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置身于往来大陆的纵贯列车——
将手肘放在随车轮震动摇晃的窗框上,奈特茫然地眺望窗外的风景。
呼啸的风声与窗外不停变换的景象,依然记忆犹新——与数目前,从前往凯旋都市的列车上见到的风景毫无两样。
「呀——真棒,全都是空位,不管到哪个车厢去,全都是由我们独占。」
前方车厢的门迅速开启。
艾达用手压住乱翘的头发,快步走来。
「小不点也别窝在这种角落的座位,到那边的车厢去会有更好的座位喔?」
「不用了,我不要紧。因为在这里比较能够看清窗外的景色。」
窗户因呼吸而泛白混浊,奈特以指尖轻轻划过。
「而且……我总觉得安静得像是假的一样。」
名咏式从这个世上消失后仅仅一天的时间。
这一天,校外的世界早已陷入混乱。名咏学校多半采取临时停课的处置,著名的研究机构也在追查原因,但别说公开报告了,甚至尚未达成结论。
接着,这场混乱也毫不例外地波及到全大陆的运输工具——
「虽然这就是最后一班列车,不过要去安裘的旅客似乎只有我们。」
没错,这班清晨的首班列车就是今天最后一班列车。开出这班列车后便暂停行驶,之后不知何时才会复驶。不过,原以为会相当拥挤,结果急急忙忙跑来一看,环顾整个车站也几乎不见类似乘客的人影。
「唔,这不是很正常吗?是叫风碎之日吧?安裘在一个晚上便化为瓦砾。就不明个中原因的人来看,不知何时会再度发生谜样的大爆炸。会到那种地方去的怪人,就只有我们而已。」
「可是,既然无法使用名咏式,那么移动的方式就只有搭乘列车而已啊?我还以为会更拥挤,但车站内也完全不见人影……」
「——那就表示状况是如此地混乱啊。」
在对面的座位上,原本以双腿交叠姿势闭目养神的雷菲斯抬起头来。
「名咏式消失,其中的原因没有一个人知道。因为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
「不如说,站务员也相当露骨地盯着我们看呢。呀,真危险,幸好有雷菲斯在,多亏有个像样的监护人。」
「……谁是监护人啊!」
雷菲斯一脸不悦地嘟着嘴瞪着艾达。
「因为你看嘛!如果只有我和小不点,他们绝对会感到怀疑过来进行盘查。我们是未成年的少女和少男,看来实在不像是高中部的学生。」
艾达开心地笑了,反观雷菲斯则是一脸不悦地闭口不语,交抱双臂将脸转向窗外——突然间,他姿势不变地停止动作。
「这么说来,奈特,到刚才为止你都还握在手上的东西是什么?」
「那个是吗?那是……呃……」
将手伸入穿着的长袍内侧,指尖碰触到坚硬的触感,而且有三个。
「你是指这个吗?」
在手掌上滚动的是三个碎片。
是分别模拟泪滴、利牙、花朵形状的各色结晶。
「虽然像是触媒,但那个红色的透明石头是?」
「不是单纯的触媒……全部……都是真的很重要的东西。」
模拟泪滴的透明结晶,保留了库露耶露的记忆。
模拟利牙的夜色结晶,是夜色的名咏生物托付的最后触媒。
模拟花朵的绯红色结晶,是孤挺花托付的真言。
为了防止遗落,将三个碎片静静放回长袍当中。
……不能交给萧,也不能交给米克维克斯。
孤挺花说过,这是所有孩子们的愿望化为结晶后产生的东西,赋予它们意义的时刻必定会来临。
「啊,小不点,你看那边!」
在奈特做出反应前,艾达已在身旁的座位上坐下。
指着行驶方向左手边的窗外。
「已经可以看见了。」
透过薄薄的玻璃看见的世界,在地平线尽头——
夜色之塔朝逐渐升起的太阳伸展而去。
如果不是艾达的提醒,或许一时不会发现吧?因为那不过是在视野的一端,如针般尖细的剪影。
——噗通!
胸口深处一震。既非紧张、喜悦也非兴奋,感觉有如胸口的心跳频率与塔共鸣一般。「瑟拉之塔」,那是位在名咏门另外一边的世界——「瑟拉的庭园」显现在这个世上的形态。
「分明离得这么远还是看不见塔顶……真是座超乎想像的塔。」
半是感慨、半是苦笑,雷菲斯口中发出那般的叹息。
……萧就在那座塔的塔顶。
而且,再往深处去有调音者在等着。为了拯救库露耶露,得直接挑战名咏式的创造主才行。
「剩下不到一小时就会抵达了吧?虽然早了点,还是预做准备比较好。」
艾达戳了戳奈特的肩膀。就如她所言,曾是安裘车站的地方,如今跟列车的轨道一同被掩埋在瓦砾下。这班列车行驶的区间,正确地说是到安裘的前一站为止,接着得走过满是瓦砾的道路。
「小不点你没问题吧?」
「——是的。」
将原本放在窗框上的左手,叠放在置于膝盖右手上方。
接着奈特闭上双眼,感受他的呼吸及胸口的心跳。
2
凯旋都市安裘的遗址——
焦黑的地表。
一踩上便留下碎裂的感触,如雪一般的崩塌。
曾经铺设得那般美丽的磁砖,一块也不留地被爆炸的威力震落。不见坚硬的地面,不稳的感觉就如行走在沙漠丘陵一般。
喀啷……某处传来瓦砾滚动的声音。小小的瓦砾造成周围的瓦砾崩塌,某处再次响起碎裂声。
高耸入天般伸展的建筑物消失于遗址。
在失去遮挡风势的建筑物后,冷风在化为荒野的土地上呜咽。
「小心别踩到瓦砾,似乎也有非常尖锐的碎片喔。」
遵照提醒,走在身边的雷菲斯将视线移到他的脚下。
「没错没错,你们也要当心喔,可别来到这里之后才受伤。」
独自走在前方十公尺左右的艾达回头。轻轻点过头后,奈特循着艾达走过的路径前进。
将意识集中在脚下,时而抬头确认艾达走过的行程。
若踩到尖锐的碎片,便会轻易刺穿鞋底——仔细留意,确认周遭,不发一语地前进。时间就此流逝——
令这样的时间来到终点的,是落在脚下的巨大阴影。
夜色之塔高耸入天。
巨大的黑线填满视野,无止尽地一路向天空延伸。
「真的好大……」
下意识冒出这句话。
光是塔的宽度便无法纳入视野当中。至于高度,就算凝视正上方,也见不到尽头。它毫不歪曲,就只是笔直地伸向上空。穿透云层,超越人类视力的极限,或许真是无比的高耸。
「啊咧,可是等一下……呐,小不点还有雷菲斯,这要怎么办?」
将祓戈绑在肩上,艾达一脸为难地指向高塔。
「这座塔似乎没有入口,要怎么进到里面去?」
没错,眼前的塔什么都没有。
既没有入口,也没有用来换气的窗户。不只如此,构成塔的石材就连接缝也没有。不,或许也不是石材吧。冻结夜空,凝聚成塔的形状——这是最贴切的比喻。
……可是,萧应该在塔里才对。
一定有入口,而且大概是在极为简单的地方。若非如此,建造塔本身就没有意义。
「——」
动也不动地直视带有透明感的漆黑墙壁,奈特试着走向塔的边缘。
「啊,等一下……小不点!」
「这道墙壁,会不会是……」
以指尖划过黑色的墙面。
……啵锵!
指尖碰触到的瞬间,墙的表面沙沙作响。
就如用手指碰触水面时一般,波纹形成圆形扩散开来。
——果然!
「艾达小姐,这座塔打从一开始就是开放的,大概从哪里都能进去。」
「……什么意思?」
在一脸讶异的雷菲斯眼前,奈特将右臂朝墙壁伸去。
锵噗!
发出水花溅起般的声音,右臂沉入墙面。
「——奈特!?」
「我想……应该不会有事,你们看!」
拔出原本没入墙面的右臂向他们展示,手臂并无任何异常。原本早已做好了制服会染成黑色的觉悟,所以就连奈特自己也有些意外。
「这不是墙壁,感触就像是漆黑的水一样。」
「……那么,简单地说,就是要游过这漆黑的水中吧?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却似乎没有其他进入的方法。你说呢,雷菲斯?」
虽然露骨地苦着一张脸,不过艾达还是紧握祓戈。
在侧眼看到站在身旁的雷菲斯点头后,奈特再次仰望正面的塔。
……库露耶露小姐,对不起害你遇到了这么痛苦的事。
……我现在就去。
「那么,我们走吧!」
奈特伸手碰触夜色之塔,接着——
那里是所有颜色与所有声音互相挤压的世界。
……光?
「……」
感受到令人目眩的光量,奈特睁开紧闭的眼睛。
塔的内部充满灿烂的光辉。
从红色到蓝色、蓝色到绿色、再从绿色到黄色、最后是黄色到白色,亮光变幻成大理石花纹。而在那道亮光的照耀下,不论脚下还是周围的空间,全都闪烁着虹色的光辉。
那种感觉就如置身埋藏各色宝石的溪谷当中。
「这就是塔的内部?」
就算回过头,也丝毫不见黑色的墙壁。
穿越黑色的墙壁——才这么想的瞬间,便已站在这里。由于听说是「瑟拉的庭园」显现的形态,原本预料内部肯定一片黑暗,进来一看却完全不同。既无那些浮游结晶,也无白色发光的地表。
而且,怎么回事?脚下传来不可思议的声音。
叽咿咿咿咿……宛如冰块碎裂般尖锐清澈的声音。
「呐呐,小不点你过来这边看看。这里传来东西燃烧的声音呢。啪叽啪叽的,就像火星爆开似的。」
抬起头,便看到站在右手边十公尺外的艾达。
「是瀑布的声音……分明就连一滴水都没有啊。」
说话的是雷菲斯。与艾达形成对照,他是站在左手边。
「奈特,你那边呢?」
「我这里是冰块碎裂的声音,像是在流冰当中……」
他身边就连冰块的碎片都没有,可是却听得到声音从闪烁大理石花纹的不可思议地板下传来。就算试着踢踢地板,也只是得到「喀吱」的坚硬感触。虽有冰块的声音,可是与踏着冰块的感触相去甚远。
「全世界所有的声音都聚集在这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就是有那种感觉。」
并非有任何根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里不适用于他们的常识。这座塔本身就是另外一个世界。
通过名为塔的门,接连到另一个——光与音的幻想世界。
「……哎呀,似乎不会无聊,真是再好不过了。」
艾达手持闪亮的祓戈。
在她身旁,菲雷斯也手握灰色名咏专用的触媒。
「奈特,该走了吧?」
「——是。」
奈特望向正面,五色混杂的阶梯。
阶梯就只是笔直地、以平缓的坡度延伸而去。会通向何处呢?摆在眼前的事实是阶梯前方形成一个小点,延续到朦胧的远方。
从外面看的时候,这座塔的高度有数百公尺,但是这段阶梯的全长却轻易超越了它。由于笔直伸展,途中阶梯应该会穿透塔才对,却见不到这样的状况。
……光任意移动?
可以看出五色的光在没有镜子的虚空中突然折射,像是依自己的意志在这片空间内舞动、奔跑。因为这样,甚至无法掌握距离感。
——可应该是延伸到塔顶上才对。
奈特朝无尽延续的阶梯迈开步伐。
3
喀吱……吱……
脚下闪动五色光辉的阶梯,透过鞋子传来石头的感触。若以闪动五彩色泽的大理石来做阶梯,肯定能制造出类似的成品来。
「呐,小不点,我们已经走了多久?」
突然间,背后受到艾达的一阵戳刺。
「……艾达小姐,不要用长枪刺我。」
「放心,我用的是枪柄,我也不想用尖的地方戳你啊。那么,时间过了多久?」
「呃啊,我每隔两百阶就重数一次,因为已经超过十次,所以我就放弃不再数了。雷菲斯先生呢?」
结果他也浮现苦笑,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凝视头顶上方。
「我数到三百阶左右就懒得数了。不过,数到三百的时间跟到目前为止的时间相比,我认为我们已经走得相当久了。证据就是……」
他别有深意的视线转向背后,奈特也追随般的转过头去。
——爬上来的阶梯底部已经朦胧得看不见了。
「虽然现在才说,不过脚一滑就危险了。如果是跌向正后方还好,万一跌向一旁,会笔直地跌到塔底……啊,不行,这样一想就连我也感到有些害怕。」
艾达自阶梯边缘朝下窥探,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么说来……」
虽然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意识到,不过到了这个高度,阶梯两侧没有栅栏确实需要具备一些胆量。石阶的宽度是两公尺左右。走在中央是没有问题,但若失足跌倒,便会落入数百公尺下方的地面。
试着模仿艾达,自楼梯边缘朝下窥探……
「这个……一旦掉下去就没救了吧。」
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令奈特的背脊为之颤抖。那是站在即将腐朽的吊桥上般的心境。而且愈往上走,风似乎也愈来愈强。
宛如在「瑟拉的庭园」中感受过的那股不可思议的波动。令人联想起介在风与水之间的流动体,有时如狂风般呼啸而过。
但真正的问题是,即使来到了这般高度,阶梯依然不见尽头。
「如果有能够休息的地方,我想暂时休息一下,不过实在找不到。没办法,我们走吧?」
奈特朝抓着后脑勺的艾达点点头,转身向上走去。
大海的浪涛声,冰冻的暴风雪声。
滴落的雨水及水滴的音色。
再加上溅起飞沫,轰隆作响的瀑布声。
愈往塔的上方走,充满四周的声音形态也逐渐改变。
枯草摇曳的声音、鸟叫、虫鸣,已分不清有多少变化,同时也分不清已走了多久。就在这样的状况下——
「……咦,你们两个!」
走在身后的艾达的脚步声倏然停止。奈特回头一看,只见她停下脚步,仰望阶梯前方。
「那是……感觉阶梯似乎到尽头了。」
「咦!」
奈特反弹似地扭头转回正面。的确,虽然看似遥远彼方,不过阶梯似乎在中途消失。
「这么说来,看起来是那样。不过不实际过去看看是不会知道的。」
依然眯着眼的雷菲斯举步往前。虽是半信半疑,不过他的步伐似乎比先前轻快许多。
「啊,等一下,雷菲斯先生。」
奈特急忙朝他的背后追去。
以奔跑的速度持续爬上塔的阶梯——就连奈特的眼中也能清楚见到阶梯中断。阶梯前方似乎是一片平坦的空间。
「那就是塔顶?」
「这个嘛……」
奈特凝视着正上方,含糊其词地回答艾达。
阶梯确实暂时中断,这点毫无疑问。但在头顶上方展开的空间,还有着不见尽头的高度,这点令人在意。
「可是如果要休息——」
如果要休息,至少行得通。
这句话的后半段,被突然响起的砂暴声掩盖过去。
——砂暴声?奇怪了。
刚刚才转变成草原上响起的虫声,声音的变化太快了。
而且这次的声音出奇地响亮,大到足以妨碍谈话还是第一次。
「不对,这是……那家伙的……!」
在雷菲斯的声音触及鼓膜的同时,已弛缓下来的紧张感在一瞬间窜遍全身。
因为雷菲斯紧盯不放地望着附着在手掌上的小颗粒。附着在他手上的是——颗粒细小的黄砂。
「奈特、艾达,这是真正的砂暴!」
在此同时。
飒啊啊吱啊啊……
鲜黄色的砂尘从阶梯消失的地点以猛烈之势往下吹。
——蹲下闭上眼睛!
尚未理解雷菲斯的话中含意前,奈特便顺从掠过脑海的直觉当场蹲下身子。一手撑在地板上,另外一只手护住脸部……在袭来的风压及砂子的冲击下稳住身体……
那阵砂暴迟迟不降临。
「……消失了?」
在袭向他们的刹那,砂暴轻轻溶入虚空中。有如海啸的砂尘及强风也一并消失,只留下舒爽的微风。
有如乘着那阵风——
「居然那样子威吓别人,大姊的性格果然很差——好痛……大姊,你的脚踩到我了,踩到我了啦!」
「唔呣,虽然老大说过『现在名咏式仍不稳定』,不过还算可以吧?」
从石阶前方传来的是人类的声音。
有两个人的声音……不对,萧的声音并不在其中。
走上阶梯后的那个地方与之前全然不同,是一片无机质的灰褐色平原。
满布粗糙泥土的感触以及砂土的味道。唯独这里像是回到了现实世界,甚至令人轻易便陷入这样的错觉。
「虽然知道你们会来,不过等待的时间真的相当无趣。」
身穿黑兽皮背心的消瘦男子手上握着比他的身高还要长的长枪。
而另外一个是虽然无言,但唇边却浮现危险笑容的女性。她以指尖把玩着围在自己脖子上的黄砂色围巾。
「真是意外,阿尔维尔。」
艾达往前走近一步。
「你们不是跟那个叫做萧的家伙在一起吗?让幕后主使独自落单好吗?」
「啊啊,在这座塔里似乎不会受到攻击喔。而且大姊的身体状况不太好,与其继续增加她身体的负担,倒不如在这里等还比较轻松。」
「……身体状况不太好?」
稍稍挥了挥手的祓名民如此回应。对此,蹙起眉头的人不是艾达,而是站在她身边的雷菲斯。
「与其继续增加身体的负担这句话——缇希耶菈,那是什么意思?」
雷菲斯睥睨的对象是依旧无言的女性。
女性没有开口,相反地皱起眉头的人依然是阿尔维尔。
「喔,大姊?你还没对那个小兄弟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好痛,大姊,脚踩到我了、踩到我了啦!」
「……我是故意踩你的,你这个呆子!」
在以鞋跟踩向阿尔维尔脚上的同时,被称为缇希耶菈的女性重重地叹了口气。
「那边那个小子,你是叫奈特吧?」
她以下巴指向她白己的背后。
在灰褐色的平原绵延数百公尺后——平原再度消失,光辉闪亮的石阶再度从那里朝头顶上方延伸而去。
……这里果然还不是尽头。
令人感到漫长的阶梯,而这个地方不过是阶梯平台罢了。
「老大要我转告你:『我在塔顶等你。』」
「——」
对峙的两人无疑是萧的同伴。
可两人依旧是泰然自若的神态,丝毫不见动摇。这是为什么?仿佛能够就此穿越两人,朝阶梯前进……
「小不点,你先走吧!」
奈特的右肩突然被拍了一下。回过头后,看见艾达熟悉的笑容。
「——艾达小姐?」
「不管是我还是艾达,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这个目的才会跟你来。」
并肩站在左方的是雷菲斯。
「为了拯救库露耶露而来是很好,不过——已经没有时间了。所以你去吧!如果你不去,到这里来就没有意义了。」
「就是这样。反正我也无法使用空白名咏的反唱,就算陪在你身边也帮不上忙。」
可是……
「别露出那么落寞的神情,我们很快就会追上去。好了,打起精神来吧!」
「好痛!」
背后被用力打了一掌之后,接着才听到「啪」一声。
「——去吧!」
有两个声音,但是只听到了一次。
那是美妙的重叠唱和,若非正逢此刻,会听得入神吧?将犹豫的想法挥开,奈特在余韵消失前往前奔去。
「——」
前方站着阿尔维尔、缇希耶菈。
一边注意两人的举动,一边朝最短的距离奔跑。奔过有如坚硬砂土的地表,冲向从那端开始延续的闪亮阶梯。
萧!
专心想着有着夜色眼眸的名咏士身影,奈特冲上阶梯。
这里不是塔顶。即便如此,也即将抵达。只要伸手就能触及,已经就在眼前。
胸口当中不同于紧张及激昂的骚动不安如此告知。
少年的背影、以及脚步声逐渐远去。
侧眼望着奈特奔上阶梯的身影,艾达重新面对正面的祓名民。
「这样好吗,阿尔维尔?」
「嗯,你是指什么?」
阿尔维尔发出试探般的口吻。
艾达专注地盯着即将进行战斗的那个男人,刺出枪尖。
「这次小不点会赢的,他会把那个叫萧的家伙也打败。」
「是吗?我们也很关心这点。」
无言伫立在阿尔维尔身旁的缇希耶菈抬高视线。与好战的笑容形成对照,那对眼眸中闪动着知性的光辉。
「那个小男孩真能抵达萧的高度吗?为什么萧会那么在意他呢?我无论如何都无法理解。尤其是雷菲斯,你第一次见到那个男孩是在凯旋都市吧?」
周围的视线均转向雷菲斯。
「没错,我……与奈特相识的时间并不长,但是……」
在隔了数秒的静寂后——像是要甩开纠缠的视线般,雷菲斯终于无言地摇头。
「很不可思议,我就是想助他一臂之力。他是会让别人产生那种心情的人。」
「就是这么回事。」
顺着雷菲斯的回答,艾达将祓戈枪尖指向他们两人。
接下来就是相信。
相信库露耶露本人选择的他。
「人数也到齐了,这不是正好吗?」
她和雷菲斯,面对的对手是阿尔维尔及缇希耶菈。
双方都是名咏士与祓名民的组合。就经验来说,对方占了上风,不过就目前来说,艾达他们也绝非居于劣势。
——毋宁说是求之不得的状况。
不管是她还是雷菲斯,若是单打独斗大概赢不了对方,一开始就知道情势不利。那么,便需要加上足以颠覆天平,令对方出奇不意的要素。跟一对一相比,二对二的混乱状态更容易施展小把戏。
「二对二啊……对了,大姊,你曾经和别人联手进行过决斗吗?」
阿尔维尔歪着头,站在他身边的名咏士则是一脸平静。
「完全没有。」
「……喂喂,大姊!」
「别在意,反正要做的事还是一样吧?就我或法乌玛的名咏式来说,不管对手是一个人还是两个人都没有差别。」
一枚闪动亮光的金币在缇希耶菈的指尖转动。
黄Z歌
——『Surisuz』——
名咏光混杂在金币的光芒中,缠绕般的生成。如发丝般细小的光丝像在制造球体般形成立体的圆型。
是全身布满条纹的黄色狮子。
「硫黄兽吗?」
面对现身的野兽,艾达轻轻握住她的祓戈。
那是会呼出毒气的名咏生物。一旦吸入它的毒气,呼吸便会出现异常。话虽如此,但只要小心就不足为惧。关于毒气的最远射程,藉由过去的训练,早已用数厘米为单位熟记在身体中。
……可是,这种异样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眼前的硫黄兽光是站起的高度便与她的肩膀一致。根据昔日与硫黄兽对峙的记忆,记得要小了一圈或是两圈。
由此导出的结论是——
「艾达,那家伙是!」
在雷菲斯出声呼喊后不久,狮子的胸部如气球般膨胀。正在累积毒气,准备朝周围喷洒的前兆。
——是大特异点吗?
先退到勉强算是射程外的地方躲避,在第二次攻击来到前进行反击——已完成九成的这项计划被彻底推翻,艾达一口气拉近与狮子间的距离。既然身为特异个体的硫黄兽毒气所及的范围尚属未知,那么就在它吐出毒气前消灭它!
膨胀的胸部气体通过喉咙,硫黄兽张开嘴。
——要赶上啊!
朝着它的头部全力挥下祓戈。
透过枪柄传来坚硬的声音,随后升起光的粒子。被烟雾般的粒子覆盖,硫黄兽当场停止动作开始返回。
赶上了。在艾达发出安心的吁气前——
「不,似乎没能赶上喔。」
黄色名咏士的脚下,一小处砂地上绽放着无数的花朵。这座塔的内部有花?直到刚才为止,应该没有开着那样的花才对。
「阿尔维尔!」
「了解!」
阿尔维尔的长枪一闪而过。
如旋风般的风压扫过后,无数的花瓣飞向空中。
对方的名咏尚未结束。在花瓣飘浮的上空,出现有着土黄色皮肤的名咏生物。
黄色的小龙,是长着翅膀的小型异形龙。
虽被分类为龙,却是没有利牙及爪子的种族,原本只有人类孩童的大小。而眼前这只作为大特异点被名咏出来的个体,在外观上不见太大的差异。
「黄色的小龙?」
为什么在这样情况下召唤?就算咏唤出那样的生物,也丝毫不具威胁性。
还有阿尔维尔扬起的花,那也……
不……
揉揉眼睛,在黄色的小龙正面有着闪闪发亮的黄色粉末。若是定睛细看,那不正是从花瓣中落下的吗?
「……花粉?」
在竞斗宫的入口,警卫被迷昏的景象掠过脑海。这么说来,黄色名咏中应该有诱发强烈睡意的花朵才对。
这味道的确是——难道——!
「雷菲斯!」
艾达扯开喉咙大喊。
她并未回头。就连一秒都舍不得浪费,便奔向缇希耶菈及飘浮在头顶上方的黄色小龙。糟了,如果中了这招,两人会一起
强烈的寒意窜过背部。
仿佛试图原原本本将它呈现出来,黄色的名咏生物拍动翅膀。
闪亮的淡色花粉在空中飞舞。刹那间,翅膀形成的强风让花粉雨自头顶上方纷纷落下。那是只要吸入一口,立刻就会失去意识的催眠粉末。
「趴下!」
雷菲斯的声音随后传来。
——「lsa」——
「飒——」伴随着如同豪雨的嘈杂声,吹起一阵灰烬之风。浓度足以令人窒息的灰烬冲走花粉风。
……真危险!千钧一发之际赶上了吗?
「时机正好,多亏有你帮忙。」
「我才该谢谢你呢。在你提醒前我完全没注意到。」
并肩站立的雷菲斯手上握着新的触媒。
自始至终都在一旁旁观的阿尔维尔「呼」地叹了口气。
「喂喂,怎么回事,大姊,轻易就被躲过了呢?」
「对啊。一定是你让花瓣飞起的速度太慢。因为你不习惯玩这种小把戏,所以成绩算是普普通通吧?」
缇希耶菈不以为意地如此低语后,将红铜色的浏海拨向一旁。
……真敢说!
拭去手上渗出的汗水,艾达凝视正面的对手。
眨眼间便使出三种截然不同的名咏。不只因为是大特异点,单纯作为名咏士的技艺也很惊人。这样的女人居然隐藏自己的实力潜伏在一般人当中,光是这个事实便足以令人感到惊愕。
「缇希耶菈,我想间你一件事。」
说出这句话的雷菲斯的视线,转向正面的黄色大特异点。
「什么事?如果打算是要问姊姊我的年纪——那种不识相的问题,光是有我身边这个呆子就已经够了。」
雷菲斯依然瞪着刻意装傻的她,指着她脚下。
被灰色的风击落,四散在地面的无数花瓣。
「关于你能使用黄色名咏的方法。五色名咏不是应该无法使用了吗?」
「喔,这么说来,我还没告诉你吧?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对了对了,带你到『瑟拉的庭园』去时,我是不是解释过,这里就是名咏式产生的地点?」
用手托住轻轻落下的黄色花瓣,缇希耶菈动也不动地望着它。
「无法使用五色名咏式的理由很简单。回应调音者的觉醒,失去调音者的名咏式——换句话说是『Keinez』、『Ruguz』、『Surisuz』、『Beorc』、『Arzus』这五色,这些名咏式全都回到了『瑟拉的庭园』。换句话说,五色名咏朝向与『瑟拉的庭园』相连的这座塔聚拢过来,接着经过塔顶回到调音者身边,这就是目前的状况。正因如此,所以塔外的名咏式无法发动。」
艾达再次仰望不见尽头的天花板。
……如果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那么,那道光芒是……
缤纷的光芒充满各处。这耀眼的光芒,全是聚拢到塔里来的五色名咏式改变模样后的形态吗?就因受到这个影响,所以先前爬上来的石阶无疑才会闪着五色。
「因为五色名咏聚集在塔的内侧,所以塔内侧的名咏士能够使用五色名咏。仔细想想,这是理所当然的道理吧?」
「……就算不让被孤挺花封律的灰者之王复活,只要在这座塔内部,就能使用灰色名咏吗?」
「小子你真可爱,光是有这么敏捷的理解力就已经能称得上是美德了。唔,真要说起来,那是无用的仪式吧?话虽如此,但孤挺花也是打从一开始就知道。正因如此,所以若要问起那项仪式的意义……便是藉由解放灰者之王,使得名咏灰者之王在理论上变得可行吧?啊,这是跟我们萧现学现卖。」
——也就是说,如果是在这座塔的内部,我也能够使用白色名咏。
放下按在胸口上的手,艾达凝视眼前的对象。
「唔,祓名民才不管那种麻烦的理论!」
阿尔维尔的长枪发出呼啸声。
「你们不是来听那种长篇大论的吧?让我看看吧!」
「用不着你说!」
偷偷朝站在身边的雷菲斯使眼色。
移动踏在地上的双脚重心,让身体转变成贴紧地面般的前倾姿势。
「——我是为此而来的。」
艾达紧握祓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