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源：蕾西亚 紫溟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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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图：サダメwardylan
翻译：炎
“主曰！开道！”
威风凛凛的纯白少女声音响彻战场，随即一波与有异于野兽咆哮，宛如地狱大锅揭开锅盖般的爆裂声响起。随之而来的是令人目眩的强光与滚滚热浪。
虽然人墙如摧枯拉朽般倒下是常见的说法，但眼前的场景不管怎么说都更接近于用风箱将地板上的煤灰吹起。
“主曰，我们前进之道即是正义！无畏地前进吧！此乃宣扬主之荣耀的轨迹！”
这是记载于圣典上的故事中的一节，讲述了人们遵照上帝的指引，前往约束之地。据圣典记述，上帝指引饱受欺凌的子民，经历绝望的旅途逃出古代帝国的苛政压迫，奇迹般地到达了约束之地。
若在平时，这番话不论谁听了都会觉得是天方夜谭或言过其实，然而如今它却在众人眼前化作了现实。
“背弃神的人将永受劫火的炙烤！”
哪怕是巨大的岩石，只要凿出裂纹就能轻易击碎。如今士兵被熊熊烈焰包围的景象就如同那打入敌人内部的楔子。
而且这一幕太过异样了。
再怎么说，那都是从模仿龙的喷水装置里喷出可燃的油。
冲出矿山城市喀山的骑士团人数虽然少得可怜，却也足以令围城的前异教徒军队丧胆。
然而，身披重装的骑士，举枪排成枪林的佣兵，射下箭雨的弓箭手正堵在前方严阵以待。试图突围的骑士团仅凭这几架火焰喷射器根本不足以应付那一堵堵厚实的人墙。
但己方士兵的士气弥补了战力的不足，他们踏着坚实的步伐，奋不顾身地朝敌阵的薄弱处突围而去。他们明白这才是自己唯一的活路。
士兵紧随在烈焰后果敢地突击。瞬间就扭转了战局。
敌人完全被骑士团的气势镇住，生不起一丝迎击的念头。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自古流传于此地的传说中的龙，以及仿佛从地狱深处喷出的沥青之火正朝他们扑来，这情景对他们来说甚是陌生。
敌军本该有着不输于骑士团士兵的士气。
他们之所以会被吓得目瞪口呆是有理由的。
他们的恐惧来源于视线的前方。
那里有一架龙形火焰喷射器，龙背上还站着一名少女。
敌阵中有人惊呼道：
“那是古代民！传说中的灾祸！太古的精灵复苏了！”
在平时，大家或许都会对此一笑置之。
然而，当龙头转向别的方向的瞬间，他们都明白到这一切都是现实。
身经百战的士兵被龙，以及骑在龙背上鼓舞骑士团士气的异样少女吓得魂飞魄散，惊慌失措地往两侧退去。
爆裂的火焰一划而过，生出滚滚黑烟。敌人在死亡的预感驱使下四散奔逃。加之有如地狱般的浓烟黑幕遮挡住了视线，士兵们只能各自为政，军队逐渐分崩离析。骑士团朝着敌军溃散露出的空隙冲去。他们手握长枪，有如叉起干草堆的巨大钉耙般杀进敌阵。那些来不及逃跑的敌军骑士纷纷架起半人高的盾牌，构筑起一道铁壁防线。敌军骑士虽然意图抓住机会逃跑，但碍于铠甲笨重行动迟缓，有如迟钝的巨龟，被骑士团从后方用刀扑杀，用长枪刺倒，接二连三地倒下，那场景几乎与在城市中狩猎野兔无异。
骑士团的士兵震天撼地地喊道：
“前进！！！”
他们全速穿过这片有如人间地狱的战场，龙也一口气加速，冲到战场的最前线。敌军为了完全灭杀骑士团，在外围布设了层层包围。因此后方的敌军听到震天的呐喊还以为是自己人取得了胜利在欢呼。可惜突然杀倒人墙冲出来的并非他们想象中的友军。后方敌军看到以龙与少女为中心的突围部队时，瞬间全体愣住了。
人在被攻其不备时最脆弱。骑士团的人没放过这一破绽，金属龙振翅转首。
炼金术师库斯拉紧紧抱住摇晃的龙形火焰喷射器，进行操作。他一松开龙的缰绳，爆裂的火焰就喷射而出。灼烧脸皮的热浪与刺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火光随之迸发。
库斯拉感觉以龙为首的先头部队应该前进很长一段距离了。但敌人数量太多，看起来就像无穷无尽一样。这不安唤起了库斯拉心中的担忧，后方部队跟上了吗？
回头看去，只见骑士团的士兵们正全力跟上，他们被浓烟中的煤熏得浑身漆黑，只有双眼看起来异常的白。同为炼金术师的威兰还在驱使金属龙用烈焰喷射敌人。
这时候，站在安放于龙背的王座上的少女对士兵们的称呼也变为了“上帝的战士”。
少女乃是非人的异形之民，人们将其称为被诅咒的血脉。
库斯拉转过身子，面向前方。
敌兵被喷射而出的烈焰吓破了胆，惊慌失措地冲出黑烟之壁逃散，根本不可能阻挡气势如虹地冲杀进来的骑士团。
库斯拉预感或许会发生奇迹，这令他心绪激荡。
后方的敌兵一触即溃，纷纷丢盔弃甲慌乱逃窜。这是整体溃败的前兆。或许能突破敌阵人墙的预感变为了确信。
正当在场的全体骑士团士兵心中涌起逃脱在望的快感时。
“放箭！！”
左前方传来一声大喊。
库斯拉拼命地继续操纵着龙的缰绳，抬眼看向左边，只见一群候鸟飞过空中。
不对。
那是箭矢。
敌军的弓箭手并未败给心中的恐惧，一齐朝骑士团部队放箭攒射。
库斯拉他们化作一根燃烧的长枪，集中力量进攻敌阵的一点，意图突围。因此骑士团的部队恐怕是排成细长的纵队往前突进。可就算目标明确，再怎么全力奔走也不可能达到如风一样的速度。而且疾走的纵队要突然改变方向更是难上加难。
如候鸟群般的箭矢先是悠然地飞上空中，随后有如一条抬头的巨蛇般向下俯冲，看得人胆战心惊。
集中一点突围时，若是先头部队栽了跟头，后面所有人都会跟着倒下。那么敌人会瞄准的目标也就一目了然了。箭雨无疑将会落到自己这支先头部队头上。库斯拉屏住呼吸，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就在这瞬间。
“主与我们同在！”
全员看向声音的方向。
少女正站在为驾驭龙而设于龙背的王座上，单手拿着圣典鼓舞士气。白色的修道服外穿上了头盔与铠甲，看起来就像一尊战女神。她与战场最不相称的地方大概就是那娇柔的身段了吧。
少女像是在前方看到了什么，死死地盯着前面。
在众人愣神间，少女雪白的长发随风轻舞，那样子看起来相当虚幻。这不仅是因为她有着一双非人的兽耳，也不光是因为她作为非人的存在，被迫在这场突围战中扮演在异教徒间自古流传的灾厄的象征。更根本的原因是战场太残酷，她的身姿太过美丽，才会显得虚幻。
她就像从战争叙事诗中走出来的纯白战女神。
在场的人都出神地盯着乌尔-菲尼希丝精悍的侧脸。下一刻。
死亡的箭雨从空中倾注而下，宛若千军万马齐踏步般的巨响震耳欲聋。
“……”
刹那间，库斯拉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周围就彻底安静下来了。
脚下仍在晃个不停，库斯拉马上明白到载着龙的马车正在飞奔。躲在龙后的他轻轻抬起头，看到马车上四处都插着箭矢。
但自己还站着，还有呼吸，还活着！
库斯拉一想到这儿，顿时松了口气抬起头。
菲尼希丝出现在了视野中，她的表情与刚才截然不同，显得一脸茫然，看起来就像人死时的表情。库斯拉吓了一跳，一股冷彻心肺的恐惧袭上心头。
然而，菲尼希丝愣愣地盯着自己的身体看了一会儿后，低头看向库斯拉。
绿色的双眸不可思议地盯着库斯拉。
接着，她再次看向前方。
“奇迹！”
有人大喊了一声，将库斯拉的意识扯回到战场上。
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只见士兵们都是边跑边上下打量起自己的身体。
“出现奇迹了！”
欢呼再起，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敌军在内都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谁都没中箭。
“上帝真的与我们同在！”
骑士团的士兵纷纷举枪高呼，跑得更快了。
已经没什么可怕的了。
这一信念也传递到了敌人心中。
敌阵自行溃散了。
先头部队直接穿了过去。
竟有这种事？
库斯拉看向前方敌阵处已经空无一人的大地，不敢置信地嘀咕了一句。明明刚才得救，可库斯拉不止不敢置信，甚至还感觉莫名的恐惧。奇迹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正是因为不会发生所以才会是奇迹吧？
库斯拉顿觉喉咙干渴难耐，几次想要干咽唾沫，差点吐了起来。
他转而看向身后。
只见骑士团的士兵也跟他一样，脸上挂着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这才是正常的反应吧，库斯拉心中稍安，收回视线猛地抬头。他有点担心眼前的少女。
紧接着，他就眯起了眼，因为他无法相信眼前看到的景象。
载着龙的马车破开敌阵，疾驰在最前线，身处龙上的少女正手持圣典鼓舞士气，她没有丝毫胆怯，凛然地站在王座上。如果仅仅这样，库斯拉大概只会感慨一句真了不起。
但事情不止于此。
菲尼希丝任由白发随风飘舞，刚强地笑了起来。
库斯拉呆呆地眺望着她的笑容。她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居然还在笑。从前菲尼希丝也常会表现出刚强的一面，从中可以看出她绝不仅仅是个柔弱纯洁的少女。但库斯拉看到这笑脸后，最终还是不得不明白到：
菲尼希丝有着喜怒哀乐，的的确确是一个人，并非只需自己理解，守护，宠溺她的一切的小猫。
库斯拉目视前方，他注意到自己正心生动摇。
为什么心里会如此苦闷？自己在恐惧些什么？
不，自己大概是可耻地被突破敌阵得救的激动心情冲垮了吧，库斯拉在心中如此想道，他也只能如此相信。
部队终于突破敌阵，来到无人阻挡的开阔地带。前方有一条通往森林的道路，逃进森林中对人数较少的骑士团更为有利。而且库斯拉也不认为现在的骑士团还能像从前那样游刃有余，从容追击四散的敌人。
敌方的士兵甚至忘了架起武器，一味呆站着目送骑士团的部队离去。
逃出来了。
因此，库斯拉安慰自己说，那锥心的疼痛是因胜利而激动到无法压抑的感情造成的。
没多久部队就逃进了森林，大家都放慢了挺进的脚步。
谁都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地赶路。
当那些体力比马还充沛的士兵开始脚步不稳时，部队抵达了预定的防御阵地。那是一座小山丘，山道一侧是山崖。在山丘上放置龙形火焰发射装置的话，就能占据制高点，取得完全优势。而且道路的宽度有限，山丘两边又是幽深的森林，地形易守难攻。
在此处摆阵的话，不管来多少兵马，只要龙的燃料还没耗尽就能一直坚守下去。
但事前听说这计划时，谁都不太相信。
真正相信部队能抵达此处的人大概就只有指挥官吧，因为他的工作就是相信。
因此，当实际到达这里，架设好坚固的防御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会不会根本就没什么敌人？要不然我们怎么可能来到此处？
所以大家都半晌没说话。
一动不动地默默注视着敌人会来的方向。
这时，路的前方响起了马蹄声。
现实总算逼近了。等到敌人来了，他们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现实。这种气氛实在反常。
只是，来的并非敌人。
“敌人没有追击！”
骑在马上的侦察兵大喊道。
“敌军放弃追击，正准备进攻喀山！”
全部人都一动不动。
带来喜讯的侦察兵楞了一下，最后发怒似地大喝道：
“我们成功逃脱了！得救了啊！”
语毕，山丘上并未欢声雷动，只有阵阵笑声。
一开始大家都只是窃笑，不久就都大笑起来。
所有人都丢下武器，开怀大笑。
库斯拉一直靠在金属龙上，等敌人一来就马上喷射火焰，此时他也长长地松了口气。库斯拉刚放松下来，旁边的士兵就大笑着拍着他的头和肩膀，紧紧地抱了上来。
随后有人大喊道：
“我们要感谢上帝！”
接着又有人喊道：
“感谢伟大的骑士团！”
“感谢库拉托鲁大公！”
“还有！”
众人就像事前商量好的一样齐齐看向一处。
不，大概从战斗中途开始，部队中所有人的注意力就已经全集中到那里了。
库斯拉也跟着看向那边。
架设在龙背上的王座上坐着一名少女，战斗结束后她就松了口气，瘫坐在那里了。
“感谢我们的战女神！”
邋遢的士兵们发出震颤大地的高呼。受惊的鸟儿们成群地从森林中飞出。可菲尼希丝身上没翅膀，所以无法从王座上飞走。不过她头上的兽耳却像鸟的翅膀那样扇动起来。
“诶？诶？”
视线集中到身上后，菲尼希丝瞬间变回城中的小姑娘，快要哭出来似地扭捏着身子。
库斯拉见状不禁苦笑，不过士兵们都肆意发泄着死里逃生的兴奋，行动更为简单粗暴。
他们聚集到载着龙的马车前，先是对库斯拉搂抱一番，然后团团围住了菲尼希丝。
佣兵与骑士都疯狂地欢闹起来，库斯拉站在外围看着他们将菲尼希丝从王座上拉了下来。
菲尼希丝完全被吓到了，那样子简直就像——
库斯拉刚这样想着没一会儿，被拉下来的菲尼希丝就消失了，接着就看到她被众人抛到了头顶上。
“吾主的预言者！光荣都属于这美丽的精灵与我们伟大的骑士团！”
菲尼希丝被身体比自己粗壮三倍的佣兵们抬了起来，拼命地按住长袍的下摆。
库斯拉不禁莞尔，在这种时候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么。
而且还有骑士装模作样地请求菲尼希丝跟与之握手，菲尼希丝畏畏缩缩地跟他握了个手后，其他家伙也纷纷大喊着“我也要，我也要”，涌了过来。
谁都没在意菲尼希丝头上有双兽耳。不，他们的表现仿佛在说，这双兽耳正是奇迹的象征。
士兵们的心其实都是很单纯的吧。
他们或许在想，多亏了这双兽耳战斗才能取胜，异形者们并不是坏人。
不管怎样，菲尼希丝现在既没被人当作被诅咒的对象疏远避忌，也没被人当成单纯的小姑娘蹂躏，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看到这一幕，库斯拉暂时松了口气。在围着菲尼希丝的士兵外围，还有一群更年长老练冷静的士兵。老兵们不停地对库斯拉致以赞赏与感谢。
菲尼希丝被佣兵们从肩膀上放下来后，一时间没站稳，踉跄了一下，库斯拉连忙上前扶住。总算获得解放的菲尼希丝就像在灼热的火炉前工作完一样，头发凌乱，衣服也皱巴巴的，全身都被冷汗湿透。
“没事吧？”
库斯拉问道，菲尼希丝低着头颌了颌首后，猛地抬起头。
“伊，伊莉涅和威兰呢？”
比起自己更关心他人么，库斯拉苦笑着扫视了一下四周，找到了威兰。威兰他们也注意到了库斯拉，像是在街角相遇那样，挥着手笑了起来。
“他们好像没事。”
“这样……啊……”
菲尼希丝安心地舒了口气，随即就像没了骨头似地浑身瘫软，倒在库斯拉怀中，身子软绵绵地往下滑。她不论是体力还是精神都到达极限了吧。
“喂，再坚持一下吧。”
库斯拉重新抱好菲尼希丝，但她的双眼已经迷迷糊糊地闭起来了。库斯拉虽然自己也累坏了，但总不能放着怀中几乎昏迷过去的小姑娘不顾。
他勉力抱起菲尼希丝，放到马车的货架上，机灵的佣兵早已在货架上准备好了毛毯。库斯拉叹了口气，抱怨了一句真是的，不过他也确实安下心来了。这时他也总算留意到菲尼希丝的容貌了。火焰的烟产生了大量的煤灰，仔细一看，菲尼希丝脸上也挂满了一道道黑痕。
库斯拉轻笑一声，想用拇指指肚擦掉菲尼希丝脸上的煤灰，却发现自己的手指更黑，反而把她的脸越抹越黑。
而菲尼希丝似乎由于太过疲劳，连睡都睡不着。库斯拉一碰她的脸，她就用那双失神的眼睛看过来。
“闭上眼吧，过一会儿就能睡着的了。”
“……”
菲尼希丝闻言缓缓地垂下视线，但却没有闭眼。
“不过，还真是脏呐。我去拿点热水或手帕来吧。”
菲尼希丝的脸脏得不像样，库斯拉重新看了下自己的手，发现那双手黑得就像刚摸过石炭一样。而且身上也满是汗水，真想稍微擦一擦身体。
他如此想着，正要站起来，身体却被什么东西扯住了。
低头一看，只见闭着眼的菲尼希丝正伸手抓着自己衣服的下摆，那只小手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有力气。
她到底是睡着了，还是在掩饰自己的害羞呢？
不论怎样，都能轻易推测出菲尼希丝在渴求些什么。
库斯拉重新坐下，靠在马车的挡板上。四周都布设了坚固的防御工事，非战斗人员正手忙脚乱地着手准备晚饭。总之，这次算是平安逃出生天了。
库斯拉低头看着菲尼希丝的脸，轻笑起来，最后自己也疲惫不堪抵受不住睡意躺了下来。躺着仰望天空时，总感觉现在的心情很不可思议，不过这样的感觉也不赖。
库斯拉瞥了旁边的菲尼希丝一眼后，闭上了眼。
在汗水与煤灰的气味包围下，他的意识眨眼间就被睡魔带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