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铺设著地毯的地板上,抬头仰望从床上窥探著这边的金发美少女尊容。
(不,我没听说过呢。)
洁丝的右胸与左胸……还有一个是什么呢?
「那个,可以不用那样顾虑我也没关系……」
洁丝稍微抬起身体,将睡衣的胸前弄整齐后,再度趴倒在床上。
我的全自动下流思考回路跟洁丝的读心能力,实在是最高等级的合不来。
(可以不用对我的内心独白做出反应喔。)
「这个我知道……但无论如何都会感到在意……」
经过这段不知是第几十次的对话后,我重新提起话题。
(那么,三大至宝是什么啊?)
感觉洁丝双眼闪闪发亮地说道:
「就是破灭之矛、救济之杯,还有契约之楔。」
这命名还真是让人一听就难忘啊。
(是怎样的宝物啊?)
洁丝微微地将头倒向旁边。
「这个嘛……只有宝物的名字跟这些宝物似乎存在这件事流传下来,好像没人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东西。听说从很久以前──比拜提丝大人建立王朝还要更早以前开始,众人就一直相信梅斯特利亚存在著这些宝物喔。」
(拜提丝以前的历史不是都埋葬在黑暗中了吗?)
我想起洁丝以前告诉我的事情。魔法使们以血洗血,反覆斗争的暗黑时代。终结暗黑时代的是现今王朝之祖拜提丝。据说拜提丝改写了暗黑时代以前的历史,让内容变得对自己这方有利。
「嗯,几乎是那样没错,但现今也有一些传说以童话故事的形式保留下来喔。在那些故事中经常登场的就是三大至宝。」
哦。真有意思。
(从有很多魔法使的时代就被当成宝物看待,这表示那应该是就连魔法使都无法创造,相当贵重的道具吧。)
「原来如此……的确,那样想是很自然的呢。」
看到一脸认真地思考的洁丝,我这么询问。
(但你怎么会突然提起那些至宝什么的话题呢?)
「其实呢,是我今天听到马奎斯大人在谈关于破灭之矛的话题。」
(你说那个死脑筋的顽固老爹?)
马奎斯是梅斯特利亚的国王,也是洁丝的未婚夫修拉维斯的父亲。他性急、强势又工于心计,实在不是那种会喜欢童话故事的人。
「我觉得那种说法不太好……不过,既然那位马奎斯大人实际提到这个话题,我在想至宝说不定是真的存在呢。」
(原来如此啊。既然叫做破灭之矛,听起来就像是用来攻击的道具……他的目的果然是那个吗?)
「嗯,恐怕是……为了对付暗中活跃的术师先生。」
暗中活跃的术师──是企图危害王朝,拥有不死身的魔法使。马奎斯好像在摸索杀掉那家伙的方法,但至今仍没有找到答案的样子。直到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为止,王朝的民众都必须一辈子活在死亡的恐惧之下。当然,洁丝也是其中一人。
(也就是说,马奎斯认为破灭之矛可能是击毙暗中活跃的术师的关键。)
「对。如果能尽快找出来,让这场战争结束就好了呢。」
(说得也是。)
我的双眼不小心笔直地与洁丝对上,我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
(不过,我们首先得集中精神在明天的事情上。)
我这么传达,于是洁丝点了点头。
「说得也是呢。因为明天总算要去见那位人物了。」
她的音调十分低沉,几乎是耳语的声音。
我们明天终于要前往诺特等解放军的所在处。从冲击的推论后过了一星期。我们获得王子修拉维斯的协助,总算准备齐全,要去见那个有嫌疑的人物。知道这个计画的人,只有我、洁丝与修拉维斯而已。这是为了让解放军与王朝和解的秘密计画。
我向看起来心神不定的洁丝这么传达。
(没事的,只是去见可爱的小狗狗而已。假如是我弄错,洁丝只要忍耐被那只狗舔来舔去或闻来闻去就好。假如我的推论是正确的──)
洁丝紧张地倒抽一口气。
(必要的交涉就由我来处理。麻烦洁丝你帮忙当我跟那家伙对话的桥梁。)
洁丝感到安心地吐了口气。
「我放心了……我还以为猪先生会说假如推论正确,就换猪先生对我舔来舔去或闻来闻去……」
洁丝还真了解我啊。我的确想过要那么说。
(我们可是在讲正经事,我怎么可能开那种玩笑啊。)
「内心的声音倒是很老实呢。」
洁丝用几乎已经放弃的表情露出微笑。
(……我可以舔来舔去或闻来闻去吗?)
「不可以。」
听到她立刻这么回答,猪耳朵失望地垂了下来。
「那个,因为那种事要讲顺序的……」
洁丝这么说道后,满脸通红地钻进了被窝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顺序,但都有一回到梅斯特利亚就狂舔十三岁少女的黑猪了,我想这种程度的肢体接触应该是可以被容许的吧。
毕竟我是一只猪嘛。
寝室鸦雀无声。洁丝轻快地挥了一下手,用魔法关掉天花板的灯光。
「……总觉得有些紧张。」
从床铺上传来似乎有些不安的声音。
「解放军的成员们──诺特先生和瑟蕾丝小姐他们的命运,说不定都取决于我们呢。」
的确,这件事并非去宠物公园玩乐那种轻松的活动。
尽管以魔法使的身分诞生,却为了稳定社会与维持魔法使这个种族,被迫戴上项圈,作为奴隶流通到市场上的少女们──几乎都被当成狩猎对象,遭到杀害的少女们──耶稣玛。想要固守这种制度的王朝,与想要破坏这种制度的解放军,虽然现在因为要对付北部势力这个共通的敌人而缔结同盟,但可以想见双方迟早会撕破脸的未来。我们要去说服感觉能够防止这种情况发生,立场中立的关键人物。
(说得也是。但你放心吧。我们并不是要跟敌人战斗,只是向同伴提议战斗方式而已。洁丝只要担心自己的裙子底下就行了。)
「我选一套防御比较坚固的服装穿吧……」
(那样最好。)
沉默。王都在历代国王强力的魔法守护下,彷佛这世界的混乱都像是谎言一般宁静且和平。可以听见洁丝在棉被里翻动著身体的沙沙声响。
要是这种时间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我倒也不是没有这种想法。
「那个,猪先生。」
(什么事?)
糟糕。明明内心独白都会被洁丝给看穿的。
「……晚安。」
(嗯,晚安。)
月光温柔地照亮著窗边。
这时候的我们,丝毫无法想像我们的选择居然会发展成左右王朝将来的大骚动。
「快坐上去,猪。」
王都的最上层,可怕且巨大的黑龙趴在广场上。我用四只脚走在变成斜坡一般的翅膀骨骼上,充满尖刺的背上固定著可乘坐的座位,我将身体收纳在那座位的缝隙间。那座位就像是拆掉云霄飞车的一节车厢装上去的一样。当然没有什么安全带。
修拉维斯王子看到我搭乘上去后,发出「喝」的一声,让龙爬起身来。巨大的翅膀在视野的左右两边上下起伏。洁丝似乎也不习惯这种空中之旅,在我身旁紧紧地握住座位上的靠垫。我看著洁丝的手,还有她袜子甚至覆盖到大腿的美腿,让心灵平静下来。推荐她穿防御比较坚固的服装说不定是个错误啊──我这么反省。
龙高高地飞上天,朝诺特他们所在的缪尼雷斯前进。搭乘起来的感觉大概就像在狂风暴雨的大海中向前冲的船只,也就是糟糕透顶。
龙背上的座位受到魔法保护,明明没有任何遮蔽物,却是无风状态。修拉维斯坐在前面,蓬松的金发在他的后脑杓配合翅膀起伏缓缓地摇晃著。
「你喜欢洁丝的赤脚吗?」
传来修拉维斯的声音,我不禁反问。
(咦,你说什么?)
「『推荐她穿防御比较坚固的服装说不定是个错误啊』──你在内心这么说了吧。」
难得洁丝都亲切地无视那句话了,这人怎么还特地一字一句挖出来讲?
(不行吗?是男人的话,无论是谁都喜欢女孩子的赤脚吧。)
「是那样子吗……?」
(就是那样子。)
我们进行著这样的对话,一旁的洁丝满脸通红地低下头。
(你看,都是因为你提起下流的话题,害洁丝感到难为情了不是吗?)
这个性骚扰混帐,给我看清楚场合再讲话啊。
「说到底,要怪你有那种下流的想法。」
可恶……!无法反驳!
王家的魔法使们似乎都完美地习得不会被读心的技术,据说修拉维斯脑内的想法不会泄漏给洁丝知道。明明这个寡言型男肯定也在脑海中思考著那种事情还是这种事情,却只有我的心思会被看光光,真是不公平。
「……说不定你跟叔父大人很合得来啊。」
修拉维斯转头看向这边,这么说道。浓密的眉毛与立体的五官,配上那白皙的肌肤,他看起来简直就宛如雕像一般。
(你说荷堤斯?这究竟是为什么?)
「因为叔父大人他也……该怎么说呢……是一位有好色倾向的人物。」
什么?想不到我的推论居然在这种地方也合乎逻辑。
我想起诺特的搭档──罗西。它是一只最喜欢对女孩子又舔又闻的狗。特别是跟洁丝一起旅行的时候,它彷佛理所当然似的一直狂闻洁丝的赤脚。假如它的真面目是修拉维斯的叔父,而且一直利用野兽的立场反覆著变态行为的话,这终究不是能饶恕的举动吧。
「呃,我觉得你也是半斤八两……」
我无视看了我内心独白的修拉维斯的吐槽,继续刚才的话题。
(好,那么重新确认一下相关事实以及今后的计画吧。)
洁丝面向这边点了点头。
(我们要去见诺特,目的是那家伙饲养的狗,罗西。罗西在五年前与诺特相遇,就在巴普萨斯的修道院被烧毁,诺特为了追寻从修道院被绑架的心上人伊丝而展开旅程的途中。)
是彷佛命运般的相遇。不过,假如那次相遇是有理由的。
(就在相同时期,马奎斯的弟弟荷堤斯从王都消失无踪,因为他无法原谅烧掉修道院,冷酷无情地杀害耶稣玛的马奎斯,还有允许马奎斯这么做的国王伊维斯。然后我们由此推论荷堤斯可能是变身成罗西。)
修拉维斯点头同意。
「我也没有异议。叔父大人的魔法虽然并非特别强大,但他是个技巧派的术师,就算习得变身成动物的魔法,也没什么不可思议的。我认为充分有怀疑的余地。」
「而且也有图书馆员的证言,据说荷堤斯先生对变身很感兴趣。」
洁丝这么补充。这是我们这一星期来调查到的成果。
(没错。而且罗西跟荷堤斯,无论哪边都是变态。这实在相当可疑。我们要把这些事实摆在罗西面前,让他坦承自己的真面目。然后拜托他作为解放军那边的人,与王朝进行交涉。)
就现状来说,解放军的立场压倒性地不利。虽然因为具备相当数量的兵力,加上有民众支持等理由,王朝让他们存活下来,但倘若马奎斯判断不需要解放军,不晓得会有什么下场。我们需要一张王朝会想要或感到害怕的卡牌。那就是国王的弟弟。
「这个计画要对父亲大人保密是吧。」
(没错。王牌要在关键时刻才打出来。你的爸比正忙著政治与战争,先对他保密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我明白了。我也会全面协助。」
「一起加油吧!」
洁丝摆出她擅长的要好好加油咧的姿势。修拉维斯瞥了她一眼后,便面向前方,用缰绳调整前进的路线。
徒步的旅程总是很漫长,空中的旅程则是一瞬间。
过了一阵子后,便可以看见大规模的缪尼雷斯街景。南部最繁荣的商业都市。王朝军的防御也很坚固,是相当安全的地方。
龙维持著一定高度来到缪尼雷斯上空,然后缓缓地垂直下降,降落在王朝军的领地内。
据说是马奎斯从蜥蜴创造出来的这只龙,会让腹部那一面配合天空颜色发光,因此在高处飞行的话,要从下方发现龙似乎非常困难。这大概是应用一部分深海鱼为了消除自己在海中的阴影会使用的反照明伪装(counter-illumination)吧。为了活用这个特性,即使已经靠近街道,我们还是一直维持一定高度,直到进入王朝军的领地内为止。
解放军的据点与王朝军的领地相邻。由于国王的慈悲而得到石造的气派房屋,解放军的中心成员就在那里生活。我们造访干部生活的宅邸。
那是外墙涂成水色,三层楼建筑的豪宅。种植在宽敞庭院里的树木修剪得十分整齐,让秋风将树叶染成美丽的色彩。来到玄关前迎接我们的诺特,也穿著褐色的长版外套,一身富家公子的装扮。跟之前看到时一样,他的脖子上围著黑色披巾,腰上则有双剑发出亮光。
「有什么事?王朝的鸟窝头,你是特地来送死的吗?」
诺特直爽地这么打招呼,将视线移到我跟洁丝身上。
「你们看来还是一样有精神,真是太好了。」
上次与诺特见面是在马多的战斗。我们与暗中活跃的术师对峙时,修拉维斯并没有来助阵,诺特似乎一直觉得这样的修拉维斯不能信任。
修拉维斯没有特别显露出什么感情,将大大的皮革袋交给诺特。
「这是钱跟立斯塔。前阵子的战斗受你们照顾了。这是谢礼。」
诺特理所当然似的收下袋子。
「还挺重的嘛。不愧是王朝。靠贩卖耶稣玛赚了不少钱嘛。」
诺特这么挖苦的时候,宅邸的大门开启,长浏海的阴沉角色来到了庭院。
「这家伙有什么事?弓箭的标靶已经很够用喽。」
巨大的十字弓在那人的背后发亮著。是解放军的干部,同时也是弓箭名手的约书。
「好像是来补给的。拿去吧。」
诺特将皮革袋交给约书。约书看了看诺特的双眼,乖乖地回到了宅邸里。
「你会亲自前来,应该是有什么话要说吧。快点讲正题吧。」
听到诺特这么说,修拉维斯看向我。我透过洁丝向诺特传达。
(有事要找诺特的是我。不好意思,你可以叫罗西过来吗?)
「罗西?你找一只狗有什么事?」
(我有点事情想问它。)
「那家伙虽然可以理解不少人类语言,但不会讲话喔。」
诺特一脸无法理解似的蹙起眉头。洁丝从旁说道:
「那样就行了!麻烦您了!」
虽然诺特还是一脸无法接受的样子,但他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
「是吗,我知道了。」
诺特用手指吹口哨。几秒后,才心想有一个白色影子从宅邸旁边冲了出来,便见那影子笔直地突击到洁丝身边。
「咦?慢……慢点,罗西先生,啊……」
罗西从背后逼近洁丝,首先将鼻头埋进那柔软的臀部。然后它顺势将脸钻到洁丝的胯下,呼吸急促地不停狂嗅。
真羡──真是只缺乏管教的狗啊。
(不好意思,可以麻烦你让那只变态狗冷静下来吗?)
诺特稍微挑起眉毛。
「罗西,等等。」
一直专注地狂嗅洁丝大腿的大型犬当场坐了下来,从洁丝的两腿间朝这边探出头来。洁丝露出苦笑,僵在原地。
(插图006)
(修拉维斯,你试著搭话看看。)
令人紧张的一刻。修拉维斯在洁丝前面蹲下,与罗西面对面。
「叔父大人。」
伸出舌头大口喘气,一直笑咪咪的狗,以那样的状态冻结在原地。
「……你在说什么啊?」
诺特一脸疑惑地问道。
「是这只猪发现的。我的叔父消失无踪的时期,跟这只后来变成你搭档的狗出现在你身边的时期完美地重叠起来。」
洁丝一脸尴尬地俯视从自己的两腿间探出头来的狗。假如罗西的真面目是荷堤斯,这种情境要说是叔父与侄子令人感动的重逢,实在太不妙了。应该很少会看到这种从未婚妻的胯下跟自己说哈啰的叔父吧。
「你是叔父大人没错吧。」
修拉维斯用认真的表情笔直地注视著狗,于是罗西的双眼开始游移。看来似乎是猜中了。要不要把这个变态家伙以现行犯身分逮捕起来啊?
「说什么傻话,那怎么可能……」
诺特蹙起眉头,俯视搭档的脸。三人与一只的视线集中在洁丝的两腿间。寂静。
「……汪汪呜。」
罗西发出似乎从未听过的软弱声音。这是它想尽可能假装成狗的无谓挣扎吗?诺特惊讶地瞠大眼。
「罗西,你……」
中间停顿了一段时间。罗西收起舌头,大叔充满磁性的声音在脑内响起。
──我就觉得你们一定会来,我自豪的侄子与聪明的猪小弟,还有洁丝。我一直相信如果是你们,一定能追查到真相吧!
白狗扬起嘴角笑著。这家伙居然理歪气壮起来了!
目前最混乱的应该是没有做好心理准备的诺特吧。他手贴在额头上,难得地显露出动摇的模样。
「先等一下。罗西是……人类?」
诺特粗鲁地推开修拉维斯,与洁丝的两腿间面对面。他的手粗鲁地抓住罗西的下巴。
「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对吧。」
──……抱歉,诺特小弟。这五年来我一直隐藏著真实身分。但这是有理由,也是有原因的。希望你让我在这里说明一切。
诺特仍然是一脸严厉的表情。
「既然是这个鸟窝头的叔父,简单来说,你就是王朝的魔法使。」
罗西感觉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头部。一直无法动弹的洁丝发出了「嗯!」的声音。
慢点。
我没有屈服于这紧绷的气氛,接近诺特与罗西。
(我大概知道原因。照理说不会是什么坏结果才对。总之荷堤斯先生,请你先从洁丝底下让开。那里是我的地盘。)
白狗像一只狗似的嗷呜了一声后,低下头从洁丝的两腿间溜了出来。洁丝感到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抱歉呢,不小心就因为狗的习性……
虽然很想说别什么事都推卸给习性,但在严肃的局面中,甚至没有余地去吐槽。之后再来决定要怎么处置这个变态,总之现在得先进展话题才行。
(荷堤斯先生,首先请你恢复成人类的模样。虽然身为一只猪这么说也很怪,但面对一只狗实在很难交谈。)
我透过洁丝这么传达,于是狗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好意思,但我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变回人类。
「无法靠自己变回来?」
修拉维斯这么回问。
──首先让我说明这一切的来龙去脉吧。我想尽快解开诺特小弟的误会。
一看之下,只见诺特的神色彷佛随时会砍掉罗西的头一般,手按在双剑的握柄上。
(诺特,冷静一点。就算说他是王朝的人──)
「吵死了,变态臭猪仔。一起相处了五年的搭档,其实是腐败王朝的魔法使?听到这种事情,有谁能够保持冷静啊?」
尽管嘴上这么说,但在白狗圆滚滚的双眼注视下,诺特还是将手从剑的握柄上移开了。
「……算了,好吧。毕竟是猪都会说教的时代,我才不会因为这种程度的事情吓到腿软。就暂且听听看罗西怎么说。」
诺特眉头深锁,一屁股坐到了草地上。
「把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罗西也当场坐下,变成了三个人类与一只猪聆听狗大人说话的布阵。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叫荷堤斯,是国王马奎斯的弟弟。我一直很仔细地观察你们,所以你们不需要重新报上名号。
他口齿伶俐,简洁且明瞭地说明。从他的语调可以预测他应该是个相当有本事的高手吧。
──原因非常单纯,就是我看不惯王朝的做法。理由跟诺特小弟和其他解放军成员一样。所以我才离开了王朝。我不想被王朝找到,也不想就那样一直当个魔法使,因此才变身成狗,用这个脚环──
狗这么说,并抬起左前脚。只见银制脚环贴身地套在那脚上。
──封印住魔力,退居民间,然后与被卷进不讲理状况的少年相遇了。我感受到少年的前途大有可为,所以决定以狗的身分陪伴他,直到死亡为止。
荷堤斯慎重地挑选用词,似乎在避免提及马奎斯就是烧毁修道院的罪魁祸首这个事实。这是英明的决断吧。还不到诺特应该知道那件事的时候。
诺特缓缓地开口。
「也就是说,你虽然有王家的血统,却舍弃王朝、舍弃魔法,在这种四处流浪的猎人身边摇著尾巴当一只猎犬是吗?」
──没错。而且我并不后悔。倘若没有被聪明的猪小弟他们发现,我原本打算一辈子就这样下去的。因为我讨厌麻烦事呢。
据说魔法使精通不会被读心的技术。倘若一直维持狗的模样,确实也能一辈子都不被人发现地度过吧。
狗十分冷静,彷佛直到刚才还不断狂嗅洁丝下半身的事情就像假的一样。
「有意思。那么,怎样?只要砍掉那只左脚,你就会恢复魔力,跟我们一起摧毁王朝吗?」
──等等,事情没那么简单。
阿狗用前脚制止主人。
──这个脚环施加了归属魔法。就算硬是拔掉,也会再次套到我的身体上,那么做没有意义。为了绝对无法靠自己的力量变回人类,我花了一些功夫。必须按照步骤一步步解除才行。
「步骤?」
诺特蹙起眉头时,狗面向我这边。
──王都里面有为了让我变回人类所需要的东西。可以拜托你们帮忙拿来吗?
「为什么那位人物要用这种充满谜团的方法指定场所呢?」
(天晓得。大概因为他是变态吧?)
晴朗的午后。我跟洁丝一回到王都,便决定立刻两人一起去寻找目标物。修拉维斯正在进行战斗训练。
建造在岩山斜面的王都城市在各种方面都错综复杂。铺设著偏白石头的狭窄道路反覆无常地穿过石造建筑物之间前进,接著突然变成阶梯,有时还会挖开岩石通过洞窟。在洁丝的带领下,我们朝最初的目的地前进。
那个男人的指示是这样的。
──希望你们可以拿到「泉水」与「被封印的史书」。我会告诉你们应该寻找的场所,你们要牢牢地记住。
然后关于「泉水」的详细情报,洁丝笔记在她手中拿著的纸上。
到达泉的道路要通过三个场所。
第一个场所是花开广场。有花朵不会枯萎的花坛装饰著。
从那里能看见的第二个场所有两座巨大山脉。
第三个场所位于视线前方。结了两颗小果实。
只用左边的翅膀,朝解除封印之泉前进吧。
从隐喻专家的角度来看,这内容只散发出危险的气息。但洁丝不知何故很开心似的双眼闪闪发亮,我决定陪她一起行动。
「第一个场所很简单。这前方有据说是拜提丝大人创造的花之广场。听说用石头制成的花朵已经持续绽放百年以上喽。」
洁丝心花怒放地弯过转角,从狭窄的小巷来到大街上。扣除看不到小孩们的身影这一点,在王都来往交错的人们看起来就像极为普通的居民。使用白色岩石建造的成排房屋中,夹杂著整齐清爽的店面。
我们沿著大街前进一阵子后,视野一下子开阔起来,来到圆形的广场上。
(这就是花之广场吗?)
「看来是这样呢!」
盖在斜坡途中的广场,有一半是朝著王都外面──也就是朝著西边天空彷佛瞭望台一般地往外突出,可以在另一头观望到梅斯特利亚广大的土地。广场的另一半位于斜坡这边,形成台阶的花坛奢侈地拓展开来。只不过,绽放在上面的花并非真正的鲜花,而是从茎到叶都非常精细地被制作出来的白色大理石玫瑰。
(简直就像把真的玫瑰变成了石头一样啊。)
我这么传达,于是原本兴致勃勃地观赏石造花的洁丝转头看向这边。
「说不定真的是那样创造出来的呢。」
原来如此。既然有能够终结暗黑时代的魔力,说不定这种程度的事情也是小菜一碟。
(花朵不会枯萎的花坛,看来就是指这里没错了啊。那么,来寻找山脉吧。)
「好的!」
虽然到达时已经确认过,但在西边能看见的王都外围,不出所料,并没有看到能称为「两座巨大山脉」的景色。
花之广场似乎是交通中枢,广场上有五条道路。既然是能从这里看见,山脉一定位于其中一条道路的前方吧。
洁丝与我在广场上行走,确认道路的前方。五条道路中,有两条的前方是平缓地描绘出曲线的大街,并非能看见特别像是记号的东西。有一条道路的前方是小型广场,有著奖杯形状的喷水池。还有一条道路在稍微前进一点的地方分歧成两边,分歧点建造著裸妇雕像。剩下那条路从途中转变成往下的阶梯,尽头可以看见耸立著高塔的草地庭园。
「这个谜题相当困难呢……」
洁丝认真地陷入沉思。
「位于下方的那座塔,或许可以形容成山脉。不过塔只有一座,因此不能说是两座山脉呢……要说雕像或喷水池是山脉也有些牵强……难道是沿著大街再稍微前进后,就能看见山脉之类的吗?」
…………
(嗳,洁丝,我可以讲出答案了吗?)
洁丝大吃一惊似的俯视这边。
「咦咦咦!猪先生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说不定诸位也已经察觉到了啊。线索就是心灵纯洁的人看不见的山。
(只要注意到那个变态话中的含意,其实非常简单。走吧。)
「咦?可是,请等一下!」
被洁丝这么叫住,我转头看向她。
(怎么了?)
「抱歉,我……想试著靠自己的力量找出答案。」
洁丝噘起嘴唇,露出看来有些不甘心的表情。真稀奇。很少有机会能看到这种天真无邪的洁丝吧。
(我知道了。我就先等一阵子,你试著自己思考看看吧。)
「是的!」
洁丝一边低喃「两座山脉、两座山脉……」同时沿著广场四处打转。我也紧跟在她身后。虽然觉得可怜,但她一定无法找到答案吧。
过了几分钟,洁丝停下脚步。
「那个……」
我预测到洁丝要说的话,绕到洁丝眼前的脚边。
「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知道。可以请您告诉我提示吗?」
好吧。我在洁丝的注视下告诉她提示。
(洁丝的视野现在也能看到两座山脉。)
「咦?」
洁丝环顾周围。
(不对,不是那样。你看我这边。)
我在洁丝的面前坐下。洁丝的视线朝向下方。
「呃……我只能看见猪先生与自己的脚边……」
(有没有在稍微前面一点看到什么?)
嗯,虽然不是多大的山脉啦。
我的意图似乎传递给她了,只见洁丝的脸猛然涨红起来。
「啊……原来如此!是……是指这种山脉呢!」
洁丝似乎总算领悟了,她前往有裸妇雕像的道路。我们在以大理石打造出来的等身大裸妇雕像前停下脚步。并没有碑文什么的,就只是一个面向上方,围著缠腰布,胸部很大的女性模样写实地被雕刻出来而已。两座巨大的山脉,是下流哏。看来那男人从扮演罗西时起就一直没变,是个最差劲的变态家伙。
(好,这里就是第二个场所吧。接著是第三个场所。「位于视线前方」就表示……)
雕像的女性抬头仰望的角度相当上面。沿著她的视线前方一看。
「沿著前面的阶梯一直往上爬的地方,似乎还有其他雕像。」
在连房子都没盖的陡坡相当上面的地方,有个像是楼梯平台的场所,那里有座沐浴著阳光,闪耀著白色光芒的石像。虽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似乎是裸体的少女雕像。那雕像张开双手,彷佛随时准备飞上天一般。
(「结了两颗小果实」的意思是……已经没问题了吗?)
我这么确认,于是洁丝用右手按住胸口,有些在意胸前地露出苦笑。
「嗯,没问题……因为感觉曾经有哪位在基尔多利的祭典之夜时,一边吃著我给的苹果,一边思考著类似的事情。」
不不,那大概是你的错觉吧。
(那我们走吧,虽然是很艰辛的上坡,你可以吗?)
「当然可以!」
尽管累得精疲力尽,我们仍到达了少女雕像这边。在被时髦的石头栅栏围住的楼梯平台上,宛如芭蕾舞者一般张开双手的裸体少女。浮现出来的肋骨和似乎很柔软的肉感等,非常逼真地被雕刻出来。
而且是平胸。
在近距离观看,让我回想起来──回想起在旅程结束时,裸体帮我刷毛的少女。我现在也能鲜明地回忆起那时看见的景色。关于胸部的大小,是那边更胜一筹吧。我这个侍胸师都这么说了,不会错的。
「……呃,记得情报是说『只用左边的翅膀』呢!」
尽管耳朵羞红,洁丝仍好好地无视我的内心独白,确认手边的纸张。
是因为位于外围吗?这座高台上没有任何人在。我绕到少女雕像前面,与洁丝一起观察。刚才的裸妇雕像也是,王都的雕像无论是哪一座,都连细节也十分写实。张开双手的少女对面可以看见道路──
「啊,我想到了!」
洁丝似乎很开心地出声说道。
「从正面看的话,分成两边的楼梯正好就像翅膀一样展开来。左边的翅膀──也就是只要沿著从我们这边看过去右边的楼梯往上爬就行了呢!」
跟我几乎同时──应该说反倒比我早几秒想到答案的洁丝,让我佩服不已。虽然她给人有些轻飘飘的印象,但敏锐的时候相当敏锐,是个不能掉以轻心的少女。
(说得也是,似乎那么解释就行了。再努力坚持一段路吧。)
我们沐浴著凉爽的秋风,沿著狭窄的楼梯前进。我跟在洁丝后面,保持一步的距离。
「虽然是有一点奇怪的线索……但总觉得这样子有些好玩呢。」
听到洁丝这么说,我停止企图偷窥她裙子内侧的行为。
(的确,好像下流的解谜游戏一样,很有趣呢。)
虽然不晓得荷堤斯在想什么,但我觉得他真是个风趣的家伙。至少比马奎斯和修拉维斯幽默多了。
「解谜游戏……原来有那种东西吗?」
洁丝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转头看向这边。
(是啊,我以前待的世界有。由出题者想一些有趣的问题,然后其他人解答来玩乐。有时也会反覆出现谜题,像是解开几个谜题后,又会出现新的谜题这样。)
「哦,感觉非常有趣呢!」
因为这么说的洁丝看起来实在太雀跃期待了,因此我开口提议。
(等事态稳定下来后,找一天来玩玩看吧。虽然没什么经验,但由我来想问题也可以喔。)
「咦,真的吗!好开心!」
洁丝这么说著,双眼闪闪发亮,随即笔直地看著我的眼睛。
「我们约好了喔。」
我稍微僵了一下后,微微地点了点头。我有一点害怕所谓的约定。
洁丝稍微歪了歪头后,露出微笑。
「可是……如果您把我的胸部大小用来出谜题,我会惩罚您喔?」
为何穿帮了?我明明连在内心独白都没说出来!
「因为我最近开始懂得猪先生色色的思考回路了……」
(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伤脑筋啊。)
我是以惊人的胸围目测能力声名远播的侍胸师这件事,已经穿帮了吗?
洁丝一边缓缓地爬上楼梯,同时将食指贴在下巴上。
「这么说来,猪先生经常会在意女性的胸部大小……」
她充满疑惑与好奇心的褐色眼眸看向这边。
「您看过其他女性的胸部吗?」
因为爬楼梯冒出来的汗水,瞬间转变成冷汗。
(咦……?)
「猪先生是处男先生对吧……?」
(呃,我无庸置疑地是个四眼田鸡瘦皮猴混帐处男啦……)
「那么,为何您对胸部的大小这么熟悉呢?」
她是会在意细节的类型吗?
(虽……虽然只有那次是直接看到,但我以前待的国家,有一些色色的书刊之类的……书上会有一种叫做照片,把身影如同本人一样拍摄下来的图像……)
「猪先生会看著被拍摄下来的女性裸体,兴奋得嚄嚄叫是吗?」
我从洁丝身上感受到气噗噗的波动,连忙开口辩解。
(不,那终究是一种基于对生物学和统计学的兴趣……)
「是哦,是那样子呀。」
我承受著她有些轻蔑般的视线,这么回应。
(可是洁丝应该也看过色色的书刊吧。)
于是洁丝出乎意料地慌张起来。
「咦咦咦……?没……没没没没有喔!说到底,梅斯特利亚根本没有那种叫做照片的无耻东西!全部都只是图画而已!」
嗯……?
虽然有令人稍微感到在意的地方,但在谈论这种话题的期间,我们已经爬到楼梯的最上面了。
那里是悬崖上方,是个长满茂密草丛的小小空间。在白色岩石裸露出来的地方,有座滚滚涌出的泉。我稍微嗅了一下后,试著喝了看看。那水十分冰凉且美味。
「猪先生,好厉害!景色很棒喔!」
听到洁丝这么说,我靠近悬崖边缘。并没有栏杆什么的。在倘若掉下去肯定当场死亡的陡峭悬崖底下,我们刚才走过的街道扩展开来。洁丝将手放在我的背上。
「请小心别掉下去喔。」
(毕竟我可不想变成炸肉饼嘛,我不会掉下去的。)
在悬崖正下方有个小型广场,孤伶伶地摆放著一座雕像。比那里要遥远许多的地方,可以看见大型的花之广场。我用双眼回溯著位于右手边的巨乳、平胸与前来的道路。
(那就是最初的地点,经过的雕像就是那个吧……看来我们被迫绕了一大段远路啊。)
「确实如此,这是为什么呢?」
(应该只是因为那个变态家伙个人喜欢胸部而已吧。真是个无药可救的家伙啊。)
我咕噜地转了个方向,前往泉水那边。洁丝也跟了过来。
「只要取得这边的水,就完成第一个目标了呢。」
洁丝一边说,一边拿出玻璃瓶取水,然后用软木塞牢牢地塞住瓶口。她顺便用手掬起泉水试喝。「好好喝。」她这么低喃后,用手帕擦了擦嘴。
被成就感包围,一脸满足似的那身影,在夕阳的照耀下十分美丽。回过神时,我已在没有其他任何人的秘密场所与美少女两人独处。
假如我不是一只猪的话……
(接著是「被封印的史书」啊。如果你累了,等明天再找也行,要怎么做?)
我甩开杂念这么询问,于是洁丝露出灿烂的笑容。
「只要猪先生愿意,用过晚餐后就来寻找吧。或许现在不是说这种话的时候,不过……感觉有一点好玩起来了。」
(那主意不错。回程要找捷径吗?)
洁丝缓缓地摇了摇头。
「荷堤斯先生说过从花之广场眺望的傍晚景色,在王都也是名列前五的美景,机会难得,要不要等观赏过再回去呢?」
我没有异议。能够跟美少女一起绕路,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
我们回到来时的道路,前往花之广场。走下楼梯时,我的视线位于比洁丝的裙襬还高的地方,因此无法在那方面有所期待。相对地看向前方的话,耀眼的夕阳逐渐落入远方山脉的壮大景观便在眼前拓展开来。就彷佛被薄雾笼罩的天空整体布满了太阳的碎片一般。盖在王都朝西斜坡上的白色岩石房屋群,在那橘色光芒的照耀下,闪耀著美丽的光辉。
「说不定到达花之广场时,正好是太阳西沉的时刻呢。」
洁丝笑咪咪地说道。
沿著山脉弯曲的石板道路,充斥著赶著回家的人群,十分热闹。就算生下来的孩子会被夺走,王都居民似乎还是挺幸福地在生活。
看不到亲子的身影。不过,有很多人似乎过得很开心,像是在餐厅的阳台座位上与朋友互相谈天,或是夫妇一起手牵手散步。诸如肉烤熟的香喷喷味道和餐具互相撞击的清脆声响等,傍晚的王都洋溢著理所当然的日常刺激。
「不会觉得向往吗?」
听到洁丝这么问,我抬头仰望她的侧脸。
(向往什么?)
「这种平稳的日常。不会被夺走重要的人、不会丧失记忆、不会被卷入战火、不会有人想杀害自己的和平生活……猪先生不觉得向往吗?」
我思考起来。
(怎么说呢。因为我原本所在的世界,就是那种和平的地方啊。)
但我并没有觉得那样很幸福就是了。
「啊,这样子呀……」
洁丝低下头。
(但我可以明白洁丝会感到向往。毕竟你至今一直活在很艰辛的世界嘛。)
以侍女的身分孤独地活到十六岁,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状态下好不容易到达王都的洁丝。突然被迎接到王家,被国王封印记忆,在战火纷飞中努力活到了现在。
我们回到花之广场。笔直地前往能看到美景的观景台。可以从施加了花朵装饰的栏杆缝隙间,将梅斯特利亚的西部一览无遗。我们以前曾经展开过死斗的针之森在眼底下展开,另一头能够看见田园地带与平缓的山脉。太阳正好准备要躲入山脊。彷佛在燃烧一般闪耀著的天空与平静地陷入黑暗中的土地,形成绝妙的对比。
「……我并不是那个意思喔。」
洁丝就那样看著景色说道。我开口反问。
(什么意思……?)
「我并不讨厌在艰辛的世界里生活,因为我也喜欢冒险。」
(是这样吗?那么,你所谓的向往日常是指……)
「我是讨厌在生活的同时,还要担心是否会有人拆散自己与重要的人。」
洁丝看向我这边的侧脸被夕阳照亮著,十分耀眼。
「都已经来到这边,虽然为时已晚……但我觉得自己以一个王都居民的身分生活好像也不错吧──如果能一直跟猪先生待在一起的话。」
那些话语彷佛沉重的楔子一般,沉甸甸地刺进猪心。
(……我们现在也在一起吧。)
「说得也是呢,我现在很幸福。」
…………
洁丝像在喃喃自语似的对变得寡言的我说道:
「要是这样的幸福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好了呢。」
回程的路上,是因为我们的速度过于缓慢吗?太阳完全下山,街上变得很暗。家家户户的灯光与挂在屋檐下的提灯,将柔和的光芒投射在映照著天空染成紫色的石板上。
洁丝与我一边悠哉地参观王都,一边回到内宅。
然后我对于跟洁丝像这样度过日常生活一事,感到不小的恐惧。
王朝图书馆是睿智与禁忌的密林。在只有一扇门扉,构造宛如监牢的建筑物里面,塞满历史悠久的书刊的架子井然有序地并列著。在老旧纸张的气味与略微苦涩的墨水香气包围下,会自然地变成宛如贤者一般稳重的心情。因为通道狭窄,我必然地非得黏著洁丝的脚前进才行。
──就算这样,您也用不著用脸颊磨蹭我的小腿……
在寂静之中,洁丝用内心的声音这么指谪。
天啊。我一心提醒自己不要撞到书本,都没发现脸颊碰到了洁丝的小腿。这还真是对她过意不去。
书架之间的通道有些阴暗。飘浮在天花板上,带著红色的魔法光芒酝酿出诡异的氛围。洁丝用魔法让右手指尖闪耀著白色光芒,照亮通道与脚边。
(洁丝,那光芒也能在指尖以外的地方亮起吗?)
我这么问,于是洁丝看似自豪地挺起胸膛。
──嗯,那当然。可以移动到任何地方喔,像这样子──
光芒从洁丝的指尖滑顺地移动到手掌、手腕、手肘。
(那么,就理论来说,无论是身体的哪个部分都能让它发光啊。)
瞬间,魔法的灯光消失了。
──胸部是不会发光的。
我的内心完全被看透了……?
洁丝再次在指尖点亮灯光。
──真是一只好色的猪先生呢。
哼──洁丝将脸撇向一旁后,认真地向我传达。
──来寻找被封印的史书吧。毕竟我们是为此而来的。
没错。我们是为了寻找用来解开荷堤斯封印的史书,才特地前来夜晚的图书馆。
最为丑陋的史书在最为纯洁的书刊包围下沉睡。
假装成生命赞歌的对生命之亵渎。
表现出最大限度的敬意,去寻找禁忌的双胞胎吧。
那个变态家伙的指示在这边也彷佛诗词一般抽象。虽然不觉得这是拜托人找东西的态度,但他只有给这样的提示,因此我们只能陪他玩这场解谜游戏。
──那个,猪先生……我毫无头绪。
洁丝在书架之间打转了一阵子后,一脸为难地吐了口气。看来书籍似乎按照分类整理得井然有序,但好像没什么被禁止的区域,也没有感觉特别纯洁的书架。
我也试著思考,但总觉得这不是靠他给我们的三句话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能只靠内容来解释的叙述,最正统的做法就是把文章脉络与发言者也纳入考量来分析。
(指示出位于哪个书架的提示,只有「在最为纯洁的书刊包围下」这个部分而已。那个变态家伙认为这样就能传达给我们,所以只能思考出题的脉络和那家伙的人格,合理地做出判断。)
──脉络与人格……
(从人格来思考就很简单易懂吗?洁丝对那个男人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他是一位有些奇特的人物呢……
(你说得没错。从他一直狂嗅洁丝这点也能知道,那男人很明确地是个变态。那么接下来,文章脉络又是如何?试著回想那泉水吧。乍看之下是很正经的解谜游戏,然而内容却下流到极点对吧。)
──的确,是一位感觉有点色色的人物呢。
(换言之,在这个图书馆的解谜游戏,也稍微往色色的方向思考就行了。说到变态家伙会称为纯洁的东西──)
我这么传达,忽然灵机一动。假装成「生命赞歌」的「对生命之亵渎」。这个对比应当是对应被「最为纯洁的书刊」包围的「最为丑陋的史书」这种构造。对生的志向与对死的志向。以我那个世界的概念来说,就是爱神厄洛斯(Eros)与死神塔纳托斯(Thanatos)。
阿宅连珠炮般的思考让洁丝歪头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温柔地向她说明。
(那男人所说的纯洁书刊,就是赞美生命的东西,换言之就是色情书刊。)
──色色……色色色色情书刊???
即使在阴暗的图书馆里面,也能看出洁丝变得满脸通红。
(内容会亵渎生命的史书,假装成生命赞歌──也就是假装成色情书刊,藏在放色情书刊的架子上。我们到那里寻找什么「禁忌的双胞胎」就行了。)
──呃,说到色情书刊,是指官能文学吗……记得是在这边……
洁丝移开视线,有些快步地走在前头。
(官能文学是怎样的东西啊?)
──那个,我是很少看啦……但给我的印象是露骨描写比较多的恋爱故事,而且很多文字与图画放一起的书刊。
是什么色色的轻小说吗?
(不过洁丝,你竟然知道书架的位置啊。既然说很少看……该不会你曾经看过一些吧?)
──怎……怎怎怎怎么可能!
甚至让人觉得很不自然的全力否定在脑内响起。唔喔?这……
──不,那个,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只是,那个,我……因为好奇心…………
洁丝从发际线到下巴前端都羞得通红,在老旧的书架前停下脚步。嗯,就别太深入追究了吧。毕竟洁丝也已经十六岁了。
──我想您要找的书架应该就是这里。
洁丝完全将脸撇向一旁,指著在我面前的书架。从洁丝即使伸手也构不到的高度到非常贴近地面的位置都塞满了书,但书架被灰尘覆盖著,书本被拿出来的形迹感觉一只手数得出来。这也难怪吧。据说这间图书馆只有王家的人与一部分获得准许的王都居民才能进入。会特地跑来这里想阅览色情书刊的好色之徒应当几乎不存在。
(那么,来思考看看「表现出最大限度的敬意」的意思吧。)
我这么提议,于是洁丝毫不迷惘地蹲了下来。
(你在做什么?)
洁丝就那样笔直地看著书架,不肯与我对上视线。
──我想所谓的表现敬意,应该是指低头叩拜这件事。试著看看书架最下面那层如何呢?
的确如此。
(不晓得禁忌的双胞胎是指什么意思呢?)
我一边说道,一边也用猪的视线看了看书架最下面那层。那里几乎照射不到光线,蒙著厚重的灰尘。完全被遗忘的书本们。
「……爱上妹妹是不是一种错误呢?」
洁丝定睛凝神地看著书背,同时小声地这么低喃。
(咦?你说什么?)
──是放在这里的书名。这是亲生兄妹互相迷恋……不,那个,我听说是他们互相迷恋的故事。是很久以前曾经流行过的著名书籍。所谓的禁忌是不是指这种东西呢?
好像轻小说一样的书名让我笑死。不过这下谜题就解开了。也就是血缘的禁忌。
(不过双胞胎是什么意思啊?他们并不是双胞胎兄妹对吧?)
──说得也是呢……
「啊。」
洁丝发出小小的声音,倒抽一口气。
──猪先生,这里有两本书名都是《爱上妹妹是不是一种错误呢?》的书。
洁丝将发亮的手指靠近书架。那里并列著两本《爱上妹妹是不是一种错误呢?》。其中一边是皮革装订的大本书。另一边则是差不多大小的四方形木盒。恐怕是用来收纳书本的盒子吧。换言之──
(有人特地把原本放在盒子里的书拿出来摆放吗?)
敏锐的洁丝慎重地拿出木盒。
──那么,问题就在于盒子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洁丝的小手静静地拍掉灰尘,拿出盒子里的东西。出现的是漆黑到让人害怕的书。无论装订或内页,都是彷佛会将光芒吸进去一般的黑色。外面什么也没写。
(很难判断啊。感觉看起来不像色情书刊呢。)
洁丝将《爱上妹妹是不是一种错误呢?》的盒子悄悄地放回书架上,看向这边。
──说得也是呢,因为官能文学大多会在封面描绘色情的图画……
洁丝非常轻易地自掘坟墓,同时站了起来。
──猪先生,要不要试著看一下内容呢?
(就这么办吧。)
我们离开书架那边,移动到用来阅览书本的一个角落。红色坐垫已经磨损的椅子围著老旧的木桌。桌子正中央摆放著小小的魔法提灯,用温暖的光芒照亮桌上。周围是灰色的石墙,彷佛拉下黑色帷幕一般阴暗。
「你又来了吗?」
一个高个子的老妪突然从黑暗当中冒了出来。她笔直的银发长达腰部。皮肤上刻划著皱纹。是王都居民,身为图书馆员的比比丝。
「您好,比比丝女士。」
洁丝将漆黑的书本藏在背后,向她打招呼。
「你拿了一本令人怀念的书来呢。是荷堤斯少爷以前经常在这里阅读的书。」
比比丝看来深思熟虑的脸上露出柔和的微笑。她似乎没有漏看那本书。
「您知道这本书吗?」
洁丝将漆黑的书放在桌上。老妪被皱纹镶边的眼睛看向那边。
「是啊,当然知道。那可以说是这栋建筑物里的书籍中最危险的书──是记载著真实历史的史书复制本喔。」
真实历史,恐怕是指王朝成立前的历史。我爬上椅子,从鼻子发出小小的哼声吸引注意后,向比比丝传达。
(荷堤斯是想要知道什么呢?)
老妪缓缓地吐了口气。
「天晓得。毕竟我可没有不解风情到会去打扰在勤奋学习的少爷。」
(他没有找你商量过什么事吗?)
据说荷堤斯经常拜托比比丝帮忙找书。也是比比丝告诉我们那家伙曾经在学习关于变身的魔法。如果是这个比比丝,说不定能从她口中打听到用来得知荷堤斯过去的提示。
「关于那本书倒是有一件事。」
「是什么呢?」
洁丝积极地这么询问。比比丝指著史书。
「你打开那本书,翻几页看看吧。」
洁丝照她说的,从开头的地方开始翻页。用来制作书本的纸张都是一片漆黑,上面以白色墨水描写著文章和图画。
「啊……」
洁丝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了?)
「内页黏住了。」
一看之下,有好几十页黏在一起,变得像是一块板子。
「看吧。那本书有一部分被人用魔法封印起来,只有那部分无法阅读。少爷曾问我能不能解开这封印,但这是伊维斯大人亲自封印起来的,所以我跟他说这实在不是我的魔力能解决的问题。」
被封印的史书。这肯定就是我们在寻找的东西没错。
被伊维斯封印,黏在一起的书本内页。说不定没有关系,但我心想好像在哪听过这样的事情。
「这样子吗……谢谢您。」
是一直很在意吗?洁丝沮丧地垂下肩膀。比比丝朝她稍微扬起嘴角。
「小姑娘,记得那本书最后要好好地放回这间图书馆喔。」
隔天早上,修拉维斯立刻带我们造访解放军的据点。
迎接我们的是在前院替花浇水的瑟蕾丝。黑猪就在她身旁,一边让瑟蕾丝替他泼水,同时天真无邪地嬉闹著。
「洁丝小姐!」
瑟蕾丝看到这边,表情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大大的眼睛与苗条的手脚,她还是一样给人宛如小鹿般的印象。瑟蕾丝碎步跑了过来,打开大门。她的脖子上依旧戴著笨重的银制项圈。
「啊,瑟蕾丝小姐……早安。」
洁丝打招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消沉。我抬头仰望洁丝。从今天早上开始,她的脸色似乎就不太好。双眼底下冒出黑眼圈。
「可以请你帮忙叫诺特先生过来吗?关于昨天的事情,有些事要找他。」
洁丝用平静的声音说道。瑟蕾丝对她点了点头,立刻跑向宅邸那边。
(洁丝,你看来好像不太舒服……别勉强自己啊。)
洁丝慢了几秒后,看向这边。从她的双眼可以感受到疲劳。
──不,我没事。只是有点……睡眠不足。
(你没事就好……)
我忽然注意到黑猪目不转睛地盯著我看。黑猪转了转头,拍动著耳朵,似乎想传达些什么,但他内心的声音无法传递给我。
(洁丝,不好意思,你可以帮忙让我跟这只黑猪说话吗?)
猪没办法说人话,必须有能够像心电感应一样听见并传达心声的人从中帮忙,否则无法沟通。
原本茫然地低头看著草地的洁丝猛然一惊,用手摀住了嘴。
「对不起,猪先生,什么事呢?」
(麻烦你帮忙转播我跟这只黑猪的对话。)
「啊,对喔!对不起……」
是因为紧张吗?站在一旁的修拉维斯默默地注视著有些心不在焉的洁丝。那家伙是否察觉到什么呢?
──萝莉波先生,关于荷堤斯先生的事情,辛苦你了。
我听见萨农的声音,将注意力拉回到黑猪身上。
(你听诺特说了呢。)
黑猪缓缓地点头肯定。
──我也跟荷哥本人聊了很多。哎呀,他真的是一位杰出的人物。我认为那位人物是货真价实的。
(货真价实的变态……?)
──不,我的意思是他是货真价实的王牌。与王朝有密切的关系,也能够使用魔法,最重要的是他很重视我们这些解放军,是最棒的王牌喔。对于注意到荷哥存在的萝莉波先生,真的是怎样也感谢不完。
黑猪在洁丝的裙子前恭敬地低下头。
(不,请抬起头来,因为照你那个角度,会看见洁丝的裙底风光。)
──唔喔,这还真是抱歉呢。
萝莉控黑猪看似遗憾地扭动头并往后退。要不要叫警察来啊?
(瑟蕾丝过得还好吗?)
黑猪停顿了一会儿后,才点头对我的问题表示肯定。
──跟至今一样,刚起床时的睡迷糊表情,每天早上都非常惹人怜爱喔。
我没问这些耶……
──只是呢……
萨农正想传达些什么时,宅邸的门扉开启,瑟蕾丝与诺特,还有罗西──外貌的荷堤斯走了出来。罗西一看到洁丝,便笔直地跑了过来,扑向洁丝并将她推倒在草地上。然后开始狂舔她的脸颊。
「那,那个……呃…………」
洁丝只能任凭摆布,看不下去的修拉维斯猛然走上前。
「叔父大人。你的真实身分已经穿帮了,应该尽量克制那种行为比较妥当吧。」
变态狗就那样伸出舌头,抬起那威风凛凛的鼻头。
──抱歉,不小心就因为狗的习性……
你可别以为只要说是习性,做什么都会被原谅喔?
诺特从后面追了上来。瑟蕾丝稍微保持距离,不时地偷瞄著诺特那边。
「已经找到了吗?动作挺快的嘛。」
诺特将手伸向洁丝。洁丝注视著他的手,露出感到不可思议的表情。
「给我水跟史书。我要用来让荷堤斯恢复原形。」
修拉维斯从旁插嘴。
「那两样东西在我手上。水也就罢了,史书不是你可以看的东西。由我直接交给叔父大人。」
「是喔。」
诺特看来很不爽似的这么说道后,俯视罗西。
「好啦,荷堤斯,快变回人类模样吧。」
──我明白了。把水跟史书给我吧。
修拉维斯将装著水的小瓶子与用布绳绑起来的史书递到罗西的嘴边。罗西张开大嘴,灵活地叼住那两样东西。
(荷堤斯先生,你应该会好好地恢复成人类的模样吧?)
我这么询问,于是罗西点了点头。
──只要你们确实拿了正确的东西来,我应该能顺利地变回人类才对。
罗西咕噜地转了个方向,不疾不徐地离开我们身边。
「叔父大人,你要上哪去?」
修拉维斯这么叫住他,于是罗西转过头来,看向我们。
──变成人类的瞬间,无论如何都会变成全裸啊。为了保险起见,能不能让我到后面变身呢?
几分钟后。
从宅邸后面走过来的男人,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变态。卷曲的金发长达肩膀,潇洒地留著同样颜色的山羊胡,是个高个子的帅大叔,全身经过锻炼,虽然苗条但肌肉发达。但只有一个问题,就是他一丝不挂。
「让你们久等了呢。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荷堤斯。请多指教。」
(插图007)
瑟蕾丝满脸通红地移开视线。洁丝忍不住凝视荷堤斯一阵子后,发出「啊」的一声,慌忙地用双手掩住脸。
(呃,你到后面变身的意义是?)
我不禁这么吐槽,于是帅大叔爽朗地露出牙齿笑。
「要是身体松垮下来,会很难为情吧。不过太好了。在变成狗的状态下有好好运动,所以看来没有衰退太多啊。」
荷堤斯转动手臂,让肩膀发出喀喀声响。一般会在意那种地方吗?
修拉维斯一脸傻眼地叹了口气。
「叔父大人,在这边用手摀住脸的是我的未婚妻。请你快点穿上衣服。」
认真回覆的家伙在这种时候特别有用。荷堤斯说了声「是吗」并点点头,将双手轻快地张开。只见空中出现大片的白布,自动缠上荷堤斯的身体。感觉就像是古代罗马人的长袍。
「未婚妻……?」
诺特看著洁丝,这么喃喃自语。洁丝本人虽然放下了摀住眼睛的手,但依然保持沉默,没有要开口的样子。
变态罗马人优雅地走向这边,伸手抚摸我。在他张开的双膝之间──展开了让人描写不下去的光景。如果这是洁丝,会让我兴奋得嚄嚄叫就是了。
「处男小弟,让我再次向你道谢。多亏有你,我不至于失去人生的所有。真的很谢谢你。」
尽管他的说法让我感到有些不对劲,我仍做出回应。
(不,不用道谢。我们携手合作,一起守护解放军吧。)
荷堤斯看似满足地拍了拍我的脸颊肉后,站起身来。然后他移动到洁丝面前,用手指在空中描绘螺旋。手掌尺寸的白色海螺贝壳彷佛轻飘飘地涌现一般,在那个地方出现了。
「洁丝,罗西做了很多失礼的行为呢。我先替它向你赔罪吧。」
呃,就算你想转嫁责任,也是白费功夫喔……?
我从鼻子发出哼声抗议。荷堤斯在一旁将贝壳递给洁丝。
「这是用来跟我联络的贝壳。只要朝这个洞口呼唤我的名字,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与我通讯。碰到困难时尽管活用吧。」
「是的……我明白了。」
荷堤斯递出贝壳的手彷佛想摸无精打采的洁丝的头似的动了起来,结果那只手只是摸了摸空气,随即收回身体旁边。
荷堤斯轻轻地拍了拍手。
「好啦,也得向其他人打声招呼才行呢。我们就回到宅邸吧。」
荷堤斯将浮现血管的手放到前饲主的肩膀上。
修拉维斯咳了两声清喉咙。
「叔父大人,不好意思。但如果已经使用完毕,能请你把史书还回来吗?」
荷堤斯看似过意不去地耸了耸肩。
「……我在解除魔法时不小心伤到了书,希望可以等过阵子再归还。虽然能修好,但修复要花一点时间。那本书还有一本吧,你们应该不会伤脑筋才对吧?」
「是那样没错……然而万一那本书从图书馆消失一事被知道,事情可能会变严重。」
「没问题的。说到底,大哥根本对书不感兴趣。这本书一直被藏到现在,首先就不用担心会穿帮,而且我也打算哪天一定要还回去。我跟你约定。」
修拉维斯浓密的眉毛看似疑惑地扭曲起来,他用认真的表情点了点头。
「这样子吗。我就相信你这番话吧。」
结果我们两手空空地返回王都。
(洁丝,你身体不舒服吗……?)
我担心在床上躺著的洁丝,在枕头边坐下。
「对不起,不是的。就像我刚才也说过的一样,是睡眠不足……」
洁丝将棉被拉到下巴处,视线看向跟我相反的方向。那边有窗户,能够眺望到秋天正午的蓝天。
(那么,睡觉吧。)
「不,我感觉实在无法入睡……」
说到底,昨晚应该有充分的睡眠时间才对。她之所以睡不著,是有什么理由吗?假如有,是可以询问的内容吗?
「……我昨晚没睡,一直在阅读史书。」
可以听见微弱的声音悄悄地传来。那声音简直就像在畏惧什么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
的确,毕竟洁丝就像个充满好奇心的魔像。听到什么「真实历史」,她不可能只是羡慕地咬手指而已。我专注于让荷堤斯变回人类一事,根本没有余力去注意其他事情,但洁丝应该对历史在意得不得了吧,所以才会埋头看书,甚至忘了要睡觉。然后大概是书里的内容不宜观赏,导致她不舒服起来,结果无法入眠吧。
最为丑陋的史书、对生命之亵渎──荷堤斯的话语在脑内复苏。
(可以问你是怎样的内容吗?)
洁丝翻了个身,将脸面向这边。
「嗯,跟猪先生说的话……或许会觉得舒畅一些也说不定。」
单薄的眉毛看似苦恼地扭曲起来。
(看来是很残酷的历史啊。)
「说得也是呢……虽然我已经有所觉悟,但连续发生许多人轻易丧命的事件,实在是……非常可怕。」
梅斯特利亚的暗黑时代。魔法使们用无止尽的力量不断争斗,将所有种族卷入战争,导致有大量死者出现的时代。
「拜提丝大人创立王朝的时候,听说梅斯特利亚有几十万民众。不过书上记载著在魔法使们引起的『最终战争』发生前,民众人数曾经超过一千万。您能够相信……这种事情吗……?」
跟一千万相比之下,几十万就像是误差。既然只有这样的人数存活下来,就表示剩余的大约一千万人……
(你看了很辛酸的东西啊。)
洁丝的褐色眼眸目不转睛地注视这边。
「可是,让我受到冲击的并非这件事。」
(是这样吗?)
居然有比战争引起的大量虐杀更可怕的事物吗?
「以前我应该曾经对猪先生说过。耶稣玛要轻易赚到大钱的唯一方法──就是卖生殖器。」
那好像是刚相遇没多久时,洁丝打算购买黑色立斯塔的时候吧。
──那个,卖──。
──你说卖什么?
──生殖器。
──也就是卖身对吧。
──嗯……也可以那么说。
(卖春的确也是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呢。)
我自己这么说道后,察觉到这话有些奇怪。关于耶稣玛的两条规则,一条是不可以让耶稣玛搭乘交通工具,然后另一条则是不可以侵犯耶稣玛。
法律并不允许耶稣玛靠卖春赚钱。换言之。
(等等,你所谓的卖身是指……)
「没错,就是剖开腹部,贩卖内脏。尤其能够高价售出的是生殖器──也就是子宫。人们相信耶稣玛的子宫从以前就具备各种效用。可以当成秘药的材料。跟骨头和项圈不同,能够在不会死的状态下卖出,因此有许多耶稣玛会主动出售子宫。当然也有很多被人强硬地夺走子宫,或是因为不卫生的手术导致丧命的情况就是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让我感到作呕。而且让我理解了一件事。被囚禁在圣堂地下室的布蕾丝,她位于下腹部的伤口化脓,衰弱到甚至已经觉悟自己会死亡。恐怕她是在圣堂的地下室被人剖开腹部,夺走了子宫吧。
这种事实在让人很不舒服。想到人类不知能变得多么残酷,我不禁毛骨悚然。
(可是……关于子宫的事情,洁丝原本就知道吧。)
「对。但是耶稣玛──换句话说就是魔法使子宫真正的用法,我是在阅读史书时才首次得知的。」
(会用来做什么啊……?)
洁丝缓缓地眨了眨眼。
「魔法使的子宫似乎寄宿著可以成为生命泉源,非常强大的魔力。尽管一般人大量摄取的话,好像会受到诅咒,但据说魔法使能够藉由大量摄取……获得不死的魔法。」
我哑口无言。该不会……
──这身体已经摄取了数百颗果实。不会那么轻易地毁灭。
我想起暗中活跃的术师说过的话。大约一百三十年前,从暗黑时代存活下来的魔法使。即使被灼烧、被冰冻、被击碎仍然会复活的不死身魔法使。难道说那家伙摄取了魔法使──摄取了好几百个耶稣玛的子宫,变成了不死身吗……?
「据说在暗黑时代,所有魔法使都会狙击女性魔法使,剖开她们的腹部夺走子宫。在大多情况下,魔法使似乎会因为害怕受到报复而杀掉女性,由于等女性变强后就很难袭击,所以听说都是经历多次脱魔法(ecdyssa)前的年轻女性遭到狙击之类的……」
洁丝的声音在颤抖。
(真残忍啊。)
我只能说出这种话。我将前脚伸直,想从棉被上碰触洁丝的肩膀。但我改变主意,收回前脚。暂时陷入一片寂静。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嗳,洁丝,拜提丝让敌对的魔法使全灭了对吧。)
「……是的。」
(在敌人当中应该也有获得不死魔法的人吧……既然这样,拜提丝究竟是怎么杀掉不死身的魔法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