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北往西南绵亘的山脉。
那是将西方之巅的阿斯帕尼亚王国,与雷布兰大帝国隔开的天然国境。
然而,此处的国境线有个唯一中断的地区。
流在眼前的河川宽幅并不大,是骑马可以渡河的程度。
在山脉与山脉之间流动的河川形成了国境线,这个场所说是唯一连结帝国与王国的道路也不为过。
为此,帝国只要紧盯这个区域,就可以阻止王国行进。
帝国在国境线的河川旁边盖了要塞,派军队常驻此地。而负责补给那个要塞的,便是国境城镇隆铁斯坦特。
常驻在这个帝国国境要塞的人数并不多,顶多是一个大队。
其他多数以位于后方的城镇隆铁斯坦特为据点,在发生状况之际才会从那边派兵前往要塞。
而如今已有一旅──约莫两千五百名士兵待在这座要塞,明显地表示事态有多么严重。
隔着河川的对岸,正集结着一批阿斯帕尼亚的士兵。
阿斯帕尼亚王国的士兵人数将近一万。
这等规模的军队是这几天才突如其来地出现。
这个人数的王国兵,就在要塞的对岸盖起野营阵地,紧盯着帝国。
相较之下,待在要塞的军队是帝国旗下的四个军队之一,他们被称为西皇军,士兵总数是目前河川对岸看得见的阿斯帕尼亚王国兵两倍以上,但并非所有士兵都待在隆铁斯坦特。
平常皇军会派遣中队至大队规模前往各处,扫荡领地内的魔兽与盗贼,解决领主之间的纠纷,然而作为据点的场所并非只有隆铁斯坦特。
而且即使发生状况,当然也不可能立刻集结所有士兵。
西皇军掌管的领域很大,将多数士兵常驻于一直未有大动作的阿斯帕尼亚国境附近,在漫长的和平时期被视为一种浪费的行为。
进一步说的话,基本上盖在河川旁边的要塞就没那么大,目前仅是挤满一旅的人数,就已经逼近收容人数的极限。
假如再聚集更多的士兵,就必然得与阿斯帕尼亚王国相同,在平原建立阵地,但若是阵营的数量不上不下,自然不难想像阿斯帕尼亚那边会立即让军队渡河攻陷要塞。
为此,虽然需要在后方集结一定人数的兵力,再一口气送到国境,在那之前也只能在国境要塞牵制阿斯帕尼亚王国兵。
由于有这样的状况,帝国要塞里面被异样的紧张感所支配。
另一方面,阿斯帕尼亚王国这边,是以观察着要塞的形式在对岸布阵,现在正是在进行战斗的准备──但其实并非如此。
尽管他们紧盯帝国要塞的动向,阵中的氛围却意外自由,有人努力锻炼、有人兴高采烈地赌博,也有人专心地保养武器,各种人都有,丝毫没有战争前充满紧张的慌乱感。
若真要分类的话,感觉像是在演习之间的休息时间。
由于阵内的氛围有若干松散,一名王国骑士对此感到很不耐烦。
不对,不只是他。
明明集结了如此多的士兵,却只能在帝国的要塞前面发呆,事实上有许多人对这样的现状感到不满。
这也是情有可原,阿斯帕尼亚王国与雷布兰大帝国在漫长的历史中始终不合。
基本上阿斯帕尼亚虽然现在位于西方之巅,但那里并非他们原本的领地。
阿斯帕尼亚王国从前的王都,位于现在雷布兰大帝国的帝都彼特尔柏雷。
然而根据历史,王都在从前的雷布兰帝国从北方侵攻过来之际沦陷,后来才被赶到西方之巅的土地。
雷布兰帝国因为争夺帝位,而导致分裂成东西两边之际,尽管阿斯帕尼亚王国一度很有机会从帝国手上夺还领土,但当时他们为了开垦西方之巅的荒凉土地已经竭尽全力,没有余裕为了夺还领土而动用军队。
王国子民们从丰饶的土地遭到驱逐,勉勉强强活下去,他们总是告诉子子孙孙帝国对自国做了什么,所以每个国民的夙愿就是收复失土。
就在这样的气氛之下,王国现在总算是踏出了打倒帝国的第一步,尽管眼前就是要塞,他们却只能停在原地,不禁对这个现状咬牙切齿──对许多士兵来说这是共通的想法。
但即使面对这样的状况也不着急,反倒抱着泰然自若的态度,这种人绝对也不少。
那就是事前得知这次侵攻帝国的战斗,究竟代表着什么意义的人与不懂的人之间的差异。
「要到什么时候才出动讨伐帝国?我们在这里布阵已经过了三天了。」
一名骑士保养着自己手中的武器,同时宣泄内心的不满。
在旁边听着这句话的另一名骑士,则是洋洋得意地露出笑容。
「怎么?听起来你不知道状况啊?」
先抛出话题的骑士对他的态度感到有些不耐,但没有直接表现出来。
骑士这个职务多半是由贵族担任,就这点来说,从这两人身上的打扮以及武具的样式可以知道他们是贵族。
若是贵族,一般会在战时受到征召之际,便得知一部分的征召内容以及详情,但如果是一般士兵,多半不会得知战争的政治意图以及战时目的。
假如只从这点来看,不瞭解这次征召有何内幕的贵族将会被视为不谙世事,被留下不太好的评价。
然而,即使一概都是贵族,各自的境遇、身分事实上也是各有不同。
若是出身于会就任政治职务的贵族世家,就会经由家人打听到那类内情,但如果是爵位低的三男、四男,多半会在不太瞭解内情的状况下受到征召。
换句话说,能清楚战争背后有何内情的,就只有爵位高的贵族,或是与掌握内情之人关系较为亲密才有办法得知。所以要是随便回答,很有可能会导致事后更加麻烦。
「很可惜的,我家的情报网并不灵光。」
男子以稍微谦虚的讲法回答另一名骑士,对方便稍微拉近距离,在观察周围之后压低声音说道:
「这次的侵攻作战并不是正式行动。是为了从西方对帝国施加压力。」
听到这句话,男子歪头对内容表示不解。
「这样有什么意义?」
阿斯帕尼亚王国的国军虽以精锐部队而自负,但是他也明白国军与雷布兰大帝国之间,有着无法弥补的国力差距。
若是以武力打闪电战攻进帝都倒是另当别论,但在国境集结兵力激起帝国的警戒,要是对方派出正规的帝国军应战,国军根本没有胜算。
男子的疑问想必是表现在脸上了吧。
掌握内情的男骑士再次压低音量。
「听说,雷布兰大帝国现在正遭到另外一个帝国侵攻。我们王国从西方对他们施压,就能强迫雷布兰大帝国同时应付两边──好像是这样。」
男骑士说出这回战争的内情后,最后笑着表明自己也是听来的。
听了这番话的男子也不禁喷笑一声,顿时松了口气。
明明想说对方比自己的地位更高才会恭敬应对,此时他察觉对方的地位也与自己半斤八两,顿时全身无力。
「原来如此,这样就说得通了。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是为了削弱雷布兰大帝国的力量,居然得仰赖身为另一个仇敌的东方帝国伸出援手,着实教人气愤。」
他这样说完,男骑士也同意地点头。
对于阿斯帕尼亚王国而言,东西两个帝国都是夺走从前领土的仇敌。
即使说是为了削弱领土相邻的雷布兰大帝国的力量,却得做出有助于另一个帝国的行动,这个现状着实教人羞愧。
然而,雷布兰大帝国为了对付东方──神圣雷布兰帝国而投入全军,万一神圣雷布兰帝国因此瓦解,很有可能会使得从前的雷布兰帝国,以更加强大的状态复活。
这样一来,将导致夺还领土的夙愿更加遥远。
一直以来,阿斯帕尼亚王国都没有对雷布兰大帝国公开发出敌对声明。
因为要是草率宣布敌对,却遭到对方彻底毁灭的话,根本是得不偿失。与其这么做,更重要的是如何增强国力。
由于这类内情的存在,导致帝国现在不会特别警戒王国。
原本的话,西皇军应该负责守护与西方的阿斯帕尼亚王国相邻的国境,在帝国的四皇军当中最为轻松,也经常因为其军务内容被揶揄成「帝国的卫兵军」。
对于帝国而言,阿斯帕尼亚王国不被视为对手,但若是趁着东方帝国发动侵略的这个机会,只是将军队聚集在西方国境也能表现出充足的存在感。
而且只要他们注意阿斯帕尼亚王国,对应东方帝国的侵略行动就会慢一拍,实力便有可能一点一滴地遭到削弱。
对于王国而言,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他们这样交流之后,看见东方的天空冉冉升起一道白烟,感觉到王国阵营也有些鼓噪起来,两名骑士便抬头望向那边。
此时,一名传令兵冲进王国阵营当中。
传令兵所前往的地方是位于阵营深处的巨大帐篷。
站在帐篷入口两侧的护卫骑士举起武器打算要他暂时停下
,但一见到传令兵手上戴的徽章便立刻敬礼为他开路。
传令兵也向两名护卫兵回礼,在帐篷入口征求进入的许可。
「打扰了!」
传令兵走进帐篷入口,他的眼前摆着细长的桌子,旁边座位可看到几名身穿军服、看似贵人的人物,而最里面的位子,坐着一名打扮特别高贵的青年。
他的头发是煤灰色,用梳子仔细地梳理着一头稍短的短鲍伯头,皮肤白皙,那犹如线般纤细的深邃碧眼,具备了简直能看清远方那般的尖锐视线。
由于身处战场,他身穿军服,但胸前刻着阿斯帕尼亚王家的家徽。
他的名字是昆堤尔。
是阿斯帕尼亚王国王太子昆堤尔•阿斯帕尼亚•哥提斯。
在那名王太子的身旁有名身穿军服、虎背熊腰的男子随侍在侧,他出声询问走进帐篷的传令兵:
「有什么事?」
这句话问得直截了当,传令兵闻言后便先行敬礼,接着完成自己的职责。
「隆铁斯塔特的方向窜起狼烟!狼烟为白色!」
听到传令内容,帐篷内的人纷纷鼓噪起来。
此时,唯独王太子昆堤尔的嘴角隐约扬起笑容。
「昆堤尔殿下。」
听见随侍在侧的精悍男子呼喊,昆堤尔便像是要回应他那般当场起身。
「时机到来了。长久以来遭到帝国欺压的我们,踏出反击的一步之时终于到了。首先就让西皇军的视线暂时盯着我们吧。立刻朝要塞进军!」
听到昆堤尔的号令,在帐篷内的所有人顿时起身敬礼。
接着他们各自冲出帐篷,下令阵营开始进军,随后便响起了巨大的欢呼。
◆◇◆◇◆
「到底出了什么事?」
「啾……」
我看到隆铁斯坦特镇到处都窜起火势,不由得说出这个疑问。
人们的哀号以及怒吼此起彼落,令碰太不安地环视周围。
刚才有人袭击佣兵公会,而城镇各处也在同一时间窜起火势,可以证明这个事态是某人所为。
以前,我听公会职员说过国境线正处于紧张状态,所以有可能是邻国攻打过来,但看来事情应该没这么单纯。
我才刚听到大街附近传来特别大声的惨叫,便有许多人像是要从那个方向逃走似地冲了出来。
追着他们出现在眼前的,是三只哥布林。
它们驼背、身高约莫一公尺,特征是有着黯淡的绿色肌肤与异常隆起的腹部,以前已经看过了好几次。
巨大的尖耳会令人联想到精灵族,但哥布林的眼睛睁得老大,用那几乎裂到耳边的嘴巴像是在笑一样发出叫声,模样很是丑恶,与精灵族完全不像。
而这些哥布林手持石斧以及棍棒,可以看到上面滴着红黑色的鲜血。它们恐怕袭击了城镇的居民。
证据就是它们现在也死缠烂打地追着逃走的居民,挥舞手上的武器。
我反射性地拔出背上的『圣雷之剑』往前一挥。
「【飞龙斩】!」
我挥剑之后,从剑尖发出了不可视的斩击,正确地捕捉到三只哥布林。
哥布林挨了斩击之后,都俐落地断成上下两截,当场变为动弹不得的尸骸倒在地上。
我虽然是情急之下从旁挥出一剑,但或许是基于锻炼的成果,才得以正确地捕捉到目标。
感受到自己成长的这种感觉不坏。
我挥完剑后,从前方再度响起了人们的惨叫。
「唔哇!房子的屋顶突然坏了!?快逃啊!!」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往前方投以震惊的视线,发现刚才劈开哥布林的斩击还顺势切开了对面人家的屋顶,整个直接崩塌。
「……什么!?」
如果是在城墙外面的平原或林地倒还好,但看来这招不该在城墙内部这种建筑物密集的场所使用。
总之似乎没人因此受伤,既然是紧急事态,现在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亚克!」
此时,背后突然传来艾莉安的声音,我反射性地站直身体并给出回应。
「什、什么事!?」
我回头望去,艾莉安已经拔剑,指着通道后面。
我将视线投向她指的方向,映入眼帘的是好几只哥布林与半兽人穿过城镇大街的画面。
这个隆铁斯坦特由于是国境城镇,四周围着相当厚实的城墙,难以想像那些魔兽会如此自然地入侵。
此时,千代女已不知不觉间已经站在民宅的屋顶上环视远方。
「城镇到处都有魔兽的气息。」
看来大摇大摆地走在镇上的魔兽并非少数。
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会涌进如此数量的魔兽?
姑且不论手法,这个画面令我联想到之前锡尔克教国的不死者军队。
「怎么办,亚克?」
听到艾莉安的提问,我重新望向镇上的惨状。
如果这是因为与邻国战斗而导致的,我们没有特地扯上关系的必要。不,既然要执行隐密任务,更应该别与这件事扯上关系。
既然如此,只要再次使用【转移门】回到拉拉托亚村即可。
然而,一旦现在回到村里,就得使用已经烧毁的空屋作为转移座标才能再次回到镇上。
由于座标是设在二楼的房间,下次转移的瞬间,势必会直接坠落一楼,不过以我们在场的成员,即使从二楼摔落也没人会因此受伤。
可是,虽说时间很短,我们一直以来确实也在这个城镇担任佣兵。
尽管行动时不能太过明目张胆,但起码也能像个佣兵一样拯救眼前的人们。
况且这个城镇的状况若是不能稳定下来,也有可能会对我们在帝国执行任务时造成影响。
「吾等现在不如就像个佣兵般行动吧。只要现在多少有活跃的表现,无疑会升上银级才是。」
听到我这句话,艾莉安摆出觉得非常麻烦的表情。
「也对,我已经猜到亚克会这么说了。」
「喔喔,这就是所谓的心心相印吧。」
听到她的反应,我不禁感概地回话,但艾莉安不知为何面红耳赤地反驳:
「我是指亚克的想法太容易懂了啦!」
「啾!啾!」
不知不觉间已经爬到头上那个固定位置的碰太,也发出叫声表示同意。
我认为自己的思考回路并没有那么单纯啊──
「话说回来,亚克先生,你打算往哪个方向移动?」
当我在胡思乱想时,千代女以轻盈的身手从民宅的屋顶下来,冷静地询问接下来的行动方针。
听到她的提问,我一瞬间环视周围进行确认,从容不迫地往前跑。
我们不晓得是谁在隆铁斯坦特引起这次的骚动,没办法订定明确的目的地。
然而,既然城镇四处都响起人们的惨叫,代表那里肯定存在着明确的威胁。
换句话说──
「与逃走的人前往相反方向即可!」
我这样说完便往前跑,艾莉安也冲上来跟着在我的身旁。
我们与四处逃窜的人潮朝着相反方向奔驰。
「正面!」
此时千代女出声要我们警惕,并一口气冲向从正面转角出现的哥布林,将手持的短刀往上挥。
下一瞬间,哥布林便尸首分离,头部遭到斩击飞往远方。
而在残留的肢体从脖颈大量喷出黑色的鲜血之前,千代女便已经往前疾驰而去。
简直就像镰鼬那般,动作快到令人目不暇给。
『噗喔喔!』
随后踩着哥布林的躯体出现的,是比它大上两圈的半兽人。
半兽人一看到娇小的千代女,便举起手上那把加工粗糙的棍棒朝她逼近。
然而,在半兽人冲向千代女前,艾莉安已抢先一步拉近距离,以剑使出刺击。
『嘎噗!?』
她的剑正好刺进半兽人有着厚重脂肪的背部,剑锋顺势贯穿肺部从脖颈穿出。半兽人一脸痛苦地口吐鲜血,当场倒下。
此时又出现了两只哥布林,连眨眼的时间都没有,它们便当场成为艾莉安与千代女的剑下亡魂。
接着,总算追上她们俩的我环视周围,附近已经没有魔兽的踪影。
与艾莉安和千代女相较之下,我的第一步始终比较慢,像这类仰赖团队的行动,我似乎派不太上用场。
尽管我刚才耍帅地往前冲,现在却只能追着她们两人的背影,实在丢脸。
其实分头行动效率或许会更好,但既然目前无法掌握状况,最好还是别单独行动。
「啾、啾。」
不知道头上的碰太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对我感到傻眼,总之我可以感受到它正以两只前脚不断敲打头盔。
我仔细玩味这个触感,同时落下视线,突然发现──倒在地上的半兽人身上有某个东西吸引了我的目光,不禁当场蹲下确认。
看到我的举动,艾莉安的脸上满是疑惑。
「怎么了,亚克?」
我没有回答她的提问,而是为了将半兽人瘫软的身体往旁边推,仔细看清楚它的脖颈──发现上面刻着我以前曾看过的纹样。
那是会令人联想到车子标志的简易徽章,看起来与占领村落的那些盗贼脖颈上的一模一样。
「艾莉安小姐、千代女小姐,汝等对这个半兽人的脖颈有印象吗?」
听到我这句话,两人不禁面面相觑,迅速确认了半兽人的脖颈。
「啾?」
碰太也微微歪着脖子一起察看。
艾莉安看完后左思右想,但千代女立刻就注意到了。
「这是……以前逮捕的盗贼身上也有类似的印记呢。」
听到她这么说,我也确信自己原本模糊的记忆是真的。
「喔喔,千代女小姐也记得啊!没错,那群盗贼身上也刻着相同的纹样。」
「……换句话说,是什么意思?」
我表露出对自己记忆力的自信后,艾莉安抛出了理所当然的疑问。
但我与千代女听到她的提问,先是对望着彼此,然后用力摇了摇头。
占领村落的盗贼与突然出现在城镇的魔兽,两者的脖颈都刻着相同的纹样,尽管这是事实,但要问这究竟意味着什么,我也没办法立刻回答。
「……尽管不清楚纹样有何意味,但可以肯定盗贼与魔兽之间有着某种关联。」
千代女望向倒在旁边只剩上半身的哥布林,确认脖颈上也有同样的纹样之后,说出目前所能明白的事实。
「换句话说,盗贼占据村落,与这个城镇遭到袭击,都是有人在背后牵线啰……」
我也点头同意艾莉安这个推测。
直接袭击国境城镇隆铁斯坦特是理所当然的举动,但如果将袭击村落的用意,视为是在间接攻击座落于城镇附近的卫星都市,这么想便符合逻辑了。
「这样的话,若是要说袭击村落及城镇后可以获利的,就是邻国阿斯帕尼亚王国吧?」
一旦王国与帝国发生战争,这个城镇就是用来维持帝国兵的战线,不可或缺的补给地点。
我想到前几天公会职员才提过,不能将领兵全都派去移送盗贼团,所以对方应该是推算城镇警备人手不足的时候,趁机攻打的吧。
在国境互相对峙的这个时期,一旦后面的城镇遭到袭击,帝国兵的士气势必会下降许多。
「然而,尽管从这个纹样可以轻易推测出,袭击村落与袭击城镇有关,但究竟代表着什么意思?」
如果是像这次一样的声东击西,一般来说会秘密进行,或者说对方特地暗示这件事的存在,其实有其他目的吗──?
我在脑海不断推敲各种可能性时,感觉意识的角落有某个东西动了。
「这不是现在该思考的事情吧。」
艾莉安这样说完,便再次往前冲,将追着居民从通道后面冲出来的哥布林轻松砍倒。
现在确实不该思考这件事。
「说得也是!」
我追着艾莉安往前冲,移动到城镇的大街上。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群武装集团,他们正在引导城镇的居民逃离魔兽与火灾的威胁。
武装的人尽管装备并不统一,但主要是以黑色为主,非常酷似以前曾有一面之缘的佣兵团──「黑牙之狗」。
由于他们没有像「银之短剑」那般穿着成套的团旗,没办法肯定身分,但不管怎么样都肯定是佣兵团。
佣兵们被正面的哥布林吸引目光,没发现从背后出现的三只半兽人,我们似乎也来不及冲过去支援。
「在后面!」
我的这声警告或许是多余的,佣兵们闻言,望向我所警告的相反方向──他们看到我们往那边冲去,正想开口的瞬间,便被背后的半兽人使出的攻击打飞。
如果我用转移魔法或许能赶上,但我们现在行动时得压抑实力,害我产生了一瞬间的犹豫。想到这么做可能会导致我们在执行潜入作战时,有曝露真实身分的危险,也只能忍住了。
我挥舞『圣雷之剑』,砍飞了一只半兽人,第二只朝我挥出棍棒,我闪开之后,奋力一踢将它狠狠踹飞。
「啾!」
缠在我脖颈的碰太似乎注意到什么般吼了一声,随后追着我后面冲过来的艾莉安逼近被弹飞的半兽人,使出连续突刺。
她所击出的突刺正确地贯穿半兽人的喉咙与心脏,终结它的性命。
而留下来的最后一只,则是被不知不觉间绕到背后的千代女以两把短刀砍下首级,半兽人的头顺势飞在空中。
「……呃,你们,是碰太什么的!」
刚才被半兽人打倒的其中一名佣兵看到我们便说出这句话。
或许是因为半兽人手持的武器是粗糙的棍棒,他似乎没受到致命伤。
「啾!」
听到佣兵这句话,碰太很有精神地给出反应问候一声。
看到碰太的反应,反而是佣兵感到不知所措,顿时哑然失声。
最近,会叫我们「碰太什么的」或是「碰太团」的佣兵陆续增加,归功于碰太每次听到都会起反应,现在是愈来愈多人会这么称呼。
大部分的状况都是带有好意,但其中也有人感觉是为了揶揄才这样叫的。
这种人的代表,就是以前担任采取药草的护卫之际,与我们同行的「黑牙之狗」的团员们。
或许是因为被我们救了一命伤了他的自尊心,他摇摇晃晃地起身,然后瞪视这边。
镇上处于这种状况,依然对我们展现出敌忾心,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很有骨气,但现在应该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
「要是大意的话,又会被干掉的。」
即使没办法好好相处,我也暗示他们现在该做的是其他事情,但这句话或许触怒了对方,佣兵们顿时散发出剑拔弩张的气场。
然而,这样的情绪也因为立刻传来人们的惨叫,以及新出现的一批哥布林集团而随之消散,状况再次变得混乱起来。
「黑牙之狗」的佣兵们也以手上的武器砍向哥布林。
「啾!」
此时,碰太发出警戒某种东西的叫声,但那并非对着哥布林,我、艾莉安与千代女听到声音,便反射性地让视线警戒周围。
我听见某处传来犹如吹笛子拉尾音的声音逼近,将目光朝向那边。
随后看见空中有几道白烟画出抛物线,而那些物体正往这边落下。
「什么?」
下一瞬间,当那个坠落地面的同时,周围便产生强烈浓烟,遮蔽我们的视野。
「这是什么!?」
「烟雾弹!?」
我听见艾莉安与千代女震惊的声音从烟雾的另一边传来,与此同时也响起了剑戟声与惨叫。
「唔哇啊啊啊!」「你干什么──!」「咿呀啊啊啊!!」
声音的主人是刚才的佣兵们。
我原本以为他们是被哥布林干掉,但这样的话,从视野被遮蔽的瞬间,到听见惨叫为止的间隔也实在太短。以哥布林来说,这个动作着实过于迅速。
当我这样思考时,千代女与艾莉安便从浓烟中冲出,并举起武器面对前方。
「请小心!是新的敌人!」
千代女发出警告的同时,有某种东西从烟雾中冲出。
艾莉安与千代女以手上的武器将那个弹开,响起了尖锐的金属声。
「唔啊!」
我也反射地翻过披在身上的外套,总算是挡下了飞过来的物体。
那东西落在大街的石板路上响起了金属声,看起来很像棒状的小刀。
可是,我没有时间悠哉地观察。
几乎与我挡下小刀在同一时间,从烟雾中出现了三道黑影朝我们冲来。
出现在眼前的人全身穿着黑色装束,全员都戴着相同的面具。
那身打扮给我的印象与第一次遇见千代女时相同──令人联想到忍者。
然而,面具忍者手上的武器并非千代女拿的那种短刀,各自都拿着自己擅长的武器。
三人当中,双手拿着长剑与短剑的面具忍者与千代女对峙,两人之间霎时火花四散。
由于千代女从正面闪过面具忍者的猛攻,对手显得有些畏惧。
接着轮到千代女趁机朝面具忍者发动攻势,但对方立刻就拉开了距离。
另外一名面具忍者手持单手锤矛挥向艾莉安,她轻松闪过第一击,再以剑弹开第二击,然后趁着对手姿势不稳赏了他一记回旋踢。
从面具底下发出了痛苦的声音,那人直接撞上了摆在路旁的摊贩,但立刻挺起身子。
然后是锁定我为目标的第三名忍者,他手持长剑,以迅速的步伐使出突刺,但我在千钧一发之际以【圣雷之剑】将其弹开。
然而,对方的剑却顺着这个动作滑行,进一步变化轨道使出追击。
或许是因为与葛瑞妮丝特训的成果,我能将对方使出的剑术看得一清二楚,从而配合他的动作持剑互击,交锋了一两个回合后,那名面具忍者便往后跳拉开距离。
他似乎一脸愕然地看着
自己擅长使用的那把长剑。
这也是情有可原,因为他的长剑上面到处都是伤痕,缺了一大块。
「能与吾的『圣雷之剑』正面交锋,剑却没有断裂,表示汝的本领相当杰出。汝到底是什么人?」
这把神话级武器的『圣雷之剑』,甚至能砍断龙鳞。
以随处可见的平凡刀剑挡下我这把剑的一击,别说是刀刃损坏,正常来说会直接断裂。
可是他却能将损害压低到只有刀刃损坏,代表这人在互击的瞬间稍稍错开了轨道。
葛瑞妮丝也很擅长这方面的技术,与她互击时的触感就像是在用手推门帘那般,而与这名面具忍者交手时也有类似的手感。
但我可以肯定对方不如她那般厉害。
一瞬间的沉默──
然而,我却感觉到戴着面具的对手有了些许动摇。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没死吗?」
这个声音讯问的对象并不是我,感觉上比较像是面具忍者在向彼此确认。
听到拿着长剑的面具忍者如此说道,两旁的面具忍者微微摇头。
接着,单手拿着锤矛的面具忍者从怀中取出某个东西,朝这里扔了过来。
我情急之下试图后退,然而眼前却再次被浓烟覆盖,遮蔽了视野。
我架着盾注意周围,警戒各种奇袭,但对方始终没有发动攻击。
「艾莉安小姐、千代女小姐,汝等没事吧!?」
眼前烟雾弥漫,我向应该在前方的两人搭话,随后声音便从浓烟的另一边传回。
「看来对方似乎撤退了呢。」
「我这边不要紧。」
不久烟雾随着风的流动逐渐散去,我成功地确认到艾莉安与千代女的身影。
或许是不想在我们与面具忍者激战时被卷进其中,哥布林集团也随着烟雾一同消失,这一带暂时陷入了静寂。
「这次的骚动,想必是──那帮家伙的杰作吧。」
那个面具忍者如果是为了攻略隆铁斯坦特而行动的阿斯帕尼亚人,恐怕是卧底的间谍那类吧。
烟雾完全散去后,总算可以看清周围的全貌,这时我才发现「黑牙之狗」的团员们已经化为无法说话的尸骸倒在地上。
有人的腹部被挖开,有人尸首分离,有人的脸被彻底打烂。
其中也有人遭到疯狂攻击,这个惨状想必不是面具忍者,而是哥布林干的好事。
「对方的技术相当老练,已经感觉不到气息了。」
千代女以自豪的猫耳尝试倾听周围的声音,但用来乔装而戴着的大帽子似乎很碍事,她过了一会儿便微微摇头。
「以我来说,感觉像是在支援帝国一样,心情很复杂呢。」
艾莉安重新穿好外套后微微叹气,吐露自己的心声。
我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心情。
一直以来虐待着精灵族与兽人族等种族的帝国,以及与之敌对的阿斯帕尼亚王国。
与疑似王国间谍的那群人进行战斗,可说是与支持帝国同义。只不过包含我在内,大家都不是很清楚阿斯帕尼亚王国是什么样的国家,所以也没有站在任何一边。
总之,正当我想说这附近已经没有魔兽,干脆移动到其他场所时,大街前方出现了一名眼熟的人物。
他身穿黑色皮铠,手持长柄战斧。
「黑牙之狗」的团长格拉姆一看到我们,便露出骇人的表情冲了过来。
「你们果然也是那群家伙的同伙吗!!」
格拉姆这样说完,立刻举起战斧攻击过来。
那把战斧的目标是身形最为醒目,又站在前面的我。
他的战斧发出轰鸣挥下一击,我以圆盾架开轨道,战斧便顺势敲向石板道路的地面,周围顿时响起尖锐的声响。
「唔啊啊啊!!」
然而格拉姆立刻拉回战斧前端,这次是以往上捞的轨道攻击过来。
这次攻击也被圆盾弹开,我虽然姿势不稳,但依旧举着剑。
「这是什么意思,格拉姆先生!吾不记得曾对汝刀剑相向!」
我因为突如其来遭到攻击而询问他目的为何,但对方反而更加激动。
「你说什么意思!?倒在那里的可是我的团员啊!」
尽管倒在路上的那几具佣兵尸骸并非我们下的手,但我们手持武器站在现场附近,会遭到怀疑也是无可厚非。
可是这完全是误会──
「等等等等,这件事并非吾等所为!」
「少啰唆!休想继续践踏我的故乡!」
他不容分说地挥舞着战斧,我以盾和剑弹开攻击与他交战。
看样子格拉姆是出身于这个隆铁斯坦特──我甩开脑中这种无谓的思考,同时往后跳拉开距离。
此时,从远处看着我们的艾莉安一脸嫌麻烦地向我搭话。
「好了啦,亚克。跟气急攻心的野兽讲再多话也是没用的。」
听到她这句话,格拉姆饱含怒气的视线顿时转向那边。
然而艾莉安面对这样的格拉姆,却是招手挑衅他。
我看到格拉姆的额头瞬间浮出青筋,战斧的目标随即转向她。
然而,我在那之前便拉近距离,以手上的盾朝格拉姆的怀里打出一击。
以艾莉安的实力根本没必要我出手帮忙,但在我思考之前,身体便已经行动。
「唔!混帐!!」
但格拉姆不愧是银级佣兵团的团长,他以战斧的长柄弹开攻击,顺势倒向后方。
接着他打算立刻重整态势,将双手贴在地面准备起身。
此时,无声无息地从背后拉近距离的千代女使出一记膝盖飞踢,命中了格拉姆的下巴旁边。
「唔哈!?」
从完全的死角遭到偷袭,即使是格拉姆也不禁松开战斧,直接被打到住宅的土墙,随后便失去意识。
「太过放任情感的话会导致视野变得狭隘,很容易应付呢。」
千代女这样说完,便对翻着白眼倒在地上的格拉姆瞥了一眼,然后挺起身子。
我觉得能说这种话的,只有一部分的达人而已。
我思考着这件事,走向倒下的格拉姆身边,轻轻地拍了他好几次脸颊。
「啾!」
碰太也帮了一把,扬起风魔法打向格拉姆的脸。
格拉姆的表情顿时变得很像被吹风机的风吹着,短暂呻吟了一阵子,但随后便立刻恢复意识,他本来打算一跃而起,但艾莉安的剑尖抵着他的脖颈。
「混蛋!」
格拉姆瞪视着举剑的艾莉安,她则以黄金的双眸回瞪。
「你现在应该已经死了喔,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还活着的话,就要让你暂时睡一会儿了。」
她的声音与平常不同,有些冷淡又充满魄力,就连格拉姆也不禁闷了一声。
「难道,你们不是那个面具混帐的同伙吗……?」
或许是总算愿意听我们说话了,格拉姆抚摸着被千代女击中的下巴,就地重新坐好,询问我们目前的状况。
面具混帐──他所说的想必是我们刚才交战的面具忍者吧。
从他的语气听来,可以明白对方不只刚才那一团。
不过要攻略都市之际,一般来说确实不会仅凭少数人来执行计画。
「收拾汝的伙伴的人,是那群戴面具的家伙。他们是三人组,手法相当老练。」
听到我这句话,格拉姆不禁歪着嘴角啧了一声,视线也往下沉。
或许是觉得没办法守护同伴的自己很不中用,他紧紧握拳后揍向地面。
「啊,找到了!!」
此时,约莫十人的团体从转角处出现,他们一看到格拉姆便大声呼喊。
或许是在同一时间看到我们,那群人与刚才的格拉姆相同,纷纷充满敌意地拿起武器。
「你们这群混帐,立刻放开团长!」
「现在还可以让你们选择轻松的死法!」
眼见「黑牙之狗」的团员像这样异口同声地大吼大叫,艾莉安露出打从心底觉得麻烦的表情,微微举起抵着格拉姆的剑,并露出凶狠的眼神,以下巴催促他做出回应。
意思应该是──赶快让他们闭嘴吧。
她散发出一股冷冽的气魄,不禁教人认为她与葛瑞妮丝果然是母女。
「你们住手!这些家伙不是敌人!把武器放下!」
听到格拉姆的劝说,团员们依然显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也是应该的。
因为艾莉安的剑尖抵着自家团长,这种状态看起来只是受到威胁。
「艾莉安小姐,汝是否也应该放下武器,这样双方的纷争才会平息呢?」
听到我这句话,艾莉安稍微有些不满地抿起嘴角,不久便把剑放下,定睛直视眼前的「黑牙之狗」团员。
紧接着,团员们也陆续地放下武器。
格拉姆见状,当场挺起身子,捡起掉落的战斧走回伙伴身边。
「团长!那群戴面具的到处在城镇放火!」
「我们没办法把握魔兽的总数,但听说有人看见
牛头怪!」
团员们把在镇上的所见所闻如实报告,格拉姆闻言,摆出严肃的表情陷入沉思。
总之,我们算是成功避免与「黑牙之狗」发生冲突,但城镇的骚动似乎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平息。
此时,坐在肩上的碰太突然动起耳朵,彷佛又对某种东西起了反应。
「啾?」
看样子并非是某种危险正在逼近。
此时,不知不觉间站在我身边的千代女得知碰太为何会有反应了。
「我听见女人求救的声音……啊。」
她这样说完,便为了寻找声音的主人而先行离去。
我一瞬间犹豫了一下,望向「黑牙之狗」那群人,但想到没必要马上一起行动,便切换思考,追着千代女离开。
艾莉安也瞥了格拉姆他们一眼,便立刻像是失去兴趣般翻动外套跟上。
我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对着走在前面的千代女背后抛出提问。
「千代女小姐,那名女子的声音很近吗?」
「请等一下。」
我询问自己完全听不见的声音来自何方,千代女便停下脚步制止了我。
她暂时不发一语地走在镇上,尽管从远方各处都响起惨叫,但她依然笔直地走向传出声音的方向,千代女的听力实在好到令人诧异。
不久,我的耳朵也开始听见了那微弱的声音。
「……人……吗!?……人吗!」
确实听得见,但我完全无法判断是从何处传来。
尽管眼前看得到一座石桥搭在镇上的小河川上,但桥上既没魔兽也没人影,感觉莫名寂静。
「有人吗?有没有人在啊!?」
这次我清楚听到了女性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了喀嚓喀嚓的金属声。
「在这边。」
千代女毫不犹豫地前往桥旁,俐落地将娇小的身体往上挪,从桥上一跃而下。
我也慌张地追上她,从上面观察桥下。
从桥上到下面流动的河川旁边,高度顶多三公尺。
千代女就站在设于石墙旁边的大型下水道入口前面。
由于艾莉安也毫不犹豫地往下跳,于是我也从桥上跃下在地面着地。
或许是因为生活排水会直接流进镇上的河川,味道相当难闻。
姑且不论艾莉安,对嗅觉敏锐的千代女来说应该十分难受,但在我看来她却是泰然自若。或许是她拥有自行关闭嗅觉的技术吧。
在那样的千代女眼前的,是通往大型地下水道的入口,但遭到坚固的铁栅栏挡住,栅栏本身的空隙很大,无法阻止从里面源源不断流出的排水。
而在这个铁栅栏的另一侧,可以看到两名服装整齐,与这个场所格格不入的女性。
其中一人从打扮看来,应该是在宅邸工作的侍者或是侍女,她的长裙下摆被下水道的流水浸得相当湿。
另外一人身上佩剑,穿着高级厚地样式的长袖长摆骑士服,胸前、手臂以及膝盖等部位都装备着用来保护自己的轻铠,俨然是位女性骑士。
两个人如字面所述,发现突然从上方下来的我们,顿时露出诧异的表情。
哎呀,以前在罗登王国好像也曾遇上类似的状况──
我沉浸在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中,此时女骑士便出声盘问我们。
「你们是什么人?」
她这样说着,同时可以看到她以单手将另一名貌似侍女的女性推到后方保护她。
她的举动俨然是保护侍女的守护骑士。
「吾等是佣兵。名为『疾风碰太团』。」
「啾,啾。」
我回答女骑士的提问,在头上观察状况的碰太顿时发出叫声。
或许是因为我全身穿着豪华的甲胄却带着小动物,这样的组合看来很是奇妙,她看起来一脸混乱,不知该作何反应。
侍女没有理会混乱的女骑士,主动走向前方寻求协助。
「那个,假如各位是佣兵的话,是否可以当场雇用你们呢?」
她在铁栅栏的另一侧抬起祈求的目光,我不禁望向艾莉安与千代女。
艾莉安见状耸了耸肩,轻叹一声。
「老实说,我觉得现在不是悠哉地接受佣兵委托的时候喔?」
听到她的回答,侍女明显变得垂头丧气,艾莉安见状也一脸尴尬。
「总之,先听她们怎么说再让她们出来比较好吧。汝等有可以打开这个铁栅栏的钥匙吗?」
我如此询问她们两人,同时望向眼前的铁栅栏。铁栅栏不知为何是从内侧锁上荷包锁,以构造来说从外面无法打开。
一般来说,像这类下水道的入口会进行定期保养,理应可以从外侧进入,但若是从里面上锁的话便无法出入。不过也可以认为这么做是为了不让可疑人士进入。
当我思考状况时,侍女便靠在铁栅栏上提出了新的诉求。
「不,我们不清楚这里有上锁……那个,是否能请各位至少帮忙联络佣兵公会呢?委托人是夫人──不,可以转告她们是领主夫人提出的委托吗?」
希望我们以领主夫人的名义转告佣兵公会,代表她真的是侍女啰。
但遗憾的是她的愿望无法实现。
「抱歉,佣兵公会刚才已经被烧毁了,目前无法正常运作……」
我说出公会的现状后,侍女顿时大吃一惊,她看起来相当混乱。
「咦!?公会被烧毁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不只是城堡,连镇上也出了状况吗!?」
从她的言行听来,可以看出她还不清楚,目前隆铁斯坦特镇处于什么样的状况。
恐怕这个下水道与设置在领主城的逃生路线是相通的吧。
以前在罗登王国领内,我也曾看过类似的构造。
她们想必是因为领主城发生了某种意料之外的事态,才会利用逃生路线前往佣兵公会委托救援。殊不知逃生出口却遭到上锁,而千代女是偶然听到她们的求救声。
「目前,镇上到处都出现了许多魔兽──由于哥布林与半兽人的出现而处于混乱当中。而且还有在街上四处纵火的神秘武装势力,应该很难找到能正常行动的佣兵。」
总之我先对侍女简单说明了镇上的现状,她便像是膝盖顿时无力那般,当场瘫坐在地。
「话说回来,领主大人的城堡那边也出了什么问题吗?」
我向垂头丧气的侍女询问缘由,但她或许还没整理好状况,并没有回应。
可能是看不下去了,身为她护卫的女骑士主动回答我的问题。
「现在,城堡里面有许多原本逮捕的贼人纷纷逃狱,四处作乱。仅靠城堡里面的卫兵人数无法压制住他们,领主夫人与佣人现在正设法躲藏。但不知道能撑到何时……」
看来在领主城那边也发生了骚动。
如今就连中央的司令塔也发生了混乱,似乎得过很久才能平息镇上的骚动。
不过话说回来,镇上不仅出现魔兽,还发生了火灾骚动,与此同时城内的贼人也纷纷逃狱,以时间点来看,想必是那群戴面具的间谍干的好事。
他们计画得实在非常周到。
听到她的说明,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背后突然发出声音。
「挺有意思的嘛,简单来说,就是要找人去救出领主大人吧?」
我回头望去,便发现脚踝浸在河川的「黑牙之狗」团长格拉姆站在那笑着说道。
艾莉安与千代女或许已经察觉他接近我们,对他的登场只是耸了耸肩。
「你是?」
听到女骑士盘问的声音,格拉姆大步地踩着河川的水走到她的眼前。
「我是佣兵『黑牙之狗』的团长格拉姆。救出领主大人以及夫人的任务,就由我接下了。当然,你能保证会付给我报酬吧?」
随着格拉姆的这番话,刚才与他会合的团员们纷纷从桥上一跃而下。
眼见他推销着自己的佣兵团,女骑士便望向身旁的侍女,以眼神询问她该如何是好,察觉到视线的侍女,随之望向格拉姆与他率领的那群约莫十名的集团,然后又不知为何仰望这边。
过了不久,侍女理解了状况,回应格拉姆。
「我们当然会支付报酬。只是关于金额方面,还得与夫人进行交涉──」
听到她这样告知,格拉姆立刻大声地向团员们呐喊。
「好耶,伙伴们,这可是睽违已久的大工作啊!」
听到团长的号令,团员们顿时热血沸腾。眼见格拉姆打算带着他们离开河滩,我不禁歪着头向他搭话。
「格拉姆先生,汝要去哪?」
「啥!?当然是领主城啊,你也听到刚才的对话了吧!」
被我询问的格拉姆打从心底感到烦躁地回答。
「吾当然也听说了,但既然要前往领主城,从这边不是更为迅速吗?」
我这样说完,望向地下下水道的入口。
「既然两人在这,代表这里应该与领主城相通吧?」
我向站在铁栅栏的另一侧,守望着事情发展的侍女与女骑士如此说道,侍女慌张地
点头回应。
「呃,对,是这样没错。」
「白痴啊,你难道看不见眼前的东西吗──!?」
我不理会回答得有些困惑的侍女,以及一脸烦躁的格拉姆,迳自把手放在架设于下水道入口的铁栅栏上。
「哼!」
随着「嘎锵」的沉重金属声,设在下水道墙上的合叶应声损坏,铁栅栏便随着生锈而嘎吱作响的声响打开。
看到我的行动,以格拉姆为首的「黑牙之狗」成员都目瞪口呆地僵在原地。
其实也不需要将铁栅栏扭开,如果只需要破坏合叶,即使是稍微以力量自豪的人也能办到这种事,所以我原本还有压低力量,相当慎重的。
然后,从刚才就始终挂着冷静表情的女骑士看起来也显得很惊愕。
「镇上的魔兽种类很多,从这里的话,就可以不受多余阻碍,进入领主城吧?」
我强硬地带动现场沉默的气氛,示意格拉姆他们我已经打开铁栅栏,可以先行离开。
「这边也有怪物啊……」
不知是否察觉到了我的意图,格拉姆深深地叹了口气,同时如此低喃,随后便率领团员们走进地下下水道。
「由我带各位到城内吧。」
然后女骑士也重振精神,走在前头带着「黑牙之狗」的成员往里面迈出步伐。
正当我目送他们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人拉住我外套的衣摆,我不禁将视线转向那边。
「那个,可以麻烦各位也一起协助我们吗!?」
于是我便看到侍女以寻求依靠的眼神紧紧握住我外套的衣摆,如此恳求。
我为了逃离她这样的视线,把目光投向身旁的艾莉安与千代女。
「照亚克所想的去做就好了吧?」
艾莉安以看开的表情如此告诉我,千代女也同意地点头。
「啾,啾。」
碰太从刚才就轻快地来去我的头上与肩膀,自顾自地在那玩耍。
若要说真心话,其实我不太想和帝国的权贵走得太近,但不知为何愈是如此期望,与权贵之间的关联就愈是深厚,这应该是我的错觉吧?
或许是长久逗留在一个地方所造成的弊病,但若是现在拜托对方帮忙介绍我们升上银级,等这次的骚动平息就有可能离开城镇,不过到底该怎么办──
我偷偷瞥向侍女。
平常应该很干净的佣人服,现在也因为下水道的臭味以及污染而弄脏,变得十分凄惨,但即使如此,她依然拼命地走过下水道寻求援助,考虑到这点,我就很难什么都不做直接离去。
「唔嗯,那么吾等承接此事的报酬,就拜托领主夫人帮忙介绍吾等的佣兵团升上银级吧。」
就当作这次起码不是与帝国领主这种直接的权贵,而是承接其夫人的委托,尽可能减少与权贵之间的关联吧。
虽然可能是无谓的抵抗,但这种事情在于内心是怎么想的。
「非常感谢!那么,请往这边!」
原本有气无力地坐在地上的侍女变得截然不同,充满力气地挺起身子。
尽管不清楚她为何突然恢复精神,但涌出活力确实至关重要。
艾莉安与千代女也将手上的武器收回剑鞘,走进了下水道的入口。
「唉,好臭的味道……今天真是受够了。」
艾莉安轻轻拉起外套,盖住鼻子发着牢骚。
千代女见状,便帮我说话安抚她。
「只要中央的指挥系统回复,领主就会帮忙平定镇上的混乱。为了让事态尽早平息,或许这是意外不错的手段喔,艾莉安小姐。」
听到千代女的发言,我也大大地点头赞同,随后艾莉安便赏了我一记肘击。
「也对,把该做的事情尽快结束掉吧。听说之前遭到逮捕的贼人正在城里大闹,应该也包含我们之前捕捉的盗贼团吧?」
根据侍女所说,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恐怕如此,毕竟我们引渡相当多的人数。尽管以战力来说并没什么了不起,但人数众多这点也着实教人棘手呢。」
「当初我们还费工夫移送他们,早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就应该只留下盗贼头目,把其他人都收拾掉才对。」
千代女与艾莉安的发言都很不得了,但其实我也是相同意见。
当时若不是逮捕盗贼团,而是讨伐他们的话──然而,现在想这些也于事无补。
正当我们聊着这样的对话,走在前面的侍女以震惊的眼神回望我们。
「听说逮捕那个盗贼团的是少人数的佣兵团,原来就是各位呢!」
据稍稍有些兴奋的侍女所说,这件事在城内似乎引起了小小的话题。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成为这么热门的话题啊──
就在我们进行对话时,走在前面的侍女停下了脚步。
她的视线前方──是位于下水道通道旁边的岔路,那里面设有与我们在入口看到的同一种铁栅栏门。
然而与刚才不同的是,上面的锁已经打开,而且似乎还可以继续往前走。
「往这边。」
在她的带领之下,我们穿过铁栅栏的门,并进一步将深处的木门推开。
含有湿气的木门弯曲,在下水道响起意外巨大的声响。
打开之后出现了通往上方的石阶,我们往上走后,移动到了有些大的房间。
接着,我们在房间里面感觉到几道视线。
待在里面的,除了刚才由女骑士带路,包含格拉姆在内的「黑牙之狗」成员,还有与侍女穿着类似佣人服的一群佣人,然后是坐在最后面的位子,身穿华丽礼服的一名贵妇。
那个人八成就是侍女说的领主夫人吧。
然而与我的想像不同,夫人的年龄顶多才二十七、八岁。
由于经过化妆看起来相当年轻,但即使如此也散发出贵族该有的气魄。
「啧,连你们也来了啊。」
声音听来很不耐烦的人是格拉姆。
他或许是在担心报酬减少,但我们也有自己的理由,只能麻烦他死心了。
「哎呀,既然要早期解决事态,人数最好多点吧。」
「夫人,我带来能助您一臂之力的诸位佣兵了。」
我与格拉姆互动时,侍女走到夫人前面恭敬鞠躬,并介绍我们。
于是夫人的视线便朝向我这边,接着又转向艾莉安与千代女。
「我刚才已经听说了事情经过。据说城镇那边的状况也十分惨烈──有劳各位了。所以,各位就是愿意救回我的丈夫、帮助夺还城堡的佣兵对吧……」
夫人对献身的侍女投以慰劳的话,接着将话题抛向我们这边。
在纤长的睫毛底下,稍微有些锐利的视线笔直地投向这边。
「你似乎不打算为我取下头盔,低头致意呢?」
听到夫人的指摘,我才猛然注意到站在前面的「黑牙之狗」团员,甚至是格拉姆都单膝跪地。
接着我才想起了我们现在的模样。
穿着全身甲胄的骑士,以外套包住纤瘦身体的女剑士,以及将帽子压得很低的少女。
如果她是在询问我们的打扮是否适合面对贵人,答案肯定是否。
话虽如此,我现在也不可能遵从夫人的话。
现在就贯彻流浪的佣兵这个身分吧──
「吾等既非这里的领民,也并非帝国的人。是由于那位侍女小姐恳求吾等协助才会来到这里。若夫人的意思是不需要莽夫的力量,吾等就老实地在此告辞了。」
听到我这番话,房内微微鼓噪起来。
带我们到这里来的侍女顿时左右为难、不知所措,看起来很是可怜。
鼓噪的理由主要有二──对身为贵族的夫人摆出傲慢的态度,另外就是──
「你们并非帝国的人?」
现在所有人都隐约感觉得到,降临在这个城镇的这场前所未有的骚动是邻国所为。
此时堂堂正正地宣称自己并非帝国的人,会遭到怀疑也是在所难免。
但这样一来,应该已经将他们的重点从我们的打扮及态度之类移开,着重在出身上面。
「因为吾等是来自罗登王国。」
虽说充其量只是从罗登王国来的,并不是罗登王国的人。
我环起双臂,表示自己没有攻击的意思,同时用力张开双脚站稳,凝视夫人。
「所以,要吾等回去吗?还是要吾等伸出援手呢?」
伸出援手听起来丝毫没有敬意──只要以这种态度面对,一般的贵族都会勃然大怒,但看来夫人并非如此。
「好吧。现在重要的是尽快夺还城堡。所以,你的要求呢?」
尽管我觉得这个夫人相当好说话,但还是要求了刚才所提到的报酬。
「吾等只希望在佣兵公会升为银级。」
听到我的回答,可以看到夫人的表情很是意外,但她随即点头同意。
「好吧,我可以保证,出多少力就有多少回报。」
夫人这样说完,便对站在身旁待命的女骑士使了个眼色,女骑士注意到后便往前踏
出一步,要我与格拉姆他们跟上,先行迈出步伐。
房间深处有个细窄的通道,而通道前方的尽头摆着书柜。
接着女骑士推了书柜的其中一边,书柜便开始回转,打开了通往其他房间的入口。
「这边过去就是城内。你们的工作就是歼灭城内的贼人,救出身为领主的老爷。还有请各位带着这个。」
她这样说完,将徽章递给我与格拉姆,上面刻有手掌大小的家徽。
「只要对老爷与其他留在城内的卫兵及佣人秀出这个,便会证明各位的身分。若是遭到追问,只要再提出夫人拜托的事情,应该就能明白你们的来意。那么,祝各位战无不胜。」
女骑士恭敬地敬礼,再次回到书柜的隐藏通道并关闭入口。
我目送她离去后,将视线落在手中那个刻有家徽的徽章。
这大概就像是入馆证明吧。
我抱着这样的感想将它收进腰间的皮袋,再次环视房间。从隐藏通道出来后的这个地方,感觉是没有那么大的执勤室。
但我们似乎没时间悠哉地参观城内了。
因为从房门的另一边传来了犹如野兽的咆哮、惨叫以及剑戟的声响。
「你们可别大意啊!别让那些家伙抢走功劳,我们走!!」
格拉姆瞥了这边一眼,带着听见自己的号令后一齐大吼的团员们冲向城内。
看样子我们似乎被单方面认定是竞争对手,假如他们的活跃能尽快解决问题,对我来说也是求之不得。
「那么,吾等也走吧。」
我这样说完并没有拔剑,只是举着盾往前走。
城内虽然没有民宅那般狭窄,但依旧是在屋内,能自由挥舞我这把双手剑『圣雷之剑』的场所并不多。
既然在大闹的顶多是贼人,我预估以穿着甲胄的拳头与盾牌殴打就足够了。
「这次不需要再逮捕他们了吧?」
艾莉安说着如此危险的发言,并将手靠在剑柄上,随后像是在查探周围的状况那般竖起耳朵。
「盗贼的数量似乎比想像中还多呢……」
尽管还没遇见盗贼,但或许是从响彻在城内的战斗声来判断出大概的人数规模,千代女说出了这样的发言,拔出短刀摆好架式。
「啾!啾!」
我带着在头盔上面发出勇猛的叫声,不断摇着尾巴的碰太,前往与格拉姆等人前进的方向相反的另一边走廊。
下一刻,从转角另一边便传来女性的惨叫,在走廊奔驰的脚步声,这些声音的后方还有生物发出不像人的沉吟,我感觉这些气息急速往这边过来。
接着从走廊角落出现了一名疑似佣人的女性步履蹒跚地倒在眼前,与此同时,打扮穷酸的男子也以朝她飞扑过去的姿势飞奔而出。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唔啊啊啊啊啊啊啊!!』
这样一看,哪边是贼根本一目了然。
我架着盾一口气拉近距离,用盾牌殴打男盗贼的侧脸。
盾牌完全打中对方的下巴,男贼人被打飞到走廊深处,直接撞上柱子。
以我的肌力,若是普通人类吃了刚才那击,应该暂时爬不起来。
然而与我的预测相反,男贼人立刻起身,犹如猴子那般以四脚走路在走廊上奔驰,再次冲向这里。
『唔啊啊啊啊啊啊!!』
「什么!?」
那名贼人的眼神满是血丝,嘴角吐着犹如泡泡的口水,神色看起来非比寻常。
盗贼飞扑过来,我以盾牌打碎他的手,紧接着再以一记前踢将他打向走廊的墙壁。
然而男贼人却第三次爬起,又想以四脚往前冲,但由于一只手臂的骨头碎裂无法支撑身体,他只能在地上爬行。
但正当他为了起身而开始挣扎时,千代女已在不知不觉间缩短距离,一击深深刺进盗贼的脖颈。
即使如此,他的手脚依然在不断抖动,试图袭击我们,那副模样就好比僵尸一样。
眼见这幕景象,刚才被追的那名女佣人也因为恐惧而吓得牙齿打颤。
不久,被千代女限制行动的盗贼总算失去力气,停止动作。
「谢、谢、谢谢、各位……」
由于我们是陌生的外人,她对我们的存在不禁感到疑问,但没过多久便因为得救一事而放心,尽管讲话结巴也依然努力地道谢。
「贼人的状况总觉得很不对劲呢。看起来很不正常……」
艾莉安俯视千代女收拾的盗贼,仔细地观察。
「……与某种药物中毒的症状类似呢。但我从未见过如此强力的效果──」
此时,千代女整理与自身知识吻合的状况进行比较,做出了推测。
这样一来,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当初听到贼人在城内大乱时,我以为只是逃走的盗贼在城内掠夺、四处作乱。
那么只要投入与其对抗的战力,让他们的形势在某种程度上陷入不利,贼人就会立刻逃出。即使这次城内的贼人会获得解放是邻国阿斯帕尼亚在背后操控,逃走的那些贼人也没有理由继续占据城堡。
然而,如果逃走的贼人全员都是处于精神错乱的状态,只要不将他们所有人都打到失去战斗能力,就无法压制城内的混乱。
『咕呜呜呜呜呜呜!!』
随着走廊前方又响起犹如野兽般的沉吟,艾莉安感觉到数个脚步声逐渐逼近,便间不容发地往前冲去,在发狂的贼人出现的同时贯穿了他的心脏。
然而即使贯穿了心脏,贼人依然试图动来动去。尽管艾莉安想设法压制住他,第二、第三个发狂的贼人也在此时跟着扑来。
「咕呜呜啊啊啊啊啊啊!!」
「艾莉安小姐!」
我为了不让他们得逞,用拳头瞄准其中一名贼人的脸打了下去。
紧接着我再追上被揍飞倒地的贼人狠狠一踩,这次粉碎了他的脚骨。
即便走廊响起令人不快的人骨碎裂的声音,贼人依然没有停止动作。
但这么一来,就大量地削弱了他的机动力。
眼前的贼人持续发出犹如野兽般的咆哮,我对他有印象──
是以前我们所逮捕的那批盗贼团当中,被视为头目的男人。
明明眼前的人物就是导致自己入狱的契机,他却丝毫没有察觉。
他露出牙齿、喷着口水,甚至教人不禁怀疑那副模样是否还算是人。
我把手放在原本是盗贼头目的男人头上,顺势扭断。
随着一声沉重声响,化为凶暴野兽的他已经倒在走廊,变成无法说话的尸骸。
「不确实给出最后一击会很危险呢。」
千代女甩掉短刀上的鲜血,同时寻找下一个目标。
我望向她的脚边,映入眼帘的是脖子以上消失的贼人尸骸。
「这样就四个人了,看来还很漫长啊……」
「快点结束掉吧。」
艾莉安深深地吐了口气,她不知不觉间已经结束与贼人的战斗,随后再次站在前方朝向走廊深处冲去,我与千代女也追在她后面。
我们在城内突进时,接连打倒丧失理性的贼人并给予最后一击,此时也看到许多因为遭到袭击而断气的佣人和卫兵。
现在于城内暴动的贼人不仅丧失理性,体能也有飞跃性的提升,普通人要一对一打倒他们相当困难。
这样「黑牙之狗」的团员或许也会出现伤亡。
正当我在思考着这件事时,便从某处传来「黑牙之狗」的团长格拉姆的怒吼。
「混帐王八蛋!!」
我听见那个声音,便与艾莉安面面相觑。
然后两人都不发一语,随即冲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千代女也立刻从后面跟上。
我们将出现在的眼前的贼人一脚踹开,快马加鞭地往前进。
不久我们穿过走廊,来到了巨大的大厅。
这个大厅设有通往二楼的大楼梯,在中央大楼梯的平台上有数个人影。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打扮相当气派、身材紧实的中年男性,站在前面保护那名中年男性的,则是「黑牙之狗」的团长格拉姆。
此外在他的周围也有数名团员,但人数与我们分头行动之前明显减少了。
在格拉姆背后受他保护的中年男性,想必就是这里的领主吧。
他一脸畏惧地向四周东张西望,同时对着格拉姆大呼小叫。
「喂,快想想办法!要是我死了,这个领地就没有未来了啊!」
但格拉姆没有理会,只是举着武器对周围投以锐利的眼神。
他明显露出警戒对峙的敌人,并非刚才在城内大乱的凶暴化贼人,而是戴着外观为红色脸谱的面具,全身穿着黑色装束、披着黑色外套的集团。
「他们是在镇上的那群人──」
千代女也目击到戴着面具的那群人,以紧张的表情确认周围的状况。
看来现在不是悠哉地守望「黑牙之狗」活跃的时候。
从格拉姆的表情看来,可以知道他们明显居于劣势,在他与领主周围
的应该是原本的护卫,已经有几人流着鲜血倒在地上。
其中也有人疑似是「黑牙之狗」的团员。
戴面具的集团总共约十名,但仅靠「黑牙之狗」很难对付他们所有人。
「吾等来助阵了!」
我这样说道,将面具忍者们的注意力转向这边。
如果是在这个宽敞的大厅,我就能拔出自己的剑──我拔出『圣雷之剑』冲向中央的大楼梯。艾莉安与千代女也立刻跟上。
面具集团的一部分为了应付我们,有半数拿着武器冲向这边。
朝着我过来的面具忍者共有三人──持长剑的一人、手持双刀短剑的两人。
他们应该是认为我在三人当中最需警戒,或者是打算率先收拾穿着全身甲胄,防御力很高的对手吧。
不论如何,我都不打算那么轻松被干掉──
手持短剑的两人从两侧攻来,我以盾和剑挡开,接着在正面那名手持长剑的人挥剑之前,我就以『圣雷之剑』从下往上砍去。
长剑忍者在千钧一发之际闪开我的剑,随之跳向后方。
然而,他立刻调整好姿势,再次挥剑。
剑的轨道行云流水,再加上他偶尔会穿插体术,从身手可以看出相当老练。
从我周围的死角发动袭击的短剑忍者也相当快速,我的剑无法捕捉到敌人。
但这点对方也是相同,尽管他们会趁我不备以短剑刺进铠甲的接缝,但这对里面是骨头的我根本不痛不痒,反倒是他们不明白我为何还能动,看起来不知所措。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
双方停止攻击时,我一边寻找机会一边对眼前的面具剑士抛出这个提问。
「……」
然而,尽管我从面具底下感受到强烈的意志,他却丝毫不打算回答问题。
──不对,他在面具底下以含糊的声音编织着某种话语,但我实在无法听清楚,正当我打算询问他说什么的瞬间,面具剑士手上的剑便在周围生成好几颗冰块。
「!?什──」
下一瞬间,在我的话足以构成字句之前,于面具剑士的剑周围所发出的冰,便朝着我飞了过来。我在情急之下架盾尝试防御。
然而冰之飞石瞄准的是我的脚边。
好几发冰之飞石命中了我的脚,但归功于甲胄的防御力,我丝毫没有受伤。
不过,命中脚部的冰却彷佛当场成长那般快速变大,我的脚宛如变成冰雕的一部分,无法轻易动弹。
对手肯定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短剑忍者再次从两侧逼近,正面则是举着上段架式拉近距离的面具剑士。
「碰太!」
「啾!」
我呼唤刚才就一直缠在我脖颈的碰太,它或许是明白我的意思,朝着从两侧逼近的短剑忍者使出风之精灵魔法。
虽说是精灵魔法,但碰太使用的招数几乎没有杀伤力。
然而,风吹到脸上时产生的破绽,在战斗时相当有效。
「【飞龙斩】!」
我移动遭到冻结的脚,往前踏出一步用力挥剑。
肉眼无法捕捉的斩击冲向正面的面具剑士,但或许是因为他相当熟悉战斗,即使是第一次看到依然察觉到这招的危险性,奋力跳上天空躲过。
随后我释放的斩击破坏了大楼梯的部分栏杆,大厅顿时响起轰鸣。
近距离看到这幕景象的城主不禁双脚发软、不断颤抖。
面具集团似乎也同样产生了动摇,但连格拉姆与他的团员们也都看傻了眼。
此时,面具剑士立刻采取行动,吩咐我刚才面对的两名短剑忍者退到后面。
瞬间的静寂造访了面具剑士与我之间,下一瞬间,双方的剑便迸出火花。
与葛瑞妮丝锻炼过后,我在某种程度上已经学会如何弹开剑戟,然而对方的实力更胜一筹。
除了交织着快慢的剑路之外,偶尔还会以冰之魔法发动猛攻,我之所以能撑下这波攻势,完全要归功于神话级的铠甲『伯勒努斯的圣铠』。
然而面具剑士真正的目的似乎是争取时间。
退到后方的两人短剑忍者冲向「黑牙之狗」保护的领主那边。
「艾莉安小姐!」
我弹开面具剑士的攻击,同时反射性地呼喊艾莉安。
她对我的声音起了反应,打算立刻冲到短剑忍者那边,然而从刚才开始就与艾莉安对峙的面具忍者见状随即挡在前面。
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操控长棍,比其他人的身躯大上一圈,以变幻莫测的距离玩弄着艾莉安,让她无法离开原地。
只要使用精灵魔法或许就有办法打破僵局,但人族似乎无法使用那类魔法,用了的话就是在暗示她精灵族的身分,所以我们的方针是尽可能不用。
另一方面,千代女也正在面对女性面具剑士,两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攻防。
与她对峙的面具剑士手上的剑刃具有曲线,也就是所谓弯刀那类的刀剑。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尽管从剑的形状来看力道偏轻,但她的一击却是意外沉重,对于身材娇小、以两把短刀弹开攻击的千代女而言是难缠的对手。即使千代女想借由速度玩弄对手,却连速度也是对方略胜一筹,感觉仅差一步,但就是难攻不破。
或许除了葛瑞妮丝与艾莉安以外,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她会因为对手的剑技而苦战。
「唔啊啊啊啊啊啊!」「唔啊!!」
就在我们缠斗之时,两名短剑忍者便加入与「黑牙之狗」的战局,原本在伯仲之间的战力顿时瓦解,团员陆续遭到打倒。
「可恶!可恶!可恶!!」
面具忍者的攻击打倒一名又一名的团员,团长格拉姆见状,顿时发出愤怒的咆哮,他战斗时一边挥舞着手上战斧,一边把敌人驱离伙伴身边。
事态已是刻不容缓。
格拉姆倒下也只是时间的问题──周围的面具集团远比他更有实力。
我得拿出一定程度的力量,否则无法达成目的──
首先要应付正面的面具剑士。我举剑高速往旁边横砍,随后直劈,使出二连击。
「【飞龙十字斩】!」
无法被看见的十字斩击袭向面具剑士,但他在千钧一发之际躲开,只有外套衣摆因为稍微擦到斩击而爆开。随后摆在其后方位置装饰的大厅石像,也直接被震得粉碎,顿时响起轰鸣,扬起的飞尘也跟着遮蔽了视野。
我向着有些许飞尘摇曳的前方,间不容发地再次追加攻击。
「【飞龙斩】!」
我原本以为捕捉到面具剑士的斩击击中了某个物体,随即响起玻璃碎裂的声音。
在飞尘之中飞舞着冰之碎片──看样子是冰魔法与斩击相撞互相抵销。
但他的魔法似乎并没有完全抵销斩击的冲击。
我看到他的动作有瞬间退缩,便反射性地往前冲去。
假如被下级佣兵所救,格拉姆一定很不好受,但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杀。
我以甲胄承受挡在路中的面具忍者的攻击并挥剑牵制,然后继续前进。
此时,我突然注意到有名面具忍者站在离大厅稍远的位置,顿时感到事情不对劲。
『……打开门吧,通往异界的【召唤】。』
下一瞬间,大厅中央的地板便描绘出魔法阵,炫目的光芒顿时充满周围。
接着从光芒里面陆续出现了体长将近二公尺的狼族魔兽「幻幽狼」。
「居然是召唤魔法!?」
而且召唤的并非召唤兽而是魔兽,代表他更接近魔物使者吧。
『嘎噜呜呜呜呜呜!!』
出现的幻幽狼接连生成自己的幻影,眼前的数量完全就是一大群狼。
我砍向露出獠牙飞扑过来的幻幽狼,但完全没有手感,此时从死角扑过来的其他幻幽狼咬住了我的脚。
「呀啊啊啊啊啊啊!!」
发出死前惨叫的是「黑牙之狗」的团员。
幻幽狼咬断他的脖颈,大厅顿时沾满鲜血。
情势一口气倒向对方那边了。
面对陆续袭来的幻幽狼,我以盾弹开、以剑砍倒,再以脚踹飞。
艾莉安与千代女也在全力应付幻幽狼。
我踹飞虚幻的幻幽狼,砍下另外一只真正幻幽狼的脖颈,以视线确认周围的状况。
从刚才开始面具忍者们便没有发动攻击──难道是为了避免被卷入幻幽狼的猛攻而拉开距离吗?正当我如此心想,突然从某处响起了尖锐的笛声。
与此同时,几颗拉有烟雾轨迹的球被扔向大厅,视野瞬间遭到遮蔽。
我想说对方会趁机偷袭而严阵以待,但攻击过来的都是幻幽狼。
然而或许是因为这道烟雾,我们顿时看不见幻影,只看到本体的幻幽狼在烟雾中喘着大气逼近,这样反而不会被攻其不备,更容易应付了。
不久,幻幽狼的呼吸声也消失了,大厅回归寂静。
看来刚才的笛声或许是面具忍者们的撤退讯号。
「艾莉安小姐、千代女小姐,汝等没
事吧!?」
我眯起眼睛,定睛看着视野尚未明朗的前方,向应该待在对面的两人搭话。
「我这边算没事。」
「我也不要紧。」
从笼罩现场的白烟另一头传来两人一如往常的回应,我顿时松了口气。
每个对手在目前为止面对的敌人当中都算是相当有实力。
「格拉姆先生,汝没事吧?」
我确认另外一人的安全,但他没有回应。
烟雾慢慢消散,可以看清整个大厅的状况,凄惨的景象顿时呈现在眼前。
几名护卫与佣兵都再也开不了口,浑身鲜血倒在地上,还有几具幻幽狼的尸体叠在地上。
可以看到格拉姆将战斧当作拐杖支撑跪在大楼梯的平台上,因此我可以确定他活了下来。
然而,原本在他身后的领主却不见踪影。
「格拉姆先生,领主先生人在何处?」
我边爬上楼梯边询问茫然若失的格拉姆,他闻言后,将视线投向后方。
我循着他这样的视线望去,只看到一具没有头颅、打扮华丽的中年躯体倒在眼前。
眼见这般结局,我不由得仰望上方,深深地叹了口气。
原本以为那帮家伙之所以撤退,是不想与我方战力打消耗战,但看来他们的目的是暗杀领主。达成目的后便撤退──这是我们的完全败北。
不过,我原本还夸下海口,却落得如此狼狈──希望不会因为委托失败而入狱啊。
我思考着将来的事情,心情不由得变得消沉,但光是哀怨也无济于事。
「咕啊啊啊啊啊!」
连结到大厅的走廊深处──目前依然在城内大摇大摆地行动,凶暴化的贼人正在发出咆哮。
「……还有工作没完成,是吗?」
我如此低喃,甩掉沾到【圣雷之剑】的鲜血,摆好架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