、对全班同学,以及对被窗玻璃割伤手的库露耶露道歉。
名咏失误是没办法的事。你才十三岁,而且还是转学的第一天,在那么多同学的凝视下进行名咏,要成功还比较困难呢。虽然这样安慰他,不过还是没办法轻易地让他振作起精神。直到一整天所有的课都结束了的放学后,奈特始终低着头。
一年级的校舍终于逐渐映入眼帘。因为那间实验室现在禁止进入,所以已经熄灯了。还亮着灯的应该只有保健室、办公室以及警卫室而已吧。
没错,亮着灯的应该就只有这些地方。不过……
……那里是……我们班上?
三楼从里面数来的第二间教室。虽然拉上了窗帘,不过里面的照明还是透过窗帘的缝隙流泄出来。会是谁呢?
「……不会吧?」
这句低语乘着风,与光一同消失在黑夜里。
──────
「奈特,可以替我把那个拿过来吗?」
母亲的视线,望向放在相框中的某张照片。
「是这个吗?」
照片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墙壁上,任凭自己再怎么伸长了手也拿不到。站在椅子上,拼命伸长手臂之后,手指好不容易才碰到了相框的边缘。
──这张照片是什么呢?
说是照片,不过里面拍摄的并不是人物,也算不上是风景,整张照片的画面是全黑的。如果是近距离拍摄煤炭,就会拍出这样的照片也说不定。然而,自己实在想不出拍下这种照片的理由。会是因为失焦的关系吗?但如果是那样,就没有必要特地保留下来了。关于这点我一直都很好奇。
「妈,拿来了。」
我将它拿给依然躺在床上的母亲。但是,母亲并不打算接下它。
「……妈?」
「奈特,那张照片给你。」
母亲维持躺在床上的姿势,稍稍掀起了棉被。
「这是……什么照片?」
「是特别为了你现在正在练习的名咏,所准备的触媒。」
真难得,真的很难得,母亲以柔和的
表情说出这句话。就连平常身体状况没问题的情形下,母亲的表情也难得有和缓的时候。
「可是,这张照片没有拍到任何东西啊?」
「因为是晚上拍的,所以很难辨识,不过照片里拍的是火。」
火?明明是一团漆黑,但这是火?奈特急忙将已经到嘴边的疑问吞回去,因为自己的母亲从来不曾说谎或开玩笑。
「奈特,有一种名咏我还没有教你。」
不知是否知道这件事,原本盯着天花板看的母亲闭上眼睛。
「这是为你而创的名咏式。所以奈特,我只教给你一个人。」
──────
『为什么想要咏唤出在下?』
耳边传来的声音,并非是逼问。传入鼓膜之中的,是纯粹感到怀疑的语气。
『为了咏唤出在下,就连你的母亲也花费了数年的时间,这点你应该没有忘记吧?在下不是现在的你适合咏唤出来的名咏物。』
趴在桌上默不作声地听着,可是对方却毫不在意地继续说下去。
『在下所在的宿舍和这所学校,就距离来说大约有两千公尺。不过,距离的远近和名咏之间并无太大的关系。你应该知道,要透过名咏来召唤在下,这件事本身是极度困难的。』
……那种事我知道。
奈特甚至不想开口,只在心里叹气。
可是我想挑战看看。自己会的名咏用双手就可以数得出来。正因为如此,我想尽量挑战新的名咏式。
「我答应过妈妈。阿玛你也知道吧?我要让和妈妈约定好的人看到夜色名咏。」
就像咒语一般,这句话让对方沉默了下来。
「阿玛,我问你,妈妈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没错。』
虽然声音低到除了自己以外,任何人都察觉不到的地步,不过难得这个名咏生物的声音会显得如此轻柔。像是感到怀念、像是感到痛心。不过,说话的本人并没有发现到这一点。
『她是在下唯一认同的名咏者。至少就才能这点来说,她远超过你。』
──我还没有得到这只名咏生物的认同。
话语当中隐含着如此的意义。那是无可撼动、无法隐藏的事实。不过即使如此,心中还是充满了言语所无法表达的不甘。
『不过,别忘了在下是为了要补足你的才能,才会在你身边。』
奈特像是被这句话推动了似的,将头抬了起来。阿玛就在眼前,就在鼻尖即将碰触到的距离。既不是站在桌上,也不是站在肩膀上。名咏生物展开了原本收叠在背上的翅膀,飘浮在虚空之中。
「我好久没看到你飞了。」
『虽然一直待在地面上也不错,不过在下似乎快忘记怎么飞了。』
「不要勉强自己喔。你能飞的时间最多就四十秒吧?」
与名咏生物认真的口吻完全不搭的笨拙飘浮,让人忍不住想要发笑。
「……可是,如果我没办法像妈妈那么厉害,就表示我一定会给别人带来麻烦。今天我也害库露耶露小姐……」
『昨天的小丫头吗?不过,就你告诉我的听起来,我想如果是那种程度的伤,对那个小丫头来说根本就不痛不痒吧。』
就这一点来说,他毕竟还是名咏生物。自己在意的不光是肉体上的伤,也包含了责任、补偿在内。
「不是的。阿玛你不懂──」
「就跟你说了,我不在意,所以你别放在心上。原本就是我自己要打破玻璃的,不过被那边那只高傲的晰蜴批评,倒是让我心里有点不平衡就是了。」
「没错没错,因为你不在意所以……咦?」
女性的声音突然介入,而且还是熟悉的声音。奈特急忙回头,她就在自己的正前方。
右手缠着绷带的少女,正倚着教室的门站在眼前。
「果然是你。」
觉得有可能所以过来一看,果然没错。库露耶露苦笑地叹了一口气,走到奈特正前方的座位。
「那……那个……对不──」
一瞬间感到畏缩而不知所措的少年,正想开口的时候,库露耶露抢在他开口之前,用食指轻戳了对方的额头。
「不要再道歉了。今天你一直在道歉不是吗?老是听你道歉,我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好、好的……」
点头答应的时候,声音果然还是很僵硬。盯着他看也太可怜了,于是便漫无目的地将视线移开,结果正巧对上站在桌上的晰蜴。
『小丫头,在下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在下分明不是高傲的晰蜴──』
「那么,就是会飞的晰蜴啰?」
『明明都看到在下飞翔了,居然还说是晰蜴……』
对方立刻接口说下去。不过晰蜴似乎是放弃了,猛然垂下头。这种类似人类的动作显得出奇可笑。
「对了,我可不是故意要偷听的喔。」
正在犹豫该怎么出声叫唤孤伶伶地趴在教室桌上的他时,就听到了双方的对话。他指着看来像是在闹别扭的名咏生物问道:
「刚刚你说……这家伙是你母亲咏唤出来的?」
「……是的。咏唤出阿玛来、以及从无到有构筑出夜色名咏理论。我的名咏式全都是妈妈留给我的东西。」
老实说,这就是库露耶露无法理解的一点。
夜色名咏。就以这只快在桌上睡着的名咏生物为例好了,虽然有点讨厌,不过却有着相当高的智能。明明完成了能够进行如此高度名咏的名咏式,为什么没有被认定是第六种名咏色呢?
「因为我妈妈她几乎没让其他人看过夜色名咏。而且似乎打从一开始,她就无意要申请夜色名咏为新的名咏色。」
是因为对名声不感兴趣吗?可是,那又为什么要特地这么做?
「我听说……是为了约定。」
原本一直坐着的奈特站起身来。手扶窗框,凝视着将自己与外界隔开来的玻璃。
「虽然没有告诉我那个人的名字,不过她曾经告诉过我,她已经和某人约好了。我从我妈那里一点一滴地学到名咏式,不过……我妈在一年前……」
因为室内灯光的关系,所以应该完全看不到窗外的景色才对。他所凝视的,想必是自己倒映在玻璃上的身影。
「只要我学习夜色名咏,总有一天一定会见到那个人。我妈是这么对我说的。既然这样,那我想,不如来念我妈曾经就读过的这所学校。」
害羞又内向,是自己一直以来对这名少年的印象。但是库露耶露现在赫然发现,其实自己错了。
年仅十三岁就离开故乡,支身来到这所学校。这里既是个陌生的环境,同时也没有半个认识的人,再加上身边全是比自己年长的学生──然而这一切,就只是为了要实现和母亲之间的约定。
……如果站在同样的立场,自己能做到这点吗?
至少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自己满脑子应该都只想着和朋友玩乐的事。
「──你真了不起。」
随着无意识的吐气,同时说出了这句话。
「你很了不起喔!」
「咦……了不起……?」
因为太唐突,所以似乎令他感到困惑。可是没关系,反正这就跟我的自言自语没两样。
「我之所以想要成为名咏士,只是单纯觉得『好像很有趣』而已。」
在椅子上坐定之后,库露耶露翘起二郎腿。
──无聊!还真是有够平凡的理由!
「我没有什么特别想做的事,现在也一样。一般来说,会读到高中的人,全都是想成为名咏士,所以才会拼命努力。但是,我连自己想不想成为名咏士都还不知道。」
没有多想,就选择了成绩优秀的那一门学科的高中就读。
选到的正好是名咏式──其实,理由就只是这样。
不论是利用名咏式经营搬运等运输业的人,或是纯粹探究名咏式理论的人。说到拥有名咏士资格者,实际上所从事的职业种类也相当分岐。自己并不知道同学们是为了什么,才以成为名咏士为目标。虽然不知道,不过再怎么迟钝,也可以察觉到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而努力。
然而,自己并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就只是轻松地上课,一天混过一天。心里一直很害怕,害怕有一天大家会发现这点。
对蜜欧或是对父母都不曾说出的真心话……不,不对,只是说不出口罢了。或许只是没有勇气在认真努力的人面前说出这种话罢了。
「我未来真的要走这条路吗?是不是还有别的路呢?我老是在想这个问题。」
虽然想笑,但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表情却还是很僵硬。
类似自嘲的情感压迫着胸口。有时,蜜欧在自己的眼中看来非常耀眼。她想要成为名咏士,而且事实上,她也不惜为此付出努力。
……跟她比起来,我又在做什么?
「结果我是个眼高手低的人。什么都会一点,可是很快就腻了,所以都只学了一半。」
在没有任何目标下读到高中,接下来似乎也会一事无成地毕业──虽然入学还不到半年,不过满脑子却一直在想这种事。
明明感到不安,但却无法投身于任何一件事。从前还会对这样的自己感到愤怒,不过,现在也早已麻痹了。
「怎么会……没有那回事!」
突然,少年有如使尽全身的力气般用力摇头。
「库露耶露小姐绝对很适合成为名咏士。你今天的名咏做得非常棒啊!」
「……没那回事,那种事大家只要想做都做得到。」
硬是挤出笑容的库露耶露平静地加以否定。小生物,而且还是静止事物的名咏,一点都不困难。凡是以成为名咏士为目标而就读高中的人,任谁应该都做得到。
尽管是极中肯的反驳,不过眼前的少年还是吞吞吐吐地表示:
「……我觉得因为实行的人是库露耶露小姐,所以才会有那么棒的成果。」
「──咦?」
那是什么意思?正想要反问的时候……
「唔,该怎么说……虽然对本人这么说似乎不太恰当,不过……库露耶露小姐咏唤出来的鲜红色花朵,我觉得非常适合库露耶露小姐。」
纵使手足无措地低着头,但眼前的少年还是红着一张跟大红色的孤挺花不相上下的脸,说出了这段话。花──适合我吗?
「啊,不……对不起……我说那些话并没有其他的用意,只是纯粹这么想……」
因为自己默不作声,所以对方似乎以为自己生气了。他的那副模样,终于让库露耶露回过神来。
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是因为太突然了,而且是当面受到称赞,所以才会呆住罢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脑子里一片空白。
「咦……啊,嗯。我知道,所以你放心,我只是稍微呆住了而已。」
慌慌张张地挥手。真是太丢脸了,对方才十三岁,怎么反倒是我显得手足无措呢!
「……可是,谢谢你。」
自己映照在窗户上的微笑,一定不是假笑。
连想都没想过,居然有人这么认真地为自己加油。
毫不修饰的言词,同时也太过于单纯笨绌──但却是相当直率的鼓励。正因为如此,自己也真心感到高兴。
……我也试着去努力做些什么吧。
尽管不认为自己能够立刻找到想要认真钻研的事物,但正因为如此,所以得努力去找出来才行。在找出答案之前,先试着在名咏式上努力也不错。
「我就向你看齐,试着稍微努力看看好了。」
库露耶露起身站到他的身边打开窗户,从窗帘缝隙钻入的凉风,徐徐地吹动了发丝。
「什、什么看齐,没那回事……」
少年急忙摇头。
看到那副模样,让库露耶露在吐气的同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不,你应该要感到自豪才对喔!因为你让我见识到了那种专注的精神,所以听完之后,反倒让我觉得相当羞愧。」
……总觉得我在嫉妒。
和自己恰好相反。少年拥有坚定的意志,一心向前。
……我也曾经有过这么投入的时期吗?
撇开恋爱那样的感情不谈,或许我想跟这孩子在一起。
原因在于──他要走的路实在太耀眼了。不是那种会让人想要移开视线的刺眼,而是想留在他身边,想要支持他那种的耀眼。
慢慢地眨了眨眼之后,库露耶露转向奈特:
「那么,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虽然是在学校里,不过留得太晚还是会有危险。我送你回去吧。」
「咦?可是库露耶露小姐才是女孩子啊!」
虽然用捉弄的眼神含笑看着他,不过少年却是一副认真的神情。
然而你才十三岁,个子比我这个女生还要矮,体格也很削瘦,要保护我还要再过一阵子吧?想保护公主殿下,你现在还有点不够格呢!
「哎呀,我平常都有在社团活动里锻炼啊。」
「社团活动?」
「防身术。因为我一个人住,所以从中学的时候开始,父母就要求我去学。」
说完,她用缠着绷带的右手抓住他的手。
「来,我们快回去吧。」
「库、库露耶露小姐……你的右手!你受伤了,不能乱动啊!」
虽然奈特急忙想要甩开手,但是库露耶露却硬是紧紧地抓住他。
「这个?根本就不痛,只是保健室的老师小题大作,硬是要替我缠上的。」
其实会痛。不过跟那一点点的痛比起来,库露耶露还是想要和他手牵手。
──────
夕阳消失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此时降临的夜色。
在即将闭馆前的来宾接待处,走进了一位穿着枯草色外套的男人。
在灯光的映照下,显现出一张五官端正的稳重脸孔。
「抱歉。请问校长已经下班回家了吗?」
他有一头不知该说是金色还是褐色的头发。
──嗯,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担任接待兼警卫的男人隐藏住内心的惊讶,小心翼翼地给予事务性的回应:
「请稍等。不,我想他还在办公室里。可是允许校外人士进入校园的时限就快到了,如果您要待上一阵子,建议您改天早一点过来。方便的话,请留下您的大名及留言。」
「……不用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那我明天放学后再过来好了。请替我转告他『凯来过』就行了。」
话才说完,男人的外套随之翻动,他已转身离开。
「我知道了。」
目送那名男子的身影直至消失之后,接待他的男人关上了来宾接待处的窗子。
会是谁呢?虽然想不起来,不过确实曾经在哪里见过那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