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抬眼望去。有人轻晃着他的肩膀。
“在这儿打瞌睡会感冒的。”
声音来自身披白衣的年轻护士。“哦……”男子哼了一声,轻轻摇头。他总觉得自己做了个漫长而奇妙的梦,却如何都想不起梦境的内容。
护士莞尔一笑。男子目送着护士远去,在硬硬的沙发上坐直。
医院的会客室依然被倦怠的空气笼罩。过分暖和的空调与零食的味道,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但他也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吊在天花板下的大屏幕液晶电视播放着八卦节目。嘉宾们很是亢奋地滔滔不绝:
“……那肯定是恐怖袭击,是新式的恐怖袭击!怎么可能是事故嘛,好端端的泳池怎么会爆炸呢!”
“可是警方没有发现任何爆炸性物质啊。会不会是煤气泄漏啊?”
“那我问你,泳池下面怎么可能铺煤气管…………”
画面切换到屋顶被炸飞的是巨蛋状建筑。这条新闻已经炒了整整一个星期了,他都看腻了。更何况,无论主题公园是炸了还是塌了,他都完全不感兴趣。反正他这辈子是不会再去了。
毕竟,他带着家人一起自杀,却独自苟活至今。
男子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这时,断了的肋骨一阵疼痛,惹得他不禁皱起眉头。
他完全想不起来从他“开着车在大井码头冲进海里”到他“被这家医院收治”的三个月里发生了什么。警方发现他时,他的五根肋骨和胸骨断了,右手更是骨折到血肉模糊。由此可见,他一定是被卷进了某起事件。然而,任他如何绞尽脑汁,记忆都没有要恢复的迹象,所以他早就放弃了回忆。
他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走到会客室角落的玻璃吸烟房,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与烟盒,叼起一根烟,点上。
吸入肺腑的烟,刺痛了他的喉咙。就好像,在他没有记忆的三个月里,他一根烟都没抽过似的。怎么可能呢?在拉着家人自杀前,他一天至少要抽两包烟呢。
呼——他呼出一大口烟,望着夹着香烟的右手。
真是惨不忍睹。整只手几乎都裹着石膏,除了指尖,完全动弹不得。掌心还有个奇怪的伤口,只是他现在看不见罢了。伤口位于掌心,像个圆形的凹槽,仿佛有人用勺子挖掉了一块。医生说,他的手也许是撞上了某种尖锐的物体,但手背上并没有相应的伤口。
而且——
每每看到自己的手,他都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失落感。
他失去了为名牌疯狂的妻子,还有人到中年却依然啃老的儿子。可手掌的伤口带来的寂寥,更胜于失去亲人的悲伤。
就好像,那里有过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一样……
“……呵。”
男子苦笑着将视线从裹着绷带的右手转移开。他对着天花板,吐出一道细长的烟。
忽然,一段旋律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下意识的用嘶哑的嗓音吟唱起来。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却怎么都想不起歌词。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知疲倦的追随着这段旋律。
啊——啦啦啦。啦啦啦。
按节奏断开的烟,化作奇妙的形状飘在空中,随即被吸入了空气净化机的滤网。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