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共犯者的终结 File 24 貉·ATTACKS

网译版 转自 百度贴吧

中间领域汉化小组

翻译:萝卜&V、猫になりたい

校对:沉迷塞尔达的木元、猫になりたい

此刻便来讲讲最最简单、但一见之下就能让人胆战心惊之事吧。无须其他,假设深更半夜、万籁俱寂之时,撞见一女子不知何故,在路上独行。 ————泉镜花 「黑镜」

1

「喜欢空鱼」

鸟子说。

「……我知道」

我只能这样回答。

我已经听过很多次了。鸟子喜欢我。

鸟子凝视着我,开口说道。

「那么──空鱼你呢?」

这是从未被问过的问题。

我无法回答。

虽然我一直担心会被问到这个问题,但当真正被问到时,我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空鱼对我,是怎么想的呢?」

再次被问及,我感到更加被逼迫。

同时,我感到愤怒。

为什么要问这样无聊的问题。

无聊、平庸、没有任何创意,像个傻瓜一样……

我不想从仁科鸟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

但是,我一个字也无法回答这个无聊的问题。

「嘿,告诉我吧?」

面对我沉默的态度,鸟子既没有生气,也没有焦虑。

「告诉我。空鱼,对我有什么想法?」

吞咽了口水,我尝试回答。

「我──」

2

六月六日,是鸟子的生日。

在预先了解了鸟子的愿望之后,她希望我们两个人可以悠闲地度过这一天,我为此苦恼了一阵子。

因为这意味着我们不能像往常一样到小樱家里聚会,或者邀请茜理和夏妃一起开心庆祝。她不需要那样的庆祝方式。

那么我们应该怎么做呢?我对于自己的生日都没有兴趣,更何况其他人的生日。

在小学的时候,我记得曾被邀请参加一个朋友的生日聚会。我们在她家吃蛋糕,吃炸鸡之类的。那个聚会还是很有趣的,但现在我们已经长大成人,不能再做同样的事情了。我知道这点的。

那么该怎么办呢?

我想不出任何好主意。我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也没有创新的能力。

或许我应该直接模仿鸟子在五月十四日,我们相遇的纪念日所做的事情。

也就是…… 预订一家酒店的晚餐。

然后顺便预订一个酒店房间……?

这是不可能的吧。

不,这不可能。

我不可能做到这一点。晚餐还好,但是预订一个酒店房间,而且是我来预订,这样的话就太过了。

那一天,我喝醉了,只想倒在床上,所以当时我只是认为鸟子很体贴。但是现在冷静地想一想,她发现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在那天,鸟子甚至可能会……

思考起来就会感到头皮发痒。不是因为害羞或难为情,而是感到不舒服。

那是当然的。鸟子喜欢我,她说过的。

如果不是因为闰间冴月的事,鸟子的计划会成功吗?如果是那样,我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想象不出来。也许我不想想象。

结果,我什么都没决定,就这样迎来了这一天。

我没有勇气预订酒店晚餐,所以我预订了一个氛围不错的居酒屋。那里有好评的日本酒和海鲜,价格也还可以,就在池袋的一个包厢式的居酒屋里。

接下来怎么办?去第二个地方吗?还是散会?

我什么都不知道。可能从一开始就把这件事看得太严重了。也许我只是自己在乱担心。

因为…毕竟只是一个生日。

对了!如果是生日的话,准备一份礼物也是不错的选择吧?

差点忘了这个。我敢肯定,收到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我这么想着。

我之前收到过鸟子送给我的礼物…

考虑到这一点,我开始感到头痛。

那是一把刀。一对刀。自带设计的。还有烙印。

虽然不是生日礼物。

有什么能与那个相媲美的礼物吗??????? 

太难了!

太难了……!

我已经开始自暴自弃。

不行了!不懂就是不懂!

因为买了不合适的东西也很害怕,所以诚实地道歉,问问本人想要什么吧。

做出决定后,我从床上起身,已经躺在那里打发了大约三个小时的时间。

赶紧准备好出门,至少不能迟到……。

「所以,对不起!我不知道该买什么……!」

我们进了店里,被带到一个包厢里,店员离开后,我立刻低下头来道歉。

「哦,是吗?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事呢」

「不,真的很抱歉。我应该更早问你的」

由于鸟子的反应比我想象的要轻松,我松了一口气说道。

「想要买什么?我们一起去买吧」

「嗯,这个嘛」

鸟子的眼睛斜向上方,似乎在思考。包厢里的间接照明把鸟子的金发和蓝色眼睛柔和地照亮,她总是如此好看。

长长的睫毛下,目光凝视着我,然后微微眯起,好像在对我笑。

「其实你忘了吧」

「我没有忘记啊」

这一次鸟子大笑起来,摇了摇头。

「真是的……」

「怎、怎么了?」

「空鱼啊,你真的很不会撒谎呢」

在我无言以对的时候,包厢的拉门被敲响,第一杯酒和小菜端了过来。高球和小银鱼、一小碗萝卜泥。

我们点完菜,又变成两个人,就举起酒杯喝了一口。

「生日快乐,鸟子」

「谢谢」

「我坦白,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庆祝你的生日,以至于完全没想起来送礼物的事情」

「我就知道你会这样。没关系的。我很高兴空鱼能够认真考虑这件事。」

鸟子环顾了一下包厢。

「你为什么选了这家店?」

「因为你说想要两个人悠闲的过生日」

「所以就选了个包厢式的居酒屋?」

「嗯……」

「原来是这样啊」

鸟子满意地点了点头。今天的鸟子穿着一件轻松的浅蓝色连衣裙,没有像在酒店晚宴那样的盛装打扮,估计是为了适应居酒屋这样的场合。

我们点的菜品上桌,摆满了桌子,接下来的和平时的酒局并没有什么不同。看起来明显是太多的份量,我抱怨了一下,鸟子表示了对我的胃口的信任。我续了酒,尝试了陌生的日本酒。虽然眼睛在菜单上徘徊,但我可能不会点那些甜点……

「所以你点太多了嘛。我每次都提醒你了」

当我一边抱怨一边用筷子挖着鲷鱼烤肉剩下的肉的时候。

鸟子的右手伸向了我的脸颊。

鸟子有个习惯,喜欢摸我的脸颊、抚摸我的脸,这只是和以前相同的动作罢了。但事实并非如此──

「啊!?」

我不由自主地缩回了身子。

鸟子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她的手在桌子上方停了下来。

我应该有什么反应,比如说问她突然间这是在干嘛或者说别在我吃饭的时候打扰我,但我却无法说出任何话。

那一瞬间,内心中涌起的情感之强烈,甚至连我自己也无法预料。不擅长撒谎的我此时应该是一脸震惊地凝视着鸟子。

当鸟子的手碰到我的脸颊时,我回想起了——大宫的废屋里,试图引诱我的闰间冴月的脸。

通过那向我伸来,充满爱意的手……

「……空鱼?」

「对……对不起」

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那句话。

竟然通过这种方式避开了鸟子的手,自己也感到非常震惊。

「没什么,只是有点……吓到了」

我用弱弱的声音说道,连我自己都觉得毫无说服力。我不知道对鸟子的伤害有多大。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她正皱起眉头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吧?」

「呃。嗯……没事」

「对不起,吓到你了」

「啊,嗯,不……没什么……」

鸟子静静地把手收了回去。即便因为我的反应而受伤,她也没有表露出来。

「喝醉了吗?要来点水吗?」

在我无法好好地反应之际,鸟子却呼叫服务员为我拿来了一杯冷水。尽管气氛变得异常尴尬,鸟子却像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地行动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我也跟着她一起慢慢地调整了自己的情绪。多亏了她,到结账时我总算能够恢复正常的状态。

至少在表面上是这样。

「啊——我再也不会吃东西了。我的肚子撑死了」

「是啊,你吃了好多东西呢」

「到底是谁的错啊,每次都这样」

「因为空鱼很努力地吃了,所以不知不觉就……」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吧,真的」

我们出门站在店前,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边说着这样的话。或许是因为已经吃饱了所以不太想动,但更多是因为这之后并没有什么计划。

不过,我们不能一直站在这里。无论去哪里,都必须决定好目标动起来才行……

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我问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

鸟子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开口了。

「今天谢谢了」

「嗯?」

「谢谢你记得我的生日,还给我庆祝,我很高兴」

「那当然……我肯定不会忘了的」

「太好了」

鸟子微笑着转向我。

然后,她以坚定的语气说道。

「我喜欢空鱼」

「……我知道」

「那么──空鱼呢?」

鸟子凝视着我,问道。

「空鱼对我有什么想法?」

这是我一直害怕被正面问到的问题。

我试图回答,却喉咙发紧。

「……我」

怎么办?该怎么回答?什么才是正确的回答?

我无法开口。

一直以来,我和鸟子都是一起出生入死的好搭档,也是探索里世界的“共犯者”。面对鸟子问我这一个简单的问题时,我却无法回答。

鸟子既没有生气也没有流泪。相反,一切似乎都在她的预料之中。她只是点头说道:

「没关系,你不必立即回答」

「……」

「等一个星期,考虑好了,告诉我你的答案」

「……一个星期」

「是的。在那之前不见面,也不联系,好好考虑」

鸟子转身走开了。

「今天很开心,再见,空鱼。一周后———再见」

3

实际上,一周不见鸟子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我和鸟子都不是经常联系的类型。忙碌的期末考试时期,甚至连早安和晚安的问候都会变得时断时续。有时候鸟子心情不好的时候则会直接失联。

但是明确宣布不见面或不联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

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啊……。

我被告知了一个最后的期限。

告诉她,我的答案……吗?

回想起昨天的鸟子,她在生日庆祝活动中显得非常平静和冷静。

她一开始就在考虑什么吗? 比如,今天我要从你这里得到承诺,或者别的什么……

毕竟,她对我选择的店没有任何意见,也没有提到礼物。

嗯……难道她从一开始就生气了吗?

因为我无法满足她的期望?

虽然看不出来,但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鸟子在想什么。

我到底有没有真正了解过鸟子的想法呢?

不,应该说是有的吧。毕竟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不可能完全不了解对方。要振作一点。

这样想着,我正在学食里吃着天妇罗荞麦面,突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纸越同学」

我抬起头,看到红森站在我面前。是同研究室的很有人气的女生。她端着的托盘上面放着咖喱饭。

「可以一起吃吗?」

「……可以啊」

我警惕地回答。这次又是什么事啊?难道又要聊她去了什么试胆大会,卷入了什么奇怪的事情之类的话题吗?

红森坐在我对面。

「对不起,突然来找你。因为纸越同学通常一下课就走了,所以很少有机会跟你聊天。」

无论这次是什么事,红森同学还是很自然地从寻常话题切入。

「……反倒是你,很少见呢」

「怎么了?」

「好像我第一次看见你一个人呢。」

我说话的方式可能有些奇怪,让红森笑了起来。

「咦?难道你觉得我是个超受欢迎的人吗?」

「不是啦,只是……」

这样一说,我就感到自己对他人的了解非常浅薄,有些尴尬。幸好红森没有再深究。

「我下次要在研究室做报告演讲,想问问纸越同学之前是怎么准备的」

「准备?其实没做什么特别的……就是准备了一份资料而已」

「可是你讲了很深奥的话,阿部川老师也很感兴趣啊」

「嗯。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简单地总结了前提知识而已。一定要说的话,就是我的问答环节更长吧」

「说起来也是」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这样,所以没必要太过努力了吧?红森同学的主题是什么?」

「男性偶像粉丝社群的……」

「啊,这样,那么,因为没掌握这个知识的人也很多,所以把现在的情况总结一下就可以了吧?」

「啊,那样的话就轻松了。你看,阿部川老师还是会给人一种压迫感。在那个人面前演讲的话,会很紧张的」

「可以理解」

「但是,这样的话反而要控制一下,不要说太多,不然就没法控制自己,一旦开始宣扬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会失控。我觉得纸越同学的怪谈故事也是这样」

「我觉得,即使讲了也不会被理解」

「啊,真可惜。纸越同学一旦开口就很有趣,我想大家都很愿意听的」

「没关系……反而不希望那些不太了解的人涉足怪谈故事领域」

「哇!竟然拒绝和我们分享怪谈故事!纸越同学果然很有趣」

是在夸奖我吗?还是只是开玩笑呢?

「问了你还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为演讲而烦恼,现在好多了。谢谢」

「是吗?那太好了」

我已经准备好随时应对异常事件的咨询了,但是红森却一直没有切入正题。难道是真的只是想闲聊吗?真的吗?

「纸越同学,你也有什么烦恼吗?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听听哦」

「诶?」

「没有吗?你心事重重地吃着荞麦面,感觉不太对劲呢。」

我似乎无法掩饰自己的内心感受,不仅是对鸟子,对任何人都一样。啊真讨厌。我应该说出“没什么事”就好了……但我重新考虑了一下。向没有利害关系的人听取意见也是非常宝贵的机会。

「那么,能不能请你听我说一下……」

「哦!当然可以,说吧,怎么啦!」

红森兴致勃勃地回答,我开始想应该怎么表达

「呃……该怎么说呢……」

自己现在烦恼的事情实在是难以言表。

在红森的耐心等待之下,我思前想后勉强挤出了一句话。

「关于……朋友和恋人的区别,你觉得是什么?」

我一说完就后悔了。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啊……

然而,红森的反应不同。她瞪大了眼睛,闪闪发光,显然非常兴奋。

「纸越同学……!」

「嗯,怎么了?」

「我很开心」

「为什么?」

「我没想到你会向我求助这个问题。哇,我快要哭了。」

为什么会这样呢?????

红森不仅是嘴巴说说,她的眼睛也真的湿润了。她用手指擦了擦眼角,然后认真地转向了我。

「这里有点吵,我们去别的地方吧」

「哦,好的」

「来吧,赶紧吃吧」

红森催促着我,自己也开始吃咖喱了。

当我听从她改变场所的提议并跟着她走时,我们最终来到了大学咖啡馆的角落座位。这是之前和红森谈论〈生于寺庙的T先生〉的地方,也是我之前与茜理交谈的地方。尽管这里相对隐蔽可以避开别人自由交谈。但总觉得有些不自在,像是被这里吸引了一样,每次都是这。

就像上次一样,我们点了蛋糕套餐后,红森向前倾身。

「那……是什么样的人?」

「唉…… 」

「那个,不知道是朋友还是恋人的人」

这个直接的问题让我感到不安。

「什么样的……人?」

「嗯…… 」

当我想要说鸟子是……时

我陷入了困境。虽然我们已经相处很长时间了,但一旦要向别人解释,就变得困难了。

红森在等待我的回答。我努力开口。

「脸……很漂亮。」

「哦?真的?」

「尽管对方和我非常不同,但我们很合得来。」

「嗯嗯嗯。」

「所以……好像对方喜欢我。」

「哦哦哦,这样啊?」

红森的情绪不断升高,这让我感到害怕。

「没关系,没关系。其实我一直认为纸越同学很受欢迎。」

「什么?」

我张开嘴愣住了,红森笑了起来。

「你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啊」

有才怪呢。那是什么啊。

「你看啊。首先只是从外表来看,纸越同学看起来像是低气压的室内派,很文静又很稳重,感觉很受到御宅族的欢迎。」

「哈……」

「在书店、动漫店或乐器店等这些室内型的兴趣店打工的话,感觉会有很多御宅族常客。纸越同学你最好小心点哦。」

「是、是这样啊……?」

听到了自己从未想过的评价,我只是感到困惑。

「那个人是什么样的人?是御宅族吗?」

「我觉得不是御宅族……。对方更像户外系的人」

「啊,这样啊!嗯。其实登山、露营也是御宅族的爱好之一呢」

这个我觉得无所谓啊……。

「对方好像喜欢纸越同学,这一点是怎么知道的呢?」

「怎么知道的……因为是对方说的啊」

「对方向你告白了吗!?」

「嗯……是的」

我无法否认,但是被别人这么说,总感觉平静不下来。

「被长得好看又志趣相投的人告白……但是还在犹豫啊,纸越同学。」

红森一边点头一边说。

「有什么烦恼吗?怕对方出轨?花钱大手大脚?虐待狂?……」

说完后,红森猛地睁大了眼睛,好像想起了什么。

「啊,难道说……之前纸越同学戴眼罩的时候,那是……」

「不是,不是那样的」

我苦笑着摇了摇头。之前被茜理怀疑被<T先生>攻击,现在又差点被红森误解了。鸟子是不会这样做的。

也许可能会有那么一点点,但她不是那种人。

不过,我确实被她拍打了一顿,她还把手指戳进了我的眼里……

……回过头来看,那个人确实相当奇怪啊。

我陷入了沉思,红森不安地凑近我。

「对不起,纸越同学,我误会你了吗?这是你一开始就想要的咨询吗?」

「啊!不,不是,真的不是」

「真的吗?当作是普通的可以愉快讨论的话题可以吗?」

「我不确定是否会讨论得愉快,但是应该没问题」

「太好了。吓了我一跳。但是真的,如果有什么事情,不要憋在心里,要说出来哦」

「嗯…谢谢」

红森同学真是个好心的人……

似乎又一次,用自以为是的理解贬低了别人。

「那么,你能告诉我你在担心什么吗?」

红森的眼睛又闪闪发亮了。我结巴着回答。

「对方期望我做的事情和我期望对方做的事情好像不太一样」

「嗯嗯。你认为对方期望什么?」

「成为……恋人?」

「纸越同学不是这样想」

「我不知道……」

「不是以恋爱的意义喜欢对方吗?」

「嗯……」

我想了一会儿,但是没有得出答案。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啊」

「嗯……」

「所以就变成了讨论朋友和恋人之间的区别了」

「也许是这样吧」

「你可以试着从能否发生性关系的角度来考虑?」

「呃……」

果然就变成这种话题了吗……。除了我以外的大学生都很成熟啊……。

「啊,你们做过了?」

「没,没有做」

「做到哪一步了?」

「额」

「还什么都没有?这样啊」

「虽,虽然是有接吻?」

不知为何我会这样回答。红森同学笑了起来。

「哦哦。是你主动的吗?」

「没有!……是对方主动的」

「不喜欢吗?」

我勉强回答。

「不,不是……我不讨厌」

「嗯嗯。能想象跟那个人去情趣酒店吗?」

「已经去过了……」

「啊!去过了!」

我意识到完全不需要说这种事,于是辩解道。

「去,去过了,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

「啊,那种情况啊」

红森面一副很懂的样子微微点头。什么情况?

「对方没有失望吗?抱怨了吗?」

「没有抱怨……但是我觉得对方很失望吧……」

想起让鸟子伤心的事情,我变得沮丧起来。我低头看着桌子,红森以无法忍受的口吻喃喃自语。

「这是什么可爱的生物……」

「……诶?」

我抬起头,发现红森捂住了嘴巴,眼里含着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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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平时的纸越同学完全不一样呢……我都心动了……希望你能一直为恋爱而烦恼下去……」

「红森同学?」

「对不起,我就是喜欢这种东西」

红森摇了摇头,回过神来说。

「纸越同学,你希望你的伴侣具备什么样的条件?」

「我觉得……」

短暂地思考了一下,我支支吾吾地说道。

「只是……想和对方在一起。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那个人也一样这么想,所以才向你表白了吧?」

「我想是这样的」

「那你们就是两情相悦啊」

「是吗……」

红森同学怀疑地看着我,问道。

「顺便问一句,纸越同学,你想要有恋人吗?」

「不知道……我想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

「有性欲吗?」

「诶……」

听到这样直白的问题,我有些不自在,红森却像在指责我一样说道。

「这可是重要的事情啊」

「……不知道」

什么都不知道。

我对陷入这种毫无结果的谈话感觉到抱歉。偷偷观察红森的状态,没有任何不耐烦的样子依旧精力充沛。真是无法理解。

「其实有些人真的没有性欲。如果你是这种人,意识到这一点可能会更轻松些。你没有被对方的动作或身体的某个部位所吸引吗?」

脑海里浮现出了以前见过的各种鸟子的形象。

「那、那倒也不是完全没有……」

「嗯嗯,原来如此。说不定纸越同学现在还没有到达察觉到自己的恋爱感情的阶段呢。」

「……也就是说,还是个孩子?」

这不是有合适的措辞吗,我不由得笑了出来。

红森摇了摇头。

「不用这么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必须以同样的速度恋爱的」

我感到有些意外。因为她这么喜欢谈恋爱话题,我原本以为她会带着一些高高在上的口气来谈论这件事情。

「纸越同学,你有拿到过三谷老师的讲义吗?」

突然被问到这个问题。这位是教授文化人类学课程的年轻副教授。

「我去年选了民俗学的」

「那你可能听过他的讲座。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一句话,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红森认真地说。

「虽然忘了是在哪个环节说的,他之前说过“恋爱、爱情和性行为,实际上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我们常常把它们看成是同样的东西,这就导致了很多麻烦。”当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真的很震惊。从来没有把这些分开来考虑,也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

虽然曾经参加过这门课程,也没有听过的印象。以前的我可能根本没有关注过这个话题,只是漫不经心地听而已。

「如果你这样说的话,结婚、同居、生育等等也是一样的吧。我们自动地把它们看成是同一种事情,但实际上,很多人也有这样的错觉。把它们视为同一件事情可能会很方便,但因为无法区分它们而感到痛苦的也大有人在。我当时真的很震惊。我,一直很喜欢谈恋爱话题,也常常帮人分析。或许也曾将这种想法强加给别人,这让我反省了很久。」

「是这样啊」

「所以啊,纸越同学,如果你不懂的话,也没必要勉强自己去理解。也许朋友和恋人之间根本没有区别。可以从两个人具体想做什么、能够接受什么、在哪里划清界限这些方面考虑,然后一起谈论。这样会更好。」

我很惊讶。以前我对红森同学的印象是她非常喜欢聊恋爱话题,但我从未想过她会说出这样的话。

「红森同学,你对每个人都这么说吗?」

我不由自主地问道。

「没有啊。因为是纸越同学才会这样说」

「为什么呢?」

「有些人听到恋爱、爱情和性是不同的东西这类话就会发脾气。他们会说我在胡说八道,或者在嘲笑他们……他们还骂我说我是劝别人要找个炮友妥协的人」

「啊……」

「所以,很多人寻求的是不必考虑麻烦事的“恋爱套餐”,如果与对方或周围环境协调一致,那也是一种幸福。虽然听起来有点刻薄,但这没有恶意。将恋爱套餐分解,逐个检查哪个适合自己,哪个不适合,确实很累人。但是,纸越同学似乎是会去做这种麻烦事的人」

「是、是这样吗?」

「有很多东西你不理解,是因为你不接受现成的套餐。所以,先忘掉现有的框架,从细节开始考虑,会更好一些」

「原来如此……」

「而且啊,真的不必担心自己像小孩一样不懂恋爱。把从朋友到恋人再到结婚之类的事情当作理所当然,这像是进步史观一样吧」

我稍微愣了一下,噗嗤地笑了出来。

「这里用进步史观这么说合适吗?」

「啊哈哈,我只是随口一说,应该不太对」

进步史观是从〝原始落后的文化〝一步步进步到〝高度的欧洲文化〝的一种理论,是文化人类学从一年级开始就教的话题。红森同学把这个理论和恋爱扯在一起开玩笑。

「总之就是纸越同学不用去考虑世俗意义上的恋爱路线。不适合你,大概」

「是吗……也许是吧」

「有点参考价值吗?」

「不知道,但我感觉轻松多了。谢谢」

「不客气啦。不过希望对方是和纸越同学一样的类型啊,如果是不想对恋爱套餐产生疑问的人可能有点麻烦」

确实是这样。鸟子倒是比较像……信奉恋爱套餐的进步史观类型吧。

看到我又变得沉闷的表情,红森继续说道。

「建议你去问问其他人。毕竟,纸越同学你还不习惯恋爱咨询吧。」

「嗯……」

坦白说,我一个谈话对象都想不起来。在我发愣的时候,红森说道。

「啊,对了!那个孩子呢?那个像模特一样的孩子!那个金发很漂亮的孩子,之前和你走在一起的。感觉你们关系很好啊,不如去问问她怎么想?」

我一下子被红森的话弄懵了,不由自主地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似乎什么都被她看穿了。

「是那个女孩子啊!」

红森同学兴高采烈地拍起了手。

「果然啊!我就有这个预感。她可真是漂亮啊。原来是这样」

「嗯……嗯嗯」

「纸越同学你真的好可爱啊。给我看了这么好的表情,我来请客吧」

「啊,不用了,本来我是来向你请教的……」

「不不不,如果让你付钱会遭报应的。作为交换,如果有进展了要告诉我哦。我随时都可以提供追加的咨询服务!」

红森看起来真的很高兴,甚至皮肤都发亮了。我哑然无语,心里想,这家伙是不是吸食人们的恋爱话题才能活下去的妖怪啊。

4

第二天我被汀叫去DS研。

因为已经准备好将工程车辆引入饭能的<牧场>,所以汀邀我去商谈。

用备用钥匙打开电梯仪表盘前往隐藏层。一进入办公室,坐在电脑前的汀就抬起头来。

「哦?一个人吗?」

「啊,是的」

「真少见,还以为仁科小姐也会来」

「这个,发生了各种事情」

「这样啊。那么,请坐」

或许是因之前喝浓缩咖啡的时候看到我很痛苦的样子,这次拿出来的是普通的瓶装茶。虽然是很感激啦,但是总觉得有点难为情。

聊了一会工程的事情。首先是从外部上山导入重型设备,然后制造出一条前往<圆洞>所在的地下空间的斜路。露娜的邪教团已经做了一半了所以接下去就由我们来完成。有<圆洞>在,就可以从DS研这里的地下停车场运输材料和车量了。之后就是为了防止一般人进入,将山路封锁就行。

这个计划的前提是将两个地方直接连结起来的<圆洞>。这么一想真是超乎现实,让人不禁感叹陪同的施工人员的操劳。

「火炬之光的各位,虽然有些马后炮了,大家都还好吗?」

听到我的询问,汀微笑着说道。

「他们都是些很有经验的人。不过新人可能有些吃不消」

隶属DS研的民间军事股份有限公司火炬之光Inc.还有一个被称为「灯火工程商」的建筑业务的身份,用起来十分方便。

商议结束,我差不多该回去的时候,汀突然对我说。

「说起来——距离闰间小姐的葬礼已经有一段时日了」

「啊啊……确实」

「虽然现在说有些不合时宜,但还是辛苦您了」

汀说的同时微微鞠躬。

「确实挺累的……」

说到这里我好像又想起了些什么然后补充道。

「鸟子和小樱他们或许更加辛苦」

「另外,润巳露娜小姐也是」

听到汀这么说我不禁皱起了眉头。

「那个人的话……那个不是清算的一个环节吗」

「清算?」

「就是她对自己至今为止所做的事情付出的代价」

「确实如此」

葬礼结束后,我们被扔到了表世界。用地图app确认的位置是千叶县的九十九里滨。原本吐得昏天暗地的露娜没过多久就恢复意识了,但似乎是因为身心都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变得没办法自主行动,所以联络了汀让他开车过来接我们。在回去的路上大家都累得不行只是简单地说了下情况,决定之后再做具体的汇报。

「请问那之后大家都怎么样了?」

「那之后过了几天我去查看大家的情况,小樱已经恢复了,鸟子似乎也没什么大碍」

「那就好。还以为仁科小姐因为这件事今天才没有来」

「那个是因为别的事情……露娜怎么样了呢?」

「身体没有问题,但好像相当郁闷」

「嗯,就这样吧」

这也是理所应当。露娜把很多人的人生弄得一团糟,而自己的人生也被闰间冴月毁了。单方面崇拜的对象杀死了自己的母亲,自己也险些丧命,积累至今的成果也全部化为乌有。

「那种情况只能等待时间去治疗了,时间会想办法的——不如说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那就先放置一阵」

听我这么说之后汀略微眯着眼饶有兴致地说道。

「您回去之前要不要去探望下呢?她应该会高兴的」

「不要,让她高兴也没用……」

喝完茶之后我起身准备离开。

「今天真是辛苦您了。之后应该还会和您商量一些事情」

「没什么,毕竟本来就是我这边的请求」

正当我打算表示自己什么时候都能来请不要顾虑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汀在我回话之前开了门。

「汀君,现在可以吗?」

一位陌生的女性站在门口。大约35岁左右,着装比较随意,她穿着白色衬衫和黑色紧身裤,留着一头超短发,带着好几副耳钉显得耳朵很华丽。

她看向我的时候稍微睁大了双眼。

「哦?嘿?难道说你就是纸越空鱼?」

「啥?」

谁?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就在我迷惑的时候汀发话了。

「啊啊,正好。确实,还没给纸越小姐介绍。这位是DS研的研究者辻小姐」

「你好~我是辻~」

「啊,你好……」

「辻小姐的工作是UB人造物的分类和保管」

「就是说……那个保管库的管理员是吗?」

UB人造物——由我和鸟子捡回来交给DS研收购的里世界的异物。虽然听说有管理保管库的人但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对我们来说这些就是所谓的「饭碗」,但确实是有研究价值的。但会属于哪些研究领域呢,物理学、化学、心理学吗……。

「这边的商谈刚好结束,辻小姐有什么事吗?」

「听说传说中的纸越君来了,所以想着请务必让我打个招呼」

进入房间的辻环顾四周然后问道。

「还有一个人呢?是叫仁科鸟子来着?」

「今天没有一起来」

「那个,这样啊,听说你们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有点意外」

她笑了笑,然后低头看向我。

「之前就想着要和你见一面但是一直没什么机会。现在终于见到了我感到很荣幸呢」

「嗯」

辻凝视着我,然后像是吓了一跳一样继续说道。

「呀~频繁出入UBL,不仅带着异物还打算在那边制作据点,还以为是什么身材魁梧的女性,结果完全不是嘛,真是震惊!」

「嗯……是这样吗?」

「嗯,从汀描述你们的口吻来看,还以为你们是那种法外狂徒」

「并没有那么说吧」

汀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哦,因为那个汀君都那样称赞你们了哟?凭这个就能知道你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吧?」

「要是您能更到位地理解称赞的意思就好了」

「今天那个孩子不在吗?那个,一会在一会不在的孩子」

「她被小樱收养了所以不在这里」

「啊,这样啊,确实有这回事。小樱君也是下定决心了呢」

从这亲近的口吻来看,这人可能是小樱的熟人。

「您认识小樱吗?」

「嗯,很可爱哦~那孩子」

因为不知道她说的是小樱还是霞我稍微有些混乱。

「诶……?小樱吗?」

「对对,总是气呼呼的,超级可爱」

她确实是一直都在生气。我还以为是我和鸟子的原因,原来我们不在的时候也是一样吗?

「话说,我想和纸越君好好聊一次呢。现在有时间吗?一起喝个茶?」

「喝茶吗,那个……」

辻似乎看出我在戒备她于是补充道。

「啊,是关于工作的话题哦,人造物的事情」

「……那好吧」

「太好了。那么,这个孩子稍微借我一下哦,汀君」

UB人造物保管库的入口在这层楼走廊的尽头。一整面墙直接变成了一扇长宽为4米的滑动门,门后有一条向上延伸的石阶。这简直就是会在恐怖游戏中出现的通往秘密研究所的入口。说实话是能让我兴奋起来的构造。虽然现在说有点那啥,但仔细想想DS研本来就是「秘密研究所」吧。

「我记得你们之前也来过保管库吧?」

「啊,是的」

是润巳露娜袭击研究所那个时候的事了。

「那个时候真是头疼,想着这该怎么办啊。我还被裂口女给搞昏倒了,而且之后去看的时候发现她完全就是个小鬼嘛。这就没法出手了啊,失望死了」

要是能出手的话是要做什么啊。

顺着楼梯向上走到达展示厅。在整体都很昏暗的房间中,被聚光灯照射的几列玻璃展示柜出现在眼前。柜子里全是UB人造物。之前来的时候我就有些疑惑,将来历不明的里世界异物像博物馆的藏品一样展示出来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看来这个叫做辻女人就罪魁祸首。

虽然顺着她的意思来到这里稍微有些不安,但是我对异物的话题也有些兴趣。

当我以为要顺着中央的螺旋台阶向上走的时候,辻却向着昏暗的角落走去。感应灯应声而亮,可以清晰地看到一个黄色的升降机。

之前来的时候没注意到有这种东西。那个时候把失去意识的润巳露娜交给汀之后就先顺着楼梯下去了。

「抱歉啦虽然是货物用的升降机,但是请吧」

辻按下了上升键之后,载着我们的升降机便动了起来。经过了另一层的展示厅以及更上层的仓库。最上层就是辻的办公室了。

之前来过一次所以还记得构造。与秩序井然的展示厅不同,未整理的箱子、资料在房间中杂乱地堆放着。这点或许和小樱的房间有些相似之处。

在房间深处,格状天窗的下方有一个被观赏植物包围的办公桌。

……嗯?

突然觉得有些异样于是我环顾四周。总觉得能感受到除我们之外的气息。就在我以为是来自里世界的干涉想用右眼重看一遍的时候……

——啊,这是理所当然的。

房间里到处都能看到银色的磷光。当然了,毕竟这是里世界的异物保管库啊。

到处都是异物的话,感受到一两股奇怪的气息也很正常。

「稍等,我把椅子拿出来」

辻很快拿了折叠桌椅过来,然后递给我。

「能帮我摆一下吗?」

「哦,好的。」

没办法,在办公桌前的空地上将桌子和两把椅子摆好。辻像是算好时机一样地回来了。一手拿着装着茶具套装的托盘,另一只手拿着热水壶。感觉两边都很重,但是她却看起来很轻松。

「请坐请坐。我现在泡茶」

话说回来,之前好像确实有说「你想喝茶吗?」,原来是字面意思啊……。

按她说的坐下后,辻用十分娴熟的手法开始准备茶水。

「台湾的果茶。能合你意就好了呢」

被精致地切碎的果干夹杂着茶叶在玻璃壶中翩翩起舞。

注意力被初见的茶叶吸引的时候,装着日式小点心的盘子也被端了上来,是像是供在佛像前的砂糖一样东西。

「小樱君是那种没有甜食就喝不下去茶的类型呢,纸越君怎么样呢?」

「并没有到那种程度」

「本来想用更加正式的手法沏茶,还是下次吧。今天请容许我稍微偷个懒,那么,请用茶」

「我开动了」

水果的香气从日式小酒杯一样可爱的茶碗中溢出。明明周围都是来自里世界的奇妙物品,我却因为热茶而条件反射地安下心来。

这时我察觉到,辻在一边喝茶一边观察我。

「怎,怎么了吗?」

「真是漂亮的眼睛啊」

「……看久了的话会很危险」

「这样吗?真浪费,明明这么好看」

辻笑了笑继续说道。

「来玩对视游戏吧?纸越君」

「哈?」

「目光移开就算输哦,开始~」

迷惑也只是一瞬间的事。突然间,辻的视线静止不动了。她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同时我也完全动不了。双眼像是被对方的视线贯穿了一般。

通常,人的眼睛会持续进行微弱的移动。无论怎样集中注意力,也难以完全阻止眼部肌肉细微的变化。比如说,瞳孔会时而张开时而缩紧,擅自地动起来。然而,辻的眼部动作完全停止了。她的两个眼球确实是完全静止了。她的眼睛与其说是生物的眼睛不如说是漂浮在空中的两个空洞。

虽然意义不明,但是如果你想这么做的话……!

我将意识集中在右眼瞪了回去。平时倒是不会这么做,毕竟右眼能使人类发狂。稍微看看茜理的样子就变得奇怪了。毫不犹豫地直视露娜的邪教徒时甚至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因为过于危险,所以平时都在注意不去直视别人。所以我认为,辻被「看」后也会将视线移开……

「啊啊,原来如此,是这种感觉啊」

辻小声说到。但她并没有移开视线!别说错乱了,一点动摇的意思都没有。我虽然感到惊讶但还是固执地直视着对方。

什么鬼……可恶……怎么会输给你!

图片

我那被对抗心怂恿的视线却突然被遮蔽了。

就像是联系着我和辻的线断了一样。

「哈……!」

我仰靠在椅子上。

「哈——,原来如此,这就是传说中的邪视~」

辻将手放下。遮蔽视线的似乎是辻的双手。仅眨了几下眼,她的眼睛就变回普通的——稀松平常的、人类的双眼了。

「呀,对不起,对不起,没事吧?纸越君」

不知不觉眼泪顺着脸颊下滑浸湿了衣服。我揉了揉眼睛,将眼泪擦去。

「你做了什么吗……刚才」

「邪视,不过和纸越君的稍微有些差异呢」

「所以你也是第四类接触者?」

因为右眼看不出任何征兆,所以我如此询问她。

「过奖了过奖了」

辻露出了像是恶作剧般的笑容说道。

「邪视就像是魔术修行的基本功一样的东西。不是有那种一直盯着针尖或者蜡烛的火焰看很久的基础训练吗。做不到这点的魔术师就很难成功。」

「诶……魔术?吗?」

「啊,没说过吗?我是魔术师」

辻双目微合轻描淡写地说到。

「但是纸越君的眼睛很厉害呢。一直注视的话就能感受到对精神统合状态造成影响的压力。当然魔术和传统宗教往往都会故意这么做,但是他们的力量过于强大,完全全就是为了玩坏别人。真是吓人呢~」

「……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是比喻吗?不可能真的会什么魔法吧」

「一般的话是叫魔术,Practical magic。也叫做实践魔术。能不能用魔法全看怎么去定义了吧~」

辻看着一脸疑惑的我笑着说道。

「你去亚马逊之类的搜索“Magick”的话会出来一堆教科书的。别忘了要加上K,Magick。魔术这个称呼是有点可疑,换成操纵认知空间的技术体系的话就比较像样了呢」

「如果这是什么邪教的话麻烦让我回去。像这样企图伪装成什么科学才是最可疑的」

「魔术结社往往都会被邪教化,但如果这么看的话我一个人就是一个邪教了呢。因为我不收弟子一直都是一个人」

仿佛是故意无视了我变得强硬的态度,辻悠然地回答道。

「没关系,我什么都不会做。对小樱心爱的弟子出手的话会被她杀了的。毕竟被警告过不要随便将年轻人拉入邪教。但感觉像是笨蛋才会说的话啊。小樱君,比起对我发火应该还有什么别的要说才对吧,你觉得呢?」

辻突然一脸严肃地看向我。

「毕竟你们已经接触过比邪教糟糕很多的东西了嘛」

5

我有点困惑,她所说的糟糕的东西指的是什么。

「里世界吗?」

「纸越君,你认为UBL——你们口中的里世界,是什么?」

她询问的语气与之前完全不同,十分认真。我看向她,丝毫不敢放松警惕。

「是超越人类认知的存在,会利用我们熟知的怪谈现身的场所。差不多这样」

「对你们来说是这样呢」

「什么意思」

「UBL的面貌因人而异。大家用不同的名字去称呼有可能是因为看到了不同的东西」

「不同的东西?」

「比如说,在聊到UBL体验的时候,纸越君和仁科君在认知上是不是会有歧义呢?」

「这个嘛,是有的」

「当然,现在相对而坐的我们看到的东西也是不一样的。以为看到的是一样的不过是我们的错觉罢了。没有办法证明我认为是红色的颜色和纸越君认为是红色的颜色是同一种颜色。即便不用这种陈旧的比喻说明,人类不会且不能共享现实也已经成为一种常识了。但是」

辻往两个空杯里倒入茶水后继续说道。

「UBL会在与现实层面不同的层面上动摇我们的认知。我们平时接触的现实——比如说,从茶壶中倒出来的茶水根据品茶人的喜好味道会发生变化。而杯中的茶水都来自同样的茶壶。但是UBL与之的差异就是,会让人怀疑茶水是否来自同样的茶壶」

这点我也很清楚。回顾在里世界和中间领域的体验的时候确实有很多分歧。不过,我认为那与展望台的时候同理,是里世界相位的变化导致了差异。

「之前,我们曾经连续穿越外观和情形完全不同的场所,那个都可以说是不同的世界了,我们将这个叫做里世界的“相位”。在里世界的体验因人而异是不是因为进入的相位不同呢?」

听我这么说辻点了点头。

「有可能。另一方面有迹象表明,体验者的内在会决定UBL的面貌。心灵创伤或者愿望通过某种形式被投影到环境中——纸越君有这样的体验吗?」

「虽然有,但我认为不能一概而论」

「怎么说?」

「我确实认为它反映了我的内心世界。但在那种情况下,总觉得有别人读取了我内心的想法并将其展现出来。如果全说成是我内心的想法总觉得很奇怪,因为不属于自己经验的要素也混了进去。我认为除我之外,还有其它的什么东西在对其施加影响」

「混入了来自外部的编排吗。原来如此」

「而且,我不想认为里世界反映了自己的精神世界」

「不想认为?为什么?」

「就是,因为那样很无趣……」

「原来如此呢」

听到我的回答,辻歪嘴笑了一下。

「我逐渐了解纸越君了哟。你是那种会不停地向着远方前进的人呢。是个探险家。要是生在过去的时代的话,估计是会制作船支,跨海航行的那种人」

「是这样吗?」

比起法外狂徒和战国时代的人,这个评价说不定要好很多。

「辻小姐怎么样呢?进入里世界的时候经历了什么吗?」

「我没去过」

「没去?」

「去不了。似乎前往UBL的大门在我面前是无法打开的。我考虑了各种可能性之后也算是得出了像样的答案。对我来说UBL就是这个」

辻用手指示了整个房间。

「在这里的人造物——纸越君口中的‘里世界的异物’就是我的UBL——大概」

辻对着不明所以的我解释道。

「我本来是咒物收藏家」

「咒物……?」

「如果很了解怪谈的话应该懂的吧。不是经常会听说吗?被诅咒的刀之类的」

「嗯,确实」

「我有收集那些物品的癖好哟。咒物的持有者因为会害怕基本都会放手。但是,一旦这边接手,持有者对咒物的执念总会引发纠纷,而且咒物也总是会擅自回到持有者那里去。所以意外地很难管理。不过你看,我不是魔术师嘛,很轻松就能斩断那类缘分,平安无事地接手那些东西然后装饰起来,总是在做这种事情」

「啊,这样啊」

听她解释是挺好的,但是情报量太大,一时半会消化不了。

「然后呢,汀君邀请我说‘有需要处理更多的、比这些还要糟糕的东西的工作,你要来吗?’。我就到DS研来了。因为之前的职业是馆长,于是按照之前的习惯就把这里变成我的私人博物馆了」

「汀先生亲自招募的吗?」

「是啊。很意外吗?」

「因为我以为那个人本身对超自然相关的东西没什么兴趣」

「你知道汀君年轻的时候去过中美洲吗?」

「听说过一些」

「本来他去那的理由就是被卡斯塔尼达感化了,因为憧憬咒术师想去拜师呢。真是可爱啊,他本人倒是不会说的」

「唉?那汀先生会咒术之类的吗?」

「不会啊。你没事吧?那种会聊魔术呀咒术之类的家伙大多都很阴险,不能轻易相信哦」

「诶诶……」

「虽然具体细节不太想和你说,总之他经历了各种各样的事情之后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毕竟大家都曾年轻过嘛。就是这样,然后就把我叫到DS研展示了UB人造物。这全都是些和我至今为止知道的咒物不在一个等级上东西,吓了我一跳」

「等级?」

「你看,咒物之类的基本不会对人产生危害。有着伤害或者杀死主人或使用者机能的东西被称为“诅咒”。UB人造物却没有那种目的,只是其本身具有异常性。即便是危险的东西,也不过是偶然地拥有了这种性质罢了」

「说是这么说,不也存在能明确感受到恶意的东西吗?」

「比如说?」

「取子箱之类的」

「啊啊!那个啊!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拿出去的那个」

辻把身子探到桌子上。

「是那个人吧。闰间冴月」

「你认识她吗?」

「那是自然,毕竟那个人也是这里的研究员。虽然她一直在外面,我们也只是见过几次。但她给人感觉很不好,我就没怎么接近她。而且,取子箱应该也是她捡回来的吧」

「是这么听说的」

「那个人找到的UB人造物虽然很多,其中还有一些和取子箱特性不同但是很像。看上去就是‘诅咒道具’,有目的的那种。不过那些啊,不像是在捡到的而是自己做的吧,在UBL」

听到这个发言我震惊了。目前我还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但这么想的话就能完全理解了。去闰间冴月葬礼的途中润巳露娜也这么说过——在里世界的话不是可以随便做诅咒道具了吗。

「还有其他的吗?那种有目的的人造物?」

「嗯,比如说RINFONE。像立体拼图一样的东西,你知道吗? 」

「知道……有一个因为这个名字而出名的怪谈」

「这种一开始就有名字的东西本来就很可疑。我也觉得很奇怪,所以就把那种东西和别的分开放了。总觉得闰间冴月这家伙在捣鼓些什么」

「捣鼓什么?」

「我没有去问她本人。但是那个人说要寻找前往UBL的门,所以事故房是她的主要目标。另外补充一下,这个行业经常会利用到房地产呢。故意把井填平制造一片糟糕的土地,或者在布局很差的房子里做人体实验。然后我就想到了,这个家伙在做什么不好的事情。真是可怕。还是不要和她扯上关系了」

果然情报量还是大到消化困难,不过我放心些了。本来想着这个人如果又是闰间冴月的新女粉丝该怎么办。

虽说难以判断,自称是魔术师的来历不明的咒物收藏家和闰间冴月的信徒孰优孰劣……

「但是果然,有目的的人造物只占了一小部分。大都是纸越君你们找到的不明所以的东西。也不清楚是什么。虽然我认为每一个UB人造物可能都是一个小型的UBL呢」

「嗯?为什么……?」

「将油和水混在一起之后二者渐渐会分离对吧。在分离的过程中,还没完全分开的时候,水中会有小型球体状的油残留下来。UB人造物会不会就是那种东西呢?」

「就是说残留在这个世界的里世界的意思吗……?」

「不清楚是不是“残留”,我想这应该不能算是正确的比喻吧。虽然从形式上来看确实如此。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想呢……你看,我之前不是说接触UBL的方法因人而异吗。那或许是因为认知差异导致连接渠道发生了变化。对纸越君来说是怪谈,对我来说大概就是咒物」

「所以辻小姐才无法直接前往里世界吗?」

「对,与之相对我可以通过UB人造物接触里世界。也就是说,每个人都会有对应的界面」

界面。

是霞说过的话,指的是性质相异的两个领域相接的平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里世界的异物或许和境界领域是一回事呢。里世界和表世界的接触面展现出了不同的形状……」

「嗯,但是,我还想进一步考虑一下」

「进一步?」

「我想的是,UBL本身会不会是一个界面呢?」

不像是在对我说,辻半自言自语地继续说道。

「就是,把每个人看到的现实都调整并结合到一起,像是最大公约数一般的现实。这种在魔术中被称为“Consensus reality”,也有人叫做共识现实。正如字面所说,能达成“这就是现实”的共识的世界状态。在UBL这边,就不是在人与人之间,而是在人类和UBL那边的某种东西正在达成“共识”。而我认为那种共识现实呈现出来的形态就是UBL……」

感觉像是要被头部的中心吸走了一般头晕目眩。为了保持意识我将双眼紧闭继续问道。

「辻小姐……你就算那样思考也没什么反应吗?」

「怎么回事?」

「只要思考UBL那边的某种……就会让大脑承担很大的负荷。然后就会头脑混乱,意识不清……」

一时半会没有听到回答。于是过了几秒我重整旗鼓抬起头,发现辻正在认真地看着我。

「果然啊……我刚才也说了,你真的是走到了一个很糟糕的地步了呢」

「小樱也经常为这个发火」

「糟糕不仅仅是危险的意思。某种层面上也可以指你到了很厉害的境界哦」

「什么——」

「纸越君你现在有可能处在第一类接触的最前线哦」

「你想说里世界那边是外星人吗?」

「第一类接触的对象不仅限于外星人哟。我记得纸越君你是人类文化学专业的是吧?我记得这个本来就是人类学的专有名词,不是吗?」

「是这样吗?」

至少上课的时候我没听到过。

「不,我也不清楚,说不定真的只是在说外星人。不管怎么说,共识现实变成了那种形态,是完全不同于人类的存在呢。而且,我认为现在和那些东西关系最密切的就是纸越君和仁科君你们二人了」

有可能。自然而然就接受了这个假设。虽然不清楚别人是怎么样,在里世界探险的期间,我们正在不断地向深处前进。我有这个自觉。正如辻所说,或许即便是在接触里世界的人当中,我们也算是走在最前沿的了。

过去处在这个位置上的恐怕是闰间冴月。既然她不在了,毫无疑问我们就被迫处于那里了——

「当然这些不过全都是我的妄想。只是可能性很大。和UBL相关的事情大都莫名其妙,所以,说不定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

「但如果对面是有意识的,那主动尝试接触我们也不奇怪。UB人造物也有可能是那边的试探性接触。碰到了就会死的Glitch有可能是理解失败的产物。等下,如果那边在做探究我们反应的实验话,那也不能算是失败」

辻对着沉默着思考的我继续说道。

「接触也有各种各样的种类。对话、做爱、战争、感染、交易、信仰……选择这些方式的是谁呢。是我们还是那边呢?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吗?会通过某种形式收束吗……」

这么说着,辻突然笑了。

「今天能说上话真是太好了。随时再来玩哦」

6

回过神来我已经走出DS研了。

总有种云雾缭绕的感觉。是和辻聊天造成的吗?还是说在聊天的时候过分思考里世界那边的事情造成的。我都不记得回去的时候是否和汀打过招呼。

说起来。也没去见露娜。虽然也不是一点都没想过要不要顺便过去看看。

哎,这次就算了吧……不管怎么说光是处理我这边的烦恼就精疲力尽了。

拿出手机查看。鸟子并没有联络我。虽然是理所当然的但总感觉有些坐立不安。明明平时就没有这么在意。

到底怎么办啊,说真的。

昨天红森说的话其实很有意思。当然,也有那种从他人视点得到的意见会比较新鲜的成分在里面。如果和汀,或者是初次见面的辻商量的话会有怎样的对话呢?想象不出来——再怎么说也不会这么做的。

要不再找别人商量下吧。小樱吗?免了,总觉得除了说教就是说教。容我拒绝……。

正在我烦恼着走向车站的时候,突然看到街灯下蹲着一个人。

「……诶?」

单看背影的话,那是被金色长发遮住的后背,即便蹲着也能一眼看出是谁。怎么看都是鸟子。

「鸟子?诶,什么?怎么了?你在做什么?」

我走上前去和她搭话。

鸟子只是蹲着并没有回应我。行吧,我想。虽然是打算一周不见面的,但是她碰巧有事来DS研正好和要回去的我撞上。这也没有什么好躲的地方,进退两难的情况下只好在那里蹲着了——之类的,差不多这么回事吧。

虽然只是背影,与鸟子意料之外的相遇让我放心了许多。

……不对,我真的可以这么想吗。

虽然还没有整理好去搭话的心情,但是既然鸟子已经出现在我面前了实在是做不到无视她。我走到她的后面,向她搭话。

「喂,鸟子——」

这个时候我产生了违和感。

好像有什么声音。风声……吗?

能听见草木缝隙间一阵阵空气流动的声音,像是从废弃房屋间吹过的过堂风一般。

在大都市的水泥丛林中听不到的声音。

在里世界里曾经无数次听到过的声音。

「鸟子,这个声音,你听到——」

将手搭在鸟子的肩上,往下看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了。

风声的源头就是鸟子。虽然看不到,但在她低下的头和脸部附近,断断续续地传来了过堂风的声音。

「鸟……子?」

到刚才为止都保持静止的头开始上仰并缓缓转向我这边。柔顺的金发滑过我搭在她肩膀上的手。过堂风的声音越来越大,我已经无法听到别的声音了。这压倒一切轰隆作响的风声像是在我耳中回响的血液流动的声音一样。与此同时我看到了越过肩膀转向我的,鸟子的脸。

那并不是脸。

那里——什么也没有。

「你没事吧?」

后面有人向我搭话,我突然回过神来。

啊?我这是……。

我正蹲在路灯下面,就和刚才的鸟子一模一样。

转过身来,一个穿着西装的陌生人正在担心地看着我。

「没事吧?有哪里痛吗?」

「……啊,不好意思,没什么。没事的」

听我这么说之后他放心地走了。

起身之后看了眼。还是在处在同样的场所。鸟子不在——只有我一个人。现在的时间……

「骗人的吧」

一看表我不由自主地叫出声来。不知不觉已经过了2小时了。

「貉……」

我茫然地自言自语道。我遭遇的是一种被称为<貉>的现象。

让我震惊的不光是这个。真正让我受到冲击的是,在亲眼目睹以鸟子形象出现的现象时,我通过直觉理解到的事实。

——恐惧。

没错。

我害怕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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