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剧透内容,建议在读过本集小说之后阅读】
南大陆的西南方,是一片广大的湿地地带。无数河川的支流交织,水面在阳光下波光粼粼。充满生机的翠绿草地上有各种大大小小的动物。
「这景象挺壮观的。」
在一处能眺望整个大湿地地带的悬崖上,始这么说出他的感想。
「……嗯。我们今天运气特别好。平时这里总是被雾笼罩。这里以前是保护国家的天然迷宫。」
身旁的月依偎着他,满心怀念地眯起眼睛。
看着这样的月,始的脸上浮现温和的笑容。因为在他的眼中,与以往刻意忽视祖国记忆的时候相比,月现在的表情更为迷人。
「……始,走吧。我想……应该是这边。」
月牵着始的手,继续走了起来。两人悠哉地走着,有如郊游似地边走边欣赏这块土地的景色。
「啊……那里应该就是了。大概吧……」走了一段时间之后,月望着远处这么说道。
沿着悬崖边缘前进,最终抵达一座山丘。山丘的顶端似乎就是月的目的地。不过,她似乎有些淡忘,显得不太有把握。
「不是也没关系,再继续找就好了。真的不行的话还有罗盘可用。」
「……嗯。」
听始这么说,月的脸上浮现开心的笑容,踏着有些雀跃的脚步前往丘顶。然后──
「……啊,有了。真的……还在。」
月睁大了双眼。红玉一般的眼眸映着一棵大树。树虽然不高,但枝叶却特别长,是一棵状似巨伞的老树。
「是这里吗?」
「……嗯,就是这里,不会错的。这里是……汀叔叔──不,是父亲跟我之间的回忆之地。」
现在已经能回去地球了,但是始跟月却还在这里,就是为了这件事──寻找月与汀里德的回忆之地。之所以要找出这个地点,是为了──
「……我想把墓建在这里。」
是为了建造汀里德的墓。虽然现在没有他的遗体,也没有留下任何遗物,但是月希望能够至少留下一个他存在过的证明。
始点头,从「宝物库」中取出了十字架。
他刻意不使用魔法,亲自动手仔细地挖土,将十字架靠着树干竖在地上。
这一段时光非常安静,令人心神宁静而自在。
自然而然地,月的思绪开始沉浸于回忆之中。
「真的在这样的地方就好了吗?」
「是,叔叔大人。我想要在这里。」
当年十四岁的月这么说道。当时名叫爱蕾媞雅的她,正在将装着三明治的包袱放在大腿上摊开。与她一起在大树下并着肩坐着的,是她的叔叔汀里德。
「难得过生日,应该要在王宫里盛大地庆祝才对吧……」
「庆生派对已经举办过了,而且非常盛大。每个人不是来炫耀自己送的礼物有多么昂贵,就是心怀不轨、拐弯抹角地求婚,这种派对我已经受够了。」
虽然稚气未脱,但这个公主的绝世美貌已经是远近驰名,就连在其他的国度都无人不晓。在两年前更是觉醒了固有魔法,在魔法方面的才干是世界顶尖。
不过,对于任何上门的提亲要求,国王总是一律拒绝。不只是国外,也禁止国内的任何人向女儿求婚。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国王这么做只是因为溺爱女儿,因此在公主的生日这种外国人士难得受邀入国的宝贵时机,难免会成为争相求爱的平静战场。
「再陪笑下去的话,我的脸都要僵了,会无法复原的。」
爱蕾媞雅双手揉了揉脸颊,伸展僵硬的表情肌肉。汀里德苦笑着摇了摇头。
「那还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指的是跟自己人一起举办的私人庆生派对。为什么不跟他们举办那样的派对呢?」
汀里德所说的自己人,指的是平常照顾爱蕾媞雅的侍女与近卫们。他们想必也很想尽情地为爱蕾媞雅祝贺。
「当然,那样一定也很快乐。不过……」
爱蕾媞雅板起脸色,嘟起了嘴唇,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几年来,汀里德经常待在国外,甚至暂时卸下宰相的地位,一直忙着为外交奔波……不,似乎一直在为某个不明的目的忙碌着。
有时候甚至整整一年都没有回国。对爱蕾媞雅而言,汀里德是最值得信赖的大人。一整年都见不到最爱的叔叔,她非常寂寞。
但是,除了寂寞之外,更多的是不安。她总觉得叔叔看待自己的眼光跟以前不太一样,这让她非常在意。当然,叔叔对她的关爱丝毫不减,但总觉得他对自己的情感中似乎多了深沉的忧虑。
即使质问叔叔这件事,叔叔也总是陪笑着顾左右而言他,这让爱蕾媞雅感觉非常不好。
既然叔叔要隐瞒到这个地步,想必是有相当的理由才对──爱蕾媞雅如此判断,决定不再深究下去。但是,这样还是无法排解寂寞的心情。
「您为什么要这样说呢?为可爱的侄女庆生,对您来说这么麻烦吗?这也难怪,您这几年总是对我不闻不问!」
「不不不,没那回事。我今年不也像这样赶回来为你庆生了吗?」
「那就别那么多意见,在这里陪我就对了。哼。」
说完,爱蕾媞雅大口大口地吃起了三明治。这样粗鲁的吃相,要是在王宫内肯定会被指责的。汀里德苦笑,同时满心怜爱地眯起眼睛。
比起各种来自世界各地价值连城的赠礼、比起大名鼎鼎的贵公子们,他视如己出的女孩更喜欢他亲手制作的这种郊游便当。听到这样的话语,他当然欣慰了。
「如何?我觉得我做得应该比去年好吃……」
「嗯,难吃!」
「你这样说就太过分了吧!?」
「叔叔大人您这么优秀,为什么偏偏在味觉方面这么烂呢?」
「你还真不留情!话说回来,既然觉得难吃,那就别要求我做啊……」
「虽然难吃但是好吃,所以没关系。」
「真是莫名其妙。青春期女孩的内心世界真是复杂难解。」
汀里德垂下眉梢,跟着吃起了自己做的三明治。「有那么难吃吗?」他不解地歪着头喃喃自语。
侧眼瞄着这样的叔叔,爱蕾媞雅轻声地笑了起来。
与叔叔之间这样肆无忌惮地交谈,是爱蕾媞雅最喜欢的时光。对爱蕾媞雅而言,父母太溺爱她,对于她的所有言行总是全面肯定,反而让她无法像这样撒娇。
只有面对叔叔一个人,爱蕾媞雅才能像这样表现出刁蛮任性的态度,或是故意用麻烦的言行让他困扰。因为她知道,要是自己真的做了不该做的事,叔叔会确实地斥责、指正自己。
「话说回来,爱蕾媞雅,我有些担心你的将来。你明年就要成年了,在情感方面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
「干嘛突然提起这种话题?每个男人对我表现出来的言行举止全都一样,要我怎么产生兴趣?这是无可奈何的。」
「那么,你有理想的择偶条件吗?」
「那倒是没有……对了,不如逆向操作如何?」
汀里德再度不解地歪起了头。爱蕾媞雅竖起食指,这么说道:
「例如说……看到我的时候脸上会浮现彷佛遭遇可疑人物时的表情。您觉得这样的人如何?」
「那应该是脑袋有问题吧?」
「要不然就是……即使我主动邀约也能明确拒绝的人之类的。」
「……爱蕾媞雅,这些只是比喻吧?你应该不是被求婚太多次而自暴自弃了吧?」
「干脆再狠一点更好。例如我被当人质挟持的时候也能因为我有自动再生能力而毫不犹豫地出手攻击,这样的对象好像也不错!」
「爱蕾媞雅,跟叔叔好好地谈一谈吧!我对你的将来充满不安!」
在满心的焦躁与使命感的催促下,汀里德滔滔不绝地说教了起来。爱蕾媞雅安分地听着叔叔说教,双眼却开心得闪闪发亮。
「月?」
听到始的呼唤,月回过神来,沉浸于回忆的思绪回到现实。不知不觉间,墓已经完全建好了。在建好的墓前,月盯着始看,轻声地笑了起来。她心想,当时是为了让叔叔困扰才故意说出那些奇奇怪怪的择偶条件。万万没想到,现在眼前的这个男人竟然完全符合。
「怎么了?」
「嗯,没事。」
始有些困惑地微歪起头。月牵起他的手,紧紧地握着。
望着刻上了汀里德之名的墓碑,月眯起眼睛。
(我的父亲啊。我现在很幸福。所以,请安息吧。)
她在心里如此地为逝者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