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落下,欧拉丽的头顶染上一片苍茫之色。
天空放晴了。
厚厚的灰色云层消失了,现在群星不再被任何事物覆盖。
在美丽星光照耀下的都市也点亮了数盏魔石灯,蕴含着温暖的光芒。
耳边传来的是到昨天为止,从未有过的喜悦喧嚣。
「明明不久前还是葬礼般的沉重氛围……竟然让都市死灰复燃了」
瓦蕾塔从巨大市壁眺望着欧拉丽的状况。
进攻『第七区画』后已经过了数个小时。受到动员参战的所有暗派阀士兵都撤退了,把战线拉回包围都市的巨大市壁。坚守阵地的冒险者们也没再追击或深追,周围弥漫着停战般的寂静。
「奥利瓦斯那混账,所以我不是说了别做多余的事吗。让那群难得奄奄一息的家伙们又春风得意起来了啊」
现在仍显得很从容的瓦蕾塔骂道,就在这时──咚、咚。
在她身后,奏响了轻快而急促的两人份的脚步声。
「今晚的欧拉丽非常热闹呢,维娜!」
「是啊,蒂娜姐姐大人! 看起来无比开心,我,现在也想破坏(祝福)一切呢!」
【阿莱克托眷族】首领,妖精迪斯姐妹两人手指交缠在一起,如同孩子般跳舞。
她们对着瓦蕾塔微笑,言语中渗透着与天真无邪的笑容相反的杀意。
「「呐瓦蕾塔,可以往那里扔鲜红花束(魔法)吗?」」
「没听我说话吗,混账妖精们。要是给他们多余的刺激,冒险者反而会发挥出蠢货般的力量。那群疯子就是这样的人种」
听到蒂娜和维娜邪恶而又无邪(Innocent)的笑声,瓦蕾塔一副懒得搭理的架势说道。
「而且,要是大意地暴露了干部(我们)的位置,芬恩的『枪』可会飞过来的哦?」
瓦蕾塔这么告诉她们,两人说着「「那太可怕了!」」,干脆地打消了杀意。
这些『妖魔』们再怎么坏掉也并不愚笨。这几天,她们无数次想要去『调戏』在派阀内部不断战斗的【芙蕾雅眷族】──特别是赫格尼和赫定,却因为强韧勇士(Einheriar)们说着「只有第一级冒险者们的『仪式』决不允许打扰」,四处警戒的森严警备而放弃。
她们现在关心的是,如何去享受忍受同胞的凌辱(主菜)一点。
她们不可能因为杂兵的缘故受了手伤,就拿不好剑杖。这点和正好执着于勇者的瓦蕾塔心境相似。
不承认自己和这对坏掉的姐妹是同一种人的瓦蕾塔不耐烦地冷哼一声。
「欧拉丽还是老样子超出常规啊」
而就在这时,体格健壮的初老兽人正好沿市壁内部的台阶上来。
「再怎么穷尽『不正』,也无法匹敌纯粹的第一级冒险者这点非常可惜。和吾之主神(主人)的教理完全相悖」
「巴斯拉姆……『精灵兵』的准备如何了?」
「再过两天肯定能搞定。作为承诺巨大战力的交换,必须反复实施『调音』确实是个难点。虽说是吾等睿智的产物」
巴斯拉姆晃动着手中的锡杖回答道。
【阿帕忒眷族】的王牌,令【芙蕾雅眷族】陷入窘境的『精灵兵』,从其偏离常规的制成到每次投入实战,都必须要由魔术师和咒术师(Hexer)们进行调整是一大缺点。否则作为素体的冒险者和被强行注入的『精灵』会发生排斥反应,开始精神错乱及肉体崩溃。最糟糕的是,连巴斯拉姆的锡杖都无法控制他们。
再怎么应用『不正』,这都会产生代价,影响运用。
『无法匹敌纯粹的第一级冒险者』巴斯拉姆的这番话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你们准备好了就行。无论欧拉丽再怎么回光返照,都像那一晚一样给它践踏蹂躏掉。……连同邪神大人珍藏的『计划(剧本)』一起」
由于『精灵兵』担任着暗派阀核心的巨大战力,迄今为止瓦蕾塔她们决不贪心,大多从事『妨碍』工作的原因也在于此。
正如勇者(芬恩)预测,瓦蕾塔等人在等待『时机』成熟。
「但是……小看【阿斯特莉亚眷族】了啊。光想着注意洛基、芙蕾雅派就没问题了呢……」
瓦蕾塔单脚踩在拦板墙上,俯瞰着『英雄之都』,最后现身的维特晃动着血一般的红发,站到她的身旁。
除了负伤的白发鬼(奥利瓦斯),暗派阀最高位的干部阵容全体集合。
「『正义』的眷族们已经就这样成为都市的『希望』了呢。不错、不错,她们想必也是『被选中的人』呢!」
如同为英雄谭兴奋不已的孩子一般,男人发出喝彩。
瓦蕾塔斜眼看着他,向脚边吐了口唾沫。
「别露出恶心的笑容,『无脸』。这和你的主神趁机行恶也脱不了干系哦。竟然不和我打招呼就擅自改变阵型,是不是该稍微给我道个歉啊? ……你家的邪神大人现在跑哪去了?」
维特保持笑容,眼神中却带有利针般的杀气,毫无一丝畏惧地述说。
「真遗憾,吾主已经出发了」
浅浅睁开眯成线一般细的单眼,嘴唇勾画出缓和的弧形。
「按照计划,作为『绝对恶』之王……前往『终焉』身边」
走过都市中央的一角,有一间两层的酒馆。
这是为无处可归的民众开放的建筑物之一,现在则漏出光芒,被热闹的声音包围。
「嘎呼、嘎呼! 嗯咕、嗯咕──好吃~~~~~~~~~!! 活过来了!」
端起大盘子,往嘴里大口扒饭的是一位人类男性。
是从奥利瓦斯的炮击下挺身保护琉的那位暴徒。
「真的完全活过来了……。虽然我身为受到保护的对象,用尽各种手段也是事实……」
看到这番景象,脸戴蒙面的琉不由惊呆了。
无视可能是因为失血而大吃大喝的男人,紧挨着她的阿莉泽不知为何闭上眼睛,露出洋洋得意的表情。
「毕竟莉昂超级拼命呢! 还说『我不想让被阿荻宽恕、又保护了我的他死去!』。不过实际上,他也是重伤到仅次于亚丝菲的程度,性命危在旦夕……」
停止移动汤匙的男人用手擦了擦嘴角。
显摆起现在还穿着的,留有烧焦痕迹的铠甲。
「呵呵呵,你们以为我是为了什么总是穿着这身铠甲啊! 都是多亏了这身上级冒险者的防具啊!」
「……靠偷窃勉强度日的人不可能有钱购入上级冒险者的铠甲。该不会,这也是赃物?」
这时,琉眯细了眼瞳。
那如同看到盗贼的宪兵般的眼神,让男人一瞬间畏缩。
「唔……!?我、我会、我会还的! 好好修理完,就去【眷族】赔罪! 所以说、那个……!」
听到男人这样说。
隔了一拍,琉蒙面下的嘴唇和缓下来。
「……我明白了。我相信你。既然你说会赎罪,我就先不制裁你」
「嘿,莉昂竟然要放过他吗? 你不是有说过做了坏事就必须要受到报应吗?」
被阿莉泽这样指出,琉此时第一次觉察到自己心境的变化。
不过,她很快就接受了这点。
重要的是不被一个『正义』所束缚,时而去接受、倾听,不断询问『正义』为何物,透过友人的身姿,她意识到了这点。
「阿荻告诉过我宽恕也是有必要的。只是仅此而已。……话说,什么啊,阿莉泽? 你那笑眯眯的表情……」
「只是看到莉昂似乎有所成长,非常开心而已! 真是的,看你这潇洒凛然的模样! 真想抱住你呀!」
就在这时,阿莉泽笑容满面地从旁边抱住她。
彼此的脸颊贴在一起,琉的脸立刻染上淡红色。
「阿莉泽!? 请别这样! 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咿呀!? 不、不要用脸去碰我的耳朵!!」
看到晃动身体互相嬉戏──虽然有一位是真的在害羞的──正义的眷族们。
看着这些符合年龄的少女们的身姿,咧嘴笑着的男人慢慢地用手指摸了摸鼻子下面。
「那个、啊……那个、怎么说呢。虽然并不是要立誓什么的…………我、不会再做坏事了」
多少有些害羞和紧张,还有决心。
男人露出凭依之物消失的表情笑道。
「我会努力、去当个正经人的。为了不让在天上的那个小鬼失望……」
「是啊……阿荻肯定也会高兴的」
阿莉泽眯起眼睛,琉的唇边也带有笑容。
「虽然有点晚了,但请允许我向你表示感谢。谢谢你挺身保护了我……还有,也非常感谢你没有忘记阿荻」
三个人分享起笑容。
与此同时,琉心想这份光景也是阿荻引起的,为已不在此地的朋友感到自豪。
正义是流转的。她的意志就由他和自己等人不断传承下去。
也许是觉得不好意思,男人丢下句「那,我去小便了」就离开了。在他的背后幻视到流转的正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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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果然还是洋溢着微笑。
「不好意思在你们愉快聊天时打扰你们……这样好吗,团长? 搞这般大手笔?」
仿佛是和男人交替,辉夜来到了琉她们的身旁。
脸颊微微泛红,单手拿着酒瓶的她,将视线看向周围。
享受精心准备的饭菜和酒水的是普通市民、以及冒险者。
宛如宴会款待般供应的食物,滋润着每天都疲惫不堪的人们的身体。
其中有向冒险者们表示感谢的人,也有含泪谢罪的人。
向她们扔过石头的青年、女孩(莉亚)的母亲等人也对【阿斯特莉亚眷族】低头道歉,面带笑容或者假装生气的妮泽等人也原谅了他们。
辉夜微微撇嘴,说出了非常认真的规劝。
「竟然还有招待的酒……就算都市的气氛再怎么焕然一新,这样饕餮盛宴下去粮食转眼就会用尽哦? 这些饭菜和酒水是哪里来的?」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
「请不要说得这么理直气壮……。不过我听说是【赫尔墨斯眷族】准备的」
强忍着对挺起单薄胸膛的阿莉泽发出叹息,琉把视线转向斜对面的桌子,正咬着烤熟的肉的法尔加注意到她的视线,回以笑容。
「没错,放心吧。按照亚丝菲的指示,从都市繁华街回收的『必要物资』还有剩余。现在拿来招待的……」
虎人青年看了看窗外隔壁的店家,耸了耸肩。
「是我们家的主神,不知道从哪里运来的啊」
「呀~、真是累死神了!每天都在连接都市外的创设神(乌拉诺斯)用的秘密地下通路(近道)来回往返啊!」
赫尔墨斯对眷族在谈论自己一事毫不知情,讲述起自己的辛苦。
在那户店家的二楼,身手并用地比划。
「协助丰饶神(德墨忒尔),搬运她保管在『隐藏之家』的大量粮食……虽说很重要,但还真是至今为止的麻烦事(工作)里最不起眼的啊」
「辛苦了,赫尔墨斯。不过。没有被包围都市的暗派阀察觉到吧?」
在听他讲话的是阿斯特莉亚。
对于她的提问,赫尔墨斯说着「不用担心这点」,装模作样地把手放在胸前。
「除了我之外,出入贝奥卢山地山脚的某条小路的就只有打扮成旅人的下级冒险者(洛莉艾)等人。我们有小心不让敌人察觉到。不过,就是因为人手少,所以花了相当长的时间,直到今天才搬运完」
【赫尔墨斯眷族】的情报网不分迷宫都市内外。
作为特例,被公会允许在欧拉丽自由出入的中立派阀(赫尔墨斯眷族),几乎总会有『都市外担当』的眷族在其他国家、其他都市活动。自『大抗争』那一夜,所有人都被暗派阀困在巨大市壁内侧的现状之下,【赫尔墨斯眷族】能够在都市外隐秘地迅速行动的原因就在于此。
「再加上,因为同样的理由没能带什么援军过来。这点我非常抱歉」
「没事,已经足够的。多亏你们,都市的孩子们才能全都得到食物。而且你们连医疗用具和道具都带了进来」
听到赫尔墨斯的道歉,阿斯特莉亚摇了摇头。
在中央本阵担任指挥的芬恩等人也一直烦恼的物资不足,是继与暗派阀战斗之后侧一大悬而未决之事。可以说只要解决了这个问题,欧拉丽一侧的士气就一下子高涨起来了。
「你们让穷困的人们恢复了活力。这样我们就能投身战斗了。真的非常感谢你,赫尔墨斯」
「你能高兴比什么都好。──所以,该怎么说呢」
女神轻轻一笑以示感谢,赫尔墨斯一脸认真地端正了坐姿。
「阿斯特莉亚,能否给予我一点奖励呢?」
「奖励?」
就在一瞬间。
男神飞扑向歪头不解的美丽女神。
「──阿斯特莉亚妈妈! 我、超级努力过了~!」
化作幼儿的男神想要全力抱住她。
瞪大眼睛的阿斯特莉亚毫不犹豫地轻快回避掉。
正义女神并没有落魄到身手比不过旅人之神──手持剑与天平,有时会做出裁决的她也有着精明武斗派的一面──。
「作为奖励,我想要你给我膝枕,摸摸我的头啊~!」
不过,敌人不仅发出嗲里嗲气的声音,还要求起天国(幼儿之地)。
阿斯特莉亚对此只能露出苦笑,
「哼!」
「咕噗!?」
不过,从身旁降下了另一个铁锤。
「再接近阿斯特莉亚大人我就要打飞您了!!」
「你已经把我打飞ーーーー了!?」
脸色通红的亚丝菲挥出的拳头在赫尔墨斯的脸颊炸裂。
神明在地板上滚动,结果撞到了墙壁,大步逼近的眷族则继续追问。
「您到底怎么回事! 完全看不到身影,净叫人担心! 请事先告诉我们一下啊! 您这、您这混账!」
「对不起、对不起啊亚丝菲小姐! 等等,我的、我的脸、要变形了……!」
绽开在皮肤上的打击声顺利地削减赫尔墨斯的性命,只能加深苦笑的阿斯特莉亚说着「亚丝菲,差不多该……」委婉制止了她。
「呼ーー、呼ーーー……!!」
「呜…………这是因为那个啦。上级冒险者(你们)无论如何都必须留在都市里进行战斗」
亚丝菲因为太过愤怒而喘起粗气,赫尔墨斯踉踉跄跄地站起身来。
他捡起掉在地上的帽子,掸了掸灰尘,收起了玩笑的态度。
「我不想告诉你们多余的情报,增加你们的负担啊。真是抱歉,没能在这么重要的时期和你们在一起」
「请、请不要拍我的头……反正,您肯定完全没考虑过我的事情……」
面对带有歉意的同时笑着砰砰拍起自己头发的主神,亚丝菲因为和刚才不同的意思而脸红。
「才没有这回事呢。……等这件事告一段落后,和法尔加他们一起去一趟前团长(莉迪丝)、还有其他家伙的墓(那边)吧」
「…………好的」
他的话让亚丝菲停止了动作。
她垂下面庞藏起润湿的眼睛,然后轻轻点头。
「在你们打情骂俏时跑来打扰你们,不好意思哈~」
「打、打情骂俏……!?才没有这种事!」
而就在这时。
一位小人族一脸无所谓地进来,而亚丝菲面红耳赤地回答。
不知被哪阵风吹来的莱拉,用轻佻的语气说出了要求。
「我去了一族的勇者大人那里,了解了一下【赫拉眷族】的怪物相关的事。帮忙做下魔道具啊。【万能者】」
嘴唇浮现出老鼠的笑容。
那是找到以无人能敌的『霸者』为对手的突破口,哪怕仅有丁点也要提高胜率,狡猾而又龌龊的『策士』的笑容。
满脸惊讶的亚丝菲马上露出疲倦的表情。
「但我已经接到了【勇者】的委托,正在准备大量的『耳饰(Accessory)』……」
「只靠这点完全不够啊。芬恩也同意我的提案了。为了干掉那个女人,你就帮个忙吧~。魔道具制作者(Item Maker)~」
「我可不是随便就能变出来道具的啊……! 而且这不是不花时间绝对完不成的东西吗! 我姑且还是个伤患好吗!?」
「不睡觉不就来得及吗。而且也有相似的防具『原型』了啊。那群魔术师和我也会帮忙的啊~」
「啊,喂,【狡鼠】! 请不要推我!」
在这样对话时,亚丝菲被坏笑的莱拉制住了。
被小孩子般的娇小小人族按住腰部、发出悲鸣的人类少女离开了房间。
「……赫尔墨斯。我见到厄瑞玻斯了」
不久。
回归静寂的室内,女神开口说道。
「我听说了。你竟然一个人直接跑去见敌方老大了。听到这事时我都快吓晕了」
如同镜子一般,赫尔墨斯也和阿斯特莉亚一样,露出神明的面孔。
松弛的氛围消失,两柱彼此交换起紧绷的神意。
「所以? 怎么样啊?」
「毫无改变。完全是天界时的厄瑞玻斯。……没有任何改变,比任何人都想要毁灭欧拉丽」
阿斯特莉亚的话语让赫尔墨斯闭上眼睛。
他的侧脸看着既像洞察一切的贤人,又像疲惫不堪的老人。
「地下世界之神明吗……。虽然和洛基还有我是一样放荡不羁(类型)的,但我完全不知道他与暗派阀有所瓜葛,作为邪神活动」
亦或是,一心为对方担忧的友人的面孔。
「这就是你『真正的期望』吗,厄瑞玻斯? 已经不能再一起举杯畅谈了吗……吾之神友(友人)啊」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在昏暗、阴暗的黑暗之中。
在不知具体位置的『迷宫』深处,『恶』投下笑容。
「别开玩笑了,厄瑞玻斯……我可是差点送命啊」
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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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面前站着的是另一位邪神。
褐色的皮肤和绯红色短发。是一位有着与冒险者相比也毫不逊色、体格魁伟的男神。
「我的派阀,还有塔纳托斯那边都损失惨重啊。你要怎么赔我们啊?」
「我可是打心底觉得抱歉啊。真的哦? 所以呢? 情况如何?」
面不改色反问的厄瑞玻斯令对峙的邪神咂了下舌。
不过或许是意识到再怎么抱怨也没用,他说出了自己看到的东西。
「顺利到令人反胃啊。有一步步进展下去」
说着,他和厄瑞玻斯擦肩而过,走了出去。
「这全部都是你的计划(剧本)。之后你自己干吧。我不奉陪了」
「这是当然的。谢谢你,楼陀罗」
看到衣服上留下烧焦痕迹的背影,厄瑞玻斯送上了仅停留在表面形式的感谢。
疲劳困顿,或者说像是看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怖之物』一样胆怯的眷族们追着男神(楼陀罗)离开,『绝对恶』转过身去,发出脚步声,开始向黑暗深处走去。
「好了,这是最终乐章了。开启终焉吧──欧拉丽」
『死之七日』,第五天。
【阿斯特莉亚眷族】击退了奥利瓦斯率领的大部队后,过了一晚的清晨。
短暂的平静似乎结束了,欧拉丽的头上再次出现灰云的身影。
不同以往的寂静。
之前断断续续地发生在都市各地的暗派阀袭击──『妨碍』完全中断了。
注视着敌人占据的巨大市壁动向的各个派阀的警戒人员也扑了个空。
话虽如此,这却完全不能解除紧张,整个都市笼罩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沉默中。
「自那一战之后,就完全销声匿迹了啊。暗派阀那群家伙」
加雷斯紧盯着耸立在视野的巨大市壁,边转动脖子边低语道。
地点在中央广场。除了成为难民的民众,这里还是驻扎着许多冒险者的本阵之一。
「敌人……放弃了吗?」
「不可能。他们依然控制着市壁,监视着我们」
艾丝完全按表面意思理解加雷斯的话语,歪起了小脑袋,里维莉亚马上给出否定。
环顾周围市壁的王族妖精闭上眼睛,用纤细的尖耳侧耳倾听。
「更何况,都市外侧依然有点嘈杂」
「唔姆……看来,还在活动啊。这就是所谓暴风雨前的宁静吗」
聆听久经沙场的第一级冒险者们的对话,经验尚浅的艾丝反复歪头不解。
睁开眼睛的里维莉亚告诉了年幼的少女那个。
「艾丝,你去做好准备」
「准备……?」
「没错,『最后之战』即将来临」
仿佛要面向所有都市居民,她仰望天空。
「要打的话,就提前把遗留下来的问题,全都解决掉」
「抱歉,莉昂在吗?」
【阿斯特莉亚眷族】根据地,『群星之庭』。
前来拜访的一位女性敲了敲会馆的门。
「夏克缇……?」
看到被同伴(诺茵)带进会客室的丽人的身姿,琉表露出略微的惊讶。
与此同时,内疚感涌上胸口。
──为了跨越这个困境,就连亲妹妹(阿荻)的都要利用……。这就是,我此刻的『正义』。
──骗人的……不要! 我不会认同的,怎么可能去认同!!
脑海中浮现出和她最后的对话。
当时像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单方面地大喊大叫,责备夏克缇的记忆,令琉嘴里满是苦味。
(好尴尬……。就算现在我不再迷惘了,但也曾这样和她争执过……)
也不明白来访的她的真意,琉无法和对方视线交汇,
「莉昂。这个给你」
这时,夏克缇递出了一件物品。
「这……难道是,『大圣树的枝干』!?」
夏克缇对睁大眼睛的琉回以点头。
「『琉米璐亚之森』,你故乡的枝干。从恶党的违法市场(Dark·Market)扣押下来的。因为一直都有骚动,没法提及此事……终于能交给你了」
琉也知道,在『大抗争』爆发前,【伽尼萨眷族】在追查恶党的违法市场的去向。
正是从她的妹妹(阿荻)那里直接听说过的事。
「看来很难送回你的故乡。所以,能拜托你收下吗?」
「我吗……? 不,但是,抛弃村落的我并没有收下的资格……」
对琉而言,这个请求让她不得不感到困惑和强烈的踌躇。
然而,夏克缇似乎早就料到了她会这么说,转达了妹妹托付给自己的『遗志』。
「阿荻她,一直想将这个还给你」
「!!」
琉瞪大双眼。
同时回想起那晚霞的记忆。
坚定地说想要看到朋友的笑容,心地善良的知己的身姿。
「虽然不想说出这是那孩子的遗物。但,能否……请你收下妹妹的心意呢?」
漫长的沉默。
这并非纠结,而是抑制险些溢出的感情所需要的时间。
「…………………………我明白了」
压抑住颤抖的声音,琉从夏克缇手上接过枝干。
据说能给予妖精加护的『大圣树的枝干』,如同在诉说与少女间的羁绊一般,飘散出淡淡的光粒。
「找你就这一件事。我先告辞了」
说完这句,夏克缇干脆地转身离开。
琉突然对想要离开的她大喊说。
「夏克缇! 那个时候非常抱歉! 我完全不考虑你的心情,一个人自说自话! 明明你才是最为痛苦的! 真的……十分抱歉」
她走到走廊,对丽人停住脚步的背影道歉。
于是,夏克缇转过侧脸,笑了笑。
「不用道歉,莉昂。你那个时候那么生气……其实,我对此非常高兴啊」
晃动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
夏克缇远远地眺望走廊的窗户。
「这样,我也终于……可以去见那孩子了」
丽人这次真的离开了了。
琉看向她刚才在看的窗外。
看向夕阳西斜,灼烧灰云,氤氲出淡红色,有种悲伤之感的黄昏前的天空。
「……阿荻。你告诉我的事情,你遗留给我的物品」
她握住交接给自己的大圣树的枝干。
思绪与从那个废墟中回收,现在仍在自己手边的少女的遗剑(剑)重叠。
琉向友人留下的流转的『正义』,献上决心和誓言。
「我也会拼上这一切,去战斗」
「抱歉。没能马上来见你……」
离开『群星之庭』后没多久。
夏克缇站在墓碑之海里。
立着布满裂痕的剑,或者木棒的简单坟墓。
是为与暗派阀的交战中死去的人们准备、急忙建造的墓地。
「……其实,我不想过来。你的尸体也,并没有在此地安眠……」
很多坟墓里并没有死者在长眠。
里面只有残存下的一部分肉体、遗物。代替失去原型,或者难以回收的尸体,埋葬着牺牲者灵魂的一部分。
夏克缇眼前立着的妹妹的墓也是一样。
「……夏克缇」
「我应该有说过不用陪我过来吧,伽尼萨」
感受到伴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在自己身后站住的气息,夏克缇头也不回地说道。听到眷族淡然的声音,主神也回以平静的声音。
「你不哭吗?」
「我还不能哭」
「──那么我来替你!!」
「…………哈?」
不过,那也只是短暂一瞬间。
「呜噢噢噢噢噢噢!! 阿荻ー!!」
夏克缇下意识回头的瞬间,伽尼萨就开始嚎啕大哭。
「我可爱的眷族啊ーーーーー!! 呜噢噢噢噢噢噢噢!!」
从大象面具下迸出了眼泪和鼻涕。
激情满满地嚎啕大哭,不,原来是男子汉的哭泣。
半张着嘴,茫然地僵在原地的夏克缇,需要片刻时间才回过神来。
「……喂、喂,住手,别哭了。被别人看见可会令派阀蒙羞的」
「不,我不停!!」
伽尼萨以华丽的步伐躲开了伸手阻拦的夏克缇,回想起和眷族的美好回忆。
「阿荻! 你那么温柔,那么可爱,还稍微有点小强硬! 还会自然而然地说出诶嘿,表现出装可爱的小小心机! 对谁都直率而又温柔,总是让大家露出笑容! 你的这些地方、我都最喜欢了啊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话无穷尽。思绪也无从停歇。
神明挺起胸膛,宣泄起忍耐至今的积压感情。
「阿ーーーーー荻ーーーー!! 呜啊啊啊啊!!」
代替夏克缇,伽尼萨嚎啕大哭。
这是不分表里,足以融化冰河般冻结的理性的热泪。
愣愣地看着他的夏克缇终于露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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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笑。
「……您,真是一位,聒噪的神明啊」
她低语道,尔后又无言地仰望天空。
「伽尼萨。下雨了啊」
「呜噢噢噢噢噢……噢? 雨?」
听到眷族的话,伽尼萨也把视线转向头顶。
黄昏的天空,飘浮着氤氲有淡淡红色的云彩。
「确实是阴天,但感觉没有下雨的征兆……」
伽尼萨闭上了嘴。
「……不,没错呢。是一场阵雨呢」
然后背过身去。
「衣襟会湿掉,也没办法呢」
在男神的背后。
没有人看到一位姐姐脸颊上滑落的雨滴。
时光流逝。
无数伤痕累累的人未得治愈,生命自力竭之人手中滑落,葬礼从未间断,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支配都市。
灰发魔女会欢迎这份寂静吧。
与此同时,也会去叹息这份沉默并非永恒吧。
黄昏被染上月光,然后再度破晓。
『死之七日』,第六天──。
「…………」
指针转动的声音响起。
从放在墙边的大钟,传来沉重而又静谧的秒针之声。
公会本部,作战室。
坐在椅子上,任凭时间流逝的芬恩和洛基瞑目养神。
「──来了」
不久。
伴随这简短一句话,睁开眼睛的芬恩露出了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碧眼。
仿佛被他的声音引导着一般,走向作战室的脚步声越来越响,大门伴随着刺耳的冲击声被打开。
「报、报告!! 侦察队回来了!」
被焦虑驱使的女性公会职员,开口第一句就发出失去平静的巨大音量。
「正如指示,发现『目标』……还有,判断其具有超过预测之上的『威胁』……」
面无血色,喉咙颤抖,说出了得到的消息。
「一边将一切破坏殆尽,一边向这边突进,就是这样……」
那是他等待已久的报告。
同时,也是不希望应验的恐惧本身。
对于这『最恶』的到来,洛基用唾弃的语气说道。
「……厄瑞玻斯那个混账。这边才是『本命』吗」
「是啊。已经不需要犹豫了」
不顾眼看着拳头就要砸向桌子的主神,芬恩从座位上站起。
「向全部【眷族】传令。今晚零点,将所有能战斗的人召集到中央广场」
「遵、遵命!」
公会职员二话不说遵从了芬恩的指示。
她离开的走廊深处瞬间慌乱起来,小人族勇者也准备离开作战室。
「你要去哪,芬恩?」
「我去迎接」
对于神明打在自己后背上的问题,他的回答只有一个。
「迎接如今欧拉丽的『最强』」
太阳快要西沉的傍晚。
夜幕自云海尽头,东方的天空逼近而来,激烈的呐喊声没有丝毫减弱。
「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噢!!」
猪人的刚剑和猫人的闪枪来回交错。
两只野兽令彼此的身体沾满淋漓鲜血,仍在发狂。
欧拉丽西南部一角。在暗派阀中断袭击的现在,这里是欧拉丽唯一的战场。
第一级冒险者同志的互相厮杀。
被瓦砾森林包围的另一个战斗荒野。
为了诞生『最强勇士(Einheriar)』的『仪式』正在渐入佳境。
「……那头蠢猫」
就在半刻前,因为毫厘之差失去了武器的白妖精,现在跪在地上,捂住手臂,愤愤地吐出血块。
「可恶、可恶……可恶啊啊……!!」
「「「混账!!」」」
被猛猪的怪力粉碎连携的四位小人们倒在地上,仰望天空,毫不掩饰自己的愤怒和悔恨。
「又、输掉了……输给奥塔……还有阿伦。…………不过,啊啊…………」
背靠瓦砾、遍体鳞伤的黑妖精伸出颤抖的手,抱住爱剑。
「这份悔恨也…………仅限这次,会化作毁灭那群家伙的烈焰…………!」
赫格尼紧抱爱剑,以不服输的真情振奋心灵。
没有流泪。化作激流的奔涌血液就是一切。赫定也是,阿尔弗利克他们也是,就连现在也在战斗的奥塔和阿伦也一样。
在包围战斗荒野、守护勇士圣域的其他团员,和最低限度的治疗师的屏息注视下,最后剩下的两匹兽人拼尽了死力。
「────────────────────────────────────────────────────────────────────────────────────────────────────────────────────────────────────────────」
接着。
结局很快就到来了。
战车般使出浑身解数突击的阿伦,被奥塔的大剑从正面接住。
巨响声响起。
地面塌陷,产生裂纹。
冲击的余韵渐渐淡去,迎来了贯穿耳朵的寂静,其中膝盖跪地的,是猫人。
「……………………………………嘎、啊」
阿伦的身体沉入地面。
面对单膝跪地、大喘粗气的战车,奥塔解除了架势。
「阿伦……感谢你」
愤怒和焦燥都烟消云散,露出清澈的双眸如此宣告。
与此相对,阿伦用仅有的力量握紧拳头。
「吵死、了……!!我才不是、特地、为了你……!」
「……」
「你……就由我来,干掉……我才会、变强…………!!」
和赫格尼等人一样,被愤怒的火焰烧灼,咬牙切齿。
不久,他将伤痕累累的拳头砸向地面。
「──混账啊!!」
伴随着对自己的杀意和愤怒,承认自己败北的喊声在空中飞舞。
没有人注意到,银发之神在听着他的呐喊。
在不为人知的地方,银色瞳孔眺望着一切。
喘着粗气的阿伦摇摇晃晃地站起身,花了好长时间才抬起头来。
「给我赢,奥塔……! 你要是输了,我绝对饶不了你! 绝对!!」
「……我知道」
猪人仅仅对仰望自己的锐利眼神回以颔首。
「我会,打倒那家伙」
立下誓言的【猛者】背对着阿伦他们。
经过与他们的战斗变得更加坚固的钢铁肉体嘎吱作响。
「……芬恩」
穿过瓦砾森林后不久。
一个独自注视战场的瘦小身影令奥塔停下脚步。
「真不好意思啊,来迎接你们的不是你们的女神。不过,到时间了」
注视着等候已久的小人族的身姿,他察觉到了一切。
「……要开始了吗」
黄昏结束。
吞没了西边余晖的夜色笼罩天空,芬恩说出了那个。
「是啊,『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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