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野朝日在盥洗室洗完脸后用毛巾擦面,像往常一样透过镜子看着墙上的挂钟。而那日清晨,钟却不在它原本该在的地方。墙上就只剩下了挂钟的钩子,她环顾四周,哪都不见钟的影子。
她走出盥洗室,在客厅的沙发上发现了像猫一般伸展着四肢的弟弟加井。
“是你把盥洗室里的钟拿掉了?”
“啥?这我可不清楚。”
对于弟弟意想不到的回答令朝日摸不着头脑。此时家里就只住着朝日和加井。要是自己不记得有这回事,那自然就是加井把钟取走了。
“换完电池就忘记挂回去了吗?”
加井直起身子看着姐姐说:
“没啊。怎么了?钟不见了?”
“是啊。”
他俩互相以怀疑的表情瞪着对方。朝日觉得弟弟一定是稀里糊涂把钟拿走了,而加井只觉得姐姐是心不在焉地看漏了。
“是你关浴室门的时候把钟震下来了吧。”
加井言毕,又躺回了沙发上。
朝日抱着胳膊,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但除了弟弟提到的可能性以外,实在想不出什么挂钟消失的理由了。盥洗室的钟是圆形的,掉到地板上也可能会四处乱滚,一定是就这样滚到洗脸台的底下了吧。
朝日返回洗脸台,又找了一会,然而依旧一无所获。这可是一个直径差不多二十厘米的指针式挂钟,毕竟不是什么小玩意。跟戒指和耳环不同,不可能滚进狭窄的缝隙。
朝日放弃寻找,返回了自己的房间。虽说不晓得挂钟跑哪去了,但这也并不是什么让人头疼的问题。
此时对她而言,时钟消失之谜只不过是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只要再买个别的钟就行了。而且一想到到底该买什么样式的钟,反而会增加不少乐趣吧。
然而几天之后,又有一只钟从朝日身边消失了。是放在朝日房间书架上的时钟,那是一个玻璃面板上装有表盘和指针的简约时尚的座钟。
明明应该放在书架上的,可等她忽然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虽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但至少到昨天为止应当都在的吧。平时看时间都是看床边的电子钟,因此没能及时发现架子上的座钟不见了。
“是你进了我的房间吗?”
朝日立刻跑去诘问弟弟加井,而加井正在自己的房间里听着音乐,他一脸懵逼地摘下了耳机。
“我的玻璃座钟不见了。”
“钟?玻璃座钟?什么鬼啊?”
“就是我房间书架上的那个。”
“嗯?那种东西到底有还是没有呢……我可记不得姐姐房间里的钟,是你把它弄丢了吗?”
“不是弄丢,就是没了。”
“还是弄丢了吧?”
“不是!它不见了!”
“这么一说,之前你也嚷嚷着说哪里的钟不见了吧?”
“是盥洗室的。加井平时连钟都不看的吗?”
“我戴手表的。”
加井展示了一下他的运动手表。
“真奇怪啊,为什么钟会失踪了呢?”
“那个找不到的钟有多大啊?”
“就这么大。”朝日用手在空气中比划了笔记本的大小——
“就像立式相框一样,是后背用立柱撑起来的类型。”
“这可不是不小心就能搞丢的尺寸啊。”
朝日扶着腰叹息道:
“所以我才这么说啊。不会是被偷了吧?可偷那种东西也换不到几个钱啊……”
首先,真要偷的话,这个房子里有很多更值钱的东西。已故的父母的遗物在房间里堆积如山,连朝日自己也不知晓其价值。由于父母从事的是美术相关的工作,故而收藏了很多珍贵的绘画和艺术品。如果要偷的话,相比不值钱的钟,总该先偷那边吧。
“看看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没有了吧。”
听弟弟这么一说,朝日便回到了自己房间。
看起来除了钟以外没少别的东西。钱包里的钱自不必说,连衣柜里的衣服都没有少。
之后她又在房子里查看了一圈,并没看出什么特别的变化。由于手上没有遗物清单,所以倘若少了一件小物件或许也注意不到,不过至少看起来并无太大变化。这难道只是多心吗?朝日很是苦恼,但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值得报警的事情。或许自己只是在不经意间的某个瞬间,把时钟挪到了某个地方吧。或者也有可能是弟弟的恶作剧。说起来,光是少了个钟,警察会理会她的报警吗?
虽说心中还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思绪,但朝日不再胡思乱想了。只是自己的钟不见了,仅此而已。要是说有的钟都丢了的话是不好办,不过屋里还有很多。无论如何,钟也不会再消失了吧。然而几天之后,朝日才发觉自己的这种预测太天真了。
钟又不见了。
这次丢失的是挂在走廊墙上的木质摆钟。首先注意到的是加井。
“这可真是件咄咄怪事啊。”
加井一脸严肃地盯着时钟消失的墙壁。
朝日戳了戳加井说道:
“现在才发现已经晚了,果然是有人在偷钟吧。”
“这次丢的钟当然会比其他钟更贵一点,但价格也不会超过一万円。这种玩意真有特地去偷的必要?”
“一定是有专门偷钟的小偷吧。”
“时钟小偷?”
“只能这么想了吧。”
“不管怎样,如果进了小偷的话,就只能报警了。但除了钟以外没别的东西少掉,要是报警把事闹大也很麻烦啊。”
“是啊……”
“目前没有其他损失,先看看情况再说吧,不过倒是应该升级一下门锁啊。”
“喂,干脆把用不到的钟都收起来吧?”
“姐啊,这还真是个好主意呢。”
两人露出了恶作剧般的笑容。
于是他俩立刻从屋子里收走了感觉用不上的钟,把它们都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大大小小的七个时钟齐聚一堂,里面有已经动不了的闹钟,也有显示变得不大正常的液晶电子钟。
“有不少啊……差不多该整理整理这个房间里的东西了。”
“是啊。”
收集来的七只钟,一直就这样放在客厅的桌子上。又过了几天,并没有出现偷钟的人。对于屋里的居民而言都不需要的钟,小偷应该更看不上吧。放在桌子上的钟越来越让然觉得碍事。
“小偷不再想要钟了吗?”
“放这真碍事啊,要不我们把这些收回去吧,姐姐?”
于是两人各自把时钟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然而几天之后,两人发现放回原处的钟又有几只钟。之前放在客厅里的时候一样不少,可放回原来的房间就消失不见了。
“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懂啊。”
加井疲惫地晃了晃脑袋。
“现在只能报警了吧。”
“等等,我有个好主意呢。上回在街上看到一个侦探广告牌。先去问问他们吧。要是搞不定的话,再去报警好了。”
加井拎起了无绳电话的分机,键入了记录在纸上的号码。
2
在奢华的办公桌上并列着一套长方形的牌,在乐此不疲玩着多米诺骨牌的音野顺面前,我放下了一台笔记本电脑。
“怎么了?”
他一脸胆怯地抬起了头。
“看!”我操作着显示器上的浏览器——
“我想开个博客。”
“哦……”
“可以写写日记同时做个宣传。”
“唔。”
“这就是标题哦。”
“博客的标题?”
“‘名侦探·音野顺的精彩日常’怎样?”
“诶,诶?这是谁的博客啊?不是白濑自己的博客吗?”
音野瞪着眼睛喊出声来。
“现在可是名侦探也要写博客的时代了。身边发生的事,平时想到的事,或者只是日记也行,总之写点什么吧。”
我说着看似合理的话,拍了拍音野的肩膀。
“诶!不要!”
“今天有发生什么趣事吗?比如从即将冲过去的卡车车轮下救出受伤的猫咪,或者是追赶吊在气球下面企图逃脱的怪人的故事。”
“不可能有那种事的。”
“这么难得的办公桌,一直拿来当多米诺的游戏台用,这也太可惜了吧。有空的时候我把电脑借你,更新一下博客,把你精彩的日常生活披露出来吧。”
“我不上网。”
音野伸手推开了笔记本电脑——
“会被很多不认识的人窥探的吧……?”
“又不是随便偷拍,都是自己公开的信息,这也是当然的吧。”
“没什么好公开的,而且这样的日常……也不是可以公开的信息……呜呜。”
我安慰着抱着脑袋的音野——
“好吧好吧,总之博客的事情暂时搁置吧。比起这个,先来看看今天送到的箱子,你应该也很在意吧。”
我装模作样地指了指快递送
来的箱子,箱子的大小刚好一抱,我将它放在了办公桌上。
“你觉得是什么呢?”
“这个……”音野把耳朵贴在箱子上,接着大叫一声“哇!会动耶!”
“啊,不好意思,只是我的胳膊肘撞到了一下而已。”
“不,不是活的东西吗?”
“不是啦。”
我终于将箱子打了开来——
“看,是意大利产的落地灯哦。”
这是一盏装有黑色伞形灯罩的哥特式落地灯。音野的房间总是昏昏暗暗,而黑暗的房间自然需要灯光。于是我便翻阅了家具店的商品目录,感觉音野需要这个,便马上下了单。箱子里装着的正是分解状态下的落地灯。
“又是这种不搭的东西……”
音野嘴上这么说,可不知为何却开心地两眼放光。
“配得上名侦探吗?那就赶紧装起来吧。”
我和音野将灯柱和灯脚组装了起来。音野意外地擅长这种细致的工作,我俩很快就将这盏漂亮的落地灯装完了。
事实上将它放在桌子一旁,确实给人以一种豪华过度,毫无必要的浮夸感,以及不合时宜的印象。不过作为照明器具而言还是很漂亮的,一打开开关,就会把整个房间照耀得无比敞亮。
“太,太晃眼睛了……”
“晃眼才是刚好嘛。对于完全习惯了鼹鼠生活的你来讲是多少有些耀眼吧,可站在来访的委托人的角度,这房间也太黑了。这样一来,委托人也能安心地说话了吧。”
我心满意足地说道。
“是吗?”
音野面露难色地歪了歪头。
他是至今以解决过许多桩事件的名侦探了。可他生性软弱,缺乏自信,不可能主动出头,也没法干脆利落地解决,所以基本职能处理被迫卷入的事件。他不企望混沌,只求安静地过他的鼹鼠生活就心满意足了。
把他从地洞里拽出来的,实不相瞒正是本人。身为推理作家的我决定把工作室中的一个房间借给他用,顺便把那个房间改造成侦探事务所。我认为至少应该让他置身于社会生活之中。更重要的是,我想让世人都知晓他的能力。
虽然仍旧没多少委托,但也解决了几个事件。我将他参与的事件大刀阔斧地改编为作品。我也不知他是否希望想这样被牵扯进去。关于这点,我会小心地揣摩他的意思。不过正由于他就是那种性格,所以也很难理解其本意吧。
“对对,新的委托人马上就要来了。”
此刻,门铃声就在这绝妙的时机响了起来。
“哦,来了吗?”
“那你要提起告诉我啊,那么突然……”
音野拼命抚平着睡乱的头发。
“反正你那睡乱头发的毛病也改不好了,随它去吧。”
我前去打开了玄关的门。
门的另一侧站着两名男性,个子高一些的男性是个清爽的美男子。短发和晒得黢黑的皮肤让人联想到运动员。他对我报以笑容,根本无法想象他有着需要借助名侦探的力量才能面对的难题。
而另一名男性则身材矮小,有着白皙中性的面容。他以貌似不大习惯社交的僵硬表情耷拉着头。
两人一起深深地行了个礼。
“你好,是音野先生吗?”
那个高个子向我问道。
“我是助手白濑。请进。”
近来的我业已自称为助手。
两位委托人诚惶诚恐地进了音野所在的房间。他俩刚一进去,就齐声大喊——
“这也太亮了吧!”
“呃,太亮了吗?”
于是我调暗的台灯的亮度,音野以一副“我早说过了嘛”的表情看着我。
“那个……椅子呢?”
“啊,请坐那边的坐垫吧。”
两位委托人面对着大桌并排坐在了垫子上。相应的,名侦探音野则坐在对面的廉价折叠椅上,桌子边上则是一张华丽耀眼的台灯。很多方面都有偏差呢。也罢,之后再慢慢升级吧。
“电话里应该简单问过你们了吧……能从头再讲一遍吗?”
“可以。”
高个子的男性自称是长崎清史,他供职于一家从事家电开发和销售的公司。从年龄上来看,当是新来的员工。
“这是我交往对象上野朝日的弟弟,加井君。”
介绍完毕之后,皮肤白皙的男性鞠了一躬。而长崎则神情严肃地说道:
“有关这次发生的事件,我也是和他们商量了以后,才决定一道来这里的。他们从父母手上继承了房子和艺术品等遗产。眼下就只有他们姐弟二人生活在那间大房子里。那栋房子有很多房间,而放在这些房间里的钟不知被谁偷走了。”
“之前听你说过,只有钟不见了,其他东西没有少吗?”
我代替音野问他。
“对,就只有钟。”
“那些钟很贵重吗?”
对此加井回答道:
“没。似乎都是随处都能买到的东西,虽说其中也有一些稍微昂贵点的。”
“很贵重的么?”
“就是个摆钟。而且并不是真的靠钟摆来计时,就只是在表盘下面有个像是钟摆一样的装置,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摆动而已。并不是什么古董。要是去家具店的话,最多花个五千円也就买来了吧。”
加井平静地解释着,声音十分清澈。要用颜色来比喻的话,那就是像他的肤色一样的雪白吧。无非他并非深闺小姐,而是公子哥吧。
“刚开始是我姐发现盥洗室的挂钟不见了,大概是在三个月前吧。据说是在她早上起床洗脸的时候发现的。但要说这是什么时候没有的,我也不大清楚,或许是晚上消失的吧,说不准前一天的白天就已经不见了,毕竟一般也没人会刻意确认时钟是否挂在那里……”
“这样啊。时钟丢失的前一天,或者当天,有人来拜访过你们家吗?”
“这我不大清楚……来过我们家的就只有长崎先生了。”
“好像除我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客人来呢——”
长崎接过加井的话继续说道:
“不过挂钟失窃的那天,我也不确定我是否去过那间房子。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朝日也不记得那天具体是几号,反正当时他们并没有找我商量。”
“长崎先生经常会拜访他们家吗?”
“由于我要开车送朝日小姐去上班,所以可以说几乎每周都会去吧。就是顺便叨扰一下,有时也会共进晚餐。”
“接下去是有关第二和第三只钟被盗的事情,虽然这到底算不算盗窃事件也很令人怀疑,但他们的屋子里只有时钟被偷也是事实。为什么只有钟被偷走了呢?”
“关于丢失的钟,你想到什么了吗?比如说共同点之类。”
“完全没有。啊,不过……”
“什么?”
“仔细想想,丢失的钟似乎都是指针式的呢,我和姐姐都有电子钟,它们都平安无事。但也保不齐日后也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吧。”
“有没有什么人侵入屋子的迹象?”
“没,门一直都是关着的,锁也从来没坏过。”
加井这般答道。我将他们的话都记录下来。在这期间,现场一片沉默,然而最要紧的名侦探却东张西望地看着我和委托人,就这样一言不发。这么看他才是我们中间最可疑的那个吧。
“音野,你有啥想问的吗?”
“啊,唔,呃……那些不见的钟……有回来的吗?”
“没,一个都没回来。”
“是,是吗……”
音野又说不出话了,我只能照例出来圆场:
“好吧。我已经掌握了事件的大致情况,所以可以进入下一阶段了。我们想亲自去现场查看情况,可以去你家打扰下吗?”
“嗯,没问题。”
“是去确认情况吗?”
长崎插嘴道。
“我们只是去现场看看。像音野这样少言寡语坐在桌子前面的,与其说是安乐椅侦探,倒不如说是那种实际到场并现场作业的侦探吧。这样才更容易导出正确的事实。要是方便的话,我想明天……”
“我明白了,我会转达给姐姐的。”
两位委托人行了个礼,走出了房间。
我将两人送至玄关,约好明天再见,便分手了。
一回到房间,音野立刻抱着膝盖摆起了多米诺骨牌。
“怎么了?咋比平时更怂了呢。”
“唉……”
音野深深地叹了口气。
“喂,身体不舒服吗?”
“不是哦。”他边说边用手指推到了摆好的多米诺骨牌,“像这样砰的一下。”
“诶,你是说事件吗?”
“唔。”
“这不是很厉害吗?难道事件已经解决了?不愧是名侦探啊!”
“不,还有很多事情需要确定……不过我想应该八九不离十吧……唉,那个,我必须得说那句‘你就是犯人!’吗?”
“明明是名侦探,却讨厌这种地方吗……真是个令人遗憾的男人。不过你要不喜欢
的话,那也就没办法了。关于这点你也不必特地去做,我只写在小说里吧。”
我是以名侦探音野为原型创作推理小说。顺带一提,小说中的音野要更加活跃,运动神经也很不错。当然他在指明犯人的时候,会把相关人员都召集起来,说出那句“你就是犯人!”。不过这个人设也太老了吧,身为作者,连我自己都在深深苦恼。或许趁这个机会改弦更张倒也不错。
“博客上就别写了。”音野对电脑摆出了不屑一顾的姿态——
“而且还不能说完全解开了……万一弄错就尴尬了,所以我是不会告诉你答案的,得先确认一下才可以。”
音野是谨慎的性格,而且谨慎地过了头,甚至于有些束手束脚。他的人生就是这样受到挫折的。不过作为名侦探,或许这样的严谨才是恰到好处的吧。
“但我从没听说过会去偷钟的小偷呢。”
“嗯。”
“现实中是有很多偷特殊物品的盗窃案呢。比如某地也发生过民宅的大门连续失窃事件,公园的车挡失窃事件之类的。不过这些情况都是寻找只在国外销售的金属。有些人甚至会去偷电线,就因为铜价飙升。乍一眼看上去毫无价值,可背地里价值不菲的东西确有存在。但偷钟又是怎么回事啊?就算拆光了也不会得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吧。手机这种东西好像还能把电路板卖钱,可到处都有卖的钟就……”
“委托人自己也说过本来就不值钱吧。”
音野开始收拾起桌上的多米诺骨牌。
“或者是有钱人家的宅邸,钟上会镶着钻石之类的吧?或者藏着钱呢,只有犯人知道这事。”
“这……倒也有这种可能……”
“这样说的话,难道音野想的不一样吗?可我还是想不出为什么他只偷钟啦……或许是个骨灰级的钟表爱好者?”
我抱着胳膊思索着。钟本身并没多少价值,尽管如此,却只有时钟被盗,难不成是犯人的奇怪嗜好使然吗?若真是这样的话,不只是上野家,其他人家的钟也有可能失窃吧。
我下定决心拨通了老熟人岩飞警官的手机。
“啊?我可不是负责盗窃案的。”
“不是钟也可以,警局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盗窃案的传闻呢?”
“所以我才说不知道啊。拜托我很忙的,别拿这种无聊的事情给我打电话,下次你再打电话,我马上就过去把你铐起来!”
他粗暴地挂掉了电话。话说“打电话”和“铐起来”之间有什么联系么?岩飞警官的口味还真是深不可测呢。
接着我又打电话问了另一位刑警,但也没听说有什么特别的盗窃案发生。
“果然只限于上野家吗?也就是说,原因或许就是私人恩怨呢。可是,即使真是出于怨恨犯下的罪行,也搞不懂偷钟的意义啊。这种行为真能泄愤吗?”
我想得越多,谜团就越深不可测。不过这个谜题本身却很简单——
为什么钟会被偷走呢?
3
我俩驱车前往上野朝日的宅邸。
音野还跟往常一样,穿着敞衬衫和长裤。挎在肩上的手提包里似乎照例装着午饭的便当,简直就像去郊游一样。可也不能等闲视之,因为他也会在包里头放很多破案用的工具,音野昨天似乎去了什么地方备齐了必要的东西,还真是一丝不苟呢。
“名侦探,状态怎么样?”
“和平常一样啊。”
“这样啊,那就太好了。之前你一到委托人那里,就跟个小孩一样。”
“因为这次没死人……和谋杀事件相比心情是轻松不少,但要是可以的话,我还是想在家睡觉……最好三天三夜都别醒来……”
“睡着了就没法解决事件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要快一点搞定。”
“这该说消极还是积极呢……是很有你个人风格的思考方式嘛……也是,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向前迈进吧。”
“嗯。”
“那关于时钟被盗事件呢?”
我一手握着方向盘,用空出的那只手摸出了文件——
“我大致总结了一下上野家失窃的钟的信息,我想应该能从里面找出共同点吧。”
音野哗啦哗啦地翻开了文件。
“白濑,这个自行车轮毂一样的东西画的是什么?”
“这是钟啊,当然是我手绘的啦。”
“啊,对不起。”
“没有绘画天赋还真是对不住了,别露出那种怜悯的表情。”感到羞耻的我赶紧岔开了话题——
“第一个失窃的钟是圆形的挂钟,据说防水性较好,是可以挂在浴室或者盥洗室里的类型。话虽如此,也就是随处可见的指针式时钟而已。颜色也是普通的白色,没啥显著的特征。虽说不算小,但也没特别大,所以要把它偷走也没很简单吧。”
“挂钟的高度据说朝日小姐也能用手够着……那朝日小姐的身高是……?”
“听说是一米六上下。”
“哦,第二个钟是玻璃的吧?”
“是长方形的玻璃面板上装上指针的类型。据说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大概三千円左右吧。是朝日小姐自己买的。看起来她很喜欢钟呢。不是手表而是挂钟或者座钟之类的。据说只要有中意的就会买回来呢。”
“第三个是壁挂式的摆钟了吧……这幅画也是白濑画的吗?这到底是摆钟,还是勇者斗恶龙里面的怪物啊?”
“不至于画得那么烂吧。”因为在等红灯,我停车看了看他手上的文件——
“这不是挺漂亮的摆钟吗?总之那也是朝日小姐买的,在失窃的钟里是最新的一个。”
这时信号灯变绿了,我再次发动了汽车。
“第四,第五,第六个钟是一次性被偷走的。这真是不可思议呢。”
听委托人说,当他把这些钟集中在客厅里时并没有被偷,一放回房间就失窃了。
“这到底暗示着什么呢?”
“是啊……应该有什么提示的吧。”
音野一边在意着他睡乱的头发,一边说道。
“那三个钟分别是普通的闹钟,挂钟和座钟,但并不是什么有特色的钟。材质是塑料的,拿到废品站里也不晓得能不能卖到一百円。”
“反过来看,没有被偷的钟又是哪些?”
“……这我倒是没详细问过。”
“一定是坏掉的钟吧……电子钟什么的不是没被偷吗?”
“这么说来,朝日小姐平日里用的电子钟是没有说过被偷了呢。假如有人闯入了朝日小姐的房间,偷走了玻璃面板的钟,为什么没有顺手那个电子钟呢?”
对犯人而言电子钟是没用的吗?
委托人加井也指出过,被盗的钟的共同点为全都是指针式钟,果然指针式抑或数字式,这点与犯人的行动理由是有所关联的吗?
不久,我们就抵达了上野朝日的宅邸。
在郊区广阔的土地上,建有一座宛如西洋城堡的洋房,倒也不能说很穿越吧。这已经是一座无论什么时候发生本格推理小说里的连环杀人事件都不足为奇的建筑物了。倒不如说仅仅只有时钟失窃真是太好了。反过来讲,还真是干了与地点不匹配的事呢。
“上次的密室杀人事件也是一样呢,这个城市里有很多土豪吗?”
“唔……”
音野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那间宅邸。
一按下巨大的前面一旁的对讲机,加井就从里面出来了。
“你好,我们一直在等你们呢。”
虽然加井皮肤白皙,给人以一种远离尘世的感觉,但面对如此庄严的宅邸,他看上去倒是很适合当这里的居民。或许是心理作用吧,他上去甚至像一个未闻其名的国家的住民。
我们被带进了宅邸里,玄关并不宽敞,而且相当晦暗,就像一个没有灯光的小隧道一般。但从通往客厅之后就突然变得宽敞了许多,给人以一种舞厅的印象。只要想玩球的话,无论足球还是篮球都没有问题。
我们并排坐到了沙发上。
“好气派的房子啊。”
“这些都是父母留给我们的。说来惭愧,我都二十几了也没出去工作,只是在这里坐吃山空……”
这还真是桩令人羡慕的事情。音野似乎对他“都二十几了也没出去工作”的部分产生了共鸣,就像找到了朋友一般,脸上立刻变得明朗起来。我本想告诉他名侦探和无业是不一样的,但如今还是按捺下来。
“你姐呢?”
“她现在就下来。”
过了一会儿,朝日从里面的门现身了。她是一位挺适合留黑发的大小姐,有着一双圆圆的大眼,非常可爱。我和音野站起来行了个礼。
“初次见面。”
“谢谢你俩特地来到这么偏远的地方。”
“没没,我们才该感谢你的委托。我是助手白濑,这位是名侦探音野。”
我马上向她致以了问候。
“哦,是名侦探吗?”
“不,完全……”
音野刚要开始自我否定,我便用手肘轻戳过去制止了他。
“没错。他不是普通的侦探,而是名侦探哦。连警察都认可他呢,甚至会要求他协助调查。我们的名侦探可没有解不开的谜题哦。在到这里之前,他还曾救下一只差点被卡车碾死的猫,还追捕了一个乘气球逃跑的怪人呢……”
“是吗?在百忙之中打搅还真是不好意思。像钟不见的这种无聊的事件,是不是不该委托给名侦探啊……”
“不无聊呢,这桩事件挺有趣的呀。”
这位名叫朝日的女性,看来对名侦探很有心得嘛。在内心做出了如此评价以后,我俩继续推进了话题。
“除了时钟不见之外,还有什么异常吗?”
“没,至少没有能让我注意到的异常。加井这边呢?”
“没啊。”
弟弟加井即刻回答道。
“大门和窗都锁好了对吧?尽管如此,钟却不见了。若被人偷走的话,应该是有什么人能出入这栋宅邸的吧。有没有窗户和锁被破坏的迹象呢?”
“没有吧。”
朝日一脸为难地把手放在脸上歪过了头。
“所以我也没法明确地说是‘被偷了’。而且丢失的就只有钟,所以也没法和警察商量……”
“你不知道那些钟被放拿到哪里了是吗?”
“是的。”
朝日微微地点了点头。
“音野,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啊,呃,那个……房子真不错呢。”
音野东张西望地说道。
“多谢。这里充分体现了从事美术工作的我父母的兴趣呢。父母是两年前因为交通事故去世的。他给我们留下了这栋房子和很多艺术品。但我和弟弟对艺术品都不太熟……也不知道那些是有价值的,哪些是可有可无的。”
“这些艺术品都收在哪呢?”
音野站起来,开始在窗边徘徊着。他为何会如此不踏实呢?就好像是为了抢夺艺术品而进入宅邸的假冒侦探一样。
“放在二楼和三楼呢。”
“是吗?”音野拉开窗帘望向外头——
“真是个安静的地方呢。”
“嗯,是啊,因为是在没有人烟的山里嘛。”
“噪音很少吧?”
“没有……”
对于音野奇怪的提问,朝日也渐渐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那么能马上带我去看看现场吗?就去一个地方也没关系。”
我提出要先换个地方看看。
在姐弟俩的陪同下,我们聚集在了走廊的半途,在铺满近黑的绿色地毯上,途中立着几盏与插座相连的落地灯。这恐怕是比我不惜血本买下的灯还要贵得多吧。而且是三四个那样排列在一起,这更勾起了我的嫉妒心。啊,要是我出生在这样的家庭,我就不必给音野送那种低俗的落地灯了,我会送给他更加高级的东西。为啥要买那种品味低劣的台灯呢……可以买更好的台灯……见鬼……就是因为我的小说卖不出去才会选那样的落地灯……
“这里原本挂着钟呢,现在就只剩下挂钩了。”
加井的发言把我从自己的世界中拉了回来。
音野伸手触摸着挂钩,就连他的身高也能够着。
然后他立即对钩子失去了兴趣,开始环顾四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怎么了?”
“唔……不对。”
音野抓住附近的落地灯支柱轻轻摇晃着。
“难,难道,音野也觉得这里的更好吗?”
“诶,诶?什么啊?”
音野只觉得目瞪口呆。
“啊,没什么。”
“从挂钟不见的那一刻起,你们有移动过这里的任何东西吗?”
“嗯。我们没动过任何东西。”
对于朝日的回答音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之后,我们又转移到另一个房间,那是一间很大的居室,只有家具杂乱地摆放在那里,并没有被打扫过。在音野“带我看下放有没被偷过的钟的房间”的要求下,这个房间就被选中了。
“哦,原来如此,这些就是艺术品啊。”
我一本正经看着眼前的各种东西说道:
“不,这里一大半都是垃圾吧。”
加井拿起放在架子上的钟,那是一个圆形的闹钟,上面蒙着一层薄薄的灰尘。
“坏掉了……是吧。”
音野接过了钟,不停地拍打着——
“没有电池呢……”
“就算装上电池也动不了了。”
加井补充了一句,音野把钟放回了原处,空气中弥漫起一阵灰尘。
“我听说你有一次把所有的钟都放到客厅里去了?”
“对,我只是出于恶作剧的心理,希望有人能尽快把这些东西都带走。”
“可放在客厅里毫无异常,可一放回房间便又被偷了吗?”
“是的。”
“丢失的都是能正常运转的钟吗?”
“不,也有一些钟能正常运转却没有被偷。”
“是吗……对了,一开始想要委托侦探的是哪位呢?”
“是我和姐姐。”
“长崎先生呢?”
“我向他提起了这事,他就一起来了。”
“这么说来,今天长崎先生不在这里啊。”
我突然意识到这点,然后说了出来。
“他说有急事要晚点到。”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长崎先生交往的呢?”
“大约在一年前吧。他是我工作上的前辈。不过我已经辞掉了那份工作,在别的地方就职了……”
“有件事想请教一下。”音野难得积极提问道:
“长崎先生有这间房子的备用钥匙吗?”
“有的……”
“他熟悉房子的结构吗?”
“我想他是知道的吧。”
从朝日犹豫不决的回答上看,我们的看法似乎是一致的。
长崎不正是盗走时钟的犯人吗?
要是朝日和加井没说谎的话,那除掉长崎以外就无法想象会有其他偷钟贼了。可就算长崎是犯人,他又为何要偷钟呢?到了最后还是这个问题。由于看不清明确的动机,他是犯人的想法也就被打消了。
音野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每次都会扬起灰尘,闹得我们咳嗽不止。
“可以让我们调查一下这个房间么?”
我感觉音野似乎就是这样的想法,所以便替他问了朝日。
“好的,请吧。
“朝日小姐,你们可以换个房间等我……咳咳……不要紧的。”
“也是啊……咳咳。”
“那我们就在客厅等你们吧。”
当姐弟俩一边咳嗽一边走出房间之时,我一把抓住了音野。
“脏一点也就算了,这样你会得支气管炎的啊。音野,你有什么想调查的地方吗?那你只要动动嘴就好了。这个房间里有什么吗?”
“这个房间里没什么……但不是这个房间的话就麻烦了……白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
“嗯?”
音野伸出手催促着我:
“把手机借我用下吧。”
“好是好,可你打算做什么呢?”
“白濑现在离开这个房间,随便调查一下这间房子内部。五分钟后,拨打这个手机吧。”
“好。可我没别的手机了啊。把我的借你之后,又该怎么给你打电话呢?”
“借用一下客厅里的电话吧。”
“是吗?但这样太麻烦了啊。名侦探差不多也该申请一个手机了吧。”
“我讨厌办手续……”
“真没办法,下回我给你买一个吧,那我就先离开房间咯。”
我响应音野的要求独自离开了房间。我并不知道音野打算做什么,但像这样的谜之实验经常会有,只要我照他说的做,问题迟早会解决的吧。
我并没有在宅邸里徘徊,而是直接回到了客厅。姐弟俩坐在对面的沙发上,本以为会面露不安,两人却依旧谈笑风生。似乎对他们而言,时钟事件也并算不上多么严重的问题。
“啊,助手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没,名侦探在像往常一样工作,我的任务完成了。”
“那就请在这休息一下吧。”
在朝日的催促下,我坐到了沙发上面。
“时钟消失之谜,你觉得能够解决吗?”
“要是名侦探的话,应该没问题吧。”
我明明白白地发表了宣言。
“时钟小偷真的存在吗?”
加井开口问道。
“唔……实际上就是钟不见了。也就是说是有人偷走了钟,可我不知道把钟偷走又有什么意义。”
“刚刚我俩就在谈论时钟小偷的事情,在以前读过的童话故事里,有个‘时间小偷’的故事,难道偷钟的犯人是想偷走我们的时间吗。”
朝日说道。
“不是时钟小偷,而是时间小偷吗?”
“嗯,当然没人真能偷走时间,但犯人却把钟当做了时间的象征。”
“这是为什么呢?”
“嫉
妒……吧。我们从小学生的时候开始就经常被欺负啊。住在大宅里,生活富足,无拘无束,这些都毫不留情地成了嫉妒的对象。在我家墙壁上乱涂乱画,或者是扔什么东西进来,可以说是家常便饭的事情。自从父母去世之后,我就一直待在家里,拒绝与外界接触,所以没人能接近我了。姐姐现在还能出去工作,我真心觉得她很了不起呢。”
加井平静地陈述着。
“要是不和社会接触的话,会变得很奇怪吧……”
朝日补充了一句。
“所以我好想有些不正常了。”
加井苦笑道。
“我们就算一辈子宅在家里也不会有什么不便吧……但我觉得那样是不行的,长崎先生也说过,总有一天要卖掉这栋房子,去过新的生活。”
“要卖房子?”
“结婚以后,我也会考虑卖掉吧。”
“我是反对的啦,姐姐你也别结什么婚了,反正也不会有啥好事。”
加井就像是闹别扭似地噘着嘴说。
哎呀,看来姐弟之间意见相左呢。我想。
“这孩子已经……被当姐姐的我宠坏了。”
“才,才没有被宠坏。”
对于弟弟而言,想要夺走姐姐的长崎无疑是个异己吧,甚至会觉得他只是个闯入宅邸妨碍自己的家伙。
这时我想起了音野交代的事情——
“啊,对了,能借用一下电话吗?”
“请用。”
朝日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部无绳电话的分机。我接过电话,输入了自己的手机号码。
“喂,是名侦探吗?”
“喂,是我。”
不知为何,听起来像是很客气的回复,我不由地笑了出来。
“时间到了,事情办完了吗?”
“嗯,我也要回来了。”
音野一手拿着手机进了客厅。对于我们满怀期待的目光,他就这样畏缩不前。
“咋样了?”
“嗯。”
音野一坐到沙发上,就开始哗啦哗啦地翻开包,从里头拿出了一本笔记本和便当盒。
“喂,你突然就开始吃起午饭了吗?”
“诶?”
音野一脸诧异地看着我,仿佛在说“难道大家都不吃午饭吗?”
“呀,你还带便当来了吗?”
“里面有啥?”
姐弟俩边说边窥伺着音野的便当盒,看来他俩对名侦探的行动都抱有疑问。
掀开盖子,只见里面摆满了饭团。
“饭团里是什么呢?”
“柴鱼……”
“这个呢?”
“柴鱼。”
“都是柴鱼?”
“嗯。”
“再加点别的。”
我怔住了,不经意地拿起了音野放在桌上的笔记本。
看到那上头写的文字,我不禁目瞪口呆。
(谜都已经解开了。)
即使是文字,也是柔弱的笔迹呢,绝对称不上有力。但即便说不出口,也不必特地写成文字吧……音野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了更多的文字。
(别再谈论这个事件了。)
他把字也展示给姐弟俩看。
两人点了点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好诱人的饭团啊,我们也能尝尝吗?”
“请,请便……”
“今天是饭团节呀!”
加井也骑虎难下地欢呼雀跃。
究竟这般可笑的变化又是这么回事呢?
“我去准备茶吧。”
朝日离开了客厅。
“对了,有个遗憾的消息……关于时钟失窃之谜……完全解不开呢……”
音野含糊其辞地说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莫名地看着眼前这副诡异的状况,感觉自己仿佛化身成了来到帽匠茶会上的爱丽丝。
4
“音野,到底是这么回事啊!”
“那是……没办法的吧……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了……”
“啊,这样可就名侦探失格了呀,再也没法自称是名侦探了。”
“反正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名侦探,爱怎样就怎样吧……”
“嘘,委托人会听到的吧。”
“没什么好隐瞒的……”
“在离开这间屋子之前,还是尽量老老实实地扮演名侦探吧……那些家伙肯定不会发现的吧。”
“不会发现?当真吗?这种偷法的话,怎样都会被发现的吧?”
“没事啦,那些家伙不是自己也讲过,即使少了一两件艺术品也不会察觉到的吧?”
“包里怎么看都装了五六个的样子吧。”
“没事的。”
“呀!”
“啊,有个玻璃的碎了,这个很贵吗?制造商的话……Galle(注1)……?啥玩意?好怪的名字啊,三流百货店出品吗?”
“反正都已经粉身碎骨了,悄悄带回去扔掉吧……”
“住手!”
长崎冲进了房间。
可这间房间并没有人。
长崎一副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样子,在房间里四下张望着。
我们一边望着他的背影,一边从他身后走进房间。
“长崎先生。”
“啊,诶?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长崎无法掩饰内心深处的动摇,气喘吁吁地说道。
“你是觉得我们在这个房间里挑选艺术品吗?”
“哦,哦哦,没错。确实是有你们的声音从这个房间里传出来。你们打碎了哪个玻璃藏品对吧?连走廊上都听到声音了。你们是想假借侦探的名义,从这间房子里盗窃艺术品吗?”
长崎摆出一副谴责坏人的正义表情。
“刚刚打碎的就是这个便宜货啦。”
杯子上用马克笔工工整整地写着“Galle”。这当然出自我手。
“而且我们从一开始就不在这个房间里哦。”
“怎么回事啊?”
“就是这样。”
音野摊开手掌,给他看了托在上面的小盒子。
那是一个窃听器。
“就是你偷听了刚才的对话,原本这个窃听器就藏在这个房间里,所以你……误以为刚刚的对话是在这个房间里进行的,于是就冲了进来……你是想保护艺术品吗?但从一开始这里就没人呢。事实上,我把窃听器拿下来了,就这样拿在手里……待在另一个房间……”
音野躲在我的身后,将谴责的话尽数奉还给长崎。
“什,什么?”
“长崎先生,就是你在这个房间里到处都装了窃听器呢……实际上已经发现了好几个了,并且你还偷听了刚刚的对话,否则……你就不会慌慌张张跑进这个房间里了。”
“你,你骗了我!”
“是骗了你。”
音野依旧藏在我的背后。
“时钟盗窃事件就是你的手笔吧,长崎先生。”
我代替一言不发的音野告发了他。
接下来应该让音野自己说吧,于是便把他推到了我的跟前。
“当你来到侦探事务所的时候……我就有些疑心了。因为在描述事件的时候,只有你一人认为是盗窃,当事人加井都没用过盗窃这个词……而你似乎确定这是盗窃呢。”
“那是因为……听到这种事情,只能认为是盗窃吧。”
“是啊,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不协调的点,但往后也会有很大的影响……”
“那你凭什么说是我偷了钟?偷钟又有什么意义?你不是说你也不知道吗?”
音野战战兢兢地远离着长崎——
“我已经知道了。为什么钟会被偷呢?我也想过很多,犯人是喜欢钟吗?还是想要钟里面的材料吗……但每个都不正确。所以我便反过来想……犯人是不是觉得钟碍事了?
钟如果放在那里,对于犯人来讲,会不会有什么不便的理由呢。我突然觉得这个方向没错。那么钟碍事的理由则是……”
对于随处可见的时钟,我们除了看时间以外,很容易忽略它的存在。但事实上,时钟始终在主张着自己的存在,只是人们会无意识地忽略了某样物事,这便是对于犯人而言很碍事的东西。
“那就是时钟秒针的声音。仔细倾听的话就知道了。平时,偶尔会有一瞬间……感觉时钟的声音特别刺耳吧。或许是在某个无眠之夜……墙上挂着的秒针声听起来特别的吵闹……犯人也同样讨厌这个秒针滴答作响的声音呢。
“那他为何会讨厌那样细微的声音呢。为何会特地偷走时钟去消除它的声音呢……答案便是会妨碍窃听。这种窃听器性能很好,可以将细小的声音放大后传送出去。所以细微的声音也能听得一清二楚。当然相对而言,生活中的噪音也能听得非常清楚。时钟要在附近的话,就可以清楚地听到秒针的滴答声了。虽说这样的声音不足以覆盖人的说话声,但对于经常把接收器放在耳朵边听的人来讲,单调的秒针声会让他们特别烦躁……”
长崎默默地听着音野的话,一副心如死灰的样子。
“关于窃听器的存在,我也不是一下子就注意到的。不过提示也有很多呢,比如说电子钟没有被偷,只有指针式的钟被偷了……电子钟是没有秒针声的……从本次事件来看,显然是和时钟的声音有关吧。坏掉的钟没被偷走的理由也是一样。还有,关于地点的问题,一旦钟都被集中放在客厅的时候……你就没有再偷了。也是,这应该是明摆着的陷阱,所以你才警戒的吧……然后,当那些钟又被放回各自的房间之后,你又偷走了它们。可其中有些钟并没有坏,却不曾失窃。因此,我们就可以推导出在特定的场所,没有损坏的指针式时钟才会被盗的条件。之后从中导出……便能发现窃听器的存在了。事实上,在使用这间屋子里的无绳电话的时候,我也听到了类似被窃听的噪音……”
当时的实验其实就是在调查是否遭到窃听。我是没有注意到,不过音野似乎在房间里用接收器仔细调查过了。顺带一提,我用寻找窃听器的设备检查了一下,在走廊的台灯里也发现了一个窃听器。
“真是了不起的名侦探呐……只是钟不见的程度,姐弟俩也不会报警吧,却不想偏偏联系上了这么厉害的名侦探呢……真希望那时能拦住他啊。我跟她弟弟过来也就是为了看看情况的。”
“偷钟的时间大概是在接送朝日小姐的前后对吧?”
我朝他问道。
“不哦,也有三更半夜悄悄潜入的呢。我有备用钥匙,所以想什么时候进来都没问题。”
“但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要安装窃听器呢?”
我抱着胳膊继续发问。
长崎到这里终于像恶人那样摊牌了——
“为了事情能好办点嘛。事到如今再瞒着你们也没用了,就告诉你们吧,我最终的目标就是这里堆积如山的艺术品啊。”
“蠢爆了吧,那就别偷什么钟,直接偷艺术品不就得了?”
“你才蠢吧,垃圾助手!”
“什么?快把垃圾助手这句话给我咽回去!我是优秀的助手好吧!”
“烦死了,白痴助手。突然就偷艺术品的话,哪怕姐弟俩再怎么弱智也会发现的,那样就肯定会报警了。毕竟和只偷一两个钟的情况是不同的,我才不想惹上这种麻烦。”
“所以你……”
“所以我才会追求朝日,把这一切完完整整地收入囊中。窃听器原本就是获取朝日信息的工具呢。可以不用问她本人,就能知道她喜欢的东西和想要的东西,我只要若无其事地把这些当礼物送她,她就会迷恋上温柔的我的。”
“你这家伙……太差劲了……”
“朝日已经完全属于我了,但窃听器的任务还没完成。因为我还得监视姐弟俩啊。为了不让这两个无知的家伙随随便便就把艺术品处理掉,我还得小心监视着呢。就这点而言你们还得谢谢我吧,我是为了能把那些艺术品卖出正当的价钱,才去管理它们的。”
“胡扯,你是想监视朝日和加井有没有怀疑上你吧?”
“唔,这点倒是更要紧呢。”
长崎笑出了声。
“不管怎样,都已经结束了。”我掏出了手机——
“现在去警察局,把你刚才的话拿到那个熊一样的大叔面前再说一遍吧。”
“等等——”
长崎缓缓地举起了右手:
“要是你们就这样放过我,我就把买艺术品赚的钱分三分之一给你们。怎样,条件不错吧?”
“哈?你在说啥?”
这话说得也忒小家子气了吧。
“嫌少吗?那就一半吧。”
“哈,一半?那你的赚头……是不是少了点?”
“白濑动摇了!”
音野斜着眼睛看我。
“我可没动摇啊!”
“那就五分之二。”
“你是想拿钱封口吗?”
“没错。在我顺利地和朝日结婚之后,我会邀请你们参加婚礼的。然后大家一起变卖艺术品,狠狠地赚一笔吧。”
“还结你妹的婚啊!”
房门猛地打了开来,朝日闯入房间,她那比子弹还快的拳头直接击中了长崎的面颊。
长崎头晕眼花,当场昏倒在地。
她的手上拿着的正是音野事先准备好的,窃听信号的接收器。
之前所有的对话自然全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5
“怎么就遇到了这么个差劲的家伙。竟然让这货跨过了我们侦探事务所的门槛,简直不可饶恕。偏偏还叫我什么白痴助手,蹲三十年大牢是免不了的!”
我在归途的车上发泄着怒火。
“朝日小姐……真可怜啊。一整年的时间都浪费在那种人身上了……真的就像时间被偷了一样……”
“是音野救了她哦。虽然我也很恼火,感觉自己被那家伙骗了。但从结果来看,还是个Happy End吧,真是多亏了音野出手啊。”
“才没有……那种事……”
“那个朝日小姐,正用闪闪发光的眼睛看着你呢,一定是爱上你了吧。”
这时我的手机响了起来,我正在开车,便请音野帮我按下了接听键,打开免提模式后,放在了音野的膝盖上。
“刚才的事真是谢谢你了,我是朝日……”
我吓了一跳,和音野面面相觑。
“不用客气,我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工作。”
“那个,实在不好意思,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们,所以下回一定要来我家吃饭,让我好好表达一下谢意……”
“这样啊……那我得问问名侦探的意思呢。”
我催促音野说句话。
哔~
音野立刻按下了挂断键。
“喂,怎么挂了啊,太失礼了吧。”
“我不擅长应付这种事……”
接着电话立刻又打过来了。
“快接啊。”
音野不情不愿地按下了接听键。
“请问……是名侦探先生吗?好像突然断线了,真不好意思。那个……饭团好好吃啊!下次再帮我做点吧?”
“唔,啊……可是……”
算是Happy End……吗?
我在一旁听着他那扭扭捏捏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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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即法国著名玻璃工艺家艾米尔·加勒(Charles Martin émile Gallé,1849~1904)所创办的Gallé公司的产品,代表了法国玻璃艺术的最高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