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无数靴子踩在河岸的碎石上的声音，在黑夜深处沉重地回响。
明明是近九十人的大集团，而且在胁迫下聚集起来的临时队伍，却完全听不到闲聊的声音。不愧是原本以攻略Unital Ring为目标的人们，看来比我想象中控制得更好。
但是论士气我们也不会输。尽管ALO组和Insecsite组再加上两个种族的NPC这样的混合程度比攻击方更高，但藏在马尔巴河两岸的森林里的四十个人和四只宠物都完全抹消了气息，我耳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
穆塔希娜军以一致的步调靠近河岸宽阔的马尔巴河东岸。不仅是火把，连被火焰照射的皮革防具反射出的黯淡光芒都已经清晰可见。
问题是，穆塔希娜本人在队列的哪里。在能确定她的位置前，不能发动陷阱。现在，桐人军——为了方便起见我被迫接受了这种称呼——分成了两队藏在河岸边的树林里，东岸的队伍由我指挥，西岸的队伍则是亚丝娜。只有我和亚丝娜，还有一直在上游待机的诗乃打开了环形菜单，事前约好了无论谁发现穆塔希娜都会用好友消息把位置告知其他两人，但是谁都还没有发来联络。
保持打开菜单的人数限定在三个人的原因，是窗口的光有暴露埋伏的危险。我和亚丝娜，诗乃披着用来遮光的厚厚的黑布躲在树阴里。如果能准备更多黑布，能打开窗口的人数就能增加了，但是亚丝娜还没能开发出黑色的染色剂。三人披着的布，是拆开死去的玩家掉落的漆黑遗物袋缝合起来的。
透过布上稍稍打开的间隙，我仔细凝视着河岸。集团前头摇曳的火把已经接近到不到二十米处了，玩家们的身影也清晰可见。
巩固前排的，是装备了皮革上打着钉子的镶钉铠甲和圆形的皮革盾牌的坦克们。视线被他们庞大的身躯和盾牌挡着，看不到后方。要找到穆塔希娜只能放前卫过去，但是他们发现藏在只比河岸高了一米的森林里的我们的概率也会上升。
趴在我右侧的小黑绷紧了柔软的身体。我用右手轻轻抚摸它的背部，让它冷静下来。米沙也在东岸，阿蜥则和亚丝娜一起在西岸待机，现在只能祈祷三只宠物都能保持安静。前排的三个坦克，通过了不到五米前的河滩。
我认出了走在中央的格外高的男人。他是在斯提斯遗迹主持联谊会的，队伍《绝对幸存队》的首领，霍尔加。在舞台上他是开朗的主持人，现在侧脸上却露出紧张的表情。
坦克们穿着的镶钉铠甲，尽管作为皮革铠甲已经是重装了，但也没有护喉，所以能清楚地看见脖子。漆黑的圆环，在橘黄色的光芒中清晰地浮现出轮廓。
穆塔希娜说过，正是这个诅咒的《绞轮》把ALO玩家们团结起来，引导他们前往最终地点。但是这种事情不是游戏通关。一边害怕窒息的恐怖一边一味地执行命令，这里面哪有游戏的乐趣。
我不是要连穆塔希娜的游玩方式一起否定。她大概也是作为被卷入Unital Ring的玩家尽最大的努力。那么我们也要全力对抗。
霍尔加率领的坦克部队从眼前通过后，后面跟着的是手持短剑和短刀、身穿布防具的的轻装侦察部队。依然没有找到穆塔希娜。难道是分头行动了吗。不，如果是这样，霍尔加等人应该不会一言不发。那个魔女。一定在队伍中的某处。
是哪里——在哪里。
再过不到三分钟，队伍前头就会到达陷阱的地点。那时无论如何都必须发动陷阱了。但是那样的话逮住穆塔希娜的概率会大幅下降。
现在诗乃应该在上游的待机地点焦急难耐了吧。尽管想发一条再稍微忍耐一下的消息，但是这个余裕也没有。我把双眼睁到极限，默默地凝视着前进的大集团。
【夜视技能的熟练度上升到7】
这样的窗口突然出现，挡住了视线。我忍着焦躁迅速关掉窗口，就在这个瞬间。
在斥候部队的更后方，装备着皮革铠甲和单手剑的攻击手部队的几乎正中央——我看见了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长杖。
嵌入菱形的杖头的巨大宝石……拿着那根法杖的，是把白色长袍的兜帽拉到眼睛下的苗条玩家。毫无疑问。魔女穆塔希娜。
穆塔希娜前面，是两个小个子单手剑使。同一设计的黑色铠甲，尽管是皮革制的却看得出来相当高级。虽然由于戴着同样材质的帽子所以看不见脸，但她们大概就是弗里斯科尔所说的维奥拉和黛亚了吧。
然后在后面的，是穿着漆黑长袍的高个子法师。握着的法杖也很长但是没什么特点。他就是叫《玛吉斯》的暗魔法使吗。这四个人就是队伍《虚拟研究会》的全部成员了。
就算两个剑士和两个法师的构成没问题，两个法师都是暗魔法使用者要怎么平衡呢。他们应该是从ALO继承了暗属性魔法技能，但是Unital Ring中有继承的魔法技能都被封印着，只有使用同属性的《魔晶石》才能解锁这样严格的限制。魔晶石本来就很稀少了，他们在哪里入手了两块暗属性的魔晶石呢。
尽管我非常想知道，但是没有打听的机会了。最迟十分钟后，要么是我，要么是穆塔希娜，一定会有一个人死亡。
被类似禁卫军的攻击手部队围着的穆塔希娜，正在稳步接近。明明下面是到处都是拳头大的石头的河滩，假想体的上半身却几乎没有摇晃。其他三个人也是一样……相当习惯完全潜行环境的动作。那么，感觉应该也相应地很敏锐。他们最接近时，注意到埋伏的危险也是最大的。
穆塔希娜等人一直盯着前方，步调平稳地前进。他们接近我藏身的树阴……通过正面后，向上游方向走去。队列前头的霍尔加等人的身影已经混入黑暗中看不见了。
在队伍的前方，落差约两米的小瀑布正发出激烈的水声。当然，河岸也被同样高的陡坡挡住了，但是地层被凿成了台阶状，所以就算是重装战士应该也能轻松登上去。
但是，他们无法登上那个斜坡向上游前进。
气势十足地流下的瀑布，两个半小时前还不存在。我和同伴们选择了左右两侧的河岸突出的地点，使用运来的大量圆木和石块把河流堵塞住，建造出了临时的水坝。
我得到这个作战计划的提示，是前天晚上，从斯提斯遗迹回来的路上经过瀑布后的洞穴，使用制作技能封锁入口时。我以为那种事是不可能的，但是阿尔戈「这个游戏挑战了玩家的游戏常识」的话语，给了我新的视角。
Unital Ring中，玩家拥有超越SAO和ALO的自由度。其中甚至包括了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地形。用《石墙》一下子堵住河流是不可能的，但是一边巧妙地释放水压一边作业的话，在流动的水中进行制作也不是不可能的。
我首先，在河宽收窄到五米的地方，每隔一米打入坚固的圆木。接着在这些柱子之间，设置高三十厘米的《石垣》而不是石墙，逐渐加高水坝。
从上游看，人工物挡住了流水是一目了然的。但是从下游看，流下的水形成瀑布遮住了水坝。由于马尔巴河的下游存在前天我、爱丽丝和阿尔戈乘坐独木舟掉下的落差三十米的巨大瀑布，所以这个两米左右的瀑布应该不会让人觉得不自然。实际上，队伍的前头都没有停下来，接近了瀑布右侧台阶状的悬崖。穆塔希娜也没有让队伍停下来。
我感到藏在周围的同伴们的紧张咚咚地传来。所有人，大概都在心中默念着快点快点吧。但是还差一点……穆塔希娜等人没有离瀑布足够近的话，就有可能逃到河岸上。
还差一点……还有一米…………
就是这里。
我按下了好友消息的输入栏中的发送按钮。
已经输入的【FIRE!】五个字，发给了亚丝娜和诗乃。
半秒后。宽五米的瀑布中央开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其延长线上的河面上竖起水柱。片刻之后，雷鸣般的冲击声响起。
「呜哦!？」
「打雷吗!?」
穆塔希娜军的队伍混乱了，到处响起惊呼声。但是，真正的惊喜还在后面。
五根柱子支撑着我们制作的水坝。其中左右两边的四根是用常见的旋松制作的，但是中间的一根使用了高耐久度的稀有树木，杰尔埃柚木。
承受了水坝上巨大的水压两个半小时的圆木，就在刚才，瞬间粉碎了。这是诗乃的爱枪Hecate II发射的12.7毫米弹造成的。在这个世界中恐怕不可能再次补充的，剩下的六发中的一发。
在木屋里的会议上，大家当然讨论了用Hecate狙击穆塔希娜本人的方案。但是作为继承武器的Hecate，是要求的数值与我的《圣剑Excalibur》同等甚至在此之上的怪物，现在的诗乃实在无法装备。虽然克莱因提出了制造移动式枪架的方案，艾基尔提出了他自己来扛的方案，但是两个方案都不可能实现精密狙击。
于是我用圆木和绳子紧紧地固定住Hecate，这样虽然不能移动狙击目标，但是能准确地击中一个点。目标不是玩家，而是支撑水坝的杰尔埃柚木圆木。
如果能命中要害的话连the Life Harvester都能一击毙命的子弹，轻而易举地击碎了厚五十厘米的支柱。结果，发生的事情是——。
伴随着把一秒前的枪声的记忆都淹没得无影无踪的轰鸣声，失去支撑的水坝从中心处开始崩塌了。
混着无数石块和圆木碎片的水，化作怒涛释放出来。在河滩上的穆塔希娜军的前卫们，还没来得及逃跑就被吞没了。无论多么重装的战士，也抵挡不住水坝蓄了两个半小时的水的能量。有人想横穿过水流登上河岸，但是连靠近都无法靠近，就伴随着悲鸣被湍急的泥水卷走了。
混乱中，我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队伍的中央。
虚拟研究会的四个人，应该说不愧是他们吗，看到扑面而来的洪水也没有惊慌失措。穆塔希娜只是站定，但是黑衣的剑士维奥拉和黛亚异口同声地大喊。
「「所有人，上岸！」」
同时他们自己也想退到河的东岸，也就是我们藏身的森林，但是周围挤满的几十个攻击手起了反作用。
被冲来的坦克和侦察部队一个接一个地撞上攻击手，纠缠在一起，形成了巨大的障碍物。
穆塔希娜等人进退不得的下个瞬间，怒涛把他们四人也吞没了。无论是否冷静，没有玩家能在这股浊流中站住。
确认四个人被冲走的瞬间，我发出了下一条消息。
【GO!】
这条是给亚丝娜的指示，虽然也同样发给诗乃了。同时我从树丛中跳出，用手势示意藏在周围的同伴们移动。
小黑稍微领先一点，我们全力跑向森林和河滩的边界。即使已经全速前进了，也只能勉强跟上被冲走的穆塔希娜等人。可能已经有注意到我们的玩家了，但他们在浊流中被冲来冲去，竭力避免被淹死，应该发不出声音。
随着奔跑，水流的势头逐渐减弱。首先是重装的玩家被河底的石头或者沉木挡住停下来，接着是中装玩家被缠住。还漂浮着的轻装玩家们中几乎最前头的，是装备重量大概是集团中最轻的玛吉斯和穆塔希娜。维奥拉和黛亚似乎已经落在后面了。
目前为止几乎和预计的展开一样。之后只剩下等待穆塔希娜停下来了。虽然玛吉斯还在附近让我有点不安，但他既然是法师的话应该无法应对急袭吧。
浊流的水位逐渐低下来。轻装玩家们也有的被地形挡住，有的自行逃到河滩上，数量减少了。还在水流中的穆塔希娜和玛吉斯前方，出现了一个大沙洲。两人朝着那里修正路线，把法杖的底部插在铺满碎石的沙洲前端……停了下来。
就是这里。
「上吧！」
我低吼一声，从森林里跳出，跳到下方一米的河滩上。一落地我就拔出剑，全力冲向前方十几米处的穆塔希娜。虽然河滩与沙洲之间也有河水流过，但是由于被分成了两半，所以宽度不足五米，借助剑技的力量应该能跳跃过去。
亚丝娜也率领着队伍同时从对岸的森林里跳出，冲刺。注意到我们的轻装玩家们的惊叫声、怒骂声从上游方向传来，但我们这边有米沙打头的别动队过去了。
我的任务是让穆塔希娜从Unital Ring世界永远退场。说实话，不由分说地杀进去有违我的原则，但是脖子上被刻上纹章时，我就知道，她不是能通过对话找到妥协点的对手。为了解放现在被拘束着的玩家，也为了避免同伴们遭到同样的对待，我必须在这里好好完成任务。
在沙洲的突出部，注意到我们的奇袭的穆塔希娜和玛吉斯终于想要站起来了，但或许是被浊流冲得头昏目眩，或许是吸满水的长袍太重，他们的动作很笨拙。这个距离的话，就算想使用什么魔法，也能用剑技打断手势。
我为了发动上段跳跃技《Sonic Leap》，把爱剑在右肩上摆好。
还差三步、两步————
突然。
脚边的河滩发出了蓝紫色的光。
不仅仅是单纯地发光。在大大小小的圆石子的表面，出现了曲线、图案和记号组合而成的复杂纹路。这是……这个魔法阵是。
这是《不祥者的绞轮》的前置效果。
直径足有五十米的魔法阵，完全笼罩了我和亚丝娜的队伍。但是，为什么。明明眼前的穆塔希娜，只是用长杖支撑着身体站着，完全没有做出发动魔法必需的手势。玛吉斯也是一样。
不，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我已经被《绞轮》击中过了，但是不能让同伴们也遭到同样的对待。
呆立着的穆塔希娜背后，样子只能形容是邪神一样的怪物踮起脚来。上半身是女性型，下半身却是触手的集合。有两个肘关节的四条手臂，和长着无数棘刺的头。
「大家，还有小黑，快逃到魔法阵外面!!」
我竭力大喊后，发动了Sonic Leap。虽然不知道魔法是如何发动的，但只要在这里打倒穆塔希娜，就算同伴们没逃出去，《绞轮》本身也能永远地解除。
「哈啊！」
感觉到系统辅助发生的瞬间，我振作精神猛踢地面。一口气跳过宽五米的河，全力斩向毫无防备地站着的穆塔希娜的肩膀。
嘎唧咿咿——！ 的冲击声。一直麻到肘部的坚硬手感。玛吉斯从穆塔希娜的后方以极其恐怖的速度伸过来的棒子——弯弯曲曲的树枝一样的长法杖，挡住了我的剑。钢刃没入法杖前端十厘米以上，但那似乎是比看起来的样子更高级的法杖，剑刃止步于此。
剑技的威力扩散，化为暴风吹落了穆塔希娜的兜帽。
漆黑的长发剧烈地飘舞，魔法阵蓝白色的光照亮了露出的脸庞。
与记忆中一样清秀的美貌。但是我的头却被尖锐的针一般的违和感贯穿了。其来源是……眼睛。虽然脸上没有表情，睁大的灰色眼睛中，却露出了淡淡的恐惧。如果是我在遗迹中见过的穆塔希娜的话，就算剑尖迫近到眼球前一毫米，应该也不会有丝毫的害怕。
这是另一个人。影武者。
我意识到这点的同时，邪神的四条手臂上发射出无数的光弹。
唧咿咿咿咿！ 怪物发出悲鸣般异样的声音，同时飞翔的光弹依次命中了正要逃出魔法阵的同伴们。很遗憾，好像没有人及时逃走。连眼前的影武者，裸露的脖子上也吃了一发光弹踉跄了一下。邪神发射完与人数一样的光弹后，溶解崩坏般消失了。
应该在附近某处的穆塔希娜，为了给我们套上《绞轮》的枷锁特意准备了影武者，甚至让她带着一摸一样的法杖——然后被无情的窒息魔法卷入。仔细一想，穆塔希娜在斯提斯遗迹的联谊会上也让《虚拟研究会》的同伴们一同出席，骗取其他队伍的玩家们的信任后把他们一网打尽。对于成为诱饵，同伴们自己应该也做好了觉悟，这无疑是个聪明的作战计划，但我一点也不喜欢。
我与玛吉斯的法杖对峙着，不由得向影武者的女性玩家提问。
「……你，这样真的好吗。」
回应我的不是影武者，而是紧挨在后面，宛如背后灵一样站着的玛吉斯。
「哎呀哎呀。」
兜帽深处的暗影中，发出仿佛在告诫我一般的声音。
「我说啊，桐人君。虽然我不想否定你这种正义感，但就算是我们这边也在全力攻略这个游戏哦。你不觉得把价值观强加给别人是不对的吗？」
柔软的低音，不知为何让人想起学校的老师。但是话语却很刻薄。确实，对于MMORPG，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玩法，把自己的道德观强加给别人是不对的。不仅是声音和语气，连说的话都像老师一样……。
瞬间，我有毫无根据的直觉。
这家伙就是《老师》。他说不定就是指导摩库立他们对人战，唆使舒尔兹他们的谜之玩家。如果是这样，他进行这般不说也没关系的对话，应该也隐藏了某种意图。因为穆塔希娜已经完成了对我们施加《绞轮》这一目的，所以接下来只要发动效果就能让所有人屈服。明明必要的手势只是用法杖戳向地面，为什么不发动呢。
还做不到？ 身处做不到的地方？
那么就是没有地面的地方。河中间——不对。
「天上吗！」
我把全身的力气注入右手的剑，同时仰望天空。
尽管是深夜，但是今晚有星星。我狠狠地瞪大双眼后，加上了夜视技能补正的视野的亮度略微提高了。在深灰色的夜空中无声地盘旋的黑影。是翼展大概有三米以上的巨鸟。虽然从地上看不清楚，恐怕穆塔希娜就乘在它的背上。不断盘旋，是为了在森林中寻找能安全着陆的地方吗。
让她着陆的话，这次就真的被将死了。必须趁她在空中时做点什么。但这个高度不是剑技能达到的，我们的飞行道具也只有结衣的火魔法和我的腐魔法还有诗乃的Hecate。准星被完全固定住的Hecate无法瞄准空中，火魔法大概也无法仅凭初期咒语《火焰箭》击落那个大小的鸟。我的腐魔法《腐蚀弹》……只能作为骚扰。
我一瞬间看了一下河的上游方向，被卷入洪水中的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陆续站起来了。如果他们把握了状况，应该就会遵从原来的命令攻击我们。虽然不知道玛吉斯等人是否会制止，但是我们不能放任不管。
接下来只能扔河滩上的石头了……我破罐子破摔地想着，这时。
「咕嘎啊啊啊啊啊！」
突然，后方响起凶恶的咆哮。
我转过身，只见在河滩上仁王般站起来的棘刺洞穴熊米沙，双手张开到极限，巨躯向后仰着。胸口白色的闪电形图案，在星光下淡淡地发光。
还有。飞行道具，还有一个。
米沙胸口的图案放出了耀眼的光芒。从中发射出的无数根针，宛如高射机枪般划过夜空，吞没了在五十米以上的高处盘旋的巨鸟。无数的羽毛无声地飞散。
虽然不能削减HP，但是鸟在空中姿势大乱。眼看着它就要掉下来了，却拼命拍打着翅膀稳住了身形。
不妙。对穆塔希娜来说，也有从这里逃走这个选项。那样的话恐怕不会再有杀掉她的机会了。
掉下来！ 我全力祈祷的瞬间。
再次，鸟右胸上的羽毛啪地散开。同时，铛——……的枪声响起。不是Hecate轰鸣般的发射声。应该是诗乃离开了她的位置接近这里，然后用滑膛枪狙击了。
在追加的伤害下，巨鸟这次终于无法继续飞行了。它笨拙地拍打着翅膀，朝我们所在的河滩降下。随着高度下降，能看到骑在鸟背上的人影。
虽然穆塔希娜自己避开了针的直击，但这样一来她已经无法选择降落的地点。是否要在她着陆的瞬间就打倒她呢……这样这场战斗的结果就决定了。
我突然放松膝盖，毫无预备动作地身体一沉，把嵌入玛吉斯法杖中的剑移动到右肩上。微调姿势后，刀身立即被蓝色的光包裹住。这是在剑不能移动时，通过移动身体强行进入剑技的发动动作。
「嗯……」
玛吉斯低吟着向后退去，但已经迟了。
我一边用左手推开依然呆立在眼前的影武者玩家，一边用右手的剑发动了单发技《Vertical》。
嗞嘎！ 的钝响响起，玛吉斯的长杖，还有握着它的左手的手指被切断了。这样法师在回复部位缺损之前，应该做不出魔法的发动姿势了。尽管我很想继续刺出最后一击，但是很遗憾没有这个时间了。
「所有人，瞄准鸟落下的地方！」
大喊后，我跳过倒下的玛吉斯冲刺。
虽然我祈祷它落在下游没有妨碍者的地方，但是当然不会有那么顺利的展开。回旋下落状态的鸟，将要落在沙洲向上游约二十米处的西岸。
虽然右侧的水面中挤满了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但是或许是还没从被洪水冲走的震惊中醒来，又或许是被米沙的吼叫声吓到了，他们的反应很迟钝。应该有一击命中刚落地的穆塔希娜的余裕。
这次我用普通的跳跃跳过水流，来到西边的河滩。亚丝娜拔出了细剑，并排跑在我的左侧。
一瞬间视野转向她后，烙在纤细的脖子上的黑色圆环映入我的眼帘。但是亚丝娜的侧脸中没有丝毫恐惧之色。她的眼睛里只有极限的专注力，以让人想起《闪光》的称号的极速瞄准了落点。
穆塔希娜骑着的鸟，是羽毛发黑的猛禽。虽然不知道是鹫还是鹰，但是锐利的爪子和喙中应该有着不容忽视的攻击力。但它现在似乎光是减缓下落速度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看来不必把它算作敌人。目标只有穆塔希娜一个人。在她从鸟背下到地面的一瞬间砍了她。
我一边奔跑一边计算发动剑技的时机。
脑海中，预想出几秒后的情景。在巨鸟猛撞在河滩上前一瞬间穆塔希娜从它的背上跳下来，落地，把杖插在地上。为了让Sonic Leap在她落地的同时命中，我在脑中开始倒数。七、六、五……
这时。
从下落的鸟上，一个小小的影子分离出来。穆塔希娜跳下来了。
「…………!!」
我一边奔跑一边倒吸一口气。距离地面还有二十米以上。从那种高度落下，应该不能直接着陆。只要她没有把《敏捷》树的《着陆》能力升到10，我想就不可能无伤。
我以为她或许有某种减速方法，但是穆塔希娜以比巨鸟更快的速度笔直下落。她不仅没有张开双手双脚增加空气阻力，反而挺直了身体，用右手把法杖伸向下落方向——。
一瞬间，我明白了穆塔希纳的意图。旁边的亚丝娜也低声惊呼。
「唔……」
我们两人同时提高速度。我和亚丝娜分别进入Sonic Leap和Shooting Star的发动姿势。长剑和细剑上发出效果光，高亢的振动声响起……但是，在蹬向地面之前，握在穆塔希娜右手中的法杖的底部，直击在河滩上一块高出来的大石头上。
嘎啊啊啊————！ 枪声般的冲击声轰鸣，石头裂成了两半。
穆塔希娜的手离开了杖，魔女右肩先落到河滩上，重重地弹起后翻了个跟头倒下。
刻在我和亚丝娜的脖子上的纹章——《不祥者的绞轮》发出蓝紫色的光。
某种粘稠的东西完全堵住了气管。既不能吸气也不能呼气。那种过于真实的窒息感，我不想再次体验了。
——无视它！ 这是错觉！
我一边用仅剩的意志力这样想，一边发动了Sonic Leap。旁边的亚丝娜也是，虽然姿势多少有点乱了，还是成功发动了Shooting Star。
前方，白袍的魔女穆塔希娜正要直起上半身。应该是《绞轮》触发了攻击判定，头上出现了纺锤形指针。虽然大概是用法杖顶住石头一定程度上抵消了下落的冲击，但即便如此HP也只剩下两成了。
无论是Sonic Leap还是Shooting Star，只要有一个打中应该就能打倒她了。
「…………嘶!!」
伴随着无声的咆哮，我把发出绿光的剑向穆塔希娜的左肩挥下。
必杀的剑尖碰到低着头的魔女……之前片刻。
以难以置信的速度飞到我眼前的黑影，用细长的长剑挡住了我的剑。旁边，另一个黑影也防住了亚丝娜的细剑。两声金属声高亢地回荡，橙色的火花照亮了人影。
装备着黑色皮革甲，戴着同色皮革帽子的小个子女性剑士。是虚拟研究会的维奥拉和黛亚。好胜的脸上散发着敌意，回瞪着我。细细的脖子上，圆环发出蓝紫色的光。这两人的呼吸应该也停止了，却为了保护穆塔希娜从河里跳了过来。
我和亚丝娜的剑上的效果光闪烁、消失了。
同时我也屏气到了极限，跪倒在地。左边的亚丝娜也倒下了。我想着至少也要让亚丝娜逃走，但是片刻之后维奥拉和黛亚也蹲了下来。就连肯定知道魔法效果的虚拟研究会成员，看来也无法忍耐这种痛苦。
这也难怪。尽管头脑中知道现实世界的肉体还在继续呼吸，无法呼吸这一根本性的恐怖还是麻痹了四肢，剥夺了思考能力。心率急速上升，耳后的血液急促地脉动。
我竭力看向背后，只见跟随过来的同伴们都跪倒在河滩上。连巴欣族、帕特尔族、还有宠物们也不例外。脖子上被刻上了《绞轮》的小黑、阿蜥和米沙痛苦地蜷缩成一团的样子让我不忍直视。
右侧，在河中的近百名玩家们再次倒在水里挣扎着。由于谁都发不出声音，所以只能听见河流的潺潺水声和终于落在河滩上的巨鸟虚弱地活动着受伤的翅膀的声音。
寂静的地狱中央，穆塔希娜缓缓地站了起来。
她用右手握住还插在裂开的石头中的法杖，从地上拔出来。嵌在杖头的宝石，散发着与《绞轮》同样诡异的蓝紫色光芒。
穆塔希娜用左手摘下兜帽，露出美丽的脸庞环顾周围。虽然她的容貌和影武者的女性玩家非常像，但本人身上总觉得有些非人的气息。
魔女再次看向正面，苍白的嘴唇上隐约露出了微笑。
「真精彩。」
她低声说后，向我和亚斯娜走来。在忍耐着痛苦的维奥拉和黛亚身后站住，再次开口。
「尽管我想到了你们不会选择死守在据点里这种无用的应对……没想到，居然把河流堵住了。制作机能居然连那种工事都能做出来呢。你们的作战计划，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我本来还打算在通关这个游戏之前不受到一成以上的伤害，却被逼得从飞行用坐骑上跳下来，差点死掉了。」
愉快地嘻嘻笑着的穆塔希娜的脸模糊成了两重，又重叠起来。这是《绞轮》的视觉效果吗，还是说因为肉体的大脑分泌了大量的肾上腺素呢。现在砍中就能打倒穆塔希娜，握着剑的右手却完全无法发力。忍耐着窒息感带来的恐慌，让身体保持静止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旁边的亚丝娜也用左手按着喉咙，右手撑在河滩的砂石上。看到这副模样，我对穆塔希娜的怒火又瞬间燃起，但这也被窒息感压过了。
对于穆塔希娜，无论她拥有多么恐怖的魔法，我都以为她只是一个Unital Ring的玩家。冷酷的手段和话语，也在游戏风格的范畴内。但是我太天真了。站在眼前的女人，不是在扮演《邪恶的魔女》。她不是作为VRMMO玩家，而是从与我们截然不同的次元挑战这个世界。
仿佛看穿了我心中蔓延开的恐惧一样，穆塔希娜宣告。
「那么，差不多到极限了吧？ 以前实验的时候，谁都没有突破三分钟的障碍。从绞轮中逃脱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注销。不过，这种情况下会留下毫无防备的假想体呢。」
像是为了让我们着急一样，长杖的底端来回晃动。那根杖戳向地面的话，这种痛苦就会结束了。
突然，穆塔希娜的微笑消失了。她用超然的表情俯视着我片刻后，宣告。
「《黑之剑士》桐人。《闪光》亚丝娜。如果你们想向我宣誓效忠来换取结束痛苦，就递出剑柄。」
这在系统上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就算在这里交出剑，以后也随时都能偷袭穆塔希娜。
但是。我也好亚丝娜也好。大概同伴们也是，性格……不原则不允许自己那样做。一旦宣誓忠诚来交换性命，今后就不得不为此献身了。穆塔希娜大概就是看穿了这点才要求《剑的誓言》的。
——到此为止了吗。
不能再让亚丝娜、同伴、还有结衣继续承受这种无法忍受的痛苦了。
我用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总算握住了剑柄，正要举起来——
这个瞬间。
右侧响起哗哗的水声，接着是轻轻的脚步声。穆塔希娜迅速转过脸去。我也勉强把紧绷的假想体转向右边。
黑色的长发和白色的连衣裙上洒下大量水滴跑来的……是结衣。
她带着决然的表情，径直接近穆塔希娜。虽然没有拔出剑，但是双手带着红色的光，细细的脖子上发出《绞轮》的蓝色光芒。
尽管结衣是AI，但她也能接受通过假想体传递的五感信息。其中也包括了冷、热和疼痛，她也会感觉到像人类一样的快乐与不快。这是茅场晶彦设计的AI的基础部分，结衣自己说过，呼吸停止的话应该会感觉到和我们同样级别的痛苦而无法动弹。然而，为什么。
穆塔希娜看到结衣，后退了一大步，把长杖夹在右腋下，准备用双手输入暗魔法技能的手势。但或许是由于右臂不能大幅移动，动作很笨拙。
结衣看在眼里，发出红光的双手做出拉弓一样的动作。向前伸出的左手和拉到肩口的右手之间，出现了细长的火焰。这是火魔法技能的初期技能，《火焰箭》。
结衣一边疾跑一边瞄准好后，毫不犹豫地握紧双手。
伴随着咻啪！ 的声音发射出的箭矢，被穆塔希娜用握住的法杖打落了。箭矢化为大量火星四散开。这是与我的《魔法破坏》同等的技巧——但是暗魔法的手势被打断了，已经没有重新输入的时间了。
距离缩短到只剩三米，结衣拔出左腰的短剑，猛地踢地。
「呀啊啊啊啊啊！」
稚气未脱却气势凛然的呐喊。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后仰到极限，放出全力的斩击。
穆塔希娜则抬起双手握着的法杖，挡住结衣的剑。
叮——！ 的金属声。白色的火花飞出，照亮了两人的脸。
穆塔希娜的杖顶端发光的宝石，蓝紫色的光一瞬间闪烁了一下。同时，堵在我喉咙深处的粘稠物也微微震动。果然《绞轮》与那根法杖是连动的。
暂时分开的结衣，一落地就立刻挥剑。这次不是大动作，而是发动了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连续攻击。但穆塔希娜还是用法杖准确地防御住了。
结衣的剑技，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么厉害了，让我不由得大吃一惊。一定是在我和亚丝娜等人上学期间，一直在和爱丽丝努力练习吧。剑法中，能感觉出与那位骑士相通的招式。
但是，遗憾的是，技术太正确了。
这本身不是坏事。倒不如说是最快的进步方法。假动作和障眼法之类的小技巧可以以后再学。
但是，爱丽丝严谨而华丽的剑技能成立，是因为有极其可怕的速度与重量。结衣的剑技，虽然速度足够了，但是重量还不足。所以用法杖的穆塔希娜也能挡住攻击还留有余力。
结衣的上段斩，穆塔希娜打算挡住——看起来是这样，其实第一步就是在回避。结衣的剑斩空，体势乱了。这时，穆塔希娜左膝猛地踢出。被带有金属板的长靴加固的膝盖反击在结衣的胸口，击飞了小小的身体。
我对穆塔希娜，还有无能为力的自己的愤怒高涨到极点，视野再次变成两重。旁边的亚丝娜，尽管气管被堵住了却还是发出低吼声，想要站起来。但她再次向前摔倒在地。窒息感占据了所有的感觉，假想体无法正常行动。
背部摔在河滩上的结衣，发出了「啊」的微弱悲鸣。刚才的一击，足足削去了近两成HP。但是她的动作只停止了一秒，就马上站了起来。用左拳擦掉粘在脸上的砂石，再次架好剑。
一直面无表情地应对的穆塔希娜，嘴角不悦地歪起来了。她右手握着法杖，左手从长袍中拔出细细的短刀。像时钟的针一样锐利的刀身，冷冷地反射着法杖发出的磷光。
她想杀了结衣。
我对抗着仿佛肺部烧起来一般的窒息，拼命思考。
只靠毅力是站不起来的。无论如何，必须摆脱窒息感，哪怕只有几秒。用更强烈的感觉，比如痛觉来覆盖？ 不，这个世界上没有Under World里那种程度的疼痛，而且剑都握不住了。双手勉强能移动，但只能弯曲手指……。
脑海深处，一个想法啪叽一声蹦了出来。
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如果失败的话我会被AmuSphere的安全装置自动切断。但我必须这么做。
我笨拙地张开双手手指，以握着球的样子让指尖接触。这是发动腐属性魔法的手势。看来勉强成功输入了，双手发出了绿色中混着灰色的效果光。
视野边缘，结衣再次架好短剑，穆塔希娜见状也改成反握短刀。
还没好。不能让我的计谋被穆塔希娜注意到。蹲在我眼前的黛亚为了忍耐住窒息而闭上了双眼，所以也没有注意到魔法的效果光。我一边把黛亚的身体当成盾牌，一边计算时机。
结衣小小的身体前倾到极限，把剑拉到右后方。是下段突击技《Rage Spike》的姿势。刀身发出水色的光芒，高亢的振动声震动了空气……。
——就是现在。
我把嘴巴张到极限，把双手伸向里面。由于是零距离没有必要调整准星。双手握紧后，维持着的灰色球体——腐魔法的初期咒语《腐蚀弹》，伴着恶心的声音向我口中发射。
首先，超过迄今为止的人生中闻过的任何味道的最难闻的恶臭痛击鼻子，接着仿佛是把绝望本身煮干一样的味道溢满口中。眼泪渗了出来，胃也扭曲了。压倒性的呕吐感从胃底冲上来，吹飞了喉咙中的闭塞感。尽管没有恢复呼吸，但是全身的麻痹消失了。
能动了。
「唔……噢噢噢噢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一边把呕吐感变成大吼，一边握住剑，直接从蹲下的姿势跳起来。
跳过黛亚的身体，迫近穆塔希娜。迅速看向我的魔女，一下子瞪大了双眼，反射性地举起了右手的长杖。
我咬紧的牙齿间漏出灰色的光，在空中挥剑。进入剑技《Vertical》的发动姿势的瞬间，剑身上传来「还能更进一步」的感觉。架得更深后，剑更加强烈地震动起来。
「噢噢噢噢!!」
再次大吼后，我发动了大概是刚刚满足熟练度条件解锁的垂直四连击技，《Vertical Square》。
从上段开始的第一击，穆塔希娜用长杖挡住了。震耳欲聋的冲击声。刀身陷入法杖的柄中近一厘米，宝石激烈地闪烁，但是还不至于切断。如果是《Vertical》的话应该会被反击的短刀捅进侧腹吧。
第二击、第三击是分别从上下发出的，有点像突击技的连击。穆塔希娜也旋转法杖防住了这两下。从反应速度来看，她知道Vertical Square这个剑技。但是，我毫不在意地用尽浑身之力打出第四击的竖劈。
穆塔希娜丢下左手的短刀，双手横着举起法杖。
睁大的漆黑的眼睛中，倒映出剑技的蓝色闪光。
我不是朝着法杖，而是朝着魔女的眉心挥下剑。
没有像刚才一样产生强烈的冲击。相反，剑带着咔！ 的顺畅手感一直挥到接近地面，扩散开的威力把沙尘放射状地卷起。
片刻的沉寂。
穆塔希娜双手紧握着的长杖，左右分开了。
变成两半的法杖的切断面上迸发出黑色的火焰，迅速蔓延到整支法杖上。散发着蓝紫色光芒的宝石发出钝响破碎了，它的碎片也在空中燃烧殆尽。
接着，红色的伤害效果从穆塔希娜的额头上飞散出来。魔女扔下燃烧的法杖，左手按着眉心，踉跄着后退。
技能硬直中的我，脖子上也迸发出不烫的火焰。凭直觉感觉到《绞轮》燃烧殆尽的瞬间，喉咙内的异物感像幻觉一般消失了。
「哈啊……」
清空肺部后，我贪婪地吸入清凉的新鲜空气。虽然口中还残留着《腐蚀弹》的余味，但空气的美味盖住了恶臭。尽管一心只想反复呼吸，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就在我身后的维奥拉和黛亚，还有后方的沙洲上的玛吉斯和影武者应该也从《绞轮》中解放了。在被他们妨碍之前，只有穆塔希娜无论如何都要从这个世界上放逐。
我向握着剑的右手中注入力气，站起身来。
魔女按着额头，一动不动地凝视着我。
只露出一半的脸上，看不出愤怒和憎恨。相反，嘴唇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我觉得不是虚张声势……这种状况下还藏着反转的手段吗。
突然，后方响起叮叮！ 的高亢的剑戟声。同时。
「桐人君，去吧！」
应该是亚丝娜一个人抵挡着恢复过来的维奥拉和黛亚。其他的同伴们应该也在河滩的水边展开，牵制着穆塔希娜军的玩家。现在不是我犹豫的时候。如果穆塔希娜有杀手锏的话，我就连那也一起斩下。
我把剑拉向右后方，身体前倾，准备好低空突进技《Rage Spike》。失去了法杖和短刀的穆塔希娜，不可能有办法防御住这一击。
魔女依然面带着微笑。我一边凝视着让人想起宇宙深渊的眼睛，一边准备发动剑技，这时。
浓密的烟雾从左后方涌来，把我的视野染成漆黑一片。
什么味道都没有，也感觉不到窒息。与其说是厌恶，不如说是没有杂质的纯粹的黑暗。
突然间，我感觉到左侧有某人的气息。同时。
「这次我要真诚地表扬你哦，桐人君。后会有期。」
是应该在后方的沙洲上的暗魔法使，《老师》玛吉斯的声音。我用中断了Rage Spike的剑大幅挥向左侧，但是没有手感。
「大家，不要擅自行动！」
这样指示大家后，我等待着黑烟散去。既然这是魔法的产物，应该不会持续很久。
和预想的一样，大约十秒后黑暗开始消退了。如果玛吉斯的话不是撒谎，我想他已经和穆塔希娜一起离开了，但应该还没有走得太远。星光恢复了五成的瞬间，我冲向穆塔希娜所站的地方。
然而，魔女的身影也好，玛吉斯的身影也好，都看不见了。我拼命把视线从河流的上游方向扫向西侧的森林，再扫向下游方向，但找不到任何像人影的东西。简直就像是与黑烟一起消散了。
「……桐人君。」
听到紧张的低语，我转过身。确认过拿着细剑的亚丝娜基本没有受到伤害后询问。
「维奥拉和黛亚……？」
「卷入烟里的几十秒间消失了。虽然应该不会走得太远……」
「是啊……」
说不定欺骗魔法是两段式的，也有他们还藏在近处的可能性。一个不漏地探查岩石背后和树阴里的话说不定能发现，但是在留在河里的近百名玩家们与艾基尔和克莱因等人举着武器对峙着的状况下，没有那样做的余裕。
不，现在比起这些。
看来跟我想到一块去的亚丝娜和我同时跑向站在河滩正中间的结衣身旁。
「结衣！」
「结衣！」
我们齐声呼唤后，右手还握着短剑的少女，身体一震后看向我们。被沙砾弄脏的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
「爸爸，妈妈！」
我和亚丝娜蹲下接住跑过来的结衣，紧紧地抱住了她。
为什么她能在《绞轮》的影响下行动还是个谜，但是以后可以问个够。如果没有结衣的努力，我们不是向穆塔希娜投降，就是被杀死了。
我们不知道拥抱了多少秒。
忽然感觉到周围的气氛缓和下来了，我抬起头。看向河边，不知不觉间几乎所有穆塔希娜军的玩家们都放下了武器，带着吓破了胆一样的表情看着我们。
看到他们中间霍尔加的身影，我站起身来。他们大概也差不多开始意识到了，既然《绞轮》解除了，已经没有战斗的理由了。但是从三天前开始就进入了战争模式，又在我们的陷阱下吃尽了河流的苦头，所以应该不会那么简单就改变主意吧。首先必须从与担任首领的霍尔加慎重地对话开始。
我向河迈出一步时突然意识到了，朝下游的沙洲看去。
但是那里，被我打倒的影武者的身影也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