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陆北部尽管因战乱及邪龙来袭陷入了混乱不堪的局面,但在这南部的亚雷克马尔剑王国,灾祸的气息并没有传过来。
路上的行人彷佛不知那些消息般,正以悠哉的表情谈笑风生。
我把脸凑向放在花店店面当装饰的硕大花朵边。
当然我对花并没有兴趣。身为暗杀者雷德,是不能拥有这种深挚的情感的。
「啊,这位客人。那是食虫植物,把脸靠过去会有危险喔?」
「唔喔喔!?」
简直就像把开花过程倒转一样,食虫植物把花瓣阖了回去。
前端还轻轻掠过我的鼻尖。
我感到鼻尖有一点刺痛,立刻用装满水的桶子照照脸孔,只见上头已经多出一条红色的印子。
「为什么要用这么危险的玩意装饰店面嘛!」
「你问我我问谁啊,我只能告诉你就是有这个需要嘛。」
下城的女人就是这么顽强粗鲁。对这位回答时脸不红气不喘的女店主,我只能咂舌一声后转身离去。
大概是早就习惯这种客人了吧,女店主嗤之以鼻地目送我。
虽然我很想回骂一句,不过我又不是来买花的,刚才那样妨碍她做生意也算是扯平了吧?
想确认的事已经亲眼看过了,于是我朝目的地加紧脚步。
在刚才那间花店的店面墙上,被划上了 一个X ,而且是新的痕迹。
那个记号,就代表有人想委托我「工作」了。
小吃摊那里有个男人是专门在安排见不得人的差事,我坐到摊位旁的椅子上。
「大叔,给我两根串烧鸡肉,还有一瓶格利多尼尔产的红酒。」
「我这边才没卖那么上等的货色哩——」
「那改成马塔拉产的矮人烈酒。」
「稍等喔。」
摊位的大叔回应我点菜,并开始烤起鸡肉。其实我并不想喝酒或吃串烧,刚才那些对话只是某种暗语而已。
大叔一边假装在处理串烧,一边开始低声咕哝起来。
「影羽毛有工作了,地点在贝利特。」
他的声音低到会被烤肉的滋滋声盖过去。不过因为是朝我发出的,尽管很勉强,但这样的音量我确实听得到。
我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同时也以其他客人听不见的低声回答道。
「贝利特?是在佛尔涅琉斯圣树国吗?」
「是啊,委托主是那个世界树教会喔。」
「嘎!?」
我不自觉高声叫道并站起来。由于其他客人的视线都朝我这边集中,我只好慌忙打圆场。
「好烫啊,大叔,烤肉的油喷到我这里来了,你小心一点好不好。」
「啊啊,真抱歉啊。」
大叔不慌不忙地配合我的即兴演出。毕竟我们已经来往十年了,默契绝佳。
我坐回椅子上,继续交换情报。
「教会找我有什么事啊,难不成是企图把我干掉?」
「不是啦。你这家伙没有那么容易解决,就算真的那样,我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
「没错……」
没有后盾的暗杀者。如果想统整管理这些人,就必须拥有相当的实力为倚靠才行。
他们在统整管理暗杀者的同时,也要负责分配工作,并获取利益。
一旦隶属的暗杀者被人干掉了,他们不可能不采取行动。
当然,面对扩及世界大半的世界树教徒与其大本营,单纯的地方暗杀者组织是无法与之为敌的。
不过要威胁当中几名重要人物也够了。对掌权者来说,这应该是令人相当恐惧的处境才是。
下一个被暗杀的可能就是自己。只要让对方产生这种疑虑,我们就能长久生存下去。
「真没办法,我只好过去看看了。」
「没问题吗?我的任务只是传话给你,但总觉得这项工作很可疑啊?」
「我明白。不过不知为何……假如我置之不理,就有一种事态会变得更糟的预感。」
「没想到你还有预知天赋,真是吓了我一大跳哩。」
「才没有那种东西哩,你应该晓得吧,这就像是从经验中产生的直觉。」
确切的证据并不存在,不过我心里感觉毛毛的。
从至今为止的经验,我明白如果我无视这项委托,事情通常会变得更糟。就是因为有这 样的经验,我才只好无视其中的疑虑并承接这项工作。
世界树教的教会总部,又被大家俗称为圣堂教会,是一栋巨大的建筑物。
造访这里的我,把半张脸遮掩起来并偷偷潜进去。
尽管这里的警戒不是普通严密,但对于使用隐技跟丝线的我依然构不成阻碍。
悄悄潜入这教会一处地方,也就是目前担任枢机主教的男子所使用的房间,我成功让对方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我了。
老实说我锁定教宗见面应该会更可靠,但那位教宗似乎有四处徘徊的癖好,目前好像也溜出了教会。
详细情况这名男子也不太清楚的样子,只知道北部三国陷入毁灭状态,世界树教会亟需采取对策。
在男子的带领下,我进入教会的另一个房间。
由于那边可能有士兵埋伏,我提高了戒备,但令人惊讶的是枢机主教并没有要求我解除武装,只是直接打开房门。
室内有个身材高大、蓄胡的老年精灵男性,以及一名银发的美女在等候。
「玛莉亚祭司,麦斯威尔阁下,让两位久等了,让我来介绍新的伙伴。这边这位是影羽毛的雷德大人。雷德大人,这边这两位是隶属世界树教的玛莉亚祭司,以及劳姆的麦斯威尔 阁下。」
「啊,是喔。」
「喔呵,原来你就是那个影羽毛……我听说过你的传闻,你好像非常厉害?」
「我也听说过你。你是劳姆的麦斯威尔,前前任国王的弟弟兼魔法达人。」
「那真是荣幸啊。看来,是我活得够久了名声才会传出去。」
这个意外好说话的老爷爷……就是麦斯威尔。
相反地,那位名叫玛莉亚的女性,一看到我就蹙起眉。
「半魔人,而且还是个暗杀者?」
「玛莉亚祭司,他的能力一定能派上用场。虽然您有您的主张,但目前请暂时忍耐。」
「我没有……意见。」
在枢机主教的晓谕下,玛莉亚好像把异议吞了回去。就我的立场,也不想跟歇斯底里的吵闹女人纠缠在一块。
况且世界树教对半魔人向来没有好感,这种反应也在预料的范围内。
「那么,把我从亚雷克马尔叫来这里的理由是什么?」
「本来应该等所有人都集合起来再一起说明的,但诸位同时在场的情况恐怕可遇不可求,只好被迫进行个别的说明了。」
「别装模作样了好吗。」
「……注意你的措辞。」
「嘎,你说什么?」
对我粗鲁不耐的语气,玛莉亚以带有强烈厌恶感的口吻咕哝道。
我的个性也没有圆滑到,听见这种指责可以不放在心上的地步。
双方都坐在座位上,以剑拔弩张的视线交错。被我这样瞪著还能不为所动也算是她胆子大了。
「请别这样,玛莉亚祭司。另外雷德大人也是。大家此后还得要携手合作才行。」
「携手合作?做什么?」
「为了拯救世界啊。」
接著我们听取枢机主教的说明。要言之就是各国合计派出六名代表,组成少数精锐部队启程前往打倒邪龙科尔基斯。
一旦被看出各国有联合的迹象,邪龙就会去摧毁参与的国家。因此这六人似乎必须断绝与祖国的往来,采取极度机密的行动方式。
「蠢透了,为何我得——」
「是啊,不过那样就能保证平安无事吗?」
「什么?」
「邪龙的威胁迟早会笼罩全世界吧?届时还能逃到哪去呢?」
「……是没错。」
承认这个女人的话没错让我有点不爽,但把那个毁灭三国的怪物放著不管,灾难迟早会扩及全大陆也是事实。
既然动员军队出动也失败了,派少数精锐这个选择,还算可以理解。
「不过为何挑上我?亚雷克马尔比我更厉害的战士,应该还有几个人才对。」
「我们需要的是你的潜入能力,以及其他技能。战士方面已经请来圣剑勇者莱尔大人, 以及被称为铁人的加德尔斯大人了。」
「原来是他们啊……」
那两人的名号我也听说过。
在南部的战乱,莱尔单枪匹马就斩杀了百名以上的敌兵,真怀疑他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另外加德尔斯的顽强程度也足以成为茶余饭后的话题。
如果已经找来这两人,那其他不上不下的战士就不需要了。
当我不太甘愿地完全肯定玛莉亚的意见时,房间的门再度打开了。
「让各位久等了,剩下三名也已经抵达。」
「三名?」
刚才玛莉亚提到的是莱尔跟加德尔斯,那还有一个是谁?当我心存疑惑并将视线投向领 路人的背后时,突然浑身紧绷起来。
「靠……是柯蒂娜。」
「天啊,这不是雷德吗?为什么你会跑来这种地方嘛!」
「那是我的台词才对。你这家伙,不管剑术或魔法都是半吊子啊。」
位于这里的成员们个个都可自豪于本身超一流的实力,就连玛莉亚都能使用被人誉为圣女的治愈魔法。
关于她的传闻也轰动了亚雷克马尔,还有谣传说她是下届教宗的人选。 不过这位柯蒂娜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她只是个擅长耍奸计的恶心女人。
「那你也没资格站在这里才对吧,不过是个偷鸡摸狗的暗杀者。」
「使用替身落跑的家伙还敢说我。」
「哎呀——你连替身都分辨不出来那不是蠢到可悲吗?」
「喔,你胆子还真大哩。我可以当场杀掉你,你马上道歉。」
「你敢的话就试试看啊!」
「不能冷静一点吗,真受不了。」
对一来一往互骂后情绪激昂的我们,加德尔斯如此安抚道。
附带一提,麦斯威尔只是一脸觉得很有趣地看著这边,而莱尔则是傻傻站著不动。
我不禁怀疑莱尔到底在干么,顺著那家伙的视线看过去,他似乎正死盯著玛莉亚不放。
「什么嘛,一见钟情喔,『勇者大人』。」
「乱、乱讲,我才没有。呃,不过我的确一瞬间误以为她是月之精灵……」
我用嘲讽的口气揶揄道,但莱尔却一点生气的反应都没有,只是以慌张的声音回答。
反正他对玛莉亚一见钟情也是事实。
「哎呀,动作很快嘛,莱尔大人。」
「恕我失礼,我不该对女性那样没礼貌地死盯著。」
「还在装……」
「嫉妒了吗,那你也说几句像那种讨喜的台词啊。」
「闭嘴,废猫。」
「你说什么!?」
我跟柯蒂娜关系恶劣是有理由的。过去,我曾接到暗杀柯蒂娜的任务,而且还实际展开行动。
结果她察觉到我的企图,以使用替身的方式让自己逃过一劫。
不,上述的说法有点不精准。在她还没没无闻的时代,我被人委托了「暗杀指挥官」的工作,委托主是一个想抢走她功勋的贵族。
然而柯蒂娜不但知道这项暗杀行动,还故意坐视其发生。
也就是说我曾经有被她利用耍弄的经验,对她的印象不可能会好。
不过话说回来,跟冷漠严厉的千金小姐与腹黑猫娘同行,前途真是不乐观啊。
我们携手组队,出发前往击退邪龙已经过了一周了。
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七天之间,我们的关系有明显改善……才怪。
「莱尔,不是那边啦要走右边,加德尔斯的右边!」
「好、好啦。」
「雷德,还在蘑菇什么,你这个豆芽菜!」
「嘎啊!?谁是豆芽菜,你这个野女人!」
因为曾有指挥部队的经验,所以小队指挥官就由柯蒂娜担任了,但她讲话还真不是普通难听。
其实指挥过部队的人应该还有莱尔跟加德尔斯,但由于莱尔主张大家的指挥能力都不如 她,所以就这么分配了。
而且柯蒂娜老是下达一些莫名严苛的要求。
好比如今她强迫加德尔斯对付七只巨魔,还要他挡在前线解决那些家伙。
「注意,加德尔斯,别漏掉左侧的敌人!」
「一个人要压制七只巨魔,别开玩笑了好吗!」
「谁叫莱尔的歼灭速度跟不上需求,我也是没办法的啊。」
「怪我啰!?」
巨魔的体型大约是人类的两倍,属于巨人族的一支。那种家伙一下子出现七只,靠加德尔斯独自一人维持战线真是强人所难。
我看出这种情势后,为了阻挡敌人的脚步想冲到前线去,结果却被柯蒂娜制止了。
加德尔斯负责压制敌人,莱尔则从他的右边绕过去歼灭对手,这应该就是她的计画吧。
然而在多数暴力面前,我方的前线轻易就被突破了。
「呀啊,跑到这边来了!雷德,你快去解决它们!」
「你这家伙,刚才不是叫我不要蘑菇吗,你不会自己动手?」
「你这个蠢货,胆敢不服从指挥官的命令!」
「真对不起啊,我是孤狼性格。」
「闭嘴笨狗。」
「你说什么!」
「你们两位,该适可而止了……神之监牢。」
所谓见微知著,幸好大家各自都拥有卓越的技能,小队才没有遭遇不测。
趁玛莉亚打开防护壁把自己跟柯蒂娜都包覆起来时,我也绕到前线去歼灭敌人。
这回是因为莱尔太慢去清除突破加德尔斯防线的对手,才会引发这样的事态。
不能说完全是柯蒂娜的错。甚至应该说是莱尔误判了加德尔斯的攻击范围,行动时绕了太大的一圈才会导致这般失误。
打倒巨魔后,我们终于来到位于北部三国中央的国家,也就是旧特莱亚德王国领地的边境城镇。
到此为止经历的战斗,老实说我只觉得自己一个人打还比较轻松。
「怎么会这样呢?」
「先说好那可不是我造成的喔。」
急急忙忙找了 一间客栈入住,在一楼的食堂随便要了瓶红酒,让酒精流入喉咙才终于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结果喝酒时的喃喃自语马上被柯蒂娜强烈反驳。
明明只要一碰面就会吵架,这家伙为何老是要在我的附近打转哩?
「关你什么事啊,你赶快滚回自己的房间吧,烦死了。」
「啊啊?谁叫莱尔没事跑来我们房间,想害我当电灯泡被马踢吗?」
「怎么又来了,那家伙完全不懂什么叫含蓄啊。」
莱尔对玛莉亚充满好感这件事,才一个礼拜在小队里就众人皆知。
以为大家都不晓得的,恐怕只有莱尔自己吧。我虽然不清楚玛莉亚那边的想法如何,但跟对我这个老是在暗中从事卑鄙工作的半魔人不同,她对莱尔倒是满温柔的,至少看起来不像有坏印象的样子。
「那你就滚去麦斯威尔或加德尔斯那边啊。」
「我跟那两人怎么样都聊不起来。麦斯威尔是个高高在上的贵族,而加德尔斯的家世背景好像也不差。」
「那跟我就可以吗?」
「你跟我不是一样的吗?」
「哪里一样?」
「孤儿。」
「嗯。」
半魔人常常因为受歧视之故而遭双亲拋弃,我也毫不例外。
相同地,柯蒂娜似乎也是孤儿。她的定居地是位于大陆南方的南部都市国家联盟,目前跟位于大陆东南部的亚雷克马尔剑王国及西南部的吉兹联邦持续发生小规模的冲突。
她受到战事的影响失去双亲,好像还因此进入孤儿院。
自幼就热衷本手不释卷的她,被经营孤儿院的贵族看出战术天赋,才辗转投入实战工作。
她的成长过程并不轻松,在这方面,我跟她有共通点。
也就是说,她一路上应该也吃过了许多苦头才是。
「算了随便啦,你要不要也喝一杯?」
因为我叫了 一整瓶,所以还有剩下的红酒。虽说是平常只要一见面就会吵架的关系,但偶尔一起喝一杯应该也不赖吧。
「大白天就开始喝酒?而且这种便宜的货色,怎么能拿来请女性呢。」
「你这家伙,竟然瞧不起别人难得的好意。」
「啊——抱歉。刚才的发言有点太过分了,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能不能稍微陪我来一 下?」
「……我并没有打算要追你喔。」
「不是啦!我是叫你当我购物时的护卫啦。」
「护卫?」
我无法理解柯蒂娜的要求,狐疑地交叉双臂歪著脑袋。
在这边境城镇,而且还是像我们这种凶神恶煞有需要护卫吗,我感到不解。
「当然有必要,我啊,可是到处跟人结怨哩。」
「这么说来吉兹联邦的人一定很想要取你的性命吧。」
「还有,你的祖国也是。」
对柯蒂娜的讽刺,我以耸肩的动作回应。
我当初之所以会接到暗杀柯蒂娜的委托,也是有这样的前因后果。
更正确地说我当时受到的指令是「暗杀指挥官」,而名义上的指挥官其实是「找柯蒂娜献策的贵族」,所以我的任务并不算失败。
不过仔细想想,说柯蒂娜因为这件事有性命之忧,倒也说得通。
南部距离邪龙的威胁尚远,那些缺乏危机意识的家伙们,想要趁这个机会除掉碍事的家
伙,也不难想像。
尤其她在六人当中是战斗力最差的。之所以选中她完全是看上她能挤出奇谋妙计的头脑。
除了能直接获得利益的都市国家联盟外,其他势力会觉得她的位置很好取代并不稀奇。
「你所处的立场也挺麻烦的嘛。」
「没像你那么麻烦就是了。」
柯蒂娜依然以嘲讽回应我,我则用鼻子哼了一声后将酒瓶凑到嘴边。
正是因为这红酒很淡,我才能这么表演,如果换成烈酒我恐怕瞬间就要软脚了。
「嗯好吧,那我去准备,你在这里等一下。」
「咦,真的可以吗?」
「嗯,就算我们处不来,目前也是同伴啊。」
我轻拍了个子娇小的她脑袋一下,然后就起身离席。
武器还配在身上。由于我的家伙都内藏在护臂里,所以在这种场所也不碍事。但既然是 护卫情形就不同了,必须要考虑挺身保护柯蒂娜的状况才行。
对于防护能力很差的我来说,挺身而出恐怕会在瞬间就被撂倒,因此最低限度的防具是不可或缺的。
我站起身后支付酒钱给客栈老板,接著前往位于二楼的自己房间。
「我要去穿防具,你等我一下。」
「啊,等等。喂,下达命令是我的职务才对吧!」
到底该怎样才能止住这个女人讨厌的嘴巴呢,我一边认真思考这件事一边前往房间。
回二楼整理好装备,走出这间兼营食堂的客栈,结果柯蒂娜已经被数名男子团团围住。
明明叫我护卫却跑到店外头等,就算是愚蠢也该有个限度吧,不过选在这座本地居民们全都彼此面熟的边境城镇,而且还挑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袭击,天底下应当没有这种笨蛋。
这么一想,我就觉得与其在昏暗的店里等,不如来这人潮较多的街上等还稍微好点,从食堂那方面下毒的可能性搞不好更高。
我观察被包围的她,一瞬间还以为这群人是刺客,但她对待这群人的脸色,尽管有戒心却没有紧张感。从这一点,我判断他们不是刺客。
事实上,虽然她脸上露出厌恶之色,但却没有将杀气表现在外。
「刚才不是说过了吗,这里面刚好有间酒馆,我们就进去喝几杯嘛。」
「呃,我才刚要离开而已耶……」
「有什么关系,有什么关系嘛。这座村子最近居民越来越少了,像你这种可爱的女孩也好久没见过了,你就稍微陪大家一下嘛。」
「我不是也说过了我很忙吗?」
「别这么冷漠,让我们请客吧。」
看来是受到邪龙的影响导致本地人减少,城镇里的年轻人才会一看到年轻女子就失控, 事情单纯就是这样。
以普通人为对手的话,就算放著柯蒂娜不管也不会有问题才对……但不知为何我感到有点不快。她是我的伙伴,不是能随便放任第三者出手的存在。
完全不明白我内心情绪动摇的柯蒂娜,一察觉到我现身,就对这边投来彷佛很困惑的视线。虽说是就连她也能轻易对付的普通人,我们这些代表各自祖国的战力,是否该对这种程度的家伙施展武力,恐怕连她也认为不妥。
不知该如何是好,她因为难以抉择,才会要求我伸出援手。
我连她的这种反应都觉得很不耐烦,不自觉将目光别开。
「啊,雷德,你搞什么,别故意把视线撇开啊!你可是我的护卫,赶快把这群家伙撵走吧!」
「不,稍微看看情况变化也挺有趣的。」
「不要随便把别人当马戏团的小丑好吗?快啊,既然身为护卫就要善尽自己的职务!」
突然插手介入……不对,应该说是被迫卷入这件事的我,被那群男子用凶狠的目光瞪著。幸好我过去的人生,还没有安稳到这样就会被吓死的程度。
毋宁说这种程度的威胁连微风吹拂的风压都不如。假使换成那个迟钝的莱尔,搞不好连对方的敌意都察觉不出来吧。
相对地,那群家伙也把我当成是只装备了护臂和皮甲的平庸男子,所以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敌意。
由于太麻烦了,我决定趁那群人动用武力前,让事情有个收场。
当男子其中一人企图朝这边踏出一步的瞬间,我护臂中的丝线飞出,缠绕在他们的脖子上。当然,中间是先通过了窗框或招牌之类的支点。
也就是说只要我的手用力一扯,男子们就会被绞首。我一眨眼就完成了这样的布局。
「哈,算你们遇到坏人了。不管是她或我,要收拾你们都不必费多大力气,现在明白了吗?」
我略微施点力收紧丝线让他们会感觉皮肤受伤的程度,这么一来男子们应该也会搞懂才是。
双方之间压倒性的实力差距显而易见,男子们只好以点头如捣蒜的动作回答。
当我一把丝线解开,那群人就鸟兽散逃之夭夭了。
「谢谢你。不过这样不太好吧,对普通老百姓使用丝线什么的。」
「我又没伤到他们。」
「你的丝线就跟莱尔的剑一样吧。他们只不过是想搭讪而已,还用不著拿剑抵著他们的喉咙。」
「如果我像他那么壮的话,就可以轻松把那群人吓跑了。」
「啊哈哈,雷德是没法学莱尔的做法就是了。」
「少啰唆。」
关于皮厚耐打这点,莱尔甚至还超过了加德尔斯。
总之跟加德尔斯比起来,莱尔的耐力是强到让人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永远打不倒的程度。
至于我嘛,我的体质要模仿那两人任何一个都不可能。正因如此,我才必须先下手为强,趁自己受伤前先让敌人失去战力。
这回,我不过是采取相同的处置罢了。绝对不是因为扯上了这个女的,我才被某种莫名的不快所刺激……应该吧。
柯蒂娜还是一如往常地伶牙俐齿。
不论话题或表情都变化多端,让人怎样也看不腻。
「结果那时候卡尔森子爵说『你给我闭嘴』想要封我的口,其实就是想抢走我的功劳啦。」
「啊是喔。」
「嗯,但也托此之福,最后你暗杀的目标变成那个子爵,所以说有好有坏啦。这件事我早就预知到了。」
「原来啊。」
「啊,这间店,卖的毛毯好像很不错。有了这个野营会很方便吧?」
「可能吧?」
「你说话无法超过三个字吗?」
「嗯唔……」
在购物的过程中,她始终是以这种气势说个没完没了。我除了 一边敷衍她,还得一边留意周遭。
这座城镇由于位于跟大陆北部交界的国境位置,因此居民的表情都很阴郁。然而也已经有不少难民流落此地,感觉在治安方面出了问题。
急遽的外来人口增加,对统治机构会带来巨大的负担。 如果想暗杀柯蒂娜的人混入难民当中,我们恐怕也很难察觉。
购物好一会之后,我跟柯蒂娜在摊子买了飮料,坐在路旁的矮石墙上休息。
「是说你还买了真多啊。有必要采购这么多东西吗?」
「我看我们也差不多需要马了,所以行李的问题不必太担心。视情况真有必要的话也可以请麦斯威尔想想办法。」
「有那个老爷爷在还真便利啊。」
「另外女性需要的日常用品总是比较多,例如内衣裤之类的在旅行途中也无暇清洗啊。」
「才撑个五天没换而已,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脏死了!今后不准你靠近我身边喔?」
「你很吵耶,今天是你主动靠近我的吧!」
这猫娘把双手交叉在脸前,对我做出抗拒的手势。我气到真的很想拉拉她的耳朵修理她一顿。
不过话说回来,女人在某些时刻内裤换洗的问题会变得很严重,这部分我还是让步吧。
「乾脆把行李一直放在客栈里,到了晚上我们再利用传送门返回好了。」
「还有这种方法啊。」
「这不算什么啦——替代的方案还有其他好几种就是了。」
于是她开始对我揭示各种不同的魔法运用点子。
如行李的重量减轻法,或飞行魔法的活用等,一个接著一个。
「真受不了,你哪里想来那么多歪主意。」
「因为我小时候一直抱著书本不放啊。反正在孤儿院,也只有这种娱乐而已。」
「跟其他小朋友玩不是很好吗?」
「别看我现在这样,其实我小时候身体不太好。事实上现在身体也比周遭的人稍差就是了……」
她露出有点不安的神情,微微低下头。
看到她这副模样,我终于体悟到她内心的不安。
柯蒂娜在我们六人当中是最年轻的,今年仅仅十九岁而已。
至于直接战斗的能力连我都比不上,她虽然能指挥莱尔和加德尔斯的行动,但本身的力量却远远不及他们。
这样的人,被送来消灭邪龙,内心不感到惶恐不安才怪。
「嗯,你表现得已经很不错了……我觉得。」
「不必恭维我了。目前,我对于自己拖累大家这点深有自觉。玛莉亚也说我已经很努力了,难道我还会不晓得吗?」
「啊——好吧,原来还有这回事。」
自己对自己的能力绝对是最清楚的。她以往很习惯指挥大部队行动,但对这种少数精锐的战斗方式尚未适应。
即便能精确掌握每个人的能力了,光是这样还是不够。
像这种少数精锐的组合,甚至连单一个体的性格与嗜好,也会对其动态产生影响。
「我是那种一打起来就脑充血的性格。一旦眼前有敌人就很想冲出去,我猜莱尔也差不多吧。」
「你是指之前的战斗吗?没错,我也没料到雷德竟真的会一直线往敌人那边冲过去。」
「我是这样没错,但莱尔也好不到哪去。你叫他从加德尔斯旁边绕过去,他一定会因为太慎重而忍不住绕大圈。」
「是喔,所以说……」
如今我们小队还不足的,应该就是这个了吧。
多沟通,互相理解彼此的性格,让全体的行动像是同一只生物般有默契。要达到这样的境界,我们对彼此的认识都还太少了。
「互相理解彼此,对吧。好吧,跟你的场合或许还不算太严重,但面对玛莉亚我可就会很辛苦了。」
「玛莉亚?为什么?她又不是什么坏人。」
「她是被世间誉为圣女的贤者。我当然知道她不是什么坏人,只是在世界树教那种环境
下长大的家伙,天性就是会厌恶像我这样的人。」
「哼嗯……既然这样,我帮你们制造能独处的场合好了?」
「别那样,想害我被莱尔杀掉吗?」
之后,我们又好好深聊了彼此与同伴们的话题。
即便太阳西斜,周遭的风景开始被夕阳染红,我们的对话依然持续不断。
话题已经延续到每个人的喜好这种私领域了。一说起这个,柯蒂娜又开始发挥其滔滔不绝的长舌能力。
「然后,在故事里那个战士的最后王牌是——」
「等等,刚才不是已经使用过最后王牌了吗?就是暗藏在刀柄里的短剑啊。」
「什么嘛,最后王牌有好几张不行吗?」
「呃,是可以啦。不过以我来说,每次我打出最后王牌时战斗就会告终,毫无例外喔。 让敌人大吃一惊的手段仅限使用一次,如果无法靠这招收拾对手就是三流的战士了。」
「我不是说了那是故事吗?请你区分一下现实跟创作吧。真受不了你耶,一点也不懂 事!」
「我的确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准狡辩!」
「……好吧。」
感觉我已经完全被她操控在股掌之间了。不过,像这样进行详谈,至少我跟柯蒂娜之间的理解已经加深了对吧。
我对她说明我喜爱的战斗方式,也将莱尔跟加德尔斯的嗜好告诉她。
下一次战斗,她指挥起来应该会更顺手才对。
反正在找到邪龙的巢穴之前,还得花上不少的时间。在那之前,我们只要慢慢构筑起大家的信赖关系就行了。
做出这样的结论后,我把飮料杯高高扔飞出去。
「喂,不要乱丢垃圾啊!」
柯蒂娜的拳头直接往我这边招呼过来。果然,我看到这女人就讨厌。更加确信这点后, 我往客栈走回去。
那之后我们又安排了好几次对话的场合,继续深入掌握小队里每个人的性格。
为了确保有时间这么做,每到傍晩时分我们就利用传送门返回城镇的客栈,以便有空充分沟通。
插图
如果是旅行至野外扎营,准备食物跟营地果然还是会占用太多的时间。
但是返回城镇的话,这些工作都可以交给客栈负责了。
「那么我们开始今天的会议吧。今天的议题是关于雷德的愚蠢。」
「我有那么容易失误吗?今天的战斗我应该打得很踏实稳健才对。」
「那是结果论吧。你是不是又冲太前面导致后方唱空城计啊?假使突然有伏兵趁机冲出来,那玛莉亚跟我不就危险了。」
「话是那么说没错啦,不过只要能迅速解决掉眼前的敌人,以结果来说也能确保后方的安全啊。」
「你这种论点太过乐观了。事情不可能永远都保持顺利,所以必须慎重。要是害玛莉亚受伤了,有人恐怕会发狂喔。」
「啊——这种事可千万别找我算帐啊。」
类似的会谈已经超过十次以上了。我们用熟练的口气彼此交换意见。
次数累积越多,双方的默契也越好,这点在每回战斗都有很切实的感受。
关于当天的战斗检讨进行了整整一小时后,柯蒂娜才啪地击了一下掌。
「那么今天的检讨会就到此为止。接下来是意见交换,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意见喔……真要说起来,就是玛莉亚对我的态度还是很死硬吧?」
「唔,关于这点我也在努力设法解决,但该怎么说,她果然是长年接受那种教育,所以很难……」
「既然这样只好采用密技啰?」
麦斯威尔唐突地插话道。这位老爷爷自称是岁月带来的丰富经验奏效,待人处事的手段相当高明,平常总是保持深藏不露的态度。
然而,他像这样一开口就冒出了完全是小屁孩想恶作剧的语气,真是叫人一点办法也没有。
他即便一直维持那种贵族般的外貌,也能从自身的言行举止酝酿出一股不可思议的亲切气息。
「密技?你有什么好主意吗?」
矫正对方长年以来的教育的确是个难题,柯蒂娜也对玛莉亚的事感到很棘手。
一听说有解决的手段,她不禁探出身子追问。
麦斯威尔见到她的反应,咧嘴露出自豪的笑容。
「当然就是那个啰,自古以来要让人感情迅速变好的方法,就是脱光衣服坦诚相见吧?」
「痴呆老头,你给我闭嘴吧。」
对于口出离谱提议的麦斯威尔,柯蒂娜虽不改脸上的笑容,但却狠狠地臭骂了 一顿。
很抱歉关于这点,我跟柯蒂娜有同感。
「我投柯蒂娜一票。老爷爷你少说两句吧。」
「喏,对老年人这么粗鲁无礼可是会遭天谴的。」
「这种话等你提出比较像样的点子以后再说吧。」
「我也觉得现在就跟男士们一起洗澡太快了点。」
「玛莉亚怎么也?不要认真回答这种烂提议啦!」
「所以等一段时间后就可以一起洗啰?」
「莱尔别加入这种烂讨论啦!?」
「啊,酒喝完了。」
「连加德尔斯都来参加对话了吗啊啊啊!」
装疯卖傻的言论从四面八方涌来逼得柯蒂娜满脸通红。虽然我也觉得她这样有点可怜, 但因为很有趣还是再欣赏一下吧。
我自己好像没资格说这种话,不过这支小队虽是把各地的实力高强者集合起来,但性格 说穿了就是这样。
反而是因为本身具备一定的实力,就变得更难以管理。对于这些容易脱轨演出的家伙们,柯蒂娜想要掌控有多么费心,我现在很能理解了。
「好吧,继续胡扯下去也没意义了。脑袋只留下奇怪对话的记忆就麻烦了,所以大家也差不多该散会了吧?」
「嗯,是呀,没错。只要麦斯威尔开始胡闹,就再也不可能正经讨论事情了。」
「我刚才是不是被狠狠批评了?」
「你也稍微有点自觉吧。」
就算讨论结束了,柯蒂娜跟麦斯威尔还是一如往常地斗嘴。
同时加德尔斯从座位站起身,为了补充酒而步向一楼的食堂。
玛莉亚则为了冲澡而前往浴室。由于我们可以透过传送门每天返回住宿处,所以才挑附有浴室的优质客栈。
「等等,玛莉亚,我也要一块去。」
「好呀。这间客栈的浴室让兽人也能一起使用真是太棒了。」
「对啊。雷德你一定要好好更换衣服喔!」
「喔,喔。」
喋喋不休的那两人出去了,现场只剩下三个男人。不过本来就是在男生住的房间里讨论,所以这样一点也不奇怪。
女性成员退出后,我们的房间陷入一片沉默。
总觉得,气氛变得莫名尴尬不自在,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话说回来,雷德呀。」
「什么事,老爷爷?」
打破这微妙沉默空气的,果然还是麦斯威尔。 这位老爷爷擅长察言观色,也很懂得临机应变。
「你跟柯蒂娜进展到什么地步了?」
「你是小朋友喔!?问这什么鬼问题啊?」
「呃,我只是觉得你们两个的感情突然变好了,还以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哩。」
「关于那点我也很好奇。看你们以前吵成那样,现在雷德的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莱尔也加入麦斯威尔起头的话题。这些家伙,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幼稚。
「呃,我只是搞懂了那家伙过得也是满辛苦的而已。虽然我一看到她就讨厌,但我认同她的努力。」
「就只有这样?」
「不然咧?」
「呼嗯……看来还要等一段时间才能开花结果啊。」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没事,只是精灵的古老譬喻罢了,你不必在意。」
「用我能听懂的白话文说吧。」
「失礼失礼。」
老爷爷这么说完后便起身离席,从房间走出去了。
莱尔见状,就问他要上哪去。
「麦斯威尔,你要去哪啊?」
「没事,让加德尔斯一个人喝闷酒怪过意不去的,我只是想去食堂陪他罢了。」
「既然这样也算我一份吧。托能够每晚回城镇的福,能如此小酌一杯真是太感谢了。」
「要是在外野营可就不能喝个烂醉了。雷德要不要也参一脚啊?」
「我免了。只要下去陪你们喝,明天肯定会宿醉。况且我们在这里是异乡人,醉倒了以后要是被恶质的客人乱搞怎么办?」
「喔呵,原来阁下酒量很差啊。」
「是你们酒量太好了吧!」
我没有被这种嘲讽挑衅到,于是麦斯威尔跟莱尔都退出房间了。托他们的福,房间只剩下我一人。
我躺到床上,脑海浮现出方才麦斯威尔随口说出的玩笑话。
我跟柯蒂娜在一起?
「嘿别闹了。」
她是敌国的人,等这趟旅程结束后我们又会恢复敌对的关系。
跟这样的女人交往,是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
然而,要是真的发生那样的情况呢……?
就像那天一样,我们单手抓著飮料谈笑风生,在街上自由漫步。如果那种生活变成日常的话——
「嗯……或许,也没什么不好。」
我咕哝了一句,但马上对自己说的内容感到羞愧不已。等心情平复过来,我才跳下床。
想起柯蒂娜临走之际的发言,也就是她要求我「一定要更换衣服」的台词。
我摇了摇两、三次头,取出要换上的衣物。反正本来就满身大汗要洗澡,这也算一石二鸟吧。我同样步向柯蒂娜她们刚才前往的浴室,想让脑袋稍微冷静一点。
思索著上述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我离开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