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没什么好隐瞒的,否定姬是公主。或许大家会严厉斥责「姬」当然是公主,质疑我是基于什么心态在开头说这种理所当然的事,要求我说些更特别的事。但我连这种理所当然的事都不敢随意说出口,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内部监察所总监督的否定姬就是这么令我惶恐敬畏又听话。在我这种率直的人眼中不晓得会以什么契机否定何种定义的她,在这个时间点就近似于怪异。
「我否定。」
她只以这句话就能推翻一切,所以完全不能掉以轻心。和她比起来,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诚实得多。
仔细想想,那个传说中的吸血鬼,若是追本溯源也曾经是公主或贵族,所以共通点不算少(两人都拥有一头耀眼夺目的金发,这是最明显的共通点吧),不过吸血鬼清楚展现自己是吸血鬼的真面目,这位公主则是完全相反,是除了公主这个身分之外,其余真相都过于不明的公主。不只是「尾张幕府家鸣将军家直辖内部监察所总监督」这个头衔很可疑,说她是否不是单纯以「姬」为名而真的是公主也有待商榷,我必须在此谨慎补充这一点。
如此真相不明的她,却没有目的不明的问题,这也是令人忿恨的设定。她的目的是收集刀。
收集日本刀。
为了寻求四季崎记纪这名刀匠所打造名为「变体刀」的一千把刀,为了寻求其中的十二把完成型变体刀,她身为公主却用尽智谋策略。
绝刀『刨』。斩刀『钝』。千刀『铩』。薄刀『针』。
贼刀『铠』。双刀『锤』。恶刀『鐚』。微刀『钗』。
王刀『锯』。诚刀『铨』。毒刀『镀』。炎刀『铳』。
她收集各式各样变体刀的理由,位于不同历史的我大概无从猜测,所以避免深究吧。不过她只基于这个目标行动,所以穿越时代造访我们的城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超越时代。
啊啊,对了。这也是否定姬与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之间,不得不提及的代表性共通点。
如同传说中的吸血鬼是从数百年前飞来的吸血鬼,否定姬也是从数百年前飞来的公主。
不过说得草率一点,这也可能是会被她断然否定的虚言。
002
虽然没什么好炫耀的,不过我有一个叫做阿良良木月火的国二妹妹。她是每个月会换一次发型的时尚女孩,也加入茶道社当成自己时尚的一部分。不是把茶道的优雅当成时尚,是更直接的「因为我喜欢和服」这个理由。她基于这种理由加入,我以为茶道社想必也很头痛,但她好像意外融入这个社团。
以我个人的立场,能让那个妹妹顺利融入的茶道社,老实说无论如何我都不想靠近,不过问题多多的现代社会未必准许这种个人意志坚持下去,我今天就这么来到了妹妹就读的栂之木第二国中。
我是校内学生的家属,原本要造访并非难事,但因为理由不便说明,所以我以潜入的形式造访。
简单来说,茶道社的社办 ——应该称为茶室吧,这间茶室疑似发生一些怪异现象。
登记在名册里的社员明明只有七人,却不知为何感觉到「第八人」的气息。
月火先前来找我谈这件事。
正确来说,隐约感觉到「第八人」存在的不是我妹,是另外六名社员,月火反倒是为了否定这个「第八人」的模糊存在而东奔西跑。
否定。
经过搜证与推理,结果她应该已经成功否定才对……总之这段剧情收录在已经出版的某集。
明明已经解决的事件却没有结束,留下这种像是侦探角色空虚心态的苦涩教训,是在事后回想时有点不是滋味的经验(话是这么说,不过和月火相关的事件不曾有过好滋味),但是难得获得的这种教训,必须活用在今后的生活中。
为妹妹善后是哥哥的工作。
为求谨慎,我想亲眼确认「第八人」的事件是否真的已经解决。曾经被吸血鬼吸食鲜血的我,想以这双眼睛仔细确认是否已无后顾之忧。
我也觉得是我自己太敏感了,但最近总是不知道事后会被埋下什么伏笔。
我偷偷摸摸避免被学生或教职员发现,像是蛇行般迂回绕路抵达茶室,使用从月火那里借来的钥匙(当然是我擅自借来的)打开这扇门。
茶室里,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女身穿华丽和服,正在优雅点茶。
她的举止,她的外貌,再怎么样也不会是社员。
不是惨遭我妹魔掌,如今化为和服社的茶道社社员。
不只如此,甚至也不是国中生吧。
正在非法入侵的高中生不该犀利指摘这种事,但她怎么看都已经成年……所以是教职员吗?
大概是茶道社的顾问老师吧。
这所国中是私立的,从海外聘请英语老师前来担任教职员不奇怪。可是为什么会成为茶道社的顾问?
不,总之茶道或是剑道之类的日本文化,据说在海外的评价意外地好,看起来是外国人的这个人身穿和服点茶,就某方面来说或许很自然。
不然的话,难道说……
难道说,这个人是「第八人」?
怪异?
慢着,这种判断太心急了,是没错啦,我清楚感受到她异于常人的气息……
「我说历啊……」
果不其然,她就这么没停下点茶的手,对我说话。
虽然蓝色双眼没看向我,但她叫了我的名字,所以应该是在对我说话吧。
即使无从得知她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你相信未来预知吗?」
「未……未来预知?」
我情急之下将手放到身后关上门,总之这么回答。她拥有一头闪亮的金发,我觉得暂且必须关门帮她遮挡一下,不过这么做等于是我把自己关进茶室。
「能够预先看见未来的能力。不对,应该说能够预先『体验』未来的能力。人们或许称为既视感吧。换句话说,未来预知也是近似未来旅行或是时间移动的技术。」
「…………」
「这就是我 ——否定姬位于这里的原因。就我看来,这是已经失传的职人技术,不过职人技术是在根基的部分代代传承下来。你可以接受了吗?」
大概是大功告成,她将茶碗递向我。
金发碧眼的女性 ——否定姬。
咦?什么?
我最好品尝一下她的手艺吗?
现在是喝茶的场合吗?
我的步调是不是早早就被她主导了?
我甚至不知道她现在到底在说明什么事……只是,即使「未来预知」这四个字出现得非常唐突,「时间移动」这个词却有一些折衷的余地。
因为我不久之前才尝试过类似的事。当时不只非常失败还留下相应的祸根,所以只是一段苦涩的回忆。
不只苦涩,更是苦痛的回忆。
不过,既然我曾经从这个世界进行某种时间旅行,这个世界或许也会迎接其他世界的旅行者来访吧。
这么一来,我可不能敷衍应付这位神秘的公主。如同我曾经在不可能存在的世界备受欢迎,我也必须款待这个人。
无论如何,至少喝她端给我的茶吧。
这次要好好试探她的底细。
我下定决心之后,脱鞋踏上榻榻米。
「抱歉我不知道茶道礼节,请容我自便吧。」
我盘腿而坐,试着装出粗鲁的态度这么说,不过公主面不改色毫无反应。
嗯,看来不是会配合他人兴致的那种人。
这么一来大概无法期待她会吐槽,所以我礼貌改成正坐,拿起茶碗。记得要转动三次?
「我要享用了……噗咕!」
茶碗里几乎都是粉。
口腔的水分八成都被吸走了。
「啊哈哈哈哈!中计了中计了!」
否定姬指着频频咳嗽的我,哈哈大笑。喂,她意外地开朗耶。
「抱歉抱歉,毕竟我不可能会点茶。我连怎么烧开水都不知道。这种生活上的事情,我全部交给亲信负责。刚才始终只是假装有所造诣当成一种演出……但如果是那个讨厌的女人,肯定会做得更好吧。」
其实我也不擅长正坐。
否定姬说完站了起来。
唔哇,她好高!
当然也是因为我趴在榻榻米反胃造成落差,不过简直像是在仰望一座山。从某种角度来看,我就像是跪伏在她的脚下,然而在这种相对位置,在这样的落差被她俯视,我有种奇怪的感觉。
「以为我是对日本文化造诣颇深的异邦人?那我否定。我是在这个国家出生长大的爱国者。」
「……这样啊。」
那么她是混血儿或隔代混血儿吗?不过感觉我这么问也会被否定。
我自从春假就看惯金发,不过碧眼只在电影或电视剧接触过,所以她的视线令我脸红心跳。
「请问……你为什么知道我的
名字?还有,为什么知道我今天会来这里?」
不能总是一直趴在(跪伏在)榻榻米,所以我起身(全身都被染成抹茶色)询问否定姬。
老实说,面对她日西合并的存在感,我不是很在意这种小事,但我总之想以发问做为缓冲。
「就说是未来预知喔,未来预知。包括你的名字,以及你今天会来到这所学舍里的这间茶室,我都是从数百年前就预知并且体验了。反过来说,也是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害我必须像这样千里迢迢来到这里。毕竟既然被预言指名,基于立场就躲不掉了……我不擅长自己行动。」
「……都是你不擅长的事情耶。」
「我否定。我不擅长很多事,却擅长更多事。比方说,将你这样可爱的小男生玩弄在手掌心,是我的拿手绝活。」
「………….」
擅长……说得也是。
反过来说,以我的角度来看,这个人明显是我不擅长应付的类型。
即使站起来,我的视线高度也只到公主的肩头。必须维持抬起下巴的姿势,才能和她视线相对。
「所以历,你接下来会问的问题,我也猜得中。」
「……这也是所谓的未来预知吧?」
「我否定。就说了,我无法使用这项技术。我始终只是顺着预言在走。我能够猜中你的问题,是因为我擅长把你玩弄在手掌心。」
「……那请你猜猜看吧,公主。我现在抱持什么疑问?」
我隐约知道当成耳边风是最好的做法,但是反覆听她说出瞧不起我的话语,我忍不住接受她的挑衅。在这个时间点,我等于已经被她玩弄在手掌心。
在她的手掌心滚动。
只能任她摆布。
「你会说『找我有什么事』对吧?我不惜超越时代、超越世界观来到这里,到底有什么事……对于这个问题,我会这么回答:『我否定。历,我并不是有事找你这个人。因为我要找的是你拥有的日本刀,也就是妖刀「心渡」。』」
003
妖刀「心渡」。
我自己没有正确理解真正的威胁性,所以很难说明,但是一言以蔽之,这是传说中的吸血鬼姬丝秀忒・雅赛萝拉莉昂・刃下心昔日握在手中挥动,用来斩杀怪异的武器。
只斩杀怪异的大太刀。
因此,这把刀获得「怪异杀手」的别名,这个名字就这么成为铁血、热血、冷血之吸血鬼的另一个称号。
基于这层意义,我们的金发金眼吸血鬼也可以说是日西合并,就算这么说,我可不能在这里和否定姬意气相投。
甚至相反。
我的戒心瞬间跳到最高等级。
既然她说她不是为别的,正是为了得到那把妖刀而来找我,那么现在真的不是喝茶的场合。
我只能用尽我个人拥有的所有能力彻底装傻。
「妖刀?哈哈哈,你在说什么?该不会是动画看太多吧?」
「我否定。因为在我的时代没有影片。」
居然说「影片」,你明明懂吧?
不过,如同对方装蒜都被我看得一清二楚,我再怎么掩饰似乎也瞒不过对方的眼睛。好啦,这下子怎么办?
这么一来,场所选在栂之木第二国中校舍里的茶室是绝佳选择。刚开始我纳闷心想怎么选在这种地方埋伏,但她这么做几乎等于拿我妹当人质。
如果她选择在直江津高中或是我家等我甚至还比较好。这样的话我应该勉强拥有地利。毕竟她像是硬闯般进来的这里其实是中立地带,看起来是中立地带,其实对我来说是最差的地形效果。
不过就算这么说,我也不能轻易答应公主的要求。
「这样啊。我想也是。但我否定这种胶着状态。其实『这种做法』是那个讨厌女人的领域,不过如今我也否定这种限制吧。历,可以和我『比刀』吗?」
公主从怀里取出铁扇,发出「啪」的一声打开,将扇子指向我这么说。
接着在三十分钟后,我与否定姬并肩站在栂之木第二国中的泳池边。
不只是场景突然从茶室转换到这里令我困惑,更令我困惑的是金发碧眼营造出无比奢华气息的否定姬,现在穿着学校泳装站在我身旁。
「…………。…………?」
我不小心看了两次。
咦?
等一下,你这角色是会做出这么有趣事情的类型吗?经纪公司没禁止你穿学校泳装吗?
对这场意外邂逅感到为难的我,姑且比对自己的交友范围,思考她近似我认识的哪个人,做出「总之是稍微近似影缝的卧烟小姐吧」的折衷结论,拟定接下来如何应对她的计画,不过那两位成年女性即使在版权图也绝对不会穿的这种衣服,她为什么主动穿上?
公主直到刚才都展现日式加西式的平衡感,她究竟是吃错什么药,变成金发美女加上学校泳装的矛盾感……
「我否定。我不会不做有趣的事。」
「…………」
双重否定……!
她一开口就是否定否定,我原本心想满嘴都是NO的她要怎么待人处世,没想到有这种对应方法。
「难得来到未来又没人监视,当然也想放纵一下。毕竟这里是不用担心明天就会死掉的世界。」
「这样啊……不用担心明天就会死掉的世界吗……」
「我来到了一个可以穿成这样恣意嬉闹,开朗到耀眼的时代。我由衷实际感受到这一点。」
……公主究竟来自何种时代,我即使听她说明也难以掌握,不过既然她形容得这么艰苦,我也不方便插嘴。哎,反正只是名称加了「学校」两个字,外型始终是普通的泳装。
如果是影缝或卧烟小姐穿成这样,不用等明天,应该会当场暴毙吧。
不过,缝在这件学校泳装胸前的名牌写着「阿良良木火怜」,我绝对不能看漏这一点。
换句话说,这意味着否定姬身上的学校泳装,不是来自以茶室为根据地的阿良良木月火,而是我的另一个妹妹 ——栂之木第二国中三年级学生阿良良木火怜的学校泳装。
依照泳装尺寸的需求,所以她选择的不是月火,而是火怜的泳装(月火比我矮,但是火怜比我高。明明是妹妹)……不过原因应该没这么单纯。
我也确实掌握了你的大妹喔……感觉她像是这样暗中施压。居然从学校泳装感受到慑人的压力,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的经验。
说到尺寸,否定姬比火怜还高一个头,我心想她穿这件可能还是太小,不过说来惊人,高一个头的部分或许都是腿的长度,设计上只包覆躯体的泳装,穿在她身上看起来刚刚好。
「总之,我在这里穿成这样,也是早已预言到的命运。」
「终究不会是这么回事吧?」
顺带一提,我没换衣服。
依然是沾满抹茶粉的便服。
「所以……先不提服装,否定姬大人,为什么要换地点?」
「就说要比刀了……令我火大的那个奇策士,就是用这种方法收集刀。向拥有刀的人提出赌上刀的决斗。历,感觉你好像不想让我见识妖刀『心渡』,所以我想说把态度放软,和你谈这场交易。」
说完,否定姬跳进泳池。
没做热身操也没适应水温就跳进去,她的心脏到底多强?我带着傻眼的心态感到佩服,却还看不出她的行动脉络。
大概是以这种方式扰乱对方,持续「否定」各种认知与理解,借以持续位居优势的作风吧……
不过,以我没看过的泳式游向泳池另一侧的她(古代泳式?),看起来也确实像是纯粹在享受假期。她在对岸华丽掉头,改以潜水的方式回到这里。
回到这里……没回来?
就这么潜入水中没上浮?
咦?难道溺水了?
不会吧,别说明天,居然今天就死掉……真的会令人想要打趣问她到底来做什么吧?唯独这种结果一定要避免,被这份义务感驱使的我,连忙脱下上衣要去救人,但我上半身赤裸的这时候,随着哗啦的水声,公主迅速从池畔探出头。
金色的头发紧贴身体,散发奇妙的魅力。如果不是学校泳装,散发的魅力应该会更强吧。
公主轻拨那头金发。
「咕呼……啊啊啊,真是的,我真的不适合做粗重的工作……不适合做任何工作。历,别在那里脱衣服,快来帮忙。」
她这么说。
「帮……帮忙?」
「这个,帮我拿着。要是没有浮力,我就拿不动了。」
还以为是要我拉她上来,看来不是。近看才知道,她在水里以双手抱着某个「物体」。
之所以要近看才知道,原因在于这个「物体」是透明的。在透明的水里抱着透明的东西,难怪看不见。
水晶……?
还是钻石之类的……?
刚才她潜水那么久,似乎是为了把这个藏在池底的「物体」捡起来,不过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公主难道想要以物易物,用值钱的物品交换「心渡」?
以为我阿良良木历可以用钱打动?
……并不是不可以。
我在春假向专家忍野咩咩积欠数百万债务的经验,在我内心留下很深的伤。
不过,她当然否定我的这种想法。隔着水面接过来的这个物体,只是看起来很像水晶或钻石。
是玻璃的长方体。
不对。
说得正确一点,是封闭在玻璃制「刀鞘」里的一把日本刀。
「透刀『铁』 ——虽然不是完成形变体刀,却是四季崎记纪打造的一千把变体刀之一。总之应该匹敌妖刀『心渡』,具备足以对抗的强度吧。阿良良木历,赌上彼此的刀……『堂堂正正一决胜负』吧。」
004
听到要以刀来分出胜负,我一直以为会变成持刀互砍(在泳池畔和身穿学校泳装的金发美女互砍)的结果,不过看来可以避免这种非比寻常的展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从泳池上岸的她,一边以浴巾擦拭全身(应该说是她叫我擦。无论身穿的是和服还是学校泳装,她再怎么说都是公主),一边朝着放在泳池畔的玻璃箱示意。
「历,请你从这把『鞘』取出刀。但是不能伤到硝子。只要你做得到就算你赢。」(注5)
她这么说。
和她至今的发言完全一样,我听不懂这段话的意思,不过这似乎是这把日本刀 ——透刀「铁」的特质。
可以形容为「透彻」吧。
这把刀可以通过砍中的物体。可以穿透斩杀的人体。
我不得不认为这样根本不具备「刀」的意义,不过看来事情没这么单纯。
因为这把刀的特质,在于无论是铠甲还是墙壁,这把刀都可以穿透通过,砍中保护在另一侧的东西。比方说砍杀人类的时候,可以不砍衣服只砍内部,进一步来说,可以不在皮肤留下任何伤口,直接砍中内脏。
将人体直劈成一刀两断,同时只砍断一根脑血管。如果能够这么神乎其技,就可能用来当成杀人悬案的凶器吧。
我无法心想「这也太离奇了」一笑置之。因为妖刀「心渡」也做得到类似的事。
比方说不砍伤人体就斩杀怪异。
所以基于这层意义,公主说的「足以对抗」或是「匹敌」确实没错。两者的赔率几乎相同。
到这里我懂。
不过,我还不知道这和比赛内容有什么关联性。说起来,这把奇妙的刀为什么会封闭在玻璃箱里?
之所以藏在国中泳池底下,总之先当成否定姬为了主导步调而设的局……
「所以说,这硝子是透刀『铁』的『鞘』。因为这把刀能穿透任何物体,当然也包括硝子。要是收入普通刀鞘插在腰际,持有者可能会受伤,所以像这样包括握柄在内,四面八方都一起收纳在固体内部比较安全。」
「这样啊……可是这么一来,即使收得进去也拿不出来吧?」
收纳的时候,只要发挥刀的特质就好……啊啊。
所以才把这个设为比赛内容吗?
「没错,即使是这种状态,也有拔刀的方法。历,如果你能说中这个方法就算你赢,到时候我会把透刀『铁』留在这个时代。不过如果你无法拔刀或是伤到『鞘』,到时候你就要献出妖刀『心渡』。」
「…………」
咦?
这场比赛什么时候成立的?
我还没答应接受这场赌局吧?
主导权完全被她掌握,不只是比赛地点,包括赌注以及赌局的内容,回过神来都由她单方面决定,毫无让步的余地……我会就这么一直对公主言听计从吗?
毕竟学校泳装也是这个人主动穿上的……我到目前为止完全被她戏弄。
我不抗拒被年长大姊姊的蛮横或魅力耍得团团转,但是如果攸关人生就另当别论。
老实说,我又不需要透刀「铁」……这种东西除了用在完全犯罪,还能用在哪里?总之在现代应该不会毫无用武之地,不过考虑到我的现况,为了在今后也能继续活下去,我比较需要的应该是妖刀「心渡」。
虽然她巧妙引我上钩,不过接下来要想办法扳回一城,让这场比赛本身无效……不,等一下?
透刀「铁」?
公主使用「通过物体」或是「穿透人体」这种说法,所以我只想到用来当成密室诡计的手法,但是反过来也行得通吧?
反过来 ——换句话说,不是「不砍外侧只砍内侧」,而是「不砍内侧只砍外侧」的使用方式。
刚才否定姬说这把刀可以不砍衣服只砍内部,说得令人胆颤心惊……反过来说,也可以使出动画《鲁邦三世》石川五卫门那种不伤人体只砍衣服的神技吧?
更具体来说,我可以对我的朋友羽川翼使出这招吧?
「……呵,真是的。」
羽川啊。
到头来,我的动力总是来自于你。
「我知道了,公主。我就接受这场比赛吧。」
「以散漫时代的登场角色来说,你的胆子不错。我并非不能称赞你一声。」
否定姬嫣然一笑,像是抓准这个机会,以双重否定的句子回应。
注5:「硝子」为玻璃的日文汉字。
005
从现实问题来看,除非是黄金周的那种事件,否则我不可能心血来潮对羽川动用武器,不过准备得如此周到等我上钩的否定姬,不可能没准备第二或是第三个备案,我也不可能在这时候选择不接受比赛。而且我不能说得过于悠哉。
这里不是室内泳池。阳光灿烂洒落。
泳池位于远离校舍的地段,应该不会那么快被别人看见,但是在这种状况,要是被外人发现,可能会招致不甚理想的结果。应该说既然这里是栂之木二中境内的泳池,反倒我才应该是外人。
这样的外人在身穿学校泳装的金发美女陪同之下玩着日本刀,光是这样就会立刻惊动警局。而且那件学校泳装是我妹的。
已经不只是变态的程度。
为了预防今晚召开家族会议,我必须迅速处理……所以我蹲下注视玻璃箱。
我为求方便形容为「箱」或是「盒」,不过说成玻璃「块」比较正确吧……
否定姬刚才说她如果不借助浮力就抬不起来,但我也无法一直拿着这么重的东西。
总觉得看起来也像是化石。
否定姬终究不是来自足以成为化石的远古时代,这么说来,我看过古代昆虫被封在透明琥珀里的影片。
不过这是透明玻璃,给我的印象比较像是出鞘之后冰封的刀。
我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意义,就这么试着测量这个长方体的大小……虽然这么说,但我身上没卷尺,所以是以手掌当尺大致测量。
假设我张开手心是二十公分左右……大概是长一・五公尺,宽三十公分,高三十公分吧?
收纳在内部的出鞘日本刀,长度大约一・三公尺……虽然没有充足的知识,不过以日本刀来说算是很长吧?但我个人无论如何都会拿来和妖刀「心渡」的夸张长度相比,所以不方便断言……
「『公尺』与『公分』是吧。难道也会使用『尺』或是『码』吗?」
我一边在透刀「铁」周围绕圈,一边轻声进行各种推测的时候,否定姬开口打岔。
「你刚才说我是日西合并,但从文化角度来说,你们更像是日西合并吧?」
「……公主的时代正在锁国吗?」
最近也有学说主张,当时的锁国没有锁得那么严密……但是无视于公主的消遣也会造成这边的压力,所以我只转头朝她如此回应。仔细一看,大概是讨厌紫外线吧,否定姬坐在屋檐下方的长椅滑手机。
当然是我的手机。
我一直放在脱掉的上衣口袋,她好像擅自拿去用了。难道正在上网吗?
她就是以这种方式调查现代文化吧。
虽然没有忍野那么极端,但我对于电子机器也绝对不算熟悉,公主的手指动作看在我眼里快得令我着迷……
「……真是热心求知耶。」
我酸溜溜地这么说。
「我否定。这不是求知,是玩游戏。」
否定姬就这么盯着画面回应。
「我在玩一个重现战国时代的游戏。」
「…………」
所以她用我的手机擅自下载应用程式,玩战国系列的游戏?她为什么可以厚脸皮做出这种事?又为什么能这么高明对应这个时代?
这个人真的来自过去吗?
虽然并不怀疑(其实有在怀疑),但我试着询问否定姬。
「你那里是什么样的时代?」
「问太多也没有意义。我们的世界观与这里的世界观,只从我玩游戏的感觉来看,应该没有相连。」
「没有相连……那个,意思是平行世界那样吗?」
我在这部分的理解也很浅,不过这是穿越时空必备的用语。即使不是时间旅行而是未来预知,在得知未来的时间点,未来就会随之改变的想法还是存在吧。
「与其说平行更像
是双重吧。哎,我也不敢说得很确定。因为我终究也是连绵不绝的齿轮之一。不过在这个和平又糊涂的时代,或许某处也有回路和我的时代相连,想到这里就觉得不枉费我这么努力。真希望我的后代子孙别太长进。」
「…………?」
否定姬究竟在说什么?或是究竟想做什么?和平又糊涂的我无从得知。不过看来她并不是要用话语干扰我或是令我混乱。
但我还是混乱了,所以没差。
我重新面向正前方。
这次我试着直接触摸玻璃表面检查。即使我翻过箱子,同样仔细调查底部,整个箱子都像是打磨过一样光滑。
虽然理所当然,不过到处都找不到按键或是可以滑动的部分,看来没有类似拼花工艺品的构造。
感觉也不像是只要说出暗语就会开启……毕竟是玻璃制的,有这种机关的话一眼就看得出来。
玻璃内部只有一把日本刀。
要从这个状态,不伤到玻璃就取出日本刀……唔唔,不妙,我完全没灵感。像是打磨过的玻璃般完全无从着手。
玻璃本身不像是特殊材质,应该始终只是「鞘」吧。
具备穿透特质的是这把刀……换句话说,从这个状态发动刀的特质,刀就会直接穿透玻璃落下?
然而如果做得到这种事,「鞘」就没有意义……应该解释成必须经由握刀或是架刀等方式碰触刀,才能发动刀的特质吗……
这么一来,我想处理一下这块玻璃。即使玻璃是「鞘」,上头有什么机关应该也不算犯规吧……不妙,思绪开始在原地打转。
这就是陷入无限回圈的状况。
「否定姬……」
我再度转身,这次是整个身体转向公主的方向。
并不是想到什么点子。只是觉得也可以从两人的对话套出提示。
虽然有点旁门左道,但是如今顾不得这么多。
然而长椅没有她的身影,只有手机孤单放在那里。咦,她的战国游戏已经统一天下了吗?
那她去了哪里?我不太希望她穿成那副模样到处跑……
我如此心想环视周围,发现她正在泳池游泳。
刚才是为了从水底拿起刀,但她这次看来纯粹是在享受游泳的乐趣。这么说来,她把刀拿上岸的时候也是单手滑水游过来……真的是抱持度假心情来的。
「噗哈……历,叫我吗?」
否定姬在泳池中央露出头,看向我这里。总之她长得很高,所以即使站在最深的场所,姣好的上半身也几乎露出水面,害我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
「不,那个……」
话是这么说,但我某方面算是闲聊专家,想要天南地北聊个不停肯定难不倒我才对,我却在这时候语塞了。
该说动不动就出人意表吗?她这个人难以应付。
所以我问得相当接近核心,应该说直截了当。
「公主大人,你要拿妖刀『心渡』做什么?依照刚才的说明,你收集的始终只有四季崎记纪这个人打造的刀吧?」
「四季崎记纪这个人为了打造刀,需要吸收未来各种刀的知识与见闻。我不只是未来,还必须改变过去。」
「这样啊……改变是吧?」
「可是……我想想。如果存在着我想斩杀的怪异,那么果然是来自过去的亡灵吧。」
亡灵 ——茶道社的「第八人」听说到最后被当成不存在而结案。真是的,我每次为了月火而行动都没什么好结果。
「或者不该说是亡灵,应该说是恩怨。不只是我,那个时代的人们大多受到这种东西的束缚。包括那个讨厌的女人,包括七花,包括真庭忍军……也包括右卫门左卫门那个笨蛋。」
「……先不提亡灵,即使是妖刀『心渡』也斩不断恩怨喔。」
如果有刀斩得断这种东西,连我也想要。
不。
还是不要吧。
「呵呵,这样啊。」
否定姬似乎也不是当真这么说,很干脆地如此结尾。
「历,就算你想不经意问出拔刀的方法也没用哦?」
然后她像是透刀般看透我的想法般这么说。
「因为我不知道正确答案。」
「咦?」
「我想妖刀应该也一样,变体刀会选择适合的拥有者。说来不巧,我不是剑士。别说是刀,我甚至没拿过比筷子重的东西。」
她厚脸皮说出这种话。
明明那么精明。明明毫无破绽。
我的天啊,那我这么做毫无意义吧……!不,应该说,事到如今怎么还出现「只有获选的人拔得出刀」这种条件?
若要这么说,那我也不是剑士。
我绝对不适合扮演拔出石中剑的勇者。而且既然否定姬自称不知道方法,我只能说这把刀是否真的拔得出来都很奇怪。
那么这场比赛就不公平了,不过仔细想想,否定姬的目的并不是公平比赛。她的目的始终是妖刀「心渡」。
这么一来,原本就无从着手的这个课题,难度更是三级跳了。就像是要我捕捉屏风里的老虎。
那她应该不是公主,而是将军吧?
不只是有点犯规,这样完全是犯规,不过事先没确认的我也有疏失。规则应该设定成如果我拔不出这把刀,接下来要由否定姬以正确方式拔刀。
既然答应挑战,我当然想要获胜,所以疏于顾虑到这方面……可恶,这个人根本不是近似影缝的卧烟小姐,而是贝木之类的骗徒吧?
「不是骗徒,是奇策士。我始终只是模仿那个讨厌女人的做法。她本人的做法更加残忍喔。我唯独不想成为那种卑鄙人物。」
模仿那个人的否定姬说出这种话,然后再度开始游泳。
不,我要冷静。
还没确定我不可能拔出这把刀。
而且没设定明确解答的这个状况,并非只对我不利。其实否定姬也背负相当的风险。
既然出题者没掌握正确解答,那么只要满足条件,任何答案都可以成为正确解答。这个题目具备这种弹性。
奇策一定有破绽可以反将一军。
虽然不是和将军斗智,不过既然没有明确既定的答案,那么以机智解题也是有效的方法。我想想,胜利条件是「不伤到玻璃就取出刀」,那么比方说「以高温熔化玻璃」怎么样?
我灵机一动想到这个点子,却也未免不够机灵(双重否定)……「熔化」广义来说应该算是「伤害」,不过至少表面依然光滑,甚至比立方体的状态还要光滑而且柔软。
实际上摸到光滑的表面会严重烫伤,要怎么产生这种高温也是新的课题,不过如果尽可能采用这个方法,就可以顺利将冰封状态,更正,将玻璃封状态的日本刀拿出来……可以吗?
承受足以熔化玻璃的高温,包裹在一旦摸到会严重烫伤的液状玻璃,里面的日本刀能完好如初吗?
不会一起熔化吗?
我想想,记得……这是我从漫画得到的知识,玻璃会在摄氏一千四百度左右熔化?然后铁的熔点……好像是一千五百还是一千六百度……还挺接近的?不,温度过高,感觉一百或两百度只是误差,不过冷静思考应该差很多?这不是能够冷静思考的热度吧?
然而这里又不是实验室,即使是以一百度为单位,若问能否这么轻易调节温度也很可疑。而且详细来说,日本刀并不是铁吧?
是钢?玉钢?记得是合金……说起来,既然是以高热锻造,反倒会怕热吧?
何况名为四季崎记纪的这位刀匠,不一定是以正常的方法锻刀……假设刀没有和玻璃一起熔化,也不保证日本刀不会受损。
不管成败与否的这种方法,实在无法主张是「正确的方法」。以我的胆量不敢这么做。
那么……要以更像是脑筋急转弯的方式?
比方说利用太阳?
将这把「鞘」高举到头上,经过阳光照射,让日本刀的影子落在泳池畔,坚称「看吧,日本刀穿透『鞘』,被我拔出来了」……要把这么大的玻璃块举高,又要维持相当长的时间,应该很难吧。
那就利用浮力在水中……水中能确实形成影子吗?应该会摇晃吧?而且即使形成影子,感觉到时候连玻璃都会形成影子。玻璃的透光率也不是百分之百。
如果是一大块玻璃就更不用说。
即使刀落下了,要是「鞘」也一起落下就没有意义。
落下……掉落?
「差不多有答案了吗?还是要投降?话先说在前面,要是拔刀的方法错误,透刀『铁』会自动消灭,所以要小心。」
回过神来,否定姬不知何时从泳池上岸,站在我背后。我的视线真的连片刻都不能从这个人身上移开。
而且还厚脸皮说什么「话先说在前面」追加新的规则……物体终究不可能消灭,她大概是以这种话施加心理压力,让我更难摸索方法解决问题吧。
但是否定姬没把这种盘算表露在外。
「来,请吧。」
她说完将浴巾递给我。
又要叫我
擦是吧……说什么「请吧」,好歹说声「请帮我擦」好吗?
只是,虽然我对公主体质没有奴隶属性,却也懒得拒绝这个要求。哎,毕竟我曾经在春假被叫做「厮役」,这工作或许很适合我。
我接过浴巾,擦干否定姬头发的水分……水分。
水?
「…………」
「嗯?历,怎么了?表情突然像是力气被抽干似的。」
「不是力气被抽干,是刀要被抽出来了。」
说完,我将她给我的浴巾摊开,轻盈盖在玻璃「鞘」。
然后以这个状态旋转立方体,将其团团包裹。
不只如此,还将毛巾两头用力打结以免松脱,说穿了就像是以包袱巾裹住这把「鞘」。
「……这是要做什么?历,我是要你擦干我的身体。」
「请别这么焦急。接下来你冒冷汗的时候,我再帮你擦干吧。」
我自认回答得很妙而咧嘴一笑,但是否定姬看起来没有明显慌张失措,旁观我的行动没要妨碍。
总觉得好像冷场了,但我重新振作,双手从浴巾包的两侧下方伸进去,吆喝一声用力举起来。
果然很重,我的上臂肌肉频频颤抖,但我好不容易勉强举到头顶。
「哎呀哎呀,该不会要透过阳光投射影子,然后说你拔出刀了?如果是这种解答,我会否定喔。」
请不用担心。
反正既然已经以浴巾包裹,形成的影子也是阳光无法穿透的漆黑影子。日本刀的轮廓不会落在地面。
我希望落地的是另一个不同的东西。
不对,就是我手上的东西。
刚好手臂也达到极限,我把手上的浴巾包连同内容物,一起扔在泳池畔的水泥地。
响起一个刺耳的碎裂声。
难以形容为悦耳的这个声音,被蒙在浴巾里响起。与其说是我扔到地面的冲击使然,不如说玻璃块单纯是被自己的重量震碎。
如果只是为了摔碎,当然不必包裹浴巾,这么做反倒会减少冲击,但我可不能让妹妹就读的学校泳池畔成为无法赤脚行走的惨状。
这是防止玻璃碎片飞散的处置。所以看到玻璃正如预料只在浴巾里摔碎,我松了口气。
否定姬也终究目瞪口呆……并没有。
她露出从容的笑容看向我。
「历,这是在做什么?打碎之后确实可以拿出里面的刀吧,但我难道没加上『不可以伤到硝子』这个条件吗?」
她这么说。别说慌张,甚至像是确信自己胜利的态度。
不对,不要紧张,我才应该不要紧张。
公主只是没察觉罢了。
只是没察觉自己已经败北罢了。
这是当然的,因为我突破她的盲点。换句话说,我在这时候活用了来自过去的她所不知道的知识。
「我没有伤到喔。否定姬,你跳进泳池水面的时候,游泳划水的时候,甩动湿透的头发溅出水花的时候,会觉得『伤到水』吗?」
「我否定。我不可能这么认为吧?不过,因为是水才可以这样……」
「玻璃也一样喔。因为玻璃是一种『水』。」
水 ——正确来说是液体。
不是需要卖关子的小知识,是高中上课就会教的东西。玻璃从性质来说虽然是固体,分子结构却比较偏向液体。
是分子不会形成结晶的一种物质。
不必特别以高温熔化,从历史上的观点来说,玻璃从一开始就像是液体。
只要是现代人,任何人都知道这种事。
「所以,『无论是破碎或飞散,都不算是伤到玻璃』。否定姬,我肯定满足你提出的过关条件了。」
会把玻璃说成「硝子」,来自数百年前的这名登场角色,是否听得懂「分子结构」或是「物质三态」这种说法,对我来说真的是一场豪赌,不过聪明的否定姬因为聪明,所以无论如何都得理解。我当然丝毫不认为这种粗暴的做法是正确拔出透刀「铁」的方法,不过这份「正确」是公主先否定的。
不,真要说的话在这之前,将比赛场所设定在泳池畔,就是否定姬决定性的瑕疵。
不知道是因为适合当成玻璃「鞘」的隐藏地点,或是为了穿上我妹的学校泳装对我施加压力,抑或单纯是想要享受假期,她将场地选在水边,令我想到玻璃只从结构来说和水差不多,不必套她的话就得到这个提示。
虽然并非因为这里是泳池畔,不过「策士沉溺于用策」就是这么回事!(注6)
「我否定。就说这不是策士,也不是骗徒,是奇策士的做法。说来讨厌,奇策士并不会沉溺于用策喔。」
事到如今,否定姬依然毫不狼狈,反倒加深脸上高傲的笑容。
「历,如果你想看我哭丧着脸的模样,你就打开那个布包看看吧?说不定硝子意外坚固,没被你摔碎吧?」
「…………?」
她为什么不改从容态度?
成年女性穿着学校泳装,为什么摆得出这么嚣张的态度?我开始担心自己看漏什么重点,依照她的要求,朝布包伸出手。
啊啊对喔,难道否定姬在暗示不只是玻璃,可能连日本刀都摔碎吗?不,可是日本刀正常都是以「不断裂不变形」为卖点吧?不像玻璃在分子结构上有「容易碎裂」这种特性……不过,如果透刀「铁」因为摔落的冲击而折断,我确实必须承认自己输了这场比赛。
硬着头皮打开吧。我以祈祷般的心情解开布结。首先,玻璃正如我的预料完全粉碎。这是当然的。
至于问题所在的日本刀……没有折断。
与其说没有折断,应该说我没看见。
「……奇怪?咦?哎呀?」
解开的浴巾里只装满粉碎的玻璃碎片,找不到本应收纳在内部的日本刀。
如同整把刀一直穿透到地狱底层。
「要是拔刀的方法错误,透刀『铁』会自动消灭……我自认这么忠告过吧?既然刀消失了,换句话说,就是这个拔刀方法错了。」
「…………!」
原来那句话不是在吓唬我吗……!
我一直以为是后来追加规则的心理战……不,可是既然实际上像这样消失不见……虽然像是变魔术,不过包上浴巾之后,只有我摸过「鞘」……根本没有诡计介入的空档……!
「啊哈哈,历,原来哭丧着脸的人是你吗?而且冒冷汗的也是你。」
否定姬静静收起铁扇,面向错愕到无法重振的我。
「即使对象是右卫门左卫门,我也不曾这么勤快服务过……不过需要的话,我帮你擦一下汗水吧?」
她宽容地这么说。
注6:五日本谚语,「聪明反被聪明误」的意思。
006
接下来是后续,应该说是结尾。
到最后,否定姬没将妖刀「心渡」带回自己的时代。我觉得被戏弄,也感到相当羞愧,不过输了就是输了,所以我原本下定决心,在最坏的状况至少必须交出一份复制品,所以这个结果令我扫兴,但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只是想亲眼检视实物而已。
毕竟火怜的泳装也留下来没带走,或许她被限制只能带知识回到过去当成伴手礼。既然这样,如果她一开始就这么说,我并非不能免费提供协助让她看刀。
「我否定。我不相信免费可得的价值。所以刚才的玩具我也一直课金。」
「你刚才拿我的手机做了什么?难怪能以那种速度统一天下。」
「何况这么正经的交涉不是很无聊吗?得好好玩乐才行。」
始终是真的想要度假吗?
不,未必不是只有这个原因吧。她穿上泳装,在泳池游泳,以这些方式巧妙诱导我的思路。
事后回想就很明显。
那些举动不是无预期提供的线索,是巧妙的误导。她在水边进行这场比赛,让我就这么联想到玻璃的液体性质。
彻底中了她的圈套。
她不只是没设定正确答案,还设定错误的、虚假的答案。很像是否定姬会做的事。
在那个时间点递浴巾给我,如今回想起来也是故意的。这么一来,她早就已经掌握玻璃这个物质的特性吗?
应该有吧。
想必早就掌握吧。
我甚至想宰了当时自诩是现代人,露出自以为是的得意表情,还在解说时加上双引号强调的我自己。否定姬肯定早就熟知这些知识。因为以「未来预知」的时间移动造访这座城镇的她,说穿了不只是现代人,更是来自过去的未来人。
知道影片为何物,也知道玻璃的特性。
那把「鞘」隐藏的机关证明了这个事实。即使是她那份否定合理性的玩心驱使她进行名为「比刀」的赌局,为此误导我作答害得一把刀消灭也太过火了。
实在不能以「文化的差异」来解释。
这是「文明的差异」。
解开这个谜的过程中,阿良良木历的原动力,各位耳熟能详的羽川翼助了我一臂之力。当时,直觉敏锐的她猜到我原本想用透刀「铁」对她的衣服
做什么,却没有特别追究这一点(你是天使吗?)。
这已经不算是现代人都知道的小知识,高中上课的时候更不会教,但是透刀「铁」的特质 ——「不砍外侧只砍内侧」的特质,在科学上做得到。
羽川说的是「雷射光束」。穿透玻璃表面,只切割内部的雷射技术。
只听这几句话真的很像是科幻世界的科学技术,却是早就已经进入实用阶段的现实科学。
听她这么说,我就想到自己看过这种玻璃工艺……明明表面没受损,甚至没有熔接的痕迹,内部却被加工过的艺术品。
那种艺术品到底是以何种方式制作,我至今偷懒不曾思考过,不过好像是雷射光束聚焦在内部制作而成。在外表受损之前破坏内部,超强力又超高速的雷射光束。
要是今后技术继续进化,或许可以开发出不切开皮肤或肌肉就能治疗内脏的雷射手术刀,这是将来的可能性。
雷射手术刀,就某方面来说也算是一种刀。
甚至可以用科幻影片出现的「光束刀」来形容。如果透刀「铁」是具备这种破天荒性质的刀,否定姬又是来自这种终将来临的未来,那么应该不难对玻璃立方体加工,在内部雕刻日本刀的立体图像吧。
想要不伤到表面,在内部烙印日本刀的形状也不是难事吧。
说穿了没什么,那把「鞘」从一开始就是空的,如同画着虎的屏风。
其实,我以浴巾包住「鞘」,不利用浮力就可以举到头顶的时候,我肯定就可以察觉了。不应该因为自己力气意外地大而略为开心,而是应该和日本刀一样犀利察觉不对劲。
因为如果立方体内部真的收纳一把出鞘的刀,肯定比相同体积的玻璃重。
总归来说,否定姬从一开始就没把变体刀当成筹码放在赌桌。她不只是准备了假的解答,透刀「铁」本身也是纸老虎。
解释得详细一点,不只是水边,她选择紫外线洒落的大太阳底下做为比赛场所,应该是要让玻璃里的日本刀立体图经由棱镜散射变得更漂亮。这已经是现代技术达不到的工艺范畴,我这个现代孩子真的不可能看穿,不过否定姬即使没把透刀「铁」放上赌桌,还是准备了以「可穿透的刀」制成的假货,证明她起码想进行一场公平比赛吧。
不过站在输家的立场,别说起码,这几乎是一场整人的公平比赛。
要说是奇策也确实是奇策。
否定姬说这始终是有样学样的类似手法,真正的奇策士到底是多么深不见底的军略家……生长在和平时代的我难以想像到悲哀的程度。
还是说,生长在难以想像这种事的和平时代,我反倒应该觉得高兴吗?
虽然这么说,但如果我不被外表所惑,看穿那只是普通的玻璃块,我在那个时间点就胜券在握,所以这果然不是毫无风险的作战,我也不该抱怨这种结果。即使想抱怨,对方也已经不在这座城镇,甚至不在现代。
她以那双蓝色眼睛,笔直注视只斩杀怪异的恐怖妖刀「心渡」,获得知识与见解回到更久以前的过去之后,到底会活用这些收获,打造出多么奇特又古怪的刀……我对此毫无头绪,但是这些连绵不绝的因缘,或许真的造就了透刀「铁」的问世,想到这里就觉得何其讽刺。或许这些因缘像是奇策般反覆轮转之后,又会回馈到妖刀「心渡」本身,想到这里就觉得我这次败北也不是毫无意义。
不只如此,以公主的角度来看,或许她只觉得玩得很愉快,甚至不觉得和我进行了一场比赛,就算这么说,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拭去败北的感觉。
即使看穿多么远的将来,即使看透多么远的未来,这次的惨败都不会成为否定的预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