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德喝着葡萄酒,说道。郊区的一处简易棚屋里,我们从白天起就一直在喝酒。这条街已经没有谁会批评我们了。
救世主大人三个月前就失踪了。不知是死在哪里了,还是把这条街抛弃了。反正与我无关。
“下次就是北边遭殃了。”
“是吗。你消息是真灵通,贞德。”
“是你太不关心了吧,犹大。”
我们相视一笑。那个老人不在,也没必要这样称呼彼此了,但我们都已经习惯了。
“我们这条街也危险了。”
最近同族的数量锐减。正义的伙伴似乎动真格了。看来吸血鬼灭绝的日子也不远了。
“现在好像有个自卫抵抗组织成立了。你听说没?战士伊丽莎白的传言。”
“嗯,是那个年轻女吸血鬼革命家吗。”
在很远的一个地方,为对坑屠杀吸血鬼的正义伙伴而组建的自卫军队。年轻的指导者是名叫伊丽莎白的少女。如果革命真的成功了,她早晚会被称作女王吧。
“犹大你会去参加战斗吗?”
少女的问题有点模糊。
是问我想不想参加伊丽莎白统领的军队吗。
“我知道,其实你是最强的。”
“你想让我去吗?”
“我可不想让你死掉。”
好困难的要求。为了活下来而去战斗,还是战斗到死呢。
到头来,我们这个种族的命运还是无法改变吗。
“贞德你真觉得我能赢敌人吗?”
“这个,我觉得赢不了吧。”
我不由得转头瞪了她一眼,只见贞德满脸通红,露出了微笑。看样子是喝醉了。
“只要你想赢,任何武器、任何生物都奈何不了你。不过,你赢不了这整个世界。”
嗯,没错。吸血鬼是需要消灭的种族——这个世界已经做出了这个决定,我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赢它。结果只能是败北。
“我也明白。我也理解。所以我一直在喝葡萄酒。”
我露出了微笑。她不久前才说过,这个世界上不全是敌人。现在暂时搁置这个话题吧。
“寿命没到,喉咙先要受不了了。”
我随口这么说道。并不是为了掩饰什么。
“适量饮酒也是有助健康的。”
“你喝的那也能叫适量吗?”
“对吸血鬼来说差不多吧。”
不醉不归,这搞得跟人类一样。
人类沉醉于酒、音乐、文学、艺术。
“不过有时也觉得挺后悔的。就在想,这个世界有没有空子可钻呢。”
“钻空子?”
“嗯。欺骗这个世界什么的。”
我没说话,示意她继续。
“我们身为吸血鬼,被这个世界诅咒、迫害,明明我们是模仿人类制造出来的,却被人类的命短得多。我们也该反过来欺骗世界,让他们大吃一惊。怎么样,很爽吧?”
“欺骗世界的方法啊。一下子想不到。”
“反正每天都那么无聊。好好想想方法,消磨一下时间不也挺好吗。”
“这是你的梦想吗?最后想欺骗世界一把。”
“梦想啊。哈哈,想不到你也会说出这个词。”
“这不是你先说的吗。”
不过最近我在文学作品里也读到过。
说是梦想,不如说是野心吧。在经历过革命的君主时代,一名原本有志参军的少年想要从事高尚职业,出人头地,为此赌上了自己的前程。作品里讲述的正是这样一个故事。
“我的梦想差不多就是,在正午大太阳下,坐在咖啡厅阳台上,喝着可口的红酒。”
“已经实现一半了吧。”
光今天就已经喝光一瓶了。现在的太阳对于我们来说也挺晃眼睛的。
“当然,还要和你一块儿。”
“这不也实现了吗。”
我的脑袋还扛在肩膀上。
只要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的愿望基本已经实现了。”
“那你算是个无欲无求的女吸血鬼了。”
“那我再加一项。”
“说吧。”
贞德把脸靠过来,在我耳边小声说着。
她说的愿望我未曾预想过,只可能在遥远的未来实现了。
本以为贞德的梦想就是培养一项爱好,习得一项技能,结果是我把她想得太简单了。
“…………”
我又一次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听到她这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我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我一直在组织言语。但组织不出来。我完全找不到一个有把握的答案。
——既然如此。
“我帮你实现那个梦想吧。”
贞德吃惊得睁大了双眼。
没有言语,但我就只能选择行动。
“为什么你愿意为我做那么多呢?”
“我——”
——想想。为什么我愿意帮忙实现她的梦想,她的心愿呢。
因为对于没有亲人的我而言,她是唯一一个自我懂事起就一直陪伴在我身边的同龄鬼。看她聪明、诚实、勇敢又高洁,总想向她表达些什么。我自己也想为这三十年生涯赋予一点意义。——不。
“没什么。一时兴起罢了。”
我还是没有答案。也不需要答案。
言语不过是人类创造出来的概念。
“不愧是你,犹大。”
“无愧地活下去吧,贞德。”
少女轻轻把头埋在我的胸前。
我只管行动。一直行动下去。直到生命枯竭的那最后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