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两次、三次,机械音在脑中回荡。本以为放着不管对方应该就会放弃,但是铃声超过十次仍没有停止的迹象。
早晨柔和的阳光下,散落在地板上的外套、衬衫及领带一览无遗。工兵只好从棉被当中伸出手,找寻衬衫口袋里的手机。
「喂——」
用刚睡醒的声音回答。
「啊,樱坂吗?」
耳边响起低沉的声音,这个声音是……谁啊?
工兵睡眼惺忪地从床上坐起:
「嗯,是啊……你哪位?」
「什么啊?还没睡醒吗?是我啦!」
「……诈欺电话?」
「没错你妈妈车祸需要调停费一千万……什么啊!啊!别挂电话!我啦,之前同一个研究室的!」
啊……意识终于比较清醒了,是大学时期的朋友。
「真是的,从前天就完全联络不上你,我可是很担心你啊!简讯也传了好几封!」
「简讯?」
这么说来,进公司以后就完全没有检查手机。确认收信匣后才发现有好几封未读简讯。最旧的是星期三晚上,到今天星期六为止等于人间蒸发了整整三天。
「……抱歉,有诸多原因所以没有办法联络……有什么事?」
「什么事……当然是今晚的事情啊!今天的聚餐你会来吧?」
「聚餐?」
「之前有说好,整个研究室的人在毕业后要一起去喝一杯啊!」
啊……
好像确有此事。毕业后第一个假日要一起出来聚餐聊工作,完全忘记了。
——令天……今天晚上啊。
……
「抱歉,好像没有办法。帮我向大家问好——晚安。」
「啊,樱坂!喂!等等!」
挂掉手机,将手机放在床底下,上下眼皮如磁铁般相互吸引。虽然违背了当初的约定,但补充睡眠更重要。
拉起棉被蜷曲起身体。好,这样就没有东西可以妨碍我的睡眠了!得来不易的假日,就继续睡吧——
嘟噜噜噜噜噜。
室内电话找麻烦似地响起铃声。
工兵露出厌恶的表情起床,恶狠狠地瞪着电话。珍珠白色的电话在书柜上闪烁着粉红色的LED灯。
到底是谁?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大学友人室内电话的号码。DVD出租店打电话催促归还——我根本没借啊!那就是推销或是打错电话吧。
——可恶……
发出如同野兽的低沉吼叫,工兵钻进棉被里,用被单捣住自己的耳朵。等一下就不会响了吧。但不论怎么祈祷,尖锐的电话铃声依旧响着。
工兵在铃声响到第二十次的时候从床上跳起,踹开棉被,一把抓起话筒,克制自己的怒火低声说道:
「喂?我是樱坂。」
「啊,哥哥,你总算起来了!」
是从老家打来的。
今年国三的妹妹用高亢的声音责备工兵:
「真是的,怎么都不打电话回家呢?妈妈不是叫你打电话吗?」
工兵这时才想起,母亲曾吩咐自己上班状况稳定后要打电话联络她,叹了一口气后回答:
「工作很忙我也没办法啊,我正在睡觉,晚一点再打回家。」
「不行!如果哥哥你不打电话回家,妈妈就会一直叫我打给你!等一下……妈妈!哥哥已经起来了!」
没有时间阻止妹妹,跶跶的脚步声从话筒另一端传来,不久换人接听电话。
「工兵?」
话筒传出母亲的声音,工兵放弃抗议:
「嗯……抱歉,忙到没时间打电话。」
「有好好工作吗?公司如何?」
工兵不禁想一吐苦水。
其实自己进入了一间遭透的公司。就职网站捏造征人启事,也没有同期的同事。社长一股劲地承包案子,毫不在乎员工的劳累。0JT的前辈是魔鬼班长,过劳的上司总是快要昏倒的样子,自己第二天就开始加班,身体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派不上用场的话,第二个礼拜就要被解雇,如果确定被解雇就要另找其他工作——
这些话一说出口,母亲一定会叫我回老家吧,还会说:「早告诉你连名字都没听过的公司没有保障,你还是快跟你爸说,叫他帮你准备店里的工作。」
……
因此工兵只能说些无伤大雅的表面话。
「嗯,我很认真在工作,很辛苦但没问题。」
母亲口气中虽带有怀疑,但也没有特别逼问什么,便将话题转向工兵的饮食生活。三餐有照常吃吗?不是都吃外食吧?不要只吃肉,鱼也要多吃啊!
来东京后听了不下百遍的话语,如往常般回答:「嗯」、「有」、「我会注意」让母亲安心。母亲不安的说:「今天先这样吧,记得再打电话回来。」准备挂掉电话。
平常工兵只会回答:「嗯,再联络」就放下话筒,但此时的不安胜过了一切。
「吶,工作真的很辛苦呢!」
工兵不禁吐露出心声,电话的彼端一阵沉默。糟糕,不该多嘴的。正在思考要如何搪塞时,母亲用不可思议却理所当然的语气告诉他:
「当然啦,你说什么傻话。每个人都很辛苦的工作过活呀!」
工兵睡意全消。
收拾散落一地的衣服丢进洗衣机,去确认信箱时向刚好碰到管理员扫完地就点头示意,打开信箱从满满的广告传单中挑出需要的信,时间是早上十点,阳光渐渐变强。
该做什么好呢?
将信分成账单和DM的时候,工兵突然思考了起来。
本来是打算睡到中午,现在却微妙地多出了点时间。打扫房间晾衣服,然后呢?
没有体力去参加聚会,但一直待在家里也很郁闷……
——先去吃饭好了。
考虑后的结论。
吃完饭后去电玩中心,再去买个漫画到咖啡厅杀时间。懒散地渡过一天吧,这样应该可以消除工作疲劳。
唉——唉……
工兵长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消除疲劳,过了明天就到礼拜一了,又会陷入地狱般的一周。如果自己继续留在这问公司,这个循环就要持续几十年。
我果然还是办不到。
工兵绝望地自言自语。
昨天晚上完成路由器设定时,一股激昂涌上全身。那股感觉充斥全身的瞬间,真的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以继续这个工作。但是,接下来的惨况将心中的热情抹除得一干二净,只留下泥沼般的疲劳与倦怠。
——两个礼拜……总之再努力两个礼拜。
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房间,刷洗完浴室,用吸尘器清扫完房间时已经接近中午,晾完衣服后准备出门。
要去哪里呢?
难得的假日想吃点好料,要吃什么呢……啊,好久没去吃神保町的咖哩店了,就职活动前有时间就会跟朋友去吃口味浓厚的鸡块咖哩。附近又有书店跟电玩中心,刚好可以晃晃。
但是——
神保町和御茶水的距离很近,骏河系统公司的大楼也在附近。直线距离大约只需要步行十五至二十分钟。每当看到骏河台的坡道及坡上的大楼,昨天的恶梦便会重现。毕竟那家公司好像没什么假日平日之分,也许会撞见某个同事,室见搞不好也照常上班——
(但是,要换车去别的闹区也很麻烦。)
工兵叹了一口气。
跑到很远的地方累死自己也很蠢,神保町只要坐不到十分钟的地下铁就到了。
……好。
下定决心到神保町晃晃,公司的人……遇到的机率应该很小吧。又不是要造访无人的荒野,在繁华的闹区要遇到熟人的机率可说是零。
将钱包及手机塞入口袋.工兵踏出家门。
假日的神保町散发着一股悠哉的气息。
具文人气质的路人来往于二手书店,咖啡厅、拉面店和运动用品店,快餐店、便利超商、证券行。大杂烩般的街景却也兼具高雅的气质。不论是谁为了什么目的来到此地,都可以感到相当自在。工兵因为喜欢这种安心感,常常造访这个地区。
在骏河台坡下的咖哩店吃完中餐,味道跟学生时代一样,怀念的熟悉感让工兵又点了一盘马铃薯。吃饱后向店家说声「感谢招待」后离开店面。
辛香料的辛辣感还残留在舌尖上,工兵在电玩中心入口旁的贩卖机买了瓶可乐。中餐后喝着饮料享受对战麻将一向是自己的乐趣。
嘿咻——
在靠墙的机台坐下,插入IC卡。画面上显示出工兵的昵称「KOHEI」,LV22——这是因为从学生时开始热衷对战,所以累积的经验值相当多的结果。已经达到游戏中的最高阶级
了,接下来只能在阶级内来提升等级而已。
投进一百元日币开始游戏。
模式是东风战,对手是两个同阶级的玩家和一个阶级较低的玩家,掷骰的结果是对面为起家,工兵是西家。
配牌也不差,手牌有一张悬赏牌,也有可算台数的一组对子。拿两、三次牌就可以听牌了吧——才这么想,上家就去了「发」。
「碰」
坐上胡牌特快车啦!
是个好的开始。
接着拿到等待的嵌张牌,剩一张就可听牌了!碰了客风牌后听二、五万,这样应该可胡役牌(注:三元、场风、自风牌的刻子或杠子)加悬赏牌—吧。但工兵在第七轮迎向另一个转折。
下家杠了二索,新的悬赏表示牌为「白板」,工兵的手牌一口气跳增了三台,下家打断工兵自摸的机会,丢出补牌的五万。
「胡,役牌、悬赏牌4,满贯。」
下家的点数随着夸张的效果动画减少。
很好。工兵满意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对手出牌还太嫩,刚好来让我赚饱经验值。
半庄战结束后,工兵的点数为四万两千。理所当然地得到第一名。接着进行下一局,工兵在序盘以庄家满贯定下胜负。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确认自己升到LV23时,工兵暗自窃喜。虽然制作公司否认,但是工兵觉得对战麻将游戏有一定的模式,能胡的时候怎么样都能胡,不能胡的时候,不管你听几张都胡不了。这比现实的麻将更能显示出运气好坏。工兵今天看来相当走运。
就看看今天能玩到什么地步吧。
在显示第二次半庄战结果的画面上按下继续钮,切换至征求下一桌玩家的画面。但是和前两次的半庄战不同,这次并无法凑满玩家。刚才的玩家放弃了吗?正当工兵觉得会跟CPU进行对战的时候。
下家出现新的玩家。昵称是KMM,阶级是——
「初段?」
工兵不可置信。初学者通常不会加入这种不分阶级的对战。
是不知畏惧呢?
还是想要知道何谓恐怖呢?
不管哪种理由都是上好的冤大头。让你尝尝高阶层级的恐怖。
但是——
「胡!」
开始没多久工兵就放枪给KMM。三色同顺、满贯、暗听(注:听牌时不宣告听牌)胡牌东二局由KMM当庄听牌,工兵谨慎地丢出桌面上已有的牌,但仍旧放枪给KMM。这次是断么九、平胡、一杯口(注:双同顺),3900。
工兵觉得只是偶然但也不敢松懈。即使是初学者,只要运气来了就无人能挡了。必须尽可能看出危险牌,将运势拉回来才行。
「听牌。」
东三局由工兵当庄,KMM依旧迅速地听牌。自己的手牌还差三张才能听牌,必须小心谨慎
才行。
(看状况再决定策略吧。)
工兵选择手牌中的九索。KMM在第二轮丢出六索,桌面上已经有两支九索,只要不是两面听牌或对子听牌,这张是安全牌。当工兵放心地丢出九索时……
「胡!」
喇叭传出令工兵不可置信的声音。KMM的牌应声倒下,工兵看清牌面后发出呻吟。
九索……单调听牌!
「立直(宣告听牌)、混一色、役牌、悬赏牌3,倍满。」
「地……地狱单吊。」
工兵眼睁睁看着点数变成负数,暗听就可跳满却刻意改成单吊听牌,这完全是针对自己设下的陷阱,这初学者也太嚣张了!
工兵不禁冲动地追加点数,一心只想报一箭之仇,不愿就这样打退堂鼓。刚刚只是大意而已,既然对方是远攻型的玩家,那我就配合他!不再拘泥凑牌,只管丢牌拿牌吧!
但是第二场及第三场半庄战依旧是工兵惨败。
KMM相当狡猾,看到对手点数很高时,会用得分低的方式胡牌,偶尔会用垃圾牌放枪防止自己大失血。以暗听让其他玩家提高警觉,藉由听难等的牌引诱他家上钩,纵横各场牌局。不知不觉中,工兵的LV已经回到22。
呜……
工兵紧握双拳趴在机台上。第一次输得这么惨,完全没办法出招。
到底是哪里的玩家?打开情报页面,确认对手的游戏场所。
——东京,神田。店名是……
……咦?
工兵难以相信地看着屏幕。这店名该不会是——
连忙确认入口的招牌,红色的英文字母与画面上的名字相同。
「……?」
同一家店?哪里?
工兵表情僵硬地环顾店内,对战麻将的机台沿着墙壁延伸至店里的深处,这个时间没有什么客人在店内,视线由前方的机台开始扫射。没有、没有、没有。楼梯后……也没有……啊,在最后方靠近柜台的机台有人影。是那个人吗?
是名纤细的女生。穿着涡纹图样的洋装,搭配深棕色牛仔扣的靴厂。因店里摆设看不清楚长相,只见美丽的长发披在身后。
……女生?
工兵狐疑地凝视人影,刚才那种厚颜无耻的打法跟女性的身影完全无法搭在一起。结束游戏工兵从位子上站起,佯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向店里深处。偷窥那名女生的游戏画面。昵称是——KMM,果然就是这个人没错。
那名女生突然抬起头,黑发摇曳,露出陶瓷般白皙额头。两人四目相对。
……咦?
「哎呀,是工兵啊。」
女子露出清爽的微笑,淡红色的双唇与细长清秀的双眼,那人正是骏河系统公司的助手——海鸥。
「海……海鸥?」
工兵惊讶地退后了几步。为什么海鸥会在这里?咦?这里是电玩中心吧?
「工兵也有在玩电玩吗?玩什么呢?格斗游戏?还是音乐游戏?」
兵摇头看向屏幕,画面上还显示着对战玩家的名字——KOHEI。海鸥随着工兵的视线看向屏幕,耸肩发出「唉呀呀……」的感叹声。
「这个……该不会是工兵吧?」
工兵默默地点头。海鸥难为情地歪着头:
「……抱歉,因为你好像针对我丢牌,其他人出牌又太保守,不禁——」
半吊子的向她挑战反而成为冤大头的意思吗……工兵呆愣了一阵子之后,回过神来叹了一口气。
「……没关系啦,胜负本来就是这样。既然海鸥这么强,为什么还是初段呢?不可能是最近才开始玩吧?」
「啊,因为我之前的卡片掉了。」
「卡片?啊……所以使用者记录也消失了。那之前那张的等级应该也很高吧?」
「嗯,LV99,全国排名。」
这种对手怎么可能赢得了啊!
用初段的称号根本就是诈欺!
……
唉。
海鸥用熟练的动作结束游戏,收好随身行李后从座位上起身,向意气消沉的工兵眨眼:
「要不要休息一下?我请你喝饮料代为赔罪。」
出店门买了贩卖机的饮料。
海鸥拿起两罐咖啡,将一罐交给工兵。
「谢……谢谢。」
「不用客气,跟你今天给我的经验值比起来不算什么。」
「……」
虽然的确是那样没错,但真希望海鸥不要提起这么多次。工兵愈想愈郁闷。
两人并肩站在贩卖机旁,工兵大口喝下咖啡,咖啡豆的苦涩香味瞬间充满鼻腔。工兵松了一口气后看向海鸥:
「……海鸥你是住在这附近吗?怎么记得你之前说自己是搭电车通勤。」
我还记得昨天早上跟藤崎谈到JR误点的状况,海鸥应该是搭总武线没错,该不会是我听错了?海鸥摇头否定:
「今天是来赴约的,等一下要跟立华见面。」
「和室见……?」
海鸥点头:
「那孩子只要不管她的话,就会不分昼夜地工作,不偶尔带她出来走走不行啊。像是买东西和看电影之类比较女孩子气的休闲活动。」
「女孩子气……吗?」
完全不适合室见的一个单字。虽然面貌相当端正,服饰品味也很好(先不论是否有看时间、地点、场合),只要室见跟同年代的女孩子们一起讨论食物跟艺人的话也许——
不行,完全不能想象。工兵脑海浮现万年板着脸孔,谈论工作的室见。完全无法想象她私底下的模样。
「室见很喜欢工作呢。」
工兵问了一个不用问也知道答案的问题,一定是很喜欢才会热衷于工作。但是海鸥歪着头,发出「嗯——」的声音。
「可能跟喜欢……有点不一样。」
「不一样?」
海鸥困扰地抿着嘴回答:
「她的情况该说是只有工作呢……还是该说没有其他选择呢……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会比较贴切。」
「……?」
工兵不明白海鸥话中的含意。海鸥笑着抓抓头:
「抱歉,说了一些让人摸不着边际的话。」
「不……」
「工兵呢?工作得开心吗?」
「我看起来开心吗?」
「有时脸色看起来很像死亡鬼屋里的僵尸。」
工兵低下头:
「……那就是那样。」
「但是昨天看起来有点开心。」
工兵不禁佩服海鸥的观察入微,前天跟室见吵架时也在关键时刻现身,该不会躲在哪里观察状况吧?
「其实,我还搞不太清楚。」
两手握住罐装咖啡,注视着罐口。空虚的洞口彷佛代表自己的内心。
「设定的机器如预期启动时,我真的很开心。但是熬夜和一整天毫不休息地工作之类的事情,我没信心可以持续。像室见一样不断工作……我无法办到。」
而且——工兵继续说道:
「我只是以为想成为Y先生那样的人才会选择这间公司。但是那全都是假的,知道那只是人事部捏造出来的事情后,我就完全不知道要朝什么目标前进了……」
「啊,抱歉,那是我写的。」
……咦?
工兵拾起头。
海鸥尴尬地别开视线:
「我之前曾做过撰稿人,人事部知道以后就拜托我写个就职网站的雏形(?)之类的文案,所以就写了一个煞有其事的东西出来,虽然我没有想到会全部照用就是了。」
……
是……你吗!
原来就是你啊!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
而且撰稿人是怎么回事?差点就要忽略这个隐藏设定了!再加上对战麻将游戏,完全摸不清这个人的底细。
海鸥「哈哈哈」地耸肩看着错愕的工兵:
「你好像很执着于那个网站,让我好难说出口。」
「可以的话,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
工兵用愤恨的语气低喃。觉得一切都是人事部的错感觉还比较轻松呢!至少比去怨恨同部门的同事要好得多了。
「抱歉、抱歉。不过那不全是捏造的喔。」
「……?怎么说?」
「我认识好几个SE——啊,不是我们公司的啦。每次聚餐都会听他们抱怨一大堆,跟现在的你一样,像是很常加班或是没办法放假,还有交期太不合常理,以及营业部门总是承包一些辦不到的案子之类的。」
「……」
「但是嘴巴上抱怨,大家还是继续工作喔。所以我就问他们为什么不辞掉工作?是什么让他们支撑下去?」
那是——
我现在最想问的事情。到底是有什么理由可以值得去持续这份工作呢?为什么可以认受这些折磨?
「他们……怎么回答你呢?」
「用自己的双手建构起东西的快感。」
海鸥斩钉截铁地回答。
「像是制造商的产品也不是一个人制作的吧?以开发车子之类的工作譬喻的话应该比较容易理解吧?那都是聚集各形各色的公司、人员及组织才能完成的工作。但是系统不一样,只要有计算机跟技术人员,即便一个人也做得出来。」
「一个人……」
「虽然是要花上许多时间啦。实际上有出货期限的问题,而且大规模的案子常会以团队方式进行,或是请外包公司来做。但基本上只要有优秀的工程师和计算机,一个人也可以架构起比大企业公司优秀的系统。」
海鸥忽然露出柔和的微笑:
「那篇文章也有写到这件事吧。」
的确有提到:「自己从零开始制做程序的欢欣,以及成品受到客户好评的满足感」——这么说的话……
「嗯,那是综合朋友的意见写成的文章,不管是辛苦的事情还是快乐的事情,帅气的地方也好,差劲的地方也罢。全部都是喔!全部!」
海鸥歪着头继续对沉默的工兵说道:
「所以啊,就算没有Y先生,还是有人怀抱着那样的感情工作的!我希望你能了解这点。如果工兵想要以那些人为目标,那样的世界是真的存在的!」
「……」
「虽然在我们公司可能有点难就是了。」
前功尽弃啊!
……完全前功尽弃了。
刚刚的对谈到底算什么啊……可恶,差点就要被感动了。多亏我还这么投入。
我们公司……果然只是个黑心企业吗。不是业界的错,而是骏河系统公司的错……啊……
听到令人绝望的结论,工兵深受打击。海鸥一口气喝完剩下的咖啡:
「那么……时间差不多了,我要出发了,工兵你要不要一起来?」
「一起……是要去找室见吗?」
工兵打了个冷颤。连假日都要见到那个魔鬼上司?别开玩笑了:
「不用了,谢谢。请好好去享受吧。」
「……这样啊。」
海鸥露出遗憾的微笑:
「我是很希望那孩子有我以外的朋友啦——」
「朋友……那个人可是我的上司喔。」
「那是平日的时候啊。假日的话就不是了吧。」
「呃……是吗?」
可以这么简单地区分开来吗?就算是室见应该也还是有朋友吧。学生时代的友人和在老家的同乡等。她的人际关系应该不会差到需要我这个新人担心。
「这么说来……」
工兵将咖啡罐丢进垃圾桶,稍微犹豫了一下,向海鸥询问一直以来的疑问!
「室见几岁啊?外表看起来比我小……」
「竟然问女孩子的年纪——」
海鸥惊讶地露出苦笑。
「不过会在意也是正常的,毕竟外表看起来像是国中生啊。」
「……嗯。」
「看起来像是几岁?」
竟然反过来问我。
工兵皱起眉头。正常来讲的话,应届毕业后在公司工作三到四年,应该是二十五、六岁左右吧?不过也许不是大学翠业,可能是两年制的专科学校,再加上相同的资历……
「二十……四岁?」
「咦咦咦咦咦咦!」
海鸥发出不可置信般的叫喊声,工兵不禁后退了几步。她夸张地露出难以相信的表情:
「你真是太过分了!」
「咦?那……二十三……二十二?」
二十二就和自己同年了,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海鸥苦笑地看着工兵:
「工兵,那绝对不能跟本人说喔。」
「……」
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好噤声不言,海鸥思索了一阵子后摇头说道:
「……果然还是不能由我告诉你,你去问本人吧。」
「好……」
原来是秘密吗?藤崎先生也是,为什么只要是室见的事情,大家都避而不谈?难道比我小吗?如同外表只有十几岁……不,怎么可能。
海鸥看着自己的手表,似乎接近约好的时间,便举起一只手说:「再见啰!」就转身离去。工兵呆然地目送海鸥纤细的背影。
竟然会在这里碰到公司的人,为了想忘记工作才出门闲晃,这样根本就是反效果。还不如在自家附近走走就好。
……不。
工兵用力甩头。一天还很漫长,从现在开始用力玩,就可以好好充电了!对了,电玩中心——已经去过了,那去书店吧!今天应该有出我喜欢的新刊。
忘记公司的事情,忘记工作的事情——
如念咒般低喃着,工兵迈向大街上。
……有股不好的预感。
会在电玩中心遇到公司同事本身就是件奇怪的事,不管是命运女神还是瘟神,似乎有个莫名的存在正在消除工兵身上的幸运。
倒霉事接二连三,在大街上的书店中,迎接工兵的是正在物色书柜上的书的室见。
工兵连忙躲到柱子后方。
还好她没有注意到自己。室见在食谱区来回走动,认真地盯着书本的书标。
室见的衣服是黄色格子洋装系上蝴蝶结,内搭搭黑色高领衫,模样相当可爱。娇小的双脚穿着附绳饰的学生皮鞋。不同于平时在公司的打扮,但依旧相当孩子气。外表怎么看都是国中生,顶多高中生而已。
(她在做什么?)
工兵怯怯地探出头。一般来说应该是在找书,但是怎么会在食谱区?室见要亲手做料理?
……太不适合她了。而且那眼神比较像是想找人揍一顿。
(应该说……室见不是要跟海鸥见面吗?)
在工兵思考的同时,室见正好拿起了一本书,书名是——「用罐头做的简单料理!鲔鱼罐头特辑!」
「……?」
差一点就要笑出声来。
原来有那种书啊!不过怎么又是鲔鱼罐头?她真的很喜欢啊!
继续观察下去发现室见的表情渐渐改变,她抽动小巧的鼻子,唇办蠢蠢欲动。
啊……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光看就能感受到室见高兴的心情。
她稍微思考后放下书本,转动纤细的脖子看向最上层的书柜,找到自己想看的书,缓缓地伸出手。
拿不到。
停在半空中的指尖什么也没有碰到。接着试着踮起脚尖伸出手,但结果还是一样。不管努力伸长手臂几次,室见的手依然无法碰到目标的书本。
「……」
她气得那脸通红。室见咬紧下唇,抬起下巴。深呼吸一次后,用尽全身的力气。
跳起!
——
高度足够,但是指尖碰到另一本书。着地之后又再度跳起。这次有碰到目标物,但还是无法从塞紧的书列中取出自己想要的书。
工兵捧着肚子憋着不笑。
太有趣了。
「……一把年纪的大人竟然会跳起来拿书,而且还拿不到。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员看不下去而搬来踏台,室见的脸色涨红得如煮熟的章鱼般站上踏台。周围的人用关怀的视线看着她。可能被认为是出来跑腿的小学生吧?毕竟不管怎么矮小,社会人士不会在书店里跳起来拿书吧。
笑开怀的工兵完全松懈了注意力,没有发现自己的身体完全探出柱子后方。从踏台上下来的室见看向工兵,两人的视线在瞬间交错。
糟糕。
工兵慌张地躲到柱子后面。
被看到了?
不,只有一瞬问而已,也许她没看清楚我的脸。不过室见的眼神明显地透露出惊讶。
随着脚步声接近,工兵左顾右盼寻找退路。右、左,再看一次右边。不行,不管往哪边走都会暴露踪迹。
下定决心般地咽下一口气,既然如此就拚命逃跑吧,逃掉之后再想办法装傻就行了。
工兵瞬间也有想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害怕,不过对象可是室见,要是知道自己的丑态被看到,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地让我丧失记忆。
像是用螺丝起子、扳手或网络线线剪钳。
脑中飘过入社当天的修罗场景象。
……不,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搞错一步就真的会死,会被杀掉!
工兵下定决心准备朝室见的反方向逃跑时……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
「喂……海鸥吗?」
室见的脚步声停止,无声的压力一口气减弱。
「你已经到了吗?嗯,我现在在书店,你在Pasela前面吗?我知道了,现在过去。
响起合上手机的声音。工兵趁机从柱子后方跑出,过书柜和收银台前直奔门外。朝向和Pasela——卡拉OK店相反的方向的大街上跑去。往这边跑应该不会碰见室见。
呼……呼……呼——
穿过斑马线,走到麦当劳前。工兵拭去额头上的汗水,无力地靠在路灯上。
真是的,今天是什么日子啊。
竟然会不断碰到公司的同事。全部的人都住在这附近吗?根本不能转换心情嘛!继续待在神保盯一定又会撞见室见她们。
不过现在要去哪里?事到如今也不想跑到新宿跟涉谷,比较近的闹区有神田、有乐盯、日比谷……啊!不是还有秋叶原嘛!走到御茶水站去搭总武线……秋叶原有书店也有电玩中心,刚好我也想换台新的计算机。
——好。
工兵改变策略,离开大街爬上骏河台的坡道。穿过明治大学后方,经过山腰上的饭店,抵达商业区。途中在右手边发现熟悉的大楼,外墙贴有磁砖和玻璃帷幕的——骏河系统公司。
工兵突然停下脚步。
看到建筑物的瞬间,昨天的记忆鲜明地复苏。编写系统设定、输入、测试。Ping联机成功的时候,无法言喻的成就感。
「很舒服吧?」
室见的耳语在脑中回荡。像定恶魔诱惑般甜美的声音,
世界,那片以3 2字节成的信息汪洋。
不行、不行。
一不小心就会被带进那不可思议的
工兵连忙摇头。
今天一定要忘记公司的事情!今天是假日,不要想工作的事情。今天谁也没有碰到,没有碰到海鸥跟室见。当然之后也没有打算去见公司的其他人,所以——
「啊,是樱坂吗?」
不会吧啊啊啊!
工兵绝望地转身。一名温和的男性站在大楼入口,削瘦的脸颊、高姚瘦弱的身躯,中分的发线及银色圆框眼镜——是藤崎。
「藤……藤崎先生。」
工兵缓缓地后退。藤崎像是强尸般摇摇晃晃地逼近:
「樱……樱坂?为什么要逃呢?刚好碰到你真是太巧了,我有事情想找你商量。」
「不……那个……你认错人了。」
「你刚叫了我的名字吧?」
「富……富士山(注:藤崎和富士山开头的日文发音相同)真漂亮啊。」
「那边是东边啊。」
无法蒙混过去。藤崎抓住工兵的手臂:
「没关系啦,只是要请你听一下而已。」
「我不要!你眼神超级恐怖的!有什么事?我今天休假吧?」
「是……是谁都办得到的工作啦。」
结果是工作啊!
工兵连忙挥开藤崎的手,拉开两人的距离。
激动的工兵盯着藤崎:
「总……总而言之,请先让我理解状况,发生什么事了?」
等听过状况之后再决定要不要踏进公司。藤崎尴尬地撇开视线:
「社长刚刚打电话过来。」
……又来了吗?
「好像是客人希望我们早点寄送机器,社长就一如往常地轻易答应了客户。然后我因为其他工作来到公司,但社长叫我别管其他事,赶快把货品寄出去。」
「……」
「附带一提,今晚以前要寄出三十台。」
「真的是太夸张了啦!」
工兵豁出去地大骂。真亏这问公司还能继续营运啊!这种荒唐的承包方式,要是藤崎不在公司该怎么办啊?
「所以你才在找帮手吗?」
藤崎充满歉意地点头:
「设定已经完成了,只剩下贴标签跟包装。如果我能做的话就会自己来,但是现在刚好要开始工作。如果你能帮忙的话,那真的是帮了大忙……你有事的话,当然也不会勉强你。」
工兵撇开脸不看藤崎。被那种依赖般的哀求眼神注视实在很难拒绝……咦?等等:
「我知道状况了,但是为什么会在公司外面呢?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里而已,如果我不在的话,你要上哪里去找人呢?」
「嗯?」
藤崎歪着头,若无其事地告诉工兵:
「去室见的家啊。」
「……咦?」
工兵讶异地睁大双眼。
「室见……家?」
藤崎点头:
「嗯,她就住在附近。假日她不是在家里就是在公司,刚刚电话没有通,所以想直接去她家找她。」
工兵脑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原来如此,所以海鸥才会选择在神保町见面,连懒得出门的她都会愿意出门的地方。
瞬间发现让自己脱身的方法。远离工作,取回假日的手段。
联络海鸥看看呢?
只要告诉藤崎先生这个方法就好了。
……啊,当然不是直接拜托海鸥工作(兼职人员不可能在假日来上班。)
我看到她和室见一起行动。
刚才在神保町的书店那里,现在应该可以请她过来这里。
我吗?
不好意思,现在有急事要办……虽然很不好意思,但可以请你麻烦室见吗?
这样就万事解决了!藤崎可以专心做自己的工作,工兵也可以取回假日。虽然室见的假日会因此报销,但她是个工作狂,搞不好反而还会觉得开心呢!
「那个……藤崎先生。」
工兵缓缓开口,正想要说出刚才在内心演练过的台词时……
「——那孩子只要不管她的话,就会不分昼夜地工作。」
脑中突然浮现与海鸥的对话。海鸥用温柔的眼神,担心地述说室见的事情:
「不偶尔带她出来走走不行啊。像是买东西和看电影之类比较女孩子气的休闲活动。」
啊,可恶。
工兵愤恨地甩头。如果说出室见在哪里,自己就会被当作坏人了吧?因为想要休假而践踏海鸥的好意,出卖同事。就算事实不是如此,但也不知道会被怎么想。
(我今天……也是假日啊。)
带着想哭的心情,工兵皱起脸来。但是他已经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了,我来帮忙……」
「真的吗?」
藤崎露出灿烂的表情:
「太好了,真的帮了大忙。今天的晚餐我来请,工兵你喜欢吃什么?寿司?天妇罗?」
「啊……不用了啦……」
因为是工作,不太好意思让藤崎费心。反正加班或假日出动都会有津贴吧。想通之后发现不全然是坏事。
「啊,提醒你我们公司是年薪制的,所以今天这种假日出动不会有津贴,抱歉。」
「骗人的吧!」
工兵发出惨叫。
这……这……这……这问公司!我已经受够这间公司了!
「我……我果然还是先回家好了!我想起有重要的急事!」
「哈哈哈,工兵开的玩笑还真有趣。」
「我不是在开玩笑!而且你怎么挡住我的去路了呢?请不要一直逼近我!好可怕,就说你很可怕了啊!」
就这样——工兵短暂的假日结束了。
「……」
工兵叹了一口气。
真替海鸥感到难过,那么为室见着想,想让她好好休息,但本人却马上回来工作,真是个天生的工作狂,「劳动」上瘾者。
室见怒视着工兵:
「那刚才问你的问题呢?为什么你会在公司?该不会是真的来休息的吧?」
「才……才不是。」
工兵连忙否认,犹豫该从何说起,最后决定将今天的事情都说出来。到神保町闲晃的事情,在前往御茶水的途中碰到藤崎的事情,以及算是被半强迫拉进公司帮忙工作的事情。
起初只模糊地交待经过,但室见毫不留情地追问。为什么会在神保町?为什么要前往御茶水?还有为什么会知道自己跟海鸥在一起?
逼问到最后,工兵只好一五一十地全盘托出。碰到海鸥,在书店看到室见,感觉被发现就落荒而逃——
交待完事情经过的瞬间,室见挑高眉毛。
糟糕,会被骂。
工兵缩起肩膀,在脑中播放室见的怒号。在书店偷看的人果然是你!突然跑走是打什么主意?给我说明清楚!
但是,怒吼声一直没有响起。工兵觉得奇怪地抬起头之后发现,室见露出难以形容的表情伫立着:
「你为什么不告诉藤崎先生,我就在附近?」
「……为什么……」
「藤崎先生不是要去叫我吗?打海鸥的手机联络我不就好了?这样你就不必特地接下这个工作了啊。」
「那是因为——」
工兵说不出口。
——不好意思打扰休假中的室见。
不想白费海鸥的心意。
……但是,工兵说不出口。如果她嫌我多管闲事的话,也确实如此,而且刚才也对于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现在装好人也很不好意思。
想来想去就说了一个普通的借口:
「也没有其他预定……想说可以拿到加班津贴。」
「我们公司可是年薪制喔?」
「……刚听说了。」
「真是无药可救的蠢蛋,那种事情在接下工作之前就要先问清楚啊。」
「……」
这女人……只要出了点小错就会口无遮拦地攻击,到底是为了谁我才会这么辛苦啊。
忍耐、忍耐,争辩也只会让自己更生气。只要当耳边风就没事了。
当工兵低着头忍气吞声时,室见忽然伸出手,纤细的手指握着手机。
「……?怎么了?」
「拿出你的手机,告诉你我的号码。」
「……?」
突然说这个做什么?室见生气地看着呆滞的工兵:
「你的上司是我吧!不管对方是藤崎先生还是社长,没有我的允许就接下工作只会造成我的困扰。如果下次发生同样的事情要先联络我,由我和上头的人进行调整,判断要不要接下工作。不会再让你在假日工作。」
瞠目结舌的工兵凝视着室见。
嗯?那就是说……嗯?
室见会处理社长胡乱接下的工作?
出乎意料之外的回答,一瞬间以为她另有其他意图,但是室见的眼神清澈得令人炫目。
矮小的身躯看起来莫名地巨大,不是只有嘴巴上说说,她小巧的脸庞充满觉悟。彷佛在说:「你是我的部下,既然你听令于我,那我就要照顾你。」
回过神时自己已拿出手机,储存室见所说的号码。工兵确认通讯簿,怯怯地抬起头。
「……什么事?」
粗鲁地回应,如同往常的臭脸。
但是,工兵确实窥见到蕴藏在冷漠之下的坚定信念。她并不是一个完全蛮横的人,而定根据明确的价值观及意识在行动。
……啊。
工兵发出呻吟。
突然注意到。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
这个人身处在与自己不同的世界,活在不同的次元中。
对人讽刺刁钻,验证器材的交易筹码,对她来说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她只是率直地履行
自己的义务而已,仅仅如此。
——专业人士。
这一个单字浮现在工兵脑中。
她是专业的,货真价实的专业人士。
「你在笑什么啊?我说了什么可笑的话吗?」
室见挑起眉毛发怒。奇怪的话?没有啊,室见的话一针见血。在这个如同垃圾场般的公司里,这句话真是太中肯了。
但是……
工兵苦笑着仰望天花板。
但正因为如此让我发现。
如果一定要成为像室见一样的人,才能完成工作。
如果一定要熬夜、假日出勤与上司奋战、抛开自尊、坚守出货日期及质量,以及保护部下
不用两周后的判断就可以知道——
我——没办法继续待在这个业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