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见所有歌曲的孩子们 一奏

一奏

「何谓离别」

1

虽位居大陆边境区域,多雷米亚学院却是所拥有一千五百名学生的大型专门学校。

这里是学习「名咏式」此项特殊技艺的学校,教学设施及教育水准丝毫不逊於大陆中央地区的名门学校。活用「位居边境区域」这项缺点在广大的校区各处兴建校舍,就连充满自然景观的山林也原原本本地保留下来。

当上课时间逼近时,无数的学生匆忙奔过校内的石板路。在多雷米亚学院,这是一年当中屡见不鲜的光景。

在由难以计数的学生组成,有如怒涛般的队伍当中——

「啊啊,迟到了、迟到了!」

可以看见身高较其他学生矮了一个头的娇小少年,正肩头起伏、喘著气奔向一年级学生校舍。

「啊啊……情况不妙。」

那名学生双手紧握黑色手提包,两步跨作一步地街上通往校舍二楼的楼梯。

奈特耶雷米亚斯——两个多月前,以十三岁之龄跳级转入多雷米亚学院高中部的少年。虽是男孩,却有若尚嫌纤瘦的身材,残留稚气的中性脸孔。分辨不出是蓝或黑、深色夜空般的发色及眼珠,予人某种神秘的印象。

「迟到了、迟到了,凯特老师会骂人的!」

瞄了一眼确认时间刚过早上八点半,已是早晨班会开始的时刻,目前正在点名吧?

走廊上一片寂静,别说学生,甚王不见老师走动。看来情况不妙,得做好迟到反省报告的觉悟才行。

踮著脚尖,以最快的速度穿过走廊後,奈特在自己班上的教室门口停下脚步。屏住呼吸,透过门上的窗子偷偷窥探内部情况。

……老师的心情如何?

胆颤心惊地望向讲台。

「咦,难道凯特老师还没来?」

平常这个时候,级任老师凯特多半早已站在讲台上开始点名,可现在却不见女老师的身影出现在教室的任何一个角落。而且仔细一看,教室内的同学们也都正离开座位随心所欲地闲聊。

这难不成是——

「呵呵呵,『喔,真幸运,老师还没来』……你心里是这么想的吧?」

「呀!」

耳边突然响起低语般的声音,令奈特反射性地全身僵硬。

「啊哈哈,你也用不著吓成这样吧?是我、是我啦!」

脖子被掐住的奈特,心惊胆颤地转头面向身後的对象。

那是名有著小麦肤色配上琥琯色大眼,脸上浮现恶作剧笑容的娇小少女。她不是别人,正是与自己在同一问教室里学习的同班同学。

「早啊,小不点。」

「……请你不要吓我啦,艾达小姐。」

艾达优恩,年龄是较奈特午长三岁的十六岁。虽出生在担任「祓名民」这项需要特别训练的护卫一族中,却进入名咏专修学校多雷米亚学院就读,有著与众不同的经历。

「呀,我还以为自己迟到了,急急忙忙赶到教室来一看,只见小不点你拚命偷窥教室内的状况,所以才会忍不住想逗你玩。」

……偷、偷窥?

这似乎是个非常见不得人的字眼呢。

「可是,小下点你要当心喔?万一搞错偷窥的地点,问题可就严重了,尤其是在有许多女生聚集的地方——」

「我才没做那种事!」

涨红了脸的奈特用力摇头。

「呀,可是如果小不点你穿上女装,或许蒙混得过去哦。声音和外貌都不成问题,其他必须的是自信及胆量?」

……艾达小姐真是的,用不著一脸认真地思索那种问题啦。

「总之,趁凯特老师还没来之前进教室去吧?」

「喔……说得也是,我都忘了。」

艾达有如想起般敲了一下手掌。对於她这个迟到惯犯来说,是早就习以为常的状况。

「……不可以忘记啦。」

挺直差点就要垂下的肩膀,重新拿好手提包。

门在发出声音後开启,奈特扫视教室内的同学。虽然也有离席闲聊的学生,不过除了自己和艾达以外,其他同学似乎都已到齐。

「啊——奈特你终於来了!原来艾达也在一起。」

阖上正在看的教科书,坐在座位上的少女笑容可掬地对自己挥手。这名同学的特徵是有著甜美的娃娃脸、明亮的金发以及孩子气的口吻。她的名字是蜜欧蓝提亚。

「早安,蜜欧小姐。」

「早!对了,奈特,我就不拐弯抹角了,库露露的情况怎么样?果然还是不能来上学?」

「是的,她依然没有恢复意识……似乎还要再花上一段时间。」

在奈特来到多雷米亚学院後,第一个认识、共度过最长一段时间的同学——就是名叫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少女。

不过她的身体现在受到高烧、头痛、发冷等原因不明的症状袭击,陷入昏迷状态。

「呃……啊咧?为什么你会知道我绕到医务室去的事?」

「嘻嘿嘿,因为奈特你会迟到,就只有这个原因啊。」

依旧面带笑容的蜜欧自座位上起身。

她的年龄是十六岁,是奈特住进多雷米亚学院男生宿舍当天就认识的学生,也是平常交情较好的同学之一。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库露露的情况果然没有好转。」

「是的,目前还是没有好转。」

库露耶露已经昏迷一个星期以上。奈特每天早上及放学後都会到医务室去,不过她的病情丝毫不见恢复的迹象。

原因不明——主治医师是这么说的,也不知道治疗的方法。

「……库露耶露小姐什么时候会醒过来呢?」

这件事似乎与库露耶露的名咏式有关。不是别人,奈特曾经从她口中得知此事的内情。

「而且一旦持续陷入昏睡状况,连饭都不能吃。总之再这样下去,库露耶露小姐的身体会愈来愈衰弱。」

「说得也是。总而言之,我也觉得重点是要让库露露先醒过来,得让她醒过来,好好吃饭才行。」

茫然地盯著天花板一阵子之後,蜜欧的表情突然发亮。

「不如试著硬把她叫醒如何?像是死命地摇她之类?」

「不、不可以啦,那样子太可怜了。」

「那么,因为库露露喜欢甜食,所以在她床边摆上像山一样高的布丁,用甜甜的香味来引诱她如何?她或许会醒过来。」

「……呃啊,问我的音i见我也……」

在不知该如何接口的奈特回答前——

「等一下,这我可不能听听就算了!」

突然问,有名女同学迅速跑过来。这名有著柔亮黑发、身材高眺的少女是桑吉丝。

「你、你误会了,桑吉丝小姐!刚刚蜜欧小姐是在开玩笑——」

「喂,你们!这么有趣的话题怎么可以不找我加入呢?」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脸上堆满笑容。

「啊、啊咧?」

趁著奈特哑口无言之际——

「桑吉丝,我们正在想该怎么叫醒库露露。」

「呵呵,既然这样,下次我们试著去搔她痒如何?她很怕痒,所以可能会有效。」

「啊——这主意不错。」

啊、啊咧?啊咧咧?

在一脸认真地讨论异想天开内容的蜜欧及桑吉丝身边,不知为何,聚集了愈来愈多同班同学。

「那……那个,各位……库露耶露小姐是因病卧床……我们得让她好好休息才行……那个,大家有没有在听?」

奈特拚命地高声提醒大家。

「试著大家一起唱歌如何?全班一起大合唱。」

「不不,这样不够看。当运动社团的男生们练到全身是汗时,再派他们去探望库露耶露如何?啊,可是这么做,反而会让库露耶露昏倒吧?」

……凯特老师,拜托你快点来吧!

我总觉得,库露耶露小姐似乎会有非常可怕的遭遇。

2

地图、学术书籍、传记、小说,从地下室到地上五楼,放眼所及的室内全被书籍填满。位於通往五楼的阶梯,奈特抱著数本厚重的书拾级而上。

「太大也是个问题呢,这样根本就搞不清楚什么书放在什么地方。」

这是多雷米亚学院里,属於格外巨大建筑物之一的图书管理大楼。

无数的书架耸立著占据视野,似乎就连薄薄的一张纸也无法插入,各式图书排列得井然有序,三罪近便散发出古书独有的味道。

「……药……病原菌……对策……」

以手指划过书名加以确认,将认为有关的书籍取下,夹在腋下。持续进行一个小时後,奈特勉强撑住无法以双手环抱的一大叠书,摇摇晃晃定向最靠近的桌子。

「嘿咻!」

从堆积如山的书本里抽出一本,接著从手提包里拿出便利贴,贴在翻开的书页上主要部分。就算周围的学生投以异样目光,他还是丝毫没有察觉,专心一志地持续进行——

「奈特,你还是稍微休息一下吧?」

突然问,熟悉的女学生自身旁探头望向自己。

「咦,蜜欧小姐?」

「嘿嘿,我也正好想查点资料,所以就到图书馆来了。结果看到你在楼上找书。」

这么说起来,蜜欧原本就是爱书人。她会出现在图书管理大楼当中丝毫不足为奇。

「你在找什么书?我看看,疾病?身体状况异常?是为了库露露?」

「是的。虽然库露耶露小姐现在交由婷卡小姐照顾,可是如果不做些什么,我的脑子里就会一直记挂著这件事。而且……」

说完这句话後,奈特吞吞吐吐地补充道:

「……无论如何,在『用黄色的小型精命进行电击疗法』投票通过前,我得让库露耶露小姐醒过来才行。」

「咦?那是开玩笑、开玩笑啦,大家心知肚明,所以你安心吧。」

「真的吗?」

「嗯嗯!」

蜜欧露出娇憨的笑容。

「或许很不恰当,不过感觉说了那种话之後,库露露会对我们大吼:『你们在想什么,别那么做!』然後就醒过来了也说不定。」

这是对至今仍未醒来的库露耶露感到担心而出现的另类反应吧。

正因如此,所以奈特也点了点头,并未继续追问。

「说到这个,蜜欧小姐想要查的资料是什么?」

「思,我的是这些。」

沿著蜜欧手指方向的桌上,堆著和奈特桌前差不多高的一叠书。

「药剂方面的辞典以及疾病治疗方法的书籍?咦,这是我刚刚一直在找的书!」

可是,结果没找到。有人抢先一步借走,所以书架上是空的。那么,抢先找到这本书的人是——

「没错没错,不管再怎么说,我们想的是相同的事,都希望库露露能早日痊愈。」

蜜欧露出亲切的微笑。

「反正奈特你也想看这本书的内容吧?要不要一起看?」

在多雷米亚学院总务大楼一楼的医务室。

墙壁统一是具有清洁感的白色,搭配仔细涂上亮光腊的木质地板。以扫帚细心打扫过,不见一丝灰尘。墙边摆放了数个高出人类身高许多的巨大储物柜,当中密密麻麻排列著各类药品。

一名女医生神情冷静地伫立在房间当中。

婷卡伊雷森是个有著银白色秀发、琉璃色双眸,身穿白色衬衫,予人俐落印象的女性。她具有正式的医生执照,虽非多雷米亚的正式职员,却自愿留在学校的医务室中。

「不傀是新成立的学校,医务室既漂亮又宽敞,真是太棒了。」

婷卡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将热气犹存的茶杯放到桌上。

医务室内包括组合式的简易病床在内,一共有十张病床。就学生总数将近一千五百人来说是略嫌不足,不过听说从这所学校创立以来,医务室病床还未出现过短缺的情况。

目前,使用病床的学生人数是一人。

「……可是,这一个人却非常棘手。」

病床以薄布制成的布幔隔开。其中,就只有摆在房间最里面的病床布幔现在是拉上的。

「抱歉,我要打开了。」

布帘在「唰」地一声後被拉开。躺在那里的是身著白色患者服沉沉入睡,甚至听不到细微酣睡声的少女。室内的照明映照出红色的秀发,她是位身材修长的女学生。

库露耶露索菲尼特——今年才刚进入本校高中部一年级的学生,名咏式的修习年限听说是从中学部开始的三年。

在内心描绘自己渴望的事物并召唤至身边的传送术,那就是名咏式。在这项术式的过程中,会赞美、咏唤对象之名,因此获得名咏式之名。

「Keinez」(红)、「Ruguz」(蓝)、「Surisuz」(黄)、「Beorc」(绿)、「Arzus」(白),名咏式由这五种音色组成,可咏唤出与其同色的事物。库露耶露的专攻也是这五种音色之一的「Keinez」(红)。

在一年级学生的校内笔试成绩中,库露耶露的排名绝非名列前矛。她只是在边境地区的名咏学校里,成绩中等的一年级女学生。

一开始任谁都这么以为,不过——

「Isa sia clue-l-sopbie pbeno」(好了,醒来吧,红色的孩子们)

要再次利用曾被名咏过的触媒,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以(赞美歌)解放因後罪而被施以顽强枷锁的名咏门。

「Hir qusi 『clue』lernenet feo fulleftia sm jes gluei」(在微风中浮游(飘荡)堆积的鲜「红」碎片)

「melodia of hio, O ect ti bear Yem 『sopbit』」(编织前往彼方的歌曲 加上我的感情之后进行吧)

能够随心所欲地咏唤为数不多的名咏生物当中、幻想指数最高的红色真精——黎明的神鸟。已然超越学习名咏的学生范畴,那份能力足以在全世界的名咏士当中大放异彩。

「……就像足那份能力的代价一样。」

自少女身上拿开体温计,婷卡将差点流泄而出的叹息吞回胸口。

最近数日,自从库露耶露陷入昏睡後,高烧丝毫不退。她本人也曾表明的头痛及发冷症状,至今大概也持续著吧。

是她特有的原因不明病徵。

以及她独有的特异名咏。

因为发现的时期重叠性太高,因此个难猜出这两者问的关连。没错,婷卡在一个星期前提出这般推测。此外——

『萧是这么说的。虽然不知道我的解读小不正确,但库露耶露似乎不愿意咏唤自己内心的真精。』

长眠在她内心的秘密太过唐突地揭晓。艾达遇见厂一位名叫萧的人,说出库露耶露名咏的根源。

『所以那只真精和库露耶露吵架……可以这么说吗?真精明明应该要顺从名咏者。总之,她似乎和库露耶露的意识产生冲突。现在库露耶露身体不舒服似乎就是这个因素。』

获得这个世界承认的是五色名咏。听说奈特使用的夜色名咏,不属於它们当中任何一种颜色。不过,如今突然浮现出与夜色名咏相对,名叫空白名咏的存在。

「而那只真精名叫孤挺花,是吗……」

库露耶露召唤那只真精来到她的内心当中,之後产生反作用。库露耶露与真精这场冲突愈是持续下去,就愈会以反作用力的形式返回她自己身上。

这是她内心的问题,不单纯是精神层面的问题,而是名咏式当中,王今仍无法解开的深奥及神秘。

「……库露耶露,你在非常孤独的地方受苦呢。」

不论何人都无法窥见她的内心。在无人能够伸出援手的遥远所在,她独自与痛苦搏斗。

——但是,这样的事实能够告诉什么人?

不管是具有医生执照的婷卡、还是这所学校当中拥有名咏工资格的老师们,都对她的状况束手无策。至少就现况来说,光是照顾一天天衰弱下去的她就已经很吃力了。

可是她的同学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实,坚信库露耶露会立刻好起来。对他们公开残酷的事实,到底是不是正确的做法?

「我该怎么做才好?」

依旧是犹豫不决,因此婷卡并未告知任何人。

发出苦涩的叹息,紧接著在这个同时——

「喂——婷卡,我可以进去吗?」

医务室的门被打开,晒成红铜肤色、带苦男孩子气的少女探头进来。

是艾达优恩,早已与婷卡熟识的少女。

「可以。不过,要尽量保持安静。」

「我知道!」

原以为她是来探望库露耶露,但艾达并未接近房问最深处的病床,反而东张西望环顾医务室。

「怎么了吗?」

「那个,小不点不在吗?因为放学後他马上就冲出教室,我还以为他到医务室来了。」

「奈特今天还没来呢。」

没错,就婷卡来看,这也是件稀奇的事。若是平常,奈特早在放学钟声消失前便已赶到此处。

「嗯——是吗?那么,我再等一下吧。」

「你是不是有事要找他?」

语锋才落,低著头像是盯著脚下地板的艾达,便强忍悲伤开口询问:

「……呐,婷卡,库露耶露还能支撑多久?」

——她果然感到担心。

库露耶露的身体异常与她的名咏有关,不过得知具体内容的学生就只有艾达一人。

「你说的『多久』是指?」

「我想问的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意思乙。昏睡当中有时会醒来,不过由於高烧及头痛的缘故,所以再度持续昏睡。虽然我没对小不点和其他同学说,但库露耶露从前阵子开始,身体状况就很小好吧?」

「……是的,很遗憾。」

无法直视艾达脸孔的婷卡点了点头。

「老实说,在目前这个阶段,她能侥幸保住一命已经算不可思议了。但即使是这种状况也已接近极限……顶多能再支撑一个星期。」

不,就连这个期限也是乐观的估计吧?实际上,连系她心灵及生命的丝线就算随时断裂都不足为奇。

「由病情的进展来看,实际上或许更短。」

「……是吗?」

原本低著头的艾达,转而茫然地盯著天花板。

「我能隐瞒小不点到最後吗?」

「很痛苦吧。」

他坚信库露耶露或许明天就会复原,班上大部分同学也是类似的想法。婷卡十分了解眼睁睁看著这种情况的痛苦。是否要将事实告知「相信病患仍有存活希望」的人,是医生不可避免的抉择。

「我问你,婷卡。加果不是学校的医务室,而是送到更专门的医疗机构去接受治疗,是不是就有希望了?」

「那是白费工夫。就连我陪在她身边,也不过是安慰罢了。你也知道,库露耶露的身体异常严格来说不是疾病,是名咏式当中的谜团扎根造成的现象。」

据说存在於库露耶露内心当中的定空白名咏的真精。其他人既未见过、也不曾接触过。若名咏士及祓名民均束手无策,那么不管是再高明的名医也无用武之地。

「既然如此,不如别找医疗机构,而是找像这所学校一样的名咏式研究机构,或许还能寻出一丝生机。」

「就目前的情况看来是如此。」

「可是,她只能再支撑一个星期……不管怎么说,如果始终没有进展是不行的。老实说,这件事真的不能等闲视之。」

依旧坐在沙发上的艾达咬住下唇,拥有祓名民的最高等级——「祓戈的极致者」称号的她,对这件事完全使不上力。冈为像库露耶露这样的始无前例,目前就连真正的原因也依然不明。

「说得也是。而且说到进展,也不见得二正是朝向好的方向。」

「……嗯,我知道。」

在艾达凝视的桌面上,放著婷卡带来学校的黑皮包。

「婷卡,通讯机响了。」

从阖上的皮包中,发出低微的机械铃声。是仅限婷卡所属的(A小调)成员使用的极机密线路。

……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打来的,大概是莎莉娜露华。可就她的性格来看,应该不会是单纯的事务性定期报告,会不会有了什么发现?

「是莎莉娜露华打来的?」

似乎是做出相同的推测,艾达自沙发上起身。

「大概是。不过,你最好不要太过期待。」

婷卡打开皮包的扣锁,拿出放在里面的通讯机。

『是婷卡吗?』

通讯机当中响起了特徵显著的低沉女声。一瞬间,她的脑中浮现出那位女性研究员熟悉的面容。

「是我。莎莉娜露华你那里进行得如何?」

『依然还在分析(孵石)。外壳方面已经完成了九成左右的作业,被封印在内部的真正触媒比我所预料的还要棘手。』

「……是吗?」

果然不是足以颠覆目前状况的惊人发现。

「莎莉娜露华,关於我们这里的情况……」

『你不说我也知道。库露耶露索菲尼特的身体已经撑不下去了吧?』

「原来你知道?」

婷卡不记得自己曾经那么详细地透露给身在远方的她。

『光凭刚才的通讯内容就能够推断出来。一接到我的通讯就询问我这里的状况,可见你期待我这里有什么发现。』

「你说得没错,目前状况紧急。那么,你那里有什么线索吗?」

『老实说,很难。如果我也能亲眼目睹你们在学校里遇到、名叫空白名咏的渗透者,或许能得到某种启发……』

在停下一拍的空档後,她迅速往下说:

『空白名咏的具体形象至今不明,这是一大问题。而它的真精是在何时、如何存在於库露耶露体内,对库露耶露产生反弹?关於原因及解决方式,完全令人无从下手。』

「你说得没错。就算想先找出解决方法,之後再思考原因,却还是不知道该如何解决那只真精。」

倘若花费一番时问及工夫,或许会有某些发现。不过库露耶露的体力为他们设下明确的截止时间,她的体力每一分钟……不,是每一秒都朝零耗尽。

「总之,我已经明白目前的状况了,如果还有任何变化!——」

『婷卡,关於库露耶露……要不要把她送到我们的医疗部来?』

「……咦!」

惊叫出声的人不是婷卡。始终在二芳静静听著婷卡与莎莉娜露华通讯的艾达,反射性地站了起来。

「莎莉娜露华,你这话足什么意思?」

『就是那个意思。我提议将库露耶露移送到凯尔贝尔克研究所的医疗部,库露耶露的父母就由我和校长负责连络。』

莎莉娜露华是凯尔贝尔克研究所本部的副所长,而与她同样隶属(A小调)的婷卡也曾造访当地。

这个大型研究机构的据点位在多雷米亚学院东方,从大陆中央地区搭乘五个小时左右的火车才能抵达。是以莎莉娜露华为首的许多研究员工作的场所,说到那里的医疗部,设备环境必定远较这问医务室更为完善。而且既然是凯尔贝尔克研究所,或许也能针对库露耶露的身体状况与名咏式之间的关系进行分析。

「在那里进行治疗?」

『在尽可能进行治疗的同时,我方也会倾全力收集情报。万一得到任何情报,但是库露耶露本人却不在场,那就失去了意义。』

的确,在所有可能的选项中,这似乎是最理想的方法。可是,这个方法唯一令人烦恼的一点是——

「……蜜欧还另当别论,不过小不点会反对吧?」

交抱双臂的艾达表情苦涩。没错,婷卡也有相同的不安。与库露耶露交好的学生里,奈特耶雷米亚斯尤其对她怀有特别的情感。对於将要与她分开的这件事,奈特应该不会感到高兴才定。

『那就要靠你们去说服了。』

「似乎会是个招来怨恨的工作呢。」

依旧手持通讯机的婷卡,定定地望著依然沉睡的库露耶露。

3

「……啊啊啊,我又迟到了!」

灿烂射下的朝阳热烘烘地烧灼柏油路面,拭去因光线热度而流下的细小汗水,奈特十万火急地冲出男生宿舍。

原本应该熬夜看完昨天从图书馆借来的书,但醒来时发现自己以书本为枕,陷入熟睡。由於一直读著看不惯的书籍,造成眼睛疲劳,原本是想闭上眼睛梢作休息——但自此之後就失去记忆。

「虽然昨天凯特老师还没来,不过今天一定……」

因此无暇享用早饭,换上制服後就飞奔离开宿舍。

「可能不妙,预备钤就要响了!」

喘著气冲进一年级学生校舍,两步并作一步奔上楼梯,接著顺势朝自己位在走廊最深处的教室跑去。

「大家早!」

奈特用力打开门,冲进教室当中。

同时,总务大楼传来预备铃响起的声音。

……呼,赶上了。

拍著胸口调整呼吸,抬头望向讲台上的凯特老师——

「咦,凯特老师?」

不见原本以为在讲台上的老师。昨天听说因为早上的敦职员会议延长而迟到,不过连续两天延长会议是前所未有的状况。

而且,班上的气氛显得不寻常。

因为凯特老师不在,所以跟昨天一样是在闲聊。然而,今天所有人都聚集在教室中央,表情严肃地低声讨论。

若是平常,应该是各自形成小圈圈闲聊才对,但今天却有如举行班级会议一般。

「请问,是怎么了吗?」

「喔,奈特你来了。」

位在集团外侧的蜜欧甩动金色短发转过头来。

「早安!对了,蜜欧小姐……」

今天是怎么了?为什么大家这样聚集在一起?还来不及提出这些疑问——

「奈特你好慢。难不成你是去向库露露道别?」

……咦?

蜜欧的话语使得奈特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是这样没错吧?昨天奈特也是一早就去探望她,所以应该是这样吧?我们也一样,正在讨论趁库露露离开前去送行。不过库露露的意识还没恢复,没办法回应我们。」

「请、请等一下!」

奈特打断自顾自往下说的蜜欧,急忙调整气息:

「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库露露小姐要离开……『要去送行』是什么意思!」

怎么回事?胸口像是被勒紧般感到疼痛,有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像是独自被丢下、被孤立般的感觉。

「咦,奈迪不是去替库露耶露送行吗?」

就连回头望著奈特及蜜欧的桑吉丝也纳闷地歪著头。

「我今天只是稍微迟到而已,哪里都没去……库露耶露小姐她怎么了?」

「是吗,那么奈特你还不知道吧。」

蜜欧平常开朗的表情笼罩著阴影,她无力地叹了口气之後说道:

「库露露不是一直没醒过来吗?靠学校医务室的设备能够进行的治疗有限,所以要将她移送到设备更好的地方去。」

骗人……

沉睡的库露耶露尚未恢复意识。换句话说,这整件事与她的本人意志无关,是某人所做的提议?

「库露耶露小姐从今天开始就不会在学校里了?」

「思,就是这样。只要库露耶露恢复健康就能回来了,虽然舍不得可是也没办法。」

怎么会?为什么这么突然?

「蜜欧小姐,库露耶露小姐还在医务室里吗?」

「思,我想大概还在……啊,奈特?」

「我去找库露耶露小姐!」

甩开蜜欧的手,奈特全速冲过走廊。

「库露耶露小姐!」

门也不敲地推开医务室的门。在那里——

「 奈特同学?」

「 奈特?」

婷卡以及身著嫩叶色套装的凯特老师几乎同时回头。

在狭小的医务室里站了几名老师、事务人员。以及有如被这些大人们包围,躺在沙发上裹著毛巾被的红发少女。

「凯特老师,库露耶露小姐要到别的地方去是怎么一回事!」

「……是啊,这是昨晚紧急召开的软职员会议上做的决定。本校医务室的确很新颖,也有应有的设备。但就算这样,库露耶露还是应该到更专门的地方接受治疗。」

「可、可是,请等一下!」

奈特肩膀起伏、喘著气张开双手。

「……库露耶露小姐……太可怜了。在睡著、什么都不知道的期间,分明不是自己的意愿,却要被送到完全陌生的地方去!」

像平常一样地入睡,醒来时却置身在全然陌生的地方。置身於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极度孤单寂寞的房间里,那会是多么痛苦的事啊!

「你的心情我明白,可是这件事已经决定厂。也跟接下来要照顾库露耶露的地方连络过,得到应允了。就连火车也已经借到了专用房间。」

「……我不要那样,拜托!不要让库露耶露小姐孤伶伶的一个人!」

眨也不眨地仰望凯特老师,奈特尽全力挤出声音来:

「在库露耶露小姐痊愈前,我会一直来探望她,这一点我已经答应过库露耶露小姐了!库露耶露小姐害怕待在医务室里,所以我想陪在她身边。我答应过库露耶露小姐,不会让她孤单一人——」

「万一库露耶露死了也没关系吗?」

……咦?

开口的是身穿白色衬衫,有著一头银白色秀发的女性。

婷卡伊雷森带著与平常无异的表情,一贯的温和口吻说出这段话。正因如此,奈特无法立刻理解她话中的含意。

「陷入昏睡状态已经超过一个星期以上,高烧也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施打的药剂完全不见效果。身为医生的我可以断言,再这样下去,库露耶露的身体将达到极限。」

库露耶露小姐她……

……会死?

骗人,那是骗人的,那种事绝对是骗人的!

「那种事……足……骗人的吧?」

因为、因为库露耶露小姐醒来时,是那么有活力——

「有关患者的事,我是不会说谎的。根据现有的设备,万一库露耶露发生不测,很有可能无法应对,所以我才会和学校的老师们讨论了一个晚上,这是商议後不得已做出的决定。」

「可是……」

婷卡主动蹲下,望著自然垂下头的奈特。

「你放心,我不会让库露耶露孤伶伶的一个人,我也会陪她一起去。而且,接手照顾库露耶露的地点是凯尔贝尔克研究所本部。」

「凯尔贝尔克……是那个凯尔贝尔克吗?」

那是在大陆各地设有研究设施的大型研究机构,同时因研究(孵石)而受到灰色名咏使用者米修达尔攻击的研究所。

「是的,莎莉娜露华也会在那里等我们。身为副所长的她会亲自倾全力投入协助治疗库露耶露。」

婷卡的手轻轻碰触奈特的肩膀。

「我们会尽力去做能做的事。所以,奈特请你在这里等。」

这件事攸关重要的人性命,奈特无法说出「不要」这句话。

可是,对於婷卡所说的话,也没有剩余的力气能够点头赞同。无法挺直肩膀,膝盖抖个不停。就算想出声,但是喉咙嘶哑,只能发出呼吸声。

……库露耶露小姐……我帮不了你……对不起,我……

在莫可奈何的无力中,奈特只能拚命握紧自己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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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奏第一幕

「米修达尔—孤独—」

「——败者?」

「无法拯救自己最心爱的人,这点若不称之为败北,还有其他能称为败北的事物吗?」

「……是啊,或许是这样。」

这是个昏暗的房间。

有如线头般细微的阳光,自拉上百叶窗的窗户缝隙问侵入。在一丝光线的照耀下,浮现出在四周飞舞的灰色残渣。那是比灰烬更细小的残渣,有如火焚後剩余的残骸。

那是灰色名咏的触媒,败者的证据。

「……无聊!」

仿佛要踏碎堆在地上的灰烬,高大的男人迈步前进。脏污的外套包裹全身,步伐有如亡灵般跟呛。

「无聊!」

吐出与刚才相同的话语,男人在房问中央停下脚步。这是个有如冬季结冻的湖畔一般,寂静到令人耳鸣的房间。

处处可见倾倒的桌椅,窗帘及地上的地毯均被扯裂。此外,无数有著人类外型的石像倒在房间当中。

研究员、职员,当中也有看似名咏士的人。

「无聊……聚集了这么多人,居然还阻止不了我?」

在第三次说出的话语中,掺人了嘲笑。

「哈哈,这还真是滑稽,对吧?约书亚。全大陆的名咏士们四处寻找、追捕像我这样的小人物!可是我现在却这样独自放话嘲讽他们!」

在无声的室内,就只有男人的笑声反覆响起。

忘我般的大笑持续下去,就算喘不过气、喉咙嘶哑、肺中的氧气全被吐出,男人依旧大笑。当大笑化为嘶哑的笑声,而嘶哑的笑声终於化为无声时——

不知不觉,嘲笑化为自嘲。

「……原来如此,这就是孤独?」

早巳失去的那条手臂又痒又痛,他不耐地搓揉疼痛的右臂。

那已经是几年前的事了?侵蚀右臂的恶梦伴随著这股疼痛,不论经过多久的时间都不曾消失。

「真正重要的东西用名咏式是得不到的。你说得没错,蕾茵。」

在包覆著寂静的研究所中,只听见败者的叹息回响。

「既呼唤不出寻求的人,也见不到想见的人。那么名咏式的价值……这样的名咏士到底为何存在?」

那是昔日陪在自己身旁的人的名字。

并非败者之王,而是自己往日的容身之处。现在,不管再怎么呼唤那个名字,都得不到回应了。

「……一再渴求争夺,最後好不容易找到的却是那个亡灵?哈哈,这样也好,很适合我这只丧家之犬!」

仰望沾满灰烬的天花板,虽然在室内,但天花板却有如灰色的天空一般。

「呐,库露耶露还有夜色名咏的歌手,你们不这么认为吗?我和你们非常相似,你们也会步上我的後尘吗?」

凝视著灰色天花板,那个男人——米修达尔弯起失去血气的紫色嘴唇。

「……啊啊,我很期待听到你们的回答,真的很期待。」

间奏第二幕

「凯因兹

—风的指标—」

位於大陆边缘一片无名的广大草原上。

一望无际的地平线,坡度和缓的丘陵上覆盖著绿色的绒毯。其中,朝天耸立的大树格外引人注目。背倚著树干,身穿枯草色外套的男子茫然仰望天际。

「……这个时期果然还很热,风势也不如我想的那么强。」

在凉爽的树荫下,男子—:凯因兹卷起了外套的袖子。

『就你的情况来说,在抱怨风势之前,还是先把那件外套脱下来如何?』

声音从比自己高一个头的大树枝叶问传出。不,正确地说不是枝叶间,而是从栖息在枝叶上的绿翼小鸟口中传出。

虽隐身茂密的绿叶问,小鸟却有如强调自身存在般地拍打羽翼。它的羽翼一再重覆著人类肉眼无法捕捉到的微小振动。

它足藉著振动羽翼产生独特周波与远处进行通讯的音响鸟,是名咏士爱用的通讯方式。

『因为那件外套的缘故,所以身体感受到的温度也不同吧!』

「很遗憾,就这件事我无法让步。」

对於音响鸟羽翼传出的熟悉嗓音,凯因兹报以小小的苦笑。

『莎莉娜露华期待你带回有趣的见闻喔。你到底是去什么地方闲晃了?』

克劳斯优恩吉尔休费萨——身为祓名民这项特殊护卫职业一族的首领,也是凯因兹非正式参与的(A小调)这个组织的设立者。

「我做了一趟小小的远足,去了一座寂寞的孤岛。」

『那么,这趟远足的成果如何?』

「可以说是有收获,也可以说是没有收获。若硬要解释,是有人在背後推了我一把。」

朝停在树枝问的鸟儿装傻般夸张地耸了耸肩。

「前辈你呢?」

『的确有进展,不过……是朝坏的方向。』

透过羽翼传出的嗓音显得沉重。

『研究机构传来「受到疑似灰色名咏袭击」的回报与日俱增。』

「若只是如此,就倾向来说与从前无异吧?」

『从前虽然也发生过类似事件,但犯案过程中可见到那个名叫米修达尔的男人狡猾的一面。不过最近这阵子发生的案件手法非常拙劣,感觉就像是乐在其中一般。』

拙劣?

还来不及对这个形容词提出疑问,对方已经继续往下说:

『首先,足随机挑选攻击地点。虽然想找出攻击地点的规律性,结果却以徒劳告终。接著,是入侵的目的不明,更进一步地说,就连入侵的方法也是。以往多半像「多雷米亚学院事件」时一样,主要发生在深夜。但最近却是在大白天里,就算众目睽睽之下还是一再发生强行入侵的状况。』

足种随心所欲的犯罪模式。若以「疯狂」、「纵欲犯」这样的词句来总括,或许能当作理由解释,不过——

『目前较有力的看法廷对追捕者的挑衅,但是我想不出他这么做有什么好处。一旦做到这么露骨的程度,反倒令人怀疑是不是陷阱。」

「他这么做的理由,或许单纯只是希望被捉到。」

对方在一瞬间沉默下来。

『什么?』

「……不,我只是没来由地这么认为罢了,没什么深刻的理由。」

凯因兹对回问的对象摇头。不需深思,情况或许正好相反。这是在不带偏见地听完他的报告後,凯因兹单纯思考得出的结论。

『……唔,先不说这个。总之,目前的状况必须尽早订定对策。乙

「这我知道。」

『我会和涅西利靳、香缇他们碰个面,你也要过来吗?』

名咏士涅西利斯、香缇,以及祓名民的首领克劳斯,在从全大陆当中精选出的(A小调)成员中,这三个人向来属於活动的重心。

「这个嘛,原本我也有这个打算,不过现在我另有主张。」

『你掌握到什么了吗?』

「该怎么说呢?就跟刚才的回答一样,与其说掌握到了,不如说有人在背後推我一把还比较符合情况吧。」

并非针对克劳斯,而是凯因兹对自己说的话。

『……嗯?』

「我想再次听到那天约定的歌。这次,我会好好在二芳守护。因为那是我该做的事。」

对音响鸟抛下这句话後,外套下摆翻飞。凯因兹有如对倚靠的大树、和开在大树根部的不知名黄花告别般,挥了挥手。

……开始起风了吗?

山丘的棱线延续到遥远的地平线那一头,鲜艳的花草们有如广阔的大海。每株花草均在吹过草原的微风中低头摇摆。

正好指向自己应该前进的方向。

「风的指标吗?还真不赖。」

枯草色的外套飞扬,凯因兹缓缓迈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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