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在宫外,不需讲究那些繁文缛节。皇叔父你来朕的身边坐吧。」
「喔,好啊。」
因陀罗在父皇的命令之下恢复原先豪爽的样子,在他身边就座。
与此同时,我瞧了瞧四周,让露缇亚与铠甲戒指连接幻化出人形样貌。
但不再是先前展示在人前那般迷你。
而是正常人的身高大小。
身上冒着火焰的战士以守护者姿态伫立在父皇身后。
「这也太大惊小怪了。」
面对父皇的牢骚,我果断地回答:
「这里不是皇宫,必须得做好准备以确保万无一失。父皇的安危会左右社稷。像您这样的明君除了寿终正寝之外不能有任何闪失。」
「是吗?那全都交给你了,诺亚。」
「是。」
我朝父皇行了一礼,接着又朝周围巡视一圈,让露缇亚燃起熊熊火焰。
浑身上下喷发火焰的露缇亚犹如一尊火焰魔神。
与此同时,我也让魔剑利维坦释放出极为薄弱的杀气。
并没有强到足以伤人,顶多让在场民众感到畏惧与尊崇这种程度。
接着我又再次巡视了一圈确认周遭状况。
目之所及交给露缇亚。
心之所感交由利维坦。
四周百姓只传来纯粹的尊敬意念,并未从中感到异心。
「诺亚是真了不起啊。」
「年纪轻轻还能如此冷静,真叫人大开眼界。他应该是你所有孩子里最杰出的吧?」
「嗯。他是朕最骄傲的孩子。所以才赐下封号『贤』。跟皇叔父您的『雷』字一样贴切。」
「哈哈哈。不过我的封号啊,大概快只剩下暴躁如雷啰!」
因陀罗说着和父皇一起相视而笑。
「诺亚的『贤』才正要开始呢!况且他都确定要只身一人赴初战了。」
四周霎时鸦雀无声。
而后如反弹般爆发今日最大的惊呼。
「初阵是皇族每个人都会参加的那个吗?」
「一个人出战?通常不是都会叫士兵把人保护得好好的吗?」
「但我懂……如果是这位亲王就说得通了……」
在嘈杂的交谈声里接连传出对我赞颂。
群众的视线与注意力自然而然地集中到我的身上。
我思索了一下,站在保护父皇的立场,让群众把注意力都放在我身上是最好不过的事了。
既然如此,就随他们去了吧。
不……该不会……?
我朝父皇瞥了一眼──四目交接。
看到他的眼神,我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是父皇在造势。
相对于我恫吓四周以保护父皇的举动,父皇则是公开了我即将只身赴初战来为我造势。
若非如此,只需像以前那样在市井上散布一定程度的流言就可以了,压根不需要特地在此公布。
那我便虚心接受父皇的好意了。
「这就是诺亚最了不起的地方。」
嗯?
「皇帝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陀罗对父皇的这句喃喃低语感到十分诧异。
在群众的嘈杂声中,父皇用只有因陀罗听得到的音量小声答:
「朕之所以将此事公诸于世,就是为了帮助诺亚。他只是偷偷跟朕对上眼就明白了朕的意思,接受了朕的好意。」
「喔,那他还真有一套。你不说我压根就没发现呢!」
「皇叔父为人豪爽但就是不够细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唉,我管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是要干嘛?」
「皇叔父您就是这样才会跟尊夫人一天到晚吵个没完没了。」
「我真受不了你。哈哈哈。你无非就是想说我大可放心把孙女交给他嘛?」
因陀罗和父皇说到这里不禁相视而笑。
「对了皇叔父,朕有件事情想跟您说,能请您一起移驾到马车里吗?」
「我知道了。」
──终于要进入正题。
我瞬间明白父皇正是为此才特地上街来的。
我招了招手,将父皇那辆等在不远处的马车叫了过来。
民众井然有序地让道,父皇的马车顺利地朝我们走来。
马车一就定位,身分低微的随行宦官当场摆出像狗一样四肢趴地的模样。
父皇与因陀罗依序踩着那名宦官充当踏台的背部,坐上了马车。
确认两人都坐好以后,车夫才挥动鞭子驾着马车缓缓向前行驶。
我让露缇亚站立在马车前方,自己则是随侍在马车旁。
「所以是想跟我说什么啊,皇帝。」
「嗯,就是……」
父皇说着面色显得有些凄怆。
我见状立即果断下令露缇亚加大火势。
露缇亚浑身笼罩上一层犹如圣光的火焰,引来围观百姓高声欢呼。
「……朕打算将皇太子艾伯特废嫡。」
多亏这番举动,父皇面带愁容说出的这番话语,适时地隐没在喧闹的欢呼声里。
因陀罗目露惊诧之色。
看他那副表情,应该有把父皇说的话听得一清二楚。
父皇朝我投来一个「做得好」的眼神,接着继续说:
「朕本想得过且过,如今却已不得不承认他实在德不配位。」
「为什么?」
「为了吉尔伯特那件事。」
「……这样啊。」
父皇一说出吉尔伯特的名字,因陀罗便重重地点了点头。
吉尔伯特那件事。
乍听之下是指吉尔伯特意图毒杀父皇与皇太子的事,但貌似又不是这么一回事。
肯定就是在说我千方百计在帝国法里钻漏洞,才总算让吉尔伯特得以留有实际上终生监禁的一线生机。也就是让父皇可以不用杀死自己的孩子,但皇太子却赞同即刻处决的事情。
「艾伯特的作法并没有错。但应该有更折衷的办法才是。」
「那件事令我也感到不寒而栗。要是让那小子当上皇帝,肯定会闹出肃清异己的大事。只要他想要,对皇帝向来不讲礼节的我立刻就会被铲除掉。」
「正如你所说的。一旦心胸狭窄,生性又残忍的艾伯特即位,亨利、奥斯卡,还有诺亚这三个皇子肯定首当其冲遭到肃清。」
的确如此。
亨利皇兄、奥斯卡皇兄还有我,我们三人如今都是官拜亲王大臣的要员。
艾伯特皇太子恐怕会觉得我们是眼中钉、肉中刺吧。
「朕没办法把江山托付给这样一个心胸狭隘之人。」
「……我是无所谓,但接下来呢?废除皇太子后,最重要的后继人选你有何打算?」
「朕还没想好。」
「那可不行。」
因陀罗马上出声驳斥。
父皇之所以会找因陀罗商量此事,大概就是因为他这有话直说的性子吧。
「皇帝你也年纪一大把了。到了这个岁数,就算明天一大早就驾鹤归西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要是你把艾伯特废嫡,却在决定好下任皇太子之前驾崩,帝国可是会分崩离析的。」
「……」
父皇双手环胸缄默无语。
的确正如因陀罗所言。
皇太子就是这样的定位。
一般的家庭遇到双亲过世都会为了争夺家产而吵闹不休。
把这情况套用到皇室,皇帝的龙椅就相当于遗产,无论是谁继位都不可能风平浪静。
因此提前定下皇太子人选最大的意义就在于,防止皇帝骤然驾崩之际可能会发生的一连串问题。
就跟事先立好遗嘱是同样的道理。
「要是你决定好继位者,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只要你还没决定好,我就反对废嫡。」
「……朕也不是还没决定好。」
父皇的语调变得毫无起伏。
那是一种不带丝毫感情,让人读不出任何情绪的语调。
「只是眼下一旦公布出来,肯定会掀起轩然大波。」
「但这样总比废嫡了却没有推出新任人选还好。」
「也是……」
见两人说着说着陷入沉思的模样,我倏地想到一个主意。
我将这个主意套用到现实里仔细推敲,揉合出有可能实现的雏型。
接着将其推敲到没有什么疏漏的程度。
「──请恕儿臣冒昧,父皇。」
「嗯?什么事?说说看吧,诺亚。」
「不能只公布父皇已事先立好遗诏就好了吗?只向外公布继位者人选──也就是实际的皇太子名字已经写在遗诏里面。」
「这不成。」
因陀罗立刻否决这项提议。
「遗诏是要等皇帝驾崩才会公开吧。这么一来不就可以随意捏造。」
「是的。所以这封遗言得藏在父皇体内。」
「朕的体内?」
父皇大感震惊。
「对。可以透过任何方式做到这一点。例如手术……简单一点就是刻了文字的假牙。或是什么
魔法。然后只对外公布此事──」
「好办法!」
刚才还投反对票的因陀罗反过来拍手称好。
「这是个不错的主意。遗诏就存在皇帝自己的体内,也就打消了会被人掉包的疑虑。」
父皇也登时双眼一亮。
「厉害,诺亚。你这主意真是太妙了!」
看来他们真的非常满意我的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