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生当中,印象最鲜明、最难忘的记忆是什么?对于这个问题,中村惠里一定会这么回答。
──父亲死时的光景。
那是惠里六岁时的事。惠里跑到了大马路上,在即将被汽车撞到的时候,父亲扑过来救了她一命,却牺牲了自己的性命。是一场平凡无奇的车祸所造成的结果。
但是,对惠里来说,这件事却带来了一点都不平凡的结局。
那就是母亲的态度。
惠里的母亲家世不错,称得上是千金小姐。但是她却不顾家人的反对,自己选择了结婚的对象。她深爱她的丈夫,形影不离。某些人甚至认为她的爱是一种依赖。
丈夫是她的至爱,也是心灵的支柱。因此,她无法承受丈夫死亡的事实。
无法承受的她,将矛头指向丈夫的死因,也就是自己年幼的女儿──惠里。
她每一天都将内心满溢的悲叹与憎恨化为暴力与辱骂,无情地施加在女儿身上。
对于如此伤痛,惠里选择忍耐。她虽然才六岁,却常被周遭的人称赞为聪明。这样的她,也同意母亲的话──「都是你的错」。
自己的疏忽害死了父亲,母亲会因此生气也是应该的。自己所遭受的痛楚与折磨都是应得的。
同时,惠里也相信,只要撑过了所有的责罚,凶恶如恶鬼的母亲就会变回原本那个慈祥的母亲,像以前那样对惠里温柔地微笑。
由于母亲虐待的手法很巧妙,惠里也绝不对他人提起这件事,因此没有任何人察觉母女关系之间的扭曲,就这样持续了好几年。
理所当然地,惠里的脸上失去了笑容。
她变得消极而阴沉,不再欢笑,就像个拚命地缩著身子等待暴风雨过去的孩童。
对于周遭同龄的孩子们来说,这样的她想必是个阴森而怪异的存在。
想当然尔,她交不到任何朋友。孤独、自责、身心的痛苦、挂念母亲的心意与寂寥,长年磨耗惠里年幼的心灵。
抑郁的每一天,最后终于让惠里的心无法负荷……
这时候,又发生了更痛苦的事,彷佛无情的落井下石,要给她致命一击。
惠里十一岁那一年,小学五年级的时候。
母亲带了陌生男人回家。那是个相貌凶恶、态度霸道的可怕男人。但是母亲却成天黏著那个男人撒娇。
惠里简直不敢相信。她一直以为母亲一直对她发泄憎恨与愤怒,是因为打从心底爱著父亲。
惠里的想法并没有错。但是,母亲的心远比惠里所想像的还要脆弱。没有找个依靠的话,根本无法正常地生活。
从那一天开始,陌生男人在惠里的家住了下来。
那个男人在家里的样子,无疑是典型的人渣。更糟糕的是,她看待惠里的眼光明显地图谋不轨。
惠里必须比以前更为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地生活。男人对待她的言行愈来愈逾矩,使她心生危机感。于是她狠下心来,剪掉了因为向往母亲的造型而留长的头发。说话的方式以及行为举止也尽可能模仿男孩子,藉此保护自己。但是……
惠里的变化造成了恶性循环,同侪们无法接受她的变化。
本来惠里虽然没有朋友,但是其他的孩子们仍然肯以一般同学的角度跟她进行日常的交谈。但是,惠里改变自己之后,同学们再也不敢靠近她了。因为孤独以及对男人的恐惧,惠里本身的心早已千疮百孔,随时都会崩溃。即使如此──
──总有一天,母亲一定会变回原本那个温柔的母亲。
惠里仍然如此相信,靠著这个想法一直苦撑著。虽然那只是在逃避现实,惠里自己心里也多少有些自知之明,但是她的心里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希望,彷佛溺水时唯一能抓住的一根稻草。
但是,现实无情。她的希望终归只是一根无力的稻草,轻而易举地断了。
过了约三个月左右,在某个夜晚,母亲出门工作而不在家。男人终于兽性大发,对她动手了。
惠里并没有受到打击,她反而将其视为一个机会。
因为她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事发当时她大声呼救,让邻居来救她。警察也很快就赶到现场,逮捕了男人。有如恶梦一般的生活,终于划下句点了。
这样一来,母亲一定会清醒,一定会再度想起她对父亲的爱。
惠里如此深信不疑。
但是,母亲去警局做完笔录、回到家之后,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关心女儿的话语,也没有为自己带了烂男人回家而道歉。她表现出来的是更甚于以往的憎恨,狠狠地甩了女儿一个耳光。
「你竟然勾引他!」母亲对惠里这么吼道。
对母亲来说,这起事件并没有让她理解那男人是多么坏的人。她只知道自己再度因为女儿而失去了自己的男人,她更无法原谅女儿了。
母亲背叛了父亲。
母亲总是折磨自己。
比起女儿被男人非礼,母亲更在意的是自己不能跟男人在一起。
这时候,惠里才看清了现实。不,应该说,这时候她终于能正视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现实。
也就是说,母亲并不爱她。母亲不会变回以前的样子。以前那样温柔慈祥的样子不是母亲的真面目,现在这副丑恶的嘴脸,才是这个女人的本性。
惠里所相信的一切,不过只是幻想。
以往的忍耐,全都没有意义。
以后的未来也没有任何希望可言。
她所察觉的这些现实,足以彻底毁坏她的心灵。那一天,惠里似乎在不知不觉间昏了过去。在隔天早上醒来以后,她一声不响地出了家门。
她打算了结自己。但是,她不想留在母亲的身边。
她漫无目的地徘徊,无意之间来到了住家附近河面上的桥。
惠里靠在栏杆上,茫然地望著下方流动的河水,决定选择这里。
她漠然地想,如果能够死在这里,河流或许会将她运到没有任何人的地方。
有如受到吸引似地,她从栏杆探出身子,正要往遥远下方那清澈的河流落去的时候──忽然,有个声音叫住了她。
──你在做什么?
惠里茫然地回头,眼前看到的是个身穿运动外套的少年。年纪跟她差不多大,似乎是在慢跑。惠里认得这个少年,他是在校内非常受众人欢迎的耀眼男孩──天之河光辉。
看到惠里的脸上那毫无情绪的表情,以及阴暗混浊的眼神,光辉察觉事态非比寻常。他当机立断,硬是拉著惠里远离栏杆,耐心地问出了事情的缘由。
惠里本来不打算搭理他,但是光辉坚持不肯放弃,不放她走,于是她只好非常简略地说明了事情的经过。听了惠里的说明,光辉最后误解了情况。
父亲的管教太过严厉,即使惠里向母亲求助,母亲却跟著责骂了她。惠里没有朋友可以倾诉,求助无门的她最后想不开,打算自杀──光辉以为是这样。
由于惠里说出的情报非常破碎,也难怪他会如此误解。加上他年纪尚幼,对于性善说深信不疑,而且天生的性格容易钻牛角尖,完全无法想像到惠里的母亲与那个男人的真正言行。在他能理解的范围内尽力思考的结果,只能得出如此不正确的结论。
当然,光辉发挥了他的正义感。脸上同时浮现那掳获所有女同学芳心的笑容。
──惠里,你再也不孤独了。我会保护你的。
当时,少女的心灵残破不堪,认为自己对于任何人都毫无价值。在这样的时候,有个人过来跟她说『我会保护你』、『我会跟著你』。对光辉来说,这是他常说的话。
少女的心底深处一直在渴求别人的爱。对于这样的她来说,这一句话实在是影响非凡。加上对方还是个有如白马王子一般的男孩,在她正要自杀的时候出现。这样的情境,实在是过于戏剧化。
不只如此。那一天,惠里好不容易打消了自尽的念头,有如被母亲赶出家门一般地出门去上学。到了学校以后,令她意外的事发生了。班上的女生们竟然陆续过来开朗地找她说话,这让惠里非常惊讶。当她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因为光辉的一句话造成的结果之后……
简单来说,她一下子就坠入了情网。
说不定就像屋漏偏逢连夜雨一般,转机也是会一下子连续出现。
之后,儿童福利单位的职员数度造访惠里的家里进行调查。
因为那起事件的发生,终于让外人开始怀疑惠里的家庭环境并不单纯。
面对儿福单位的调查,惠里强忍著满怀的吐意,卯足全力扮演『深爱母亲的女孩』。因为她知道,要是离开母亲、被别的人家收养,她就再也不能去原本的学校上学了。
当时母亲的表情,惠里仍然历历在目。母亲先是显得惊讶,表情僵硬地抽动,然后明显地转变为恐惧。
看到母亲的如此反应,惠里才恍然大悟,心想「啊,原来只是这样」。
只要找对做法,一下子就能逆转情感与立场。
惠里一改以往的阴沉态度,光是眯起眼睛对母亲微笑,母亲便会马上闭上嘴巴
,移开目光。「下次你想要我剥夺什么?」惠里对母亲这样轻声耳语,母亲即满脸苍白,呼天抢地地夺门而出。
这些变化,惠里相信都是多亏了光辉,那个突然潇洒现身、誓言守护她的白马王子。她相信是王子在那一天救了她,为她改变了一切。自己是被王子选上的『特别』存在,今后自己的人生也能跟有如耀眼光辉一样的他一起活在光明之中。
后来,惠里有意无意地威胁母亲提供生活费,并逐步布置好能让自己留在光辉身边的环境……
但是,其实惠里误解了。她并没有理解光辉这个少年。
对光辉来说,惠里仅仅是正义的英雄该拯救的许多人之一。
光辉只是要求同学们跟被孤立的惠里好好相处,如此而已。对他来说,他的救济活动就到此为止。
在传奇故事之中,英雄所拯救过的人物在之后的剧情中不太有机会登场。同样地,对光辉来说,惠里的事是『已经完结的一段故事』。
因此,光辉对待惠里的态度就跟『其他多数』没有两样。这让惠里感到不解。同时,她也无法理解光辉的心目中那些『特别』的女孩们。
那个位置应该属于我──惠里打从心底这么认为。
惠里的心灵早已彻底碎裂,只是藉由光辉的存在勉强拼接起来,外表看起来像是正常,实则脆弱异常。那样脆弱的心灵,非常容易崩溃、缺损、扭曲,平静的外表下,激动地走向疯狂,甚至到了无法挽救的地步。
──你说过,我不再孤独,说你会保护我。
──既然这样,为什么要对别人说同样的话?
──为什么你就是不肯只看我一个人?
──为什么我都这么痛苦了,你就是不肯帮助我?
──为什么要对别的女生露出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你看我的眼光就跟『其他多数』没有两样?
──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说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啊啊,彷佛要被泥沼埋没一样……
就像跌进了无底沼泽一样,不断地沉溺、再沉溺,最后──
「……惠……里……惠里……惠里!」
忽然,五官感觉到鲜明而生动的刺激,彷佛罩住全身的沉重厚布突然被掀开似地,苦闷的叫唤声、些微的汗臭味、血腥的味道,现实的光景,以及手掌中莫名生动的触感,让惠里的意识觉醒。
「哎呀。」
惠里若无其事地这么说,同时放松全身的力气。
她茫然地望著心爱的人被自己压在下方咳嗽的样子。
光辉正在痛苦地呻吟著。
看来,惠里似乎是在无意识之间掐了他的脖子。
(真是个讨厌的梦。好久没做这个梦了,感觉真糟糕。)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这样的梦呢?是因为世界末日近了,即使是我也难免感到紧张吗?──惠里在心底如此喃喃自语。
其间,光辉拚命地调整呼吸。惠里骑在他的身上,一直注视著他。
虽然望著的是心爱的人,但是她的眼神却几乎没有情感可言。
简直就像是──不只是肉体,就连内在都变成了使徒似的。
「惠、惠里,你不要紧吧?」
换做是一般人的话,刚才那样肯定已经被掐死了。受到如此暴力对待,光辉开口第一句话竟然如此关心惠里,他的口气中没有一丝的恐惧、愤怒或不满。
没有人知道,那是因为光辉天性善良,抑或是因为惠里的魔法『缚魂』──束缚魂魄,从无意识之层次控制思考所造成的结果。
无论原因为何,惠里都非常满意光辉目前的反应。
那张虚无的表情,浮现鲜明的笑容,令人不寒而栗。
虽是满面的笑容,看起来却无比扭曲,彷佛诓骗全世界的小丑之嘲笑。
「没事的~光辉~对不起唷~你一定很痛苦吧~?」
「我不要紧。倒是你,是不是做恶梦了?你刚才睡著的时候一直在挣扎。」
「嗯,没错。在梦中,那些家伙想要杀死我,把你抢走。」
惠里有如行云流水般地随口扯谎,同时将身体靠在光辉的身上。
在被弃置于废墟里的一张破破烂烂的床上,一丝不挂的两人依偎在一起。
周围的环境非常吓人,窗户全部破裂,天花板也塌了一部分,地面满是裂痕。房间的面积跟高级饭店的套房差不多大,但这样的环境实在不是人类能待的。
在这样可怕的地方,女人顶著一头凌乱而且看起来脏兮兮的灰色头发。青年温柔地靠向她,看著她的眼神虽然温和,却混浊无光。如此光景,充斥著颓废、淫靡、扭曲的气氛,以及无法言喻的寂寥与可怕。
「你不用担心,惠里。」
光辉挺起上半身,握起拳头。
「我绝对不会再让南云为所欲为。我会解除雫等人遭受的洗脑,救回所有的同学。即使要狠下心来、即使要背负恶名,我也要打倒南云。那家伙已经……做了太多坏事了。」
光辉的口气,彷佛是要吐出内心深处有如化脓般的厌恶情感。
他相信自己才是对的,南云始才是罪魁祸首。只要能杀死他,一切都会恢复正常。
这样一来,大家都会瞩目他,信赖他,儿时玩伴与朋友们都会回到他的身边,就跟以前一样。天之河光辉将会跟以前一样事事如意,成为大家的英雄,每天过著光明灿烂的日子──他的语气透露出这种毫无根据的盲信。
「没错、没错,我能理解。真的是无法原谅呢。」
惠里也挺起身子,用双手包覆住光辉的拳头。
虽然她的手是那么地温柔,但是她在极近距离内窥探光辉表情的眼神,却是冷漠无比。灰色的眼珠反映出模糊的光。
「如果那个恶魔来了,你要保护我喔。我们约定过了,对吧。」
「当然。」
「比起你的儿时玩伴以及同学们,甚至你自己的心意,你会以为我优先,对吧?」
「这……」
「你说过,要永远跟我在一起,不是吗?」
「呃、嗯……」
「不用担心。只有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光辉。我跟那些辜负你心意的家伙们不一样。我会永远在你身边,永远帮助你。」
异常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呢喃。靠近得几乎触碰到的眼睛深处,发出妖异的光芒。搂抱的手臂触感十分柔软。
光辉激动而坚定的决心渐趋平静,五感都落入惠里的掌控之中。
光辉想要从那卑劣的男人手中救出宝贵的儿时玩伴们。
但是,也想要处罚那些任由卑劣男人操弄而背叛了他的家伙们。
两种互相矛盾的心意混在一起,即使是自己也无法分辨什么是『正确』的。
但是,这暧昧不明的矛盾,在光辉那只顾自己方便的思维下,经过惠里的『缚魂』诱导、增幅之后,也不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了。现在的光辉,只相信『自己认为正确』的论调。
『缚魂』魔法的影响已经深植光辉的精神深处。光辉的心灵脆弱,只认同自己想认同的现实。在这样的脆弱状态下,『缚魂』足以造成致命的影响。
现在的他,就像受蜘蛛精所迷惑,主动投身蛛网的男人一样。
「……惠里,谢谢你。你是我的……」
「你的什么?快说嘛~」
他的想法早就受惠里诱导,惠里知道他会说什么,仍故意催他说出来。
光辉却对此浑然不觉,从某方面来说也算是天真无邪。他开口:
「你是……我特别的人。今后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孤独,我会保护你。」
「呵、呵呵、哼、呵呵呵……」
「惠里?──唔!」
惠里终于忍不住,窃笑了起来。看她如此反应,光辉担心了起来。
惠里的脸上浮现恍惚的表情,用嘴唇堵住了光辉的嘴。
她有如贪享一般地亲吻著他,彷佛真正的蜘蛛精在捕食猎物。
最后,她放开光辉的嘴唇,两人之间牵起银色的黏丝。光辉脸上微微一笑,接著有如昏厥一般地再度睡去。
为了强化他的能力,需使他的肉体半使徒化。
但是,勇者的肉体不易改造。虽然难以使其完全使徒化,不过一旦完成半使徒化的改造,其能力将会突飞猛进,判若两人。但因为改造的副作用,现在必须沉睡。
惠里将床单裹在身上,下床。
她拖著床单,光著双脚走向窗边。脚下踩著满地的玻璃碎片,发出锵锵声响。但由于她的肉体已经完全使徒化,即使踩到玻璃碎片也不会受到任何损伤
。
她来到半垮的窗框前,一脸扫兴地望向窗外的景色。
荒废的都市,红锈色的天空,乾燥的风。
这是往昔受神所玩弄而毁灭的文明之一,如今被保管在【神域】之中,做为神的收藏品。
世界末日的倒数,即将结束。
到时候,托达斯必然会灭亡,而地球也难逃相同的命运。
「这次可要真的给我去死喔,自己去死一死吧。」
光辉仍然无法放下打倒始的执著,以及对儿时玩伴们的依恋。即使是『缚魂』的效力也无法改变这样的意志。
但是,惠里却再也不想跟始等人对峙了。
因为上次在离开魔王城之前,她看到了那样的光景。那个深渊怪物,腹部被开了一个孔,遭受神无数次的惨烈攻击,即使是遍体鳞伤也不足以形容他所受的伤害。那时候,他确实是被打倒了。
但是,事后根据使徒的报告,那个男人竟然在濒死的状态下消灭了一柱神。
这真是难以置信,有违常理。
对惠里来说,现在的南云始已经成了无法理解的存在。
他的一切都无法预料,不能用常识判断或说明。惠里绝对不想跟这样的对手冲突,那家伙肯定会为她带来灾祸。
因此,最好的选择就是置之不理。
无论如何,他是一定无法突破【神门】的。即使惠里不采取任何行动,只要地上人类扫讨战一展开,到时候他就会跟著其他人类一起死去,如惠里所愿。
她已经与埃希德谈妥了。
在开始侵略地球时,她将会做为当地领路人背叛故乡世界,做为神的尖兵为神尽力。做为代价,在一切结束之前,她将潜伏于这废墟都市内,绝对不与始等人对峙。当然,也不参加地上的人类扫讨战。
假使发生了万一中的万一,始等人闯进了【神域】,惠里也不会与他们对峙。
因为从空间距离上来说,这个空间位于离【神门】最远的位置,偶遇的机率相当低,可说是天文数字。
更何况,他们肯定不会特地来找惠里与光辉。对南云始来说,这两人不值得他特地去找。那个男人讲究合理性,甚至到令人恼火的地步。他不可能浪费时间去做其他的蠢事,一定会优先设法抢回那个吸血公主。
于是,他当然会先与神对峙。然后,下场不用想也知道。
即使他是超乎想像的怪物,也肯定不是埃希德的对手。
一切的要素,都往惠里所期望的未来发展。说是万无一失也不为过。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
「……你们分散到半径一公里的范围内,躲起来提防周遭。」
不知不觉间,窗外的下方多了一个男人,展开灰色翅膀浮在空中。
男人的外表看起来毫无生气,身体看起来像是拼接起来的,十分怪异。男人没有答话,听了命令之后就转身,往废墟都市的上空飞去。
然后,从一栋超高大楼的窗户不断飞出许多有著灰色翅膀的人影,分散至四面八方。
惠里不敢松懈,她无法放下戒心。
不需要的人就杀掉。需要的人就抓起来,将其束缚、剥夺一切,甚至连反抗的意志都剥夺之后,她才能稍微放心一点。
因为,她早在很久以前就失去了相信的心。
「神啊,我可是信你的唷。」
她语带讽刺地这么说道。外表与『神之使徒』相同的少女,不相信一切,甚至是神。嘴上挂著违心之论,不屑地嘲笑了起来。
她转身回到床上,注视著沉睡中的光辉。
然后趴在床上,全身压在他的身上,将他拥入怀中。
「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喔。」
她的四肢缠勾在光辉的身上,彷佛要寻求依靠一般。
「去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世界,没有任何人……」
惠里的脸上浮现陶醉的笑容。
她现在的德行,与她比任何人都还要厌恶的母亲如出一辙。
中村惠里就是这样的人,因此她无法察觉──
原本值得相信、应该相信的事物,一直近在身边。朋友对她的心意是无比地真诚而真确,她却将其断定为虚假。她不知道,自己所割舍、践踏的东西,有多么地坚强。
中村惠里想也想不到,现在这个时候,有人正在拚命奋战,就为了来到她的身边、为了对她的心伸出援手。
充斥鲜艳彩色的空间。
那正是始等人冲进【神域】之后所看到的光景。
彷佛误入了泡沫的内侧似的……或许只能如此形容。各种色彩凌乱地交错、蠢动,看不出任何形状,无法辨识边界。
「呜……感觉不太舒服……」
「看来还是别盯著看比较好……」
「喂,南云。这种地方真的是神域吗?」
在先前闯入神域时的激战中,冲天板已经严重破损。乘坐在冲天板上的铃目睹眼前的景象,顿时觉得想吐,正一手摀著嘴巴。雫也不敢直视眼前这几乎会造成视觉异常的彩色景象,只能盯著脚下看。龙太郎皱起眉头,转头向始问道。
一行人闯入【神域】的方法,是运用劣化版的『水晶钥匙』与密雷迪•莱森提供的劣化版『界越之箭』名符其实地将【神门】强制撬开。
说不定在撬开门的时候被强制转移到了其他的地点,这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个可能性,始不敢忽视龙太郎的疑问,为了保险起见,马上取出『导越之罗盘』来确认位置。
「没有错,这里就是神域。」
听始这么确认,原本张望著周遭的缇奥的表情显得很不解。
「从神门里涌出了那么多的使徒,妾身还以为冲进神门之后马上就得跟大量的使徒激战,都做好心理准备了呢。」
或许这里虽然一样是【神域】,但是与使徒、魔物们所在的场所是不同的。
说是侥幸可能也没错,但是总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真是安静,就连一具使徒都没有。能看得到的,只有……」
希雅的眼光沿著下面,往前移去。
「只有那个。」
「姑且还是有地方可以站的。」
这鲜艳彩色的怪异空间内,只有一处称得上是建筑物的地方。
那是一面巨大的白亚墙壁。
墙壁的顶端部分平坦而宽广,十个人并排站在上面也绰绰有余。就像城墙上的走廊一样,呈一直线往前无止尽地延伸,看不到尽头。
始以眼光示意众人降落至墙壁顶端的走廊上。
众人把各自的冲天板收进事前发给各人的『宝物库』内,从中取出回复药并且服用。
然后,众人提防著周遭,同时等待药效治好闯入时所受的伤。这时候,希雅像是忽然想到什么似地站了起来,取出一颗铁球,从走廊的边缘丢了下去。
「哇啊……我想说无法掌握距离感,才这样试试看。想不到……」
「如何?」
「完全不行,始先生。我猜是被吞没了。」
「被吞没?什么意思?」
「除此之外,我找不到其他的形容方式。」
实际上,拋下去的铁球就像落入沼泽中似地,往下落至某个位置之后便有如沉没般地消失了。在希雅身边的雫与铃也目睹了铁球的下场,对于希雅的形容,她们没有异议,表情僵硬地抽动著。
「也就是说,要是掉下去肯定没有好事。」
「南云,我们快通过这里吧。感觉太诡异了。」
一行人自然而然地往走廊中央聚集,龙太郎这么催促道。
「说的也是。我们走吧。各位,别大意。」
确认所有人身上的伤都愈合,缇奥到最后方提防之后,始走在最前头,带领众人用跑的前进。希雅等人也跟在他的背后,眼光仔细提防著周遭,丝毫不敢大意。
始一行人持续向前奔驰了一段时间,没有交谈。
周围的景色几乎没有变化。寂静之中只听得到脚步声。
这条白亚走廊本身也没有任何变化,再加上走廊本身完全没有任何装饰与接缝,难以掌握距离感。
应该是有前进才对。因为自己的脚正在不停地向前跑。
即使如此,由于景色完全没有变化,还是让人忍不住要疑惑。
「我、我说啊……我们真的有在前进吧?」
体能与体力最弱的铃已经开始喘息,忍不住这么问道。
「嗯,我们确实有前进。虽然很缓慢,但我知道,月离我愈来愈近了。」
「呃……是喔……」
连这种时候都要放闪吗……铃与龙太郎注视著始,眼光像是在这么说道。
「……是罗盘显示的,别误会。」
「原来是这样。不过我觉得对始先生来说,凭直觉掌握月小姐的位置与距离好像也有可能呢。」
「妾身以前也听月说过,她能凭直觉漠然地掌握始在哪里、做什么。老实说,妾身当下是觉得有点恶心。」
「最让人觉得恶心的是你的存在。不管怎样,月的存在成了
明确的路标,这是事实。真不愧是月,连在这样的状况下都能引导我们。」
「「果然是在放闪嘛!」」铃与龙太郎同时吐槽道。
或许是因为这会令人感官错乱的空间与寂静令人无法忍受,一行人保持著戒心的同时忍不住说起了闲话。
明白有在前进之后,铃等人也不再过度紧张了。又过了约十分钟之后──
「看到了!是通路的尽头!」
终于看到了,通路的前方存在著可辨识的变化。
那是一道鲜艳彩色的墙壁,墙面荡漾著波纹。
眼前的景象能够看得出确实的距离感,那里就是最深处。
无意识之间,众人的心里无可避免地涌现安心的心情。
而这无可避免的松懈瞬间,似乎是敌人正在等待的破绽。
希雅的兔耳朵顿时起鸡皮疙瘩,僵硬地竖起。
「来了!是炮击!来自全方位!!」
她紧张的警告声让短暂松缓的气氛立即紧绷起来。
顿时,眼界布满无数的亮光。什么都没有的空中突然浮现无数银色闪光,呈半球状包围了一行人。
在知觉受阻碍的空间内,趁著刚抵达终点、心情松懈的那一瞬间下手,以奇袭来说确实是完美无缺。
虽然希雅的『未来视』早一瞬间察觉了奇袭,但是反过来说,在无意间发动的情况下无疑只能说是『死亡预言』。
「聚集过来!」
面对猝不及防的奇袭,铃与龙太郎全身僵直,动弹不得。听到这一吼,才有如被打醒似地反应过来。
凭著本能与经验,两人下意识地扑向他们认为安全的地带。
至于缇奥与雫、希雅则是没有疑虑,马上一步跨到始的周围。
几乎同时,始的『宝物库』瞬间发出闪光,在什么都没有的空间变出了一张巨大的棺型盾牌。
始在空中接住大盾牌的那一瞬间,大盾牌本身即发出鲜红色的光芒。随著喀咻喀咻的声响,盾牌内侧的金属板向外延展,在银色炮击直击之前完全展开。
「这是……」
在鲜红光芒的照耀之中,雫如此喃喃道。这时候,她们已经被向全方位展开成球状的盾牌包覆住了。
──可变式大盾 艾迪翁。
这是始的最新型盾牌,内藏无数片防壁,藉由延展防壁可进行全方位防御。
在半球状的防壁内侧并不暗,始让艾迪翁发出鲜红色的魔力之光,因此分外地明亮,能清楚地看见不只是雫,就连缇奥等人也讶异地瞪大了双眼。
「真是令人惊讶。竟然能以物理性的方式抵挡使徒的分解炮击。」
银色闪光──那无疑是『神之使徒』所施放的最强大、最凶恶之攻击,能够不由分说地摧毁万物。
被这样的炮击围攻,照理说随时都会变得像被老鼠啃过的起司一样千疮百孔。但是──
「哼,能攻破的话就试试看啊。」
始的脸上浮现桀骜不驯的笑容,看得出来他有绝对的信心,能够抵挡所有的炮击。
实际上,艾迪翁完整地挡下了分解炮击的扫射。
半球状盾牌外侧的空间被银光填满。盾牌的表面有如风化一般地消蚀,安静而没有任何冲击。但是,炮击却迟迟无法突破盾牌的防守。
原因有三。
「我知道了!盾牌的材质本身附有再生魔法,对吧!」
希雅的判断没有错,新生成的素材『复原石』能让盾牌一被分解就马上再生。
更进一步来说,盾牌的材质本身为多层结构,除了复原石之外,还有本身能弹开魔力的封印石与全世界最坚硬的亚占提姆矿石合成的新合金材质『祓魔石』。
第二层不只坚固,而且能弹开魔力。因此即使第一层被炮击攻破,也能争取足够的时间使其再生。
这种双层结构重叠三重,共计六层。做为临门一脚,还在盾牌表面上施加了魔力防御技能『金刚』。
历经魔王城的死斗,始觉醒了新的技能,也就是『极限突破』的特殊衍生──『真匠』。有了这个能力,始能够轻易地炼成封印石,才能够创造如此杰作。
「如果炮击无法得手的话……使徒们接下来应该会采取近身战才对。」
撑过了奇袭之后,雫稍微松了一口气,但是她的脸色很快地又凝重了起来,紧紧地握住黑刀。
「由于只有看到一瞬间,因此妾身算得不够精确……不过从闪光的数量判断,大概有二十具左右吧。」
缇奥这么说道,同时黑鳞在她的体表形成装甲,发出喀喀声响。
能够在那么突然而且紧急的状况下确认敌人的数量,她确实是不简单。但是如此情报还是令人忍不住要紧张。
尤其是铃与龙太郎。两人紧紧地握著武器,紧张得简直要把武器捏烂了。
这也难怪。在魔王城的时候,他们完全奈何不了使徒。在闯入【神域】的时候,也是因为有地上的猛攻支援,才能勉强地挡下部分越过扫射而来的使徒之攻击,充其量只能抵挡她们接近而已。
不知道自己能够对抗到什么地步……不,即使如此,也非动手不可。绝对不能在这种地方停滞不前──两人如此激励自己。
「哼哼!区区二十具,不是我的对手!」
唯有希雅显得斗志高昂,一对兔耳激动地摇摆著。不过……
「不,由我来应付吧。」
不顾伙伴们的紧张,始不由分说地浇熄了希雅的斗志。
「进来的时候,让你们动手保护了我。这次该我动手了。你们先保留体力吧。」
「呃……始?没必要自己一个人动手吧。大家可以同心协力……」
「不,要是让敌人在路上一点一点地不断来袭,那也很麻烦。我要让对方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雫、铃与龙太郎虽然担心、不安,但是他们无法说出口。
因为始的全身迸发鲜红色的火花,那侧脸的表情完全像是准备捕食猎物的饥渴猛兽。
明知是自己人,这样的表情仍然让他们感觉背脊一阵寒颤。
「不用担心,我会马上处理掉的。」
「处、处理掉是吗……」
明明是那样的表情,唯有口气却特别冷静,反而更令人害怕。
「呃、喔……」就连希雅与缇奥也说不出话来。这时候,大盾艾迪翁所承受的压力终于停止了。看来使徒终于承认,以分解炮击同时扫射是没有用的。
主所赋予的最强攻击竟然起不了作用──即使再不愿意,使徒们也不得不承认如此事实。真不知她们此时的心境如何。
答案没有人知道。
接著,大盾艾迪翁转眼之间便被收进『宝物库』内。
于是,众人看到了二十具使徒呈半球状包围在周遭的光景。使徒们依然面无表情,全身却猛烈迸发著狂暴的银光,那是不曾看过的状态。
这状态等于是使徒版的『极限突破』。原本平静的银光,如今却强烈地闪烁著,或许是因为愤怒,抑或是屈辱。
「异数!!」
「太慢了。」
使徒们挥开闪烁银光的双大剑,正要拍动银翅膀上前的时候──
始的双手忽然显得模糊。
双臂有如鞭子一般地朝左右甩开。一瞬之后,拉长的连续爆炸声响起。
那是始以多纳尔与休拉克两把枪同时进行六连发速射之后的收招动作。当使徒明白这一点的时候──
「什么!?」
十二具使徒的胸口核心部位已经被鲜红色的闪光射穿了。
被击中的使徒们瞪大眼睛,脸上浮现不敢相信的表情。一拍的时间之后,她们开始坠落,往鲜艳彩色的地面直直落去。
另外八具使徒的表情也一样。趁著这个时候──
「你们都蹲下。」
始对雫等人如此指示道,同时让双枪在空中旋转,以精采的流畅动作完成装弹。
「异数!你做了什么!?」
透过电磁加速的子弹(电磁炮)确实有十足的威胁性。
在邀请始前去魔王城之前,在雪原境界处与始对峙的时候,双大剑也被一击打出了孔,因此使徒非常清楚其威胁性。即使使徒的肉体坚硬如钢铁,会被打穿也不奇怪。
但是,使徒的力量来源──『核』以及其周遭的部位却另当别论。这些部位特别坚固,除非使用Pile Bunker之类的重兵器,要一击破坏是不可能的。
「这叫穿甲弹。专门用来对付使徒的。」
穿甲弹──以特别坚硬的金属做为弹芯,提升弹头本身的贯穿力。始的穿甲弹之弹芯使用的是压缩过的亚占提姆矿石,外壳还会发生圆椎状的空间阻断结界,是特制的子弹。
这种子弹如果用来对付其他生物,反而会因为贯穿力太高而无法造成太大的伤害。因此,可以说是专门用来射穿使徒之『核』的子弹。
「但是,这无法说明我们躲不过的理由……」
使徒应该还是反应得过来才对。实际上,刚才被打倒的十二具使徒已经先将身子向后弯,即
使被射穿也能避免核被击中才对。
使徒怎么想都不明白,满心都是疑惑。
「我可没有义务告诉你们这么多。」
听始说出如此理所当然的话,使徒的眼角抽动一下,判断没有必要继续问下去,将分析能力发挥至最大,同时全身迸射银光。
有如要呼应使徒似地,鲜艳彩色的空间浮现无数波纹,陆续浮现出新的使徒。
「这……这至少有一百具吧!?南云同学,真的没问题吗!?」
「还、还是让我们来帮你吧?」
单膝跪在地上的铃与龙太郎一脸惊慌地陆续这么说道。
「别慌。我三十秒就能解决。」
「「咦!?」」两人惊讶与困惑的声音被接连响起的枪声掩盖过去。
紧接著展开的,是一场蹂躏剧。
彷佛要证实刚才打倒十二具使徒不是偶然似地,稍微拉长的枪声再度响起。同时,又有十二具使徒被打飞出去。
「──!?」
一面倒的败北,简直是『神之使徒』不应有的丑态。但是,使徒们就连咬牙切齿的闲工夫都没有。
转枪装弹,发射。转枪装弹,发射。
如此绝技,皆只在短短一秒之间完成,而且每一发都命中目标。总共二十四道鲜红色的闪光有如刺猬一般地射出,准确无比地破坏了使徒的核。
透过思考共有能力,使徒们即时拟定战术。
她们得出的结论是以量制人,让分解魔法包围在全身,排成一面墙,同时围过来消灭猎物。
使徒们不需透过言语交谈,有如集体行动的鸟群,以整齐无比的动作同时涌了上来。
这确实是合理的战术。即使始的装弹速度再怎么神速,两把枪一次能发射的子弹总共也才十二发,无论如何都会有空档发生。只要以数量同时压制,应该无法应付才对。
但是,这个怪物枪手当然不会疏忽枪的弱点了。
──知觉扩大技能 瞬光 发动。
思考速度提升,眼中的世界显得褪色,能够清楚地掌握一拥而上的所有使徒们的表情,甚至翅膀上的每一根银羽毛。
在一切都变得缓慢而清晰的世界中,始的双臂迅速地跃动。
他朝著前后左右与正上方等各个方向,让多纳尔与休拉克的射线重叠,双枪同时射击,连零点一秒的误差都没有。
二发子弹来到涌上的使徒眼前──
「唔唔!?这是……空间魔法!」
如使徒的判断,二发子弹发出了强烈的空间震动冲击波。
──特殊弹 空间炸裂弹。
始事先料到使徒会采取如此战术,早已换上了特殊弹,并以此形成冲击波之屏障。
即使是使徒,也没有办法轻易闯过空间的激震。
想当然尔,部分使徒被震飞出去,即使没有飞出去也不得不停下脚步。
露出如此破绽,结果可想而知。
致命的破绽免不了遭受致命的伤害。又有十二具使徒被打倒。
当使徒们重整好态势的时候,始再度完成了转枪装弹。
使徒的眼角些微地抽动一下。
随即,鲜红色的闪光毫不留情地不停来袭。
为什么无法躲过?莫非他发动技能『预判』预测了使徒们的动作?即使如此,为什么能精准地打穿核?明明在中弹之前已经先采取闪避行动了。
(无法闪避的话,就将子弹劈开。)
使徒举起一之大剑,直直地纵劈下去。时机掌握得精准无比,剑路本身也理想无比。
附有分解魔法的锐利剑刃,即使子弹本身再怎么坚硬,应该也能斩断成两半才对。但是,使徒的如意算盘,竟然被打翻了。
(!?穿过──)
终于。在核被打穿、机能停止的前一瞬间,使徒掌握子弹无法闪避的理由了。
子弹穿过了大剑──不,是弹道发生了微乎其微的变化,令人有如此错觉。弹道偏离数厘米,以分毫之差闪过剑身之后,又回到原本的轨道。
──特殊弹 活体弹。
这是透过变成魔法与生成魔法进行复合炼成的产物,是名符其实的『活的子弹』。
就跟上次做给缪的那几台活体哥雷姆是一样的。虽然没有明确的意志,不过只要在发射之前对子弹下令,子弹即会自行判断障碍物,加以避开并继续贯穿目标。
面对始的子弹,使徒无法闪避也无法迎击的原因就在这里。
虽然子弹本身没办法以U字回转那么大的幅度追踪目标,但是却能在发射到命中的剎那之间、在抵达目标之前改变轨道。
即使使徒拥有犯规级的感应能力与反应速度,也来不及应付。
结合穿甲弹成为『活体穿甲弹』之后,更是无法抵挡,乃是真正的『使徒克星』。
加上始那称得上是魔技的枪法,无疑是必中必杀的魔弹。
「唔……别停止活动!保持距离,以银羽毛扫射!」
即使使徒拥有思考共有能力,其中一具使徒还是忍不住出声这么叫道。因为她得知了以上的事实之后,有一股不明的情感自心底涌现。为了甩开这股情绪,她才会下意识地拉大了嗓门。
大喊之后,那使徒本身也拖著残影展开超高速飞行。但是──
(竟然甩不掉!)
对上眼了。明明她的速度快得一般人的肉眼无法捕捉,但是那双眼睛──怪物的眼睛却正在盯著她不放。在多数外表完全相同的使徒个体各自拖著残影四处乱飞的战场上,始的双眼仍然盯著她──第六使徒(泽克斯特)看,一下子都不放过。
──看来你就是指挥官。
这时候,泽克斯特确实看见了。怪物的嘴角彷如裂开一般地高高扬起。
「啊……」
为何会发出这样的声音,泽克斯特自己也不知道。
鲜红色的闪光直射而来,从无数使徒与银羽毛之间的缝隙穿过,有如通过针孔一般精准无比地射向泽克斯特的胸口。
泽克斯特感觉时间的流动异常地慢。这不是拥有超高性能的使徒会感受到的世界。
这一定就是所谓的──
(据说人类在死前会看到的……)
跑马灯现象。泽克斯特看到了她在漫长历史中暗中活跃的过往。她看到许多被她杀死的人类,都是被她判断为不需要的棋子而处理掉的人类。
忽然,她看到了不可能的景象。那些人的脸上竟然浮现了畅快的笑容,彷佛为胜利而欢喜、彷佛怨恨得到了洗雪。
(我绝不承认!我们才是至高无上的──)
泽克斯特在内心不服输地嘀咕,这实在不是正常情况下的使徒会有的反应。然后,她的核被打穿了。
「集中炮击!剩下的都跟上!」
第六使徒(泽克斯特)坠落之后,立即由第十一使徒(埃路福特)成为众使徒之指挥官。
对使徒们来说,指挥官不过是代表群体的个体而已。所有个体能同时共用思考,而且没有个体固定的思考,因此指挥官被打倒,并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使徒们迅速而果断地选择新的战术,并且付诸实行。
使徒们三具一组,共分成五组。各组散开,保持距离。交叉手中的双大剑,使剑尖交叠,并高高地举起。
三具使徒全身喷出猛烈的银光,凝聚在大剑的剑尖,发出有如太阳般耀眼的光芒。
为了掩护正在凝聚能量的她们,其余的使徒则以银翅膀形成茧来防御,并以银羽毛形成魔法阵发动多重屏障,并且以全身发出分解魔法、交叉手中的双大剑,防守得滴水不漏。
这无疑是使徒的能力范围之内能展开的最大防御。
但是,即使守得如此严密──
「那就是你们的王牌吗?好,放马过来。」
始嘴巴上虽然这么说,却仍然毫不留情地发射鲜红色闪光,将使徒们一一射穿。
──枪技 多段射击。
朝著同一处目标以超高速连射,使其几乎在同时著弹以提升贯穿力。
始以这一招朝著一具使徒发射三发子弹,一口气击坠了四具。
他没有使用高威力的兵器,只凭技巧就突破了使徒无人能比的防御,对使徒来说无疑是不想相信的玩笑。
不过,使徒们还是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太放肆了,异数。别以为那张盾牌能够抵挡这个攻击。」
埃路福特冷冷地这么说道,有如令人不寒而栗的死刑宣判。随后,三具使徒同时挥下了大剑。
将大量能量凝聚至临界状态而形成的银色太阳,化为毁灭之光发射出去,有如太阳表面上喷发的日珥。这条直径至少有十公尺的超粗光束急速逼来,足以让万物灰飞烟灭。
始感觉背后的雫等人紧张地绷紧身体。对于始的反应,希雅与缇奥则是无奈地耸耸肩。
「我没那个打算。」
顿时,『宝物库』发光,凭空冒出十片圆盘,向前飞去。
这些圆盘中央都有孔。其中五片挡在集中分解炮击的弹道上,以平面部分朝向炮击,有
如阻挡的盾牌。
随后,圆盘分解为三等分,一下子扩大中心孔的范围。
圆盘分解之后,各部位以细线彼此连结,转眼之间即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环,在集中分解炮击击中之前,圆环开始发光。
于是──
「那一招是……!」
连空间魔法的结界都能攻破的最强攻击,竟然被圆环中央那大大地敞开的孔所吞噬,并且从别处发出。另外五片圆盘在不知不觉间分散,同样地形成大圆环,发出了被吞噬的集中炮击。
──可变式圆月轮 俄瑞斯特斯。
每一张圆月轮的中间的孔都能发动『时空之门』,可用来发射空间跳跃子弹。将其改良之后,即能以这样的方式来转移敌人的攻击。
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打不中就没有意义──这种放逐型攻性防御,完全实现了这个道理。使徒的脸色看起来似乎不太好,说不定是因为以前有人用相同的手段对付过她们。
集中炮击被原封不动地转移回来,使徒们仓皇地避开弹道。
当然,始不会放过这个破绽。随著枪声响起,又有无数使徒陆续坠落。
「还没完。」
从鲜艳彩色的空间中又浮现了新的使徒。
但是,这没有意义。
「你们以前说过,彻底分析过我了。」
分解炮击、银羽毛的扫射、以及各种攻击魔法,全都被俄瑞斯特斯转移,反过来扑向使徒们。
「这句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们。」
即使使徒们想上前打近身战,也会被空间炸裂弹所形成的冲击波屏障驱回。
「面对两次没杀成的猎物,你们怎么会如此窝囊?」
每当使徒露出破绽,必然会被必中必杀的魔弹射穿。
「一成不变的魔法、武器、战术──」
多纳尔与休拉克不断地旋转。
始的双手展现的超高速空中转枪装弹,看起来就像双手各握著一张圆盾一样。
始本身也移动脚步,有如画圈般地不断旋转。同时,双手有如不同生物一般地朝著其他的方向移动。
以最小限度的动作达到最高效率,每一个动作都是最合理的判断。
始以如此动作发出的鲜红魔弹,无疑是死亡的具现化。鲜红色闪光源源不绝地指向四面八方,每一道闪光都能打倒一具『神之使徒』──仅仅一具就能蹂躏世界的天灾──轻易得有如打蚊子一般。
如此光景,让人简直不敢相信是现实。
鲜红闪光大量四射,银光有如雨滴一般地纷纷坠落,如此璀璨,使这副景象显得更不真实。希雅、缇奥、雫、铃与龙太郎,都忍不住看得出神,即使心里知道现在不应该发愣。
「我想像过。我努力地改变武器,提升熟练度,准备多重战术,量产大量的杀手锏。我在做这些事的时候,你们都在干嘛?」
不知不觉间,鲜艳彩色的空间不再冒出新的使徒。
如此情况似乎是在使徒的意料之外,脸上有一下子浮现愕然的表情,然后将那空洞的眼光转向始。
「住口,异数。我们是已完成的存在。区区人类,没有资格跟我们相提并──」
说到一半,她就再也说不下去了。因为她的核已被射穿。始判断她的废话没有价值,不想再听她继续说下去。
「你们不会进步。不会为了求生、为了心愿、为了『重要』的事物拚命挣扎。就跟我一开始的时候说过的一样──」
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停留在空中的使徒只剩下一具。巧的是这具使徒是图恩特,也就是第十使徒,排行上来说正好适合做为结尾。
多纳尔的枪口直指著图恩特。
使徒停止动作,与始四目相交。始的嘴角桀骜不驯地扬起。
「你们只是一群木偶。」
枪声在周遭回荡。
不知为什么,图恩特完全没有抵抗,任由她的核被打穿。最后,她说了。
「你这怪物……」
「那真是谢了。」
使徒有如断线傀儡一般地全身虚脱,向下直直坠落。对于她最后的辱骂,始视为称赞,以微笑回应。
始旋转手中的枪,甩开枪口冒出的白烟,流畅地顺势收回了枪套。如此举动,也像是在宣告战斗的结束。
回过头去一看,铃与龙太郎压低身子,呆若木鸡。雫苦笑著。希雅与缇奥则是以热情的眼光注视著始的背影。
「抱歉,结果我花了六十秒才解决。」
对于自己刚才夸下的海口,始觉得有些惭愧,尴尬地搔了搔脸颊。
「不,我们不是那个意思,南云同学。」
「我们是被你吓坏了,别这么迟钝。」
光就结果来说,始一个人就完封了将近二百具的『神之使徒』,不但毫发无伤,还在一分钟内全数击倒。
简直就是一面倒。结合神器与魔技所发挥的凶恶战力,已经完全超出了铃与龙太郎能够理解的范围。
「要怪只能怪使徒们提供了大量情报,却没能取你性命,是吧。」
「原来如此。她们的失误造成的代价可真是不小。」
「由此可知,给始的时间愈多,胜算就会急速地减少。」
才刚闯入【神域】不久,始就已经展现了许多新的兵器与战术。
一开战就用来夷平【神山】的『陨石撞击』、新型太阳光束雷射炮『巴鲁斯许珀里翁』、电磁加速式Gatling Pile Bunker、特殊弹……
这哪是什么非战斗型天职?这哪是什么平凡职业?
虽说始的肉体本身也有怪物级的超高性能,但是他真正的武器是不留余地的想像力,以及实现想像的研发能力。
而对人类造成威胁的,往往都是新创出的『某种东西』。
从某个角度来说,始所拥有的才能才是最可怕的。
事到如今,雫等人才真正地理解了这一点。目睹眼前的现实,她们不得不理解。
「我以最小限度的武力一面倒地压制了使徒。因此,对方应该是不会再派大群使徒来浪费时间了。不过,各位还是要保持警觉。快走吧。」
说完,始继续往通路的前方走去。
希雅与缇奥喜孜孜地跟随在后。
「话说回来,我觉得很可惜呢!始先生刚才的英姿,应该要让月小姐看到才对!」
「呵呵,妾身早就料到有这个需求,事先带来了影像纪录用的神器。一切都结束之后,就来举行上映会吧!」
「缇奥小姐真了不起!真不愧是名留青史的绝代变态!」
「呼哈哈哈,别这么称赞妾身!妾身会不好意思……咦?没有在称赞吗?」
一如往常的对话,真是稀松平常。
雫、铃与龙太郎看了看彼此,一下子之后,苦笑了起来。他们这时才明白,为了这种小事就慌张的话,接下来可无法继续跟著他们前进。三人打起精神,气势十足地起身。
在走廊的尽头,始正在将手按在鲜艳彩色的墙壁上。
不出所料,那里似乎就是这个空间的境界处。始的手所触碰到的部分掀起波纹,手能像伸入水中般地透入其中。那是能通过的墙壁。
始一手向前伸,一手拿出罗盘来确认。与月之间的距离并没有变化。
应该会通向另一个地方才对,只是无法料想到会是什么样的地方。
「不管怎样……」
始从腰际的枪套上拆下一个手掌大小的圆柱状物体,发动『缠雷』短短一瞬间之后,拋向空间波纹的另一头。雫不解地歪著头,问道:
「始?你在做什么?」
「我拋了一颗手榴弹进去。」
「你干嘛!?」
「我想说里面要是有敌人的话,先让他们死一死比较好。」
但是,令人困扰的是,即使以罗盘感应波纹另一头的状况,也无法看出具体的结果。
简直就像随时都在变化似的。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始先拋入了一颗『空间扭曲手榴弹』。
那是新型的手榴弹,能够将周遭的空间有如漩涡一般地扭转、扭断、扭碎。好处是杀伤力极高,却无声无响。
想像在这道墙的另一头,万物正在被宁静地破坏的景象,铃忍不住嚷嚷了起来。
「要是惠里跟光辉在那里怎么办!?」
始正在心里算著手榴弹的效果时间。听铃这么说,他眨了眨眼睛,依序望向铃、龙太郎、雫,然后──移开了目光。远远地,将目光移向远方。
「在冲进敌阵前先拋手榴弹加以箝制,本来就是常识。」
「别答非所问……」
龙太郎抱著头嘀咕道。雫也无奈地仰望上方。
始忽视他们的反应,从义肢射出钢丝,缠住了所有人。
「转移的时候有可能会失散,就像当时在哈尔崔那与修尼的大迷宫那样。进去的时候,我们要尽可能靠在一起。」
做好觉悟了吗?──始以眼光如此问道。
早就做好了!──所有人以眼神如此回应。
于是,一行人毫不犹豫地跃进波纹之内。
始等人感到一阵晕眩,因为眼界中充满了各种色彩,混乱而狂暴,彷佛误入了万花筒一般。皮肤感觉到的黏滑触感也让人很不舒服。
不过,不适感只持续了几个瞬间。
有如在软垫上走路的感觉,很快就被踏在坚硬地面上的扎实触感取代。眼前也不再充满鲜艳的彩色。取而代之地,映入眼帘的是另一种异常的景象。
「这、这是什么地方……!?」
龙太郎狼狈地喃喃道。他茫然地张望周遭。
始等人也不敢大意,仔细地留意四周。内心浮现的是相同的感想。
「这些建筑物的样式真是奇特……在托达斯从没看过这样的建筑。」
「唔喔喔!好高大的建筑物喔……全都是用金属或类似石头的材质构成的。」
「我、我说始啊,这该不会是……」
雫的口气显得有些动摇,肯定是因为眼前的景象有几分眼熟的关系。
「不,这里不是地球。」
没错,鲜艳彩色墙壁另一头的景象,与现代地球十分酷似。
始等人出现的地点,是在某个建筑物的顶楼上。建筑物约三十层楼高,材质类似水泥。
从这个地点眺望,能看见类似柏油的材质铺成的道路,还有许多摩天大楼般的高层建筑物,绵绵相连至遥远的彼方。但是──
「该说是废墟都市吗?应该是把很久以前灭亡的都市整座搬过来了。应该是为了纪念灭亡的文明之类的,肯定是为了这一类无聊透顶的理由。」
始不屑地说道。如他所说,这座都市看起来已经完全毁灭,毋庸置疑。
因为,从三十层楼高的屋顶张望周遭所看到的建筑物,大多都呈现半倒塌的状态。
有些建筑物倒下的时候刚好靠在一块,奇迹似地维持著平衡,没有完全倒塌。
道路则是布满裂痕,随处都有隆起或凹坑。腐朽、崩塌的建筑物的瓦砾与玻璃碎片到处散落一地。而且随处都有疑似是交通工具的东西倾倒著。
当然,这样荒废的街景中,没有任何人在走动。
如此荒凉的景象,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寂寥,感叹无常。
简直就像人类绝迹后过了数千年的鬼城。
「南云同学,你确定这里真的不是地球吗?」
「你怎么知道?」
与雫相同,铃与龙太郎动摇的心绪好不容易回到现实,陆续这么问道。
埃希德正打算侵略地球。而众人则是被召唤而来的地球人。
说不定埃希德已经召唤了某个都市并将其毁灭了。说不定埃希德已经对地球伸出了魔爪。
他们的心里会有如此不祥的预感在心里蔓延,也是无可厚非的。
「因为建筑物的材质与使用的文字都跟地球不同。」
透过技能『远见』观察远处,能够发现某些告示牌上依稀留著文字。
当然,那并不是地球的文字。与现代托达斯所使用的文字有一点点相似,但是显然不是相同的文字。另外,始也已经透过技能『矿物系鉴定』确认过脚下的建材,是由含有魔力的矿石──在托达斯产出的矿石合成的。
「更何况,地球都市的道路怎么可能没有红绿灯?」
始点出最明显而极端的不同之处,铃等人也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
这时才知道自己完全失去了冷静,不禁苦笑。
「始先生,你们的世界是长这样的吗?呵呵,现在我更期待你带我们去了。」
「唔,想不到很久之前竟然存在过这么先进的文明……」
听了始等人的对话,希雅想像了现代地球都市的景象,忍不住赞叹了起来。缇奥的反应则刚好相反,表情显得凝重。
始启动罗盘,同时耸了耸肩。
「地球上也曾发现过比现代更先进的文明存在过的迹象,称之为超古代文明。只是,还不知道那些文明是怎么灭亡的。不过……至少我们明白这里的文明灭亡的原因。」
也就是神的游戏。先是慷慨地协助人类发展,提供神域的魔法让人类当成科技来运用,使其发展到跟现代地球差不多的程度,让人类享受繁荣。然后在繁荣至极的阶段将其毁灭,这是可想而知的。
就像用手指推倒扑克牌叠成的塔似地轻易而随性,沉浸在满心的愉悦之中。
就跟现在要让世界走向灭亡一样。
「……神的嗜好,真是令人不敢恭维。」
「令人作呕。」
如此发展与灭亡的过程,不知道人类反覆过多少次了。
人类拚命累积的历史,终将遭到践踏、彷如不曾存在过似地被归于虚无。如此悲剧,不知道重复过几次了。
「我们绝对要阻止……」
雫如此自言自语,心意更加地坚决。
眼前这酷似地球的都市景象,不只让他们感到熟悉,心里也浮现了些许的乡愁。
同时,也无可避免地心生危机感。
如果无法阻止埃希德,地球──自己的故乡,也会落到如此田地。
「没错,我们一定要阻止。」
口气平静的宣言,听起来却是沉重而深沉,让人背脊不禁一阵寒颤。
「我要救回月,顺便摧毁那家伙的一切。必须由我来完成,绝不让给任何人。因此──」
说到这里,始收起罗盘,环视雫等人。
忽然,希雅与缇奥的眼神转为犀利,盯向周遭。
始的战意逐渐高涨,同时让手中的『宝物库』发光,对雫等人说道。
「你们只管完成你们的目的就够了。」
雫等人正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有个东西凭空冒出。
──新型火箭炮&飞弹发射器 阿格尼•奥尔康。
形状有如巨大的十字架,大小与厚度比以前多了一倍。更奇异的是侧面突出的上下三段有如翅膀的部位。又厚又长,彷如战斗机的机翼。
始一次取出二架这样的装置,双手各持一架,完全遮住了他的身影,整个人就好像一座加上了强化框架的要塞一样。
光是外观看起来就魄力十足。黑色的机体加上红色的线条装饰,使这武器的外貌显得更为凶恶。
「咦!?始先生,又来了吗!?数量至少有两百耶。」
「而且主人,那些家伙肯定是──」
「没有问题,我不打算陪他们打什么都市战。」
言下之意是,太麻烦了,索性全部轰掉。说完,始解放了武器的威力,开始肆虐。
阿格尼•奥尔康的前端──也就是六个相连的炮口,有如突击步枪的全自动模式一般地连续发射火箭炮。一秒之内能射出三十发,火力十分惊人。
不只如此,装置后方的单发炮口也射出体积特别大的飞弹,拖著长长的火尾巴飞去。
同时,机翼的部分发出喀锵喀锵的声响,金属片向外滑行开启,从中射出无数的笔状火箭。一边的机翼一次能同时射出三百发。
结果当然不用赘述了。
「唔喔喔喔喔!好吓人!」
「我、我还是张设一下结界好了。」
骇人的爆炸声接连不断,声音的暴力无情地撼动耳朵,彷佛与耳膜有仇似的。持续的冲击也让人受不了。
火箭弹发出「啪咻」的声响,听起来很没劲,却无情地打垮周遭的大楼,潜伏在其中的猎物也跟著被消灭。
大质量的瓦砾陆续塌在地面上,让整座废墟都市不停地震动。大群的笔状火箭则是精准地射进远处建筑物内,无情地蹂躏目标。
这种新型的飞弹能够感应热源、魂魄与活体能量,只要感应到其中一项就能自动锁定目标并追踪,绝不放过猎物。
这种追踪的性质与活体弹相同,但是弹速相对较慢,因此能清楚地看见飞弹从门窗或建筑物的破洞入侵的样子,简直是恶梦般的情景。
朝著左右两边扫射过一遍之后,大量的飞弹即各自拖著火尾巴朝著四面八方飞去,彻底消灭存在于上下左右全方位的猎物。
惨烈的爆炸声与爆炎不断,废墟都市在激震中逐渐倒塌,一部分被夷为平地。
在如此强烈的震动下,就连远方勉强耸立著的废墟群也有如骨牌一般地接连崩塌。
「等等,好像不太妙耶!这栋建筑物也要垮了!」
脚下的建筑物也在晃动,并发出令人不安的喀喀声响。雫双手摀著耳朵,同时对始这么喊道。但是──
「无所谓,这一栋也是迟早要破坏的。因为他们已经闯进来了。」
「「「咦?」」」雫、铃、龙太郎同时发出疑惑的声音。
「别忘了先用『空力』准备好立足点。」
「「「咦?」」」同样地,雫、铃、龙太郎又是疑惑的一声。
接著,阿格尼•奥尔康的上半部分,十字架两端的其中一边射出了飞弹。飞弹先是射向上空,然后U字回转,朝地面直线射来。
也就是射向始等人所在的地方。
其他人一下子以
为始失误了,但是又马上否定这个想法,因为他们知道始不可能失误。
既然这样,现在还是别乱动比较好。所有人紧张得表情僵硬,发动『空力』的同时压低姿势,准备面对冲击。
同时,落下的那一发飞弹贯穿了屋顶。飞弹没有爆炸,而是一路往下贯穿,抵达地面。
──特殊飞弹 掩体杀手。
这是一种特殊弹头,从上方贯穿目标目标之后,在其下方爆破,并且产生超重力场漩涡。于是,这一发飞弹到了建筑物的最下层之后才爆炸。建筑物有如被往中心部折叠一般地逐渐倒塌。
脚下的地面逐渐消失的情景,实在是很吓人。感觉就像在瞭望台上透过透明地板向下看的时候,瞭望台本身突然崩塌一样。
「……铃在电视新闻中看过这样的景象。战争地区的空袭就是这样的吧。」
「他自己一个人就是一支军队……话说回来,这表示我们早就被敌人包围了,对吧?」
「在敌人现身之前就连同整栋建筑物……不只,是连同市镇一起炸掉了,所以我们看不出来。不过应该是这么一回事没错。」
漫天粉尘高高地扬起,四处燃起熊熊烈火,托达斯的古代文明遗迹陆续化为普通的瓦砾。
目睹这有如大灾害一般的光景,雫等人不由得将眼光转向远方。
即使如此,也无可避免地目睹远方的惨状,远处的建筑物随著地鸣陆续坍塌。那是这座废墟都市内建筑物相对较高的区块,也就是时钟塔附近。
时钟塔周围的建筑物陆续被压扁,有如甜甜圈一般,只有中央的时钟塔还耸立著。
那似乎是阿格尼•奥尔康刚才从尾端发出的飞弹所造成的结果。飞弹在时钟塔的上空盘旋,同时撒下状似小粒黑水晶的物体。那些物体在建筑物的上方形成黑色球体,压垮了正下方的建筑物。
──特殊飞弹 重力集束炸弹。
那是一种特殊弹头,会撒下能引发重力场的小型炸弹。
为什么始要特地攻击那么远的地方?雫等人感到不解,但是她们马上就无法继续想这件事了。
因为她们发现视野的角落处,有人影从瓦砾堆中爬了出来。
「唔喔!?这样竟然还没死!?」
「那应该不是使徒吧……是人型的魔物吗?」
「都是粉尘,看不太清楚……」
爬出来的人影四肢缺损,而且全身烧伤,造成肿胀与疙瘩,满目疮痍。即使如此,仍然试图往这里爬过来,与其说是战意旺盛,看起来更像是缠人的幽魂,非常诡异。彷佛失去了求生本能似的。
不过,还来不及确认敌人的真面目,耳朵就听到了令人不安的喀锵声响。
雫等人不安地转过头去,动作僵硬得有如生锈的发条人偶。她们看到的是,再度将阿格尼•奥尔康填满子弹的始……
「「「竟然还要再攻击吗!?」」」
「要动手就要全部杀光,连肉片都不能留。古事记里也是这么写的。」
才没有这么写!虽然想这么吐槽,但是仔细想想,在神话当中『杀光全族』确实是常见的剧情。
虽然觉得不太对,但又无从反驳。就在这时候,阿格尼•奥尔康再度开火。
火箭飞弹有如死亡之雨一般地倾泄而下,遍地开满血肉与粉尘的花丛。残存的敌人连同瓦砾被爆炎吞没,确实地被化为肉片。
始的大笑声在空中回荡。
「我们没事可做呢。」
「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别看主人一脸平静的样子,其实心里累积了不少压力吧。在上阵之前,妾身我们就耐心地守著他吧。」
哈哈大笑的同时散播烈火与破坏的模样,无疑像个魔王。
难怪同学们跟各国首脑也都认同这样的称号。
不过,能够以温柔的眼光守望著这样的始,希雅与缇奥也差不多就是了。
要跟随始的女人,都必须有这样的水准吗?──用手指堵著耳朵抵挡巨响的同时,雫心里这么想。
「我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呢?」她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其实希雅以前也想过一样的问题。
就在这个时候。
时钟塔附近发生了异状。纯白色的光呈螺旋状冲天升起。
那道白光非常眼熟,眼熟过头了。对雫等人来说更是如此。
「什么!?是光辉吗!?」
龙太郎这么吼道。他不可能看错。
那光芒无疑是他的儿时玩伴──天之河光辉的魔力之光。
「也就是说,他一直在这里吗!?既然这样,惠里也……对了!刚才那些人影一定就是惠里的『尸兽兵』了!」
刚才因为粉尘的关系,而且敌人身体的损伤得很严重,看得并不清楚。不过现在看到光辉的出现,心里就有底了。
原来,刚才包围过来的都是中村惠里手下的私人军团──『尸兽军团』,也就是灵魂受束缚的尸体与魔物拼合而成的可怕军团。
理解这一点之后,铃的脸色顿时转为苍白。
「南云同学,快住手!你答应过,惠里她们要交给我们来应付的!」
听铃如此吶喊,龙太郎才回过神来,脸色骤变。
之所以用重力集束炸弹压垮时钟塔周围的大楼,是因为始察觉光辉与惠里就在那里。
察觉如此事实,龙太郎差点气得失去理智。不过……
「所以我才要打那里。因为我发现她们打算溜走。我可是为了避免她们被炸死才特地用重力场包围周遭的。」
始这么说道。他停止大笑,表情显得稍微舒畅了一点。听他这么说,龙太郎他们也稍微冷静下来了。
「也就是说,没问题是吧?」
「我一开始不就是这么说的吗?」
回想起来,他的确是这么说过。刚才就在缇奥有话要说的时候,他说过「没问题」,原来是这个意思。
「下一道时空之门就在那座时钟塔的位置。对他们来说明明就很近,如果真的想逃的话大可马上冲进去,但是他们却没有那么做。或许他们打算在物理上拉开距离,逃到都市之外。真相是如何,目前还不知道。但是总之,现在已经成功阻止他们逃跑了。」
发出追加的重力集束炸弹之后,始收起阿格尼•奥尔康,然后取出备用的冲天板。
希雅与缇奥跟著照做,接著铃等人也连忙召唤出冲天板,接著站上去。
「我还顺便帮你们减少了她的军队数量,这样还有意见吗?」
始回过头来,扬起嘴角笑道。铃与龙太郎苦笑著摇头。
「你说减少,也就是说,还有剩吗?」
一行人同时飞向时钟塔,雫这么问道。
「我想他们本来就把这里当作据点,尸兽兵们做为守卫分布在都市内各处。发现我们出现在刚才那里之后,便让附近的尸兽兵们过来查看状况,差不多是这样吧。也就是说……」
「在轰炸范围之外的敌人当然还健在,是吧。」
这时候,一道巨大的光之斩击自时钟塔下射出,击坠了重力集束炸弹。
见状,始眯起眼睛,雫等人也满心警戒地皱起眉头。
因为,斩击的威力明显地与上次在魔王城的时候不同。简直是天壤之别。
看来,光辉也受到了某种强化。
雫等人显得更紧张了。这时候,一行人终于在瓦砾堆上发现了光辉与惠里的身影。
光辉已拔出圣剑,一手持剑,身上穿著圣铠。惠里则是穿著使徒的战斗装,只佩带一把大剑。
光辉的全身迸发非比寻常的力量洪流,眼光看著雫等人的时候显得温和,但是一看到始即混浊了起来。
惠里依偎在光辉的身上,脸上浮现的是游刃有余的嘲笑表情……但是,看得出来她是在逞强,心里似乎觉得万般不妙。
加上她本来打算逃跑,可见得她其实不想跟始等人对峙。
只有雫、铃、龙太郎三个人跳下冲天板,降落在离两人有些距离的瓦砾堆上。
「雫、龙太郎……」
「嗨,光辉。」
「……光辉。」
始等人仍在冲天板上观察状况,看著光辉与他的儿时玩伴对峙。
同时──
「真讨厌~你们干嘛特地跑来这里呢?」
「惠里!」
曾经是朋友的两人,维系著虚伪友情的两人,也终于见面了。
在神之领域内的废墟都市中,终于重逢。
光辉以及龙太郎等人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惠里先发制人,抢先开口。
「你不是要去抢回你的女朋友吗?那就别管我们,快去啊。要不然……可能会来不及喔。」
刻意挑起疑虑与焦虑的话语,针对的是始一个人。
虽然惠里拚命地装出一副游刃有余的态度,但是口气听起来有点紧张。
看得出她无法掩饰满心的不耐与焦躁,以及满怀的戒心。她只能紧紧地盯著始,不敢将视线移开。不只是铃与雫,对于希雅等人也是一眼都不敢看。
她现在这副模样,跟那个与同伴完全走上陌路的夜晚一样。在海利希王国王宫背叛同伴,惠里与赶到现场的始对峙。当时她为了求生拚命抵抗的样子,跟现在的她完全一样。
现在,当始的眼光对上她的时候,她的喉头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更是证明了她的害怕。
「不用你说。」
惠里的分析没错,在始的眼中,她们与路边的小石子无异。他的眼神看起来,很明显地不认为光辉与惠里有任何价值。
既然这样,刚才的轰炸又是怎么一回事?很明显地不让惠里与光辉有机会脱逃,但是也没有来取她们的性命,还特地以重力场困住她们。这表示……
「你这瘟神!」
这时候,惠里才终于察觉。眼前这个女人,被她彻底利用之后践踏、拋弃的女人,才是她真正的最大障碍。
即使惠里狠狠地糟蹋过她的心,即使她比任何人都还要软弱、胆小,但是她却有著无比的执著,不但跟进了神域,甚至还能说服那个怪物带她同行──这是惠里始料未及的。
惠里满心不屑地辱骂铃,并以满是怨怼的的眼光瞪著她。
那绝对不是面对昔日好友该有的眼光。就像在看著虫子一样,而且充满后悔,打从心底认为应该先杀掉铃的。
但是,即使面对这样的眼光,铃却笑了。她的笑容坚强,而且桀骜不驯。
「你总算肯看铃了。」
她这样的态度,更进一步地挑起了惠里的怒火。惠里的表情凶恶地扭曲,表现出满心的杀意。
「……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惠里。」
这时候,光辉插嘴了。他的口气听起来充满了复杂的情感。
「虽然他们能闯进神域令人惊讶,但是对我们来说何尝不是侥幸?省得我们到地上去找人。」
光辉这么说道,同时他的双眼紧盯著始不放,眼神塞满了憎恨、焦躁、嫉妒、愤怒等负面情感。
「南云,觉悟吧。你作恶多端,罪大恶极。即使要弄脏自己的手,我也要取你性命。我要让你赎罪!」
光辉如此将自己的杀意与私怨美化成『正义的制裁』。在始的身旁默默地看著的希雅与缇奥,脸上明显地浮现嫌弃的表情。
任谁都看得出来,现在的光辉不只是因为惠里的洗脑,还以此为由说服自己盲信自己想相信的事实。他正在放任自己沉沦,任由自己沦落到心里觉得好过的状态。
「……始,谢谢你送我们到这里。你们快去吧。」
雫这么说道,同时握紧黑刀的刀鞘,向前走去。始挑起一边的眉毛。
「真的可以吗?不只是天之河的力量,还有其他各种要素……对你们来说,可能不太容易。」
对于始的疑问,龙太郎与铃陆续回答。
「没问题。这本来就是该由我们负责解决的事。你快点去打倒神吧!」
「没错。谢谢你带我们来。希雅小姐、缇奥小姐,也谢谢你们。你们绝对要救回月姊姊喔。」
龙太郎让双手的护手彼此碰撞,发出声响。铃也抽出了双铁扇。两人同时向前跨出一步。
「不用担心。我们会把这两个大笨蛋修理一顿,然后抓回去。就这么简单。而且你还送了我们很多礼物,不是吗?」
雫这么说道,双眼紧盯著光辉与惠里,马尾长发朝著始潇洒一甩。气势十足的口气,要求始相信她们。
于是,始轻笑一声。希雅与缇奥也笑著点头。
如此充满信赖与友爱的交流,彻底地激怒了光辉。他眼角直竖、咬牙切齿的表情,令人联想到恶鬼的面具。
满怀怨念的眼光直盯著始,正当他要冲动地挥出圣剑的时候,惠里发动『缚魂』制止了他。
始让脚下的冲天板向上倾斜。
「好吧。你们就好好地谈一谈吧。」
「但是,千万要珍惜性命喔!」
「祝各位好运。一定要再相聚!」
三人各自留下激励的话语之后,朝著时钟塔的顶端飞去。
「南云,别逃!你这卑鄙小人,跟我一决雌雄啊!」
无论光辉如何吼叫、怒骂,始还是连一眼都不看他。
始对光辉完全不感兴趣,毫不放在眼里。
明明白白地被迫理解如此事实,满心的屈辱与愤怒让光辉全身颤抖不停。
即使如此,他却无法追上去。因为他动弹不得。
惠里不让他追。好不容易那个超乎想像的怪物要自己离去,当然不能让光辉糟蹋这个机会了。
不过,光辉并没有责备阻挠自己的惠里。
不只如此,他甚至完全没想过要追究身体动弹不得的原因。
这实在是太不自然了。目睹如此情景,雫等人皱起眉头,脸色转为凝重。
始等人的身影在时钟塔上空消失,过了一拍的时间之后──
三人的存在感彻底消失了。看来他们已经顺利转移到下一个空间去了。
「可恶,可恶啊!看我啊!南云啊啊啊啊啊!」
光辉只能朝著空无一物的天空怒吼。激动的吼声空虚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