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10 最为年老的歌姬

很容易想象得到被手铐拷住的人会被带到哪里。至少肯定不是游乐园,也不是电影院。警察局的单房,或者是监狱,应该会是这类的地方。因为我是第一次被人戴上手铐带走,所以并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这种情况下会遭到怎样的对待。

我坐上了一架简朴的马车。每当开过有阶梯差的路面的时候车身都会剧烈的摇晃。肩膀会撞到旁边的男人,然后又撞到另一侧的墙。抬头可以看见的那巨大身躯,而且还是锻炼过的两个男性,跟他们一起坐车实在是太挤了。

车内的窗用黑布挡住了看不见外面。吊着的那小小的灯架也没有点灯。随着黑布的摆动间隙漏射进来的阳光,十分耀眼地照在我的膝盖上

我闭上了眼睛

那位叫做克莉雅的女性虽然说了诱拐和监禁之类的罪名,但是那完全是不当的。说是找茬也不为过,而且当事人的提瑟也否认了。所以对于会不会被问罪这点,我一点都不担心

比起这个,马上要面对的问题是……

想着,发现马车的速度越来越慢了。然后伴随着一阵剧烈摇晃停住了。等了一会后,听到了三声敲门声。坐在我对面的看上去很认真的男人把门上的扣环拉开打开了门。接着光线仿佛要溢出一般灌了进来,我不禁眯起了眼睛。

[好了,下来吧]

褐色头发的男人随意地说道。

我举起不自由的双手抓着门框,一边支撑着身体,然后慢慢地下了车。习惯了昏暗的车内的眼睛一时间适应不过来光线,只看见白花花一片。连这里是游乐园,还是电影院,监狱,警察局都分辨不了。

[……看上去好高]

我小声说了之后,褐色头发的男人轻轻笑了。

[噢哦,高的不得了。要是住一晚的话我的工资都打水漂了]

走吧,一脸认真的男人说道。

再次被两人挟着的我走了起来。眼前是触手可及的庭园和纯白色石头打造的喷水池。在最里面的是一间统一是白色石砖堆砌起来的建筑。看上去明明是饱经风雨了,却不见一处有黑色的污迹。笼罩着一股梦幻般的氛围

建筑的四处,都是一眼看过去都是精雕细琢的彩色雕塑,都是些一般的住宅不会有的艺术品。玻璃窗等间隔得排列着,好几个阳台突出着。这个四层的房子,可以感受到和这个世界不一般的氛围。这正如,与“酒店”(hotel)这个词相符合的建筑

穿过有着喷水池的广场,慢慢走近了这个酒店。但是几乎看不见其他人。虽然远处可以零零散散地看见有些身穿黑服的男性,但是感觉应该不是普通的住客

究竟为什么我会被带到这里呢。感觉我的存在跟这里太违和了

但是不可能会让我就这样折返回去的,于是我接着登上了都是四段形式的阶梯(四段ばかりの形式的な阶段,这里不知道怎么翻),然后穿过一个正开着的大门。

宽敞的大厅是露天的结构(吹き抜けになっていて ),左右两边是对称的弧型构造的楼梯。阳光穿过窗户照射着那里,白色基调的大厅里仿佛闪着光辉一样。虽然里面有看上去坐下会很舒服的沙发排列着,但是不见一个人影。

我被催促着,走上了右边的楼梯。然后在二楼的广场右拐。一边踩着柔软的毛绒毯子,一边在通道上走着。左右静静地并列着门,通道上的光线稍稍有点暗。走到一半的时候,男人们都站住了。看上去认真的那个男人打开了门。探头确认了一下之后,进去了里面。我也跟着进去了。

是一间很宽敞的房间。入口的正面张贴着一整面的玻璃,漂亮地透着光。这个世界的高品质玻璃昂贵的让人吃惊。难以想象单单这个房间就花费了多少金钱。窗户的外面可以看到先前经过的喷水广场和漂亮的庭园

房间中央摆放着黑檀做的圆桌,还有两张看上去坐面很柔软的让人心动的椅子。右手边是茶几和坐四个人都没问题那么大的沙发。在桌子上装饰着色彩鲜艳的花束。

左手边放着一张大床。纯白色的床单铺展着没有一丝皱褶,四个落枕仿佛艺术性的角度摆放着。这般高级酒店一样的风格,细致如斯地向我表现着

褐色头发的男人让我坐在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坐下去的时候,那触感差点让我担心会不会就这样直接吸进去。是松软舒适到这种程度椅子

[在这等一会儿吧。马上就来了](原文里,来这个词用的是尊他语)

一边说着,褐色头发的男人边靠在了墙边。认真的男人则是在房间里看了一圈,然后站在了门边

我只是坐在椅子那里无事可做,也没有向沉默的两人打搭话的勇气,只好看向了窗外

马上就来的,到底是什么人呢?虽然从语气想象得出那是个身份高贵的人

我还没有能在这种场合放松下来的胆识,甚至连坐在着柔软的椅子都莫名感到难受。这段时间显得格外漫长。感觉身体像是被粘住了一样。已经持续这样的状态多久了呢。两个男人都一动不动地站着。所以我不禁对自己的一举一动感到紧张

终于门被敲响的时候,我终于安下了心。感觉像是屏住呼吸差点死了一样。男人为了迎接而打开了门。进来的人是先前拜访我咖啡馆的那位身穿管家服的女性。接着她的身后,一位系着白色头发的略显老迈的女性走了进来。她直直地挺着腰杆,让人感觉到那份仿佛从年轻时候就一直坚持严以律己的气质。身穿着没有装饰的轻装绿色连衣裙。然后背后长着一双纯白色的巨大翅膀。

她全身带动着连衣裙的裙摆摇动的走路姿势,十分惹人注目。有着那种习惯了惹人注目般的,独特的气质。从那态度就看出来,她是个身份显赫的人。我一下子站起了身。

那位女性站住看着我。目光锐利,就像观察着柜子里面的展示品一样的眼神。

[提瑟好像受你关照了]

那声音不禁让我屏住了呼吸。仿佛是一只手经过耳朵穿入然后紧抓住心脏一样。明明只是一句话,却有着深深把人吸引住的力量。

单凭这点,我就可以理解到眼前这位是谁了

[说不上是照顾。您就是提瑟的外婆,是那另一位歌姬吗?]

[嗯,两者都没错]

仿佛毫无兴趣一般说着,那位女性坐在了椅子上

[克莉雅。把手铐解开吧]

[好的。夫人]

克莉亚走近了我,把手放在了手铐上。小声说着些什么之后手铐就松开了。

这是魔法吗。虽然不太了解,但是总算双手恢复了自由。一言不发地,克莉亚又走开了。

[这里不是扣押犯罪者的地方,所以我们本来没有擅闯一般市民房子的权利的。让你受惊了吧]

女性这样子说了。坦然自若的话语声一阵一阵地传了过来,就像歌曲的旋律一样

[请不要在意。因为我有些话想跟你说的]

就像是完全不觉得对方会拒绝一样的语气。应该是习惯了让别人听从她了吧。虽然这样我也没有特别要拒绝的理由,所以我老实的坐回了椅子上

[最近,我知道提瑟她都有在夜里溜出去。而且去的是你的店]

[……果然呢]

之前就很在意那位认真的男人那时候十分断定的语调了。看来是一开始就知道我的店了。况且,提瑟还是歌姬,深夜溜出去这点不可能没有人发现的,知道她去的地方也很自然。虽然提瑟小心地不然别人发现,但是其实还是被发现了吧

[她看上去很享受夜游的样子,这样也能很好的放松一下吧。克莉雅,把那个拿过来]

[是的]

被叫到的克莉雅小姐,从怀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袋子。放在了我的面前。轻轻地,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响声

[这是你一直以来关照提瑟的回礼,还有擅自逮捕你的赔偿。再加上]

[封口费吗]

[理解那么快真的太好了]

我提起了小袋子,打开了开口。里面装着的是金币。相当大的金额。我把它先放在一边,搭着手探出了身子

[然后,要说的事情是什么呢?]

这时看向我的那位女性的目光里,初次让我感受到了温度。微微抬了一下眉,就像重新确认一样看着我。

[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我叫夕。你是?]

问了回去之后,女性旁边站着的克莉雅视线瞬间变得严苛。正想开口的时候,女性轻轻举起手阻止了。

[好久没有自报姓名了呢。因为最近,几乎没有人不知道我的名字了]说着女性轻轻笑了。[我叫菲利斯。是提瑟的外婆,也是最年长的歌姬]

最年长的歌姬,还有最年轻的歌姬。我不禁回想起戈尔爷爷这样的形容。这位和提瑟两人,是光临这个镇子的歌姬,同时也是祖孙关系。这就是歌姬的家系吧。也许是世袭制的。

[要说的事虽然很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并不难。把提瑟忘了吧。只要这样就行了。]

菲利斯小姐这样说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

[你应该明白吧?提瑟的夜游到此已经结束了。虽然至今为止都放过她,但是如今没有这样时间了。那孩子该回到光芒四射的舞台了。不过如此而已。所以也不会再和你见面了吧]

直直的看着我。真的是相当平静,毫无感情色彩的目光。

[请把关于提瑟的事情,谁都不说,把事情本身都忘了继续生活吧。只要这样我们就不会对你做些什么。但是一旦,你把提瑟的烦恼不小心说出口的话]

这句话就像冰冷透彻的旋律。宛如一根草木都生长不了的荒野上,吹过的狂风一样,是毫无一丝温度的世界里的声音

[下次就不是逮捕就能完事的了。那时候不再是这样的房子,会把你送到冰冷的监狱里的吧]

我不禁吸了口气。明白菲利斯小姐不是在开玩笑,她说的话都是真的。

[……提瑟她会怎么样呢?不是唱不了歌吗]

我用颤抖的声音挤出了这句话。

菲利斯小姐一边直直盯着我,嘴唇动了

[那是与你无关的事情。唱不出歌的话,只要让她唱的出来就行了。我会这样做的。歌姬不是想唱才唱歌的。她的声音,她的歌声,都不是属于自己的。只要别人有所期待就必须唱下去才行]

这应该是她们的世界里特有的观念吧。歌姬这种存在,本身就是不自由而严苛地被要求着的吧。我对此一无所知。

但是,提瑟唱不出歌的原因,这个人肯定没有理解到。我知道的只有这点。

[你打算怎么做?就这样关着提瑟能解决问题吗?]

[你,难道还想充当提瑟的保护人了?]

十分冰冷的视线从眯着的眼中射出,仿佛直穿了我的心脏一样。

[提瑟有她自己的情况。但是你完全是个外人。并没有插手的权利。真遗憾]

说完之后,菲利斯小姐站了起身。宣告着谈话到此结束了。

[你对我们来说没有一点价值。没价值的人说的话,谁都不会接受。不被人接受的话也好,歌声也好,都跟不存在一样。在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接着没有再看我一眼,菲利斯小姐离开了房间。之后,被留下来的,只有寂静,桌子上的钱袋,和什么也说不出来的我。眼前是一个美丽的庭园。天际边有一条赤红色的光带装饰着,漂浮着的云朵被光线镶着彩边。快到了傍晚了。

[请让我送你回去]

克莉雅说了。我点头都做不到,只是静静地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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