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1
事先已做好了觉悟,可还是不料被骂得这么惨。说事态变恶劣了也不至于,但混乱已经快马加鞭吹袭我的头脑。
或许沉思默考的地点是在睡猫前,因而比往常都要深入。这次的发端似乎是因为过于钦佩左甚五郎的雕刻作品——在读了导游手册的人来看,是否为左甚五郎所制暂且不提,就明明不知道还确信左甚五郎这个人真的存在这一点上,我都要成为笑柄。想到这不禁有些难为情。
原本是谁做的,这样心灵手巧的名人是否真实存在——包含这一点,如此数量的人群聚在此地,字面意义上的门庭若市,只为观看这一作品,就当他仅仅是这样去理解吧。
我想说杀生石同样是如此,而那个史迹并没有太过观光地化,可以说倒添了几份怪谈味——不能混为一谈。
嘛不过,那本是单纯的灵光一现,只是随时一想的牵强附会,却让我思索甚多,启蒙甚多,有了新的察觉——不管世上有没有真的存在过,我都要感谢左甚五郎先生。
对嘛。
我也年纪不小了,对于三股辫眼睛娘班长的助言,不可能全部接纳、全部遵从,虽这么想——但因为幼女是妖女所以就放弃将其收作养女的计划,放弃这种君子豹变的计划,的确,有悖伦理吧。
不管是豹变还是狐变。
选择伦理,而不是选择现代社会。
不该放弃,重新考虑吧。
再一次。
来干一次那个春假没能做到的事吧——并非想一个让所有人落入不幸的方法,这次,来考虑一个让所有人获得幸福的方法吧。
不然的话,成长也没什么意义。
义无反顾地脱离高三,毕业,上大学,就职,渡美,结婚,阿良良木历之所以一路走到二十四岁,是因为想要做到十七、十八岁所做不到的事情吧。
是因为想要实现,现在才能做到的事情。
是唯独更新之后的我,才能上新的数据。
「就是这样,小忍。不好意思,得让你继续陪我了——陪我促膝谈心吧。和你的话,还没有真的说完。」
一边维持着和小忍的认识共享,一边就开启了家庭蜜月旅行的行为,本就成问题。在统一名字前,我们合而一体的时间太长,某种意义上,对她的考虑太不上心……既然要将奴隶收为养女,就必须像对待女儿一样怜爱她。
甜甜圈的空心也是甜甜圈的一部分,那深深的伤疤也是。
不知何时起,已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无论是何种新伤,都会陈作旧伤。已不是惋叹的时候了。
「或者,没那么上心的原因,也可能是与你像家人一样相处时间太长了——如果仔细考察,反复考虑的话,说不定会有办法的。一个能实现你的期望,同时改名为阿良良木忍的方法。如果必要,还可以去祈拜前面的结缘神明—— 」
嗯……没什么反应啊。
就算在睡觉,一般也能听到我在呼唤的。
我还想着可算说了些漂亮话,到头来我这家伙,还是说了些听上去不着边的话吗?
说了些让幼女听了发呆的话吗?
「小忍……喂,小忍?」
还在无视我——不对,感觉,小忍那本该借于影中的存在,仿佛从我这边已完全不可视了……在连绵之雨中,我疑惑地俯下身,摩挲着地面查看。
「………………」
感觉不到。那个幼女。
只有德川家康的威光隐隐察觉——我能认为史实是那个说要建日光东照宫的人为德川家康吧?这个不确凿的社会该相信什么都不明了,而现在有一件事却非常清楚,究竟是什么时候呢,本该呆在我影中的金发吸血鬼幼女不在家了。不能够再等它啼了。
【校注】待它啼,照应前文德川家康杜鹃若不鸣的典故。就是事不宜迟的意思。
该不会趁我集中精神和内羽川交流的时候——趁我在睡猫前闭上双眼的时候,避我耳目而去了?那不就是轻松脱逃了嘛……
但是去哪?而且为何?
「不是吧——」
去哪,我没有主意。我站起身,着急环视周围,那幼女的体型,混入人群当中便难以寻找了——但是,关于为何,也并非没有头绪。
那是过去有过的一出。
高中三年级时的,文化祭前日。
「——小忍,踏上自我寻找的旅行了?」
【校注】这里的小忍为忍ちゃん,加了亲称后缀“酱”。除了神原和内羽川一直都叫忍酱以外,本文这是唯一一次从历口中出现忍酱。
又来?
022
「一切尽悉,阿良良木前辈。已无需多言,也毋需担忧。您的挂念都背负在我的身上。向德川家康起誓,小忍就由我来找到,阿良良木前辈现在就请和阿良良木前辈一同去往战场原吧。」
「不对,但是啊,神原……」
「是后生。拜托前辈不要就在这里放弃了新婚旅行。若是小忍的生命受到了威胁,倒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但既然不是那就没有关系。如果非得把新娘子抛弃掉去找小忍的话,就先射杀我从尸体上跨过去吧。」
我没带啊,手枪。
而且又不是我这种家伙能带的道具,那种东西。
「这和高中生翘课到处找的性质不一样了哦。我也算是顶天的大人了。」
那是你的台词嘛。
明明还是学生。
但这并非还像高中生这一点,我也正考虑到了。这本就是我思索的主题。当初,为了找到踏上自我寻找之路的小忍,我在熟知的小镇中四处奔走——现如今,却身处一窍不通的旅游地。
若贸然行动,我会迷路的。
明明迷路的神明离我很远。
「而且,如果您下达了我可以单独行动的许可,就有一招比阿良良木前辈来找有效十倍的方法。我并不是仅仅将阿良良木前辈放在优先位才这么说的。对于阿良良木前辈,小忍究竟有多重要,我都明白。正因为如此,这个任务就该交给我来完成。」
真不知道她说的阿良良木前辈到底是我还是黑仪……有方法?
无论怎么想,和小忍有着主从关系的、或者说灵魂相连的我,凭感觉更加容易找到才对——然而,高中生的时候才正是,想靠自己发现却到头来没能成功。事与愿违,那时的我只能干等小忍自己现身。
想来,封印在影子中的小忍,从里头脱逃了什么的本身就很反常……视察杀生石的时候,不该让她喝那么多血。
就因为那个,让她有能力单独行动了。
就和亲机和子机一样,不,这个比喻已经不好使了。就和用蓝牙连接的智能手表一样,吗?
【校注】亲子电话。一种由亲机和附属子机搭配的电话装置。似乎已经没有在使用了。
但是,即便如此,这可是大白天……啊啊,原来如此。
这场大雨正帮上了忙。只有地名叫做日光,除此之外,这里没有一道阳光照射的区域——但,仅凭这一点也可以说如同险境。
此处山间天气多变,万一现在,风止雨霁了呢……?要说对这块儿一窍不通,小忍也是一样的。不,那家伙的程度更甚。我的智能手机里还装有地图软件,影缝小姐将式神当做妹妹对待,而我连儿童手机都没有为小忍准备。
因为不是女儿。
不行,还是不能再杵在这了。
「我保证。反过来说,阿良良木前辈您若执意行动,我的作战失败几率就会上升。阿良良木前辈和阿良良木前辈一同去往战场原,才是真正为小忍着想。」
「我知道你值得信赖。如果为了找到小忍,需要我换上直江津高中的女子制服的话,即使是现在二十四岁的我也很乐意去做。但你竟说什么都不要做。至少我,还是希望你能说说你的打算。」
「如果说了的话,就会被阻止。我能说的只有这么些。」
这份顽固想说真的,高中以来完全没变的究竟是我还是你啊。不过,我们俩都差不多,都是人常说的三岁看大,七岁看老的典型吧——包括被忠实的后辈如此直直地盯着,我都毫无反抗这一点。
【校注】三岁看大,七岁看老。日文原为:三つ子の魂百まで。意为幼时的性格,到老也不没有消失。这个翻译取用了汉语中相近的短语,但意思不一定完全匹配。另外,这段对话下的两人似乎在对峙,互相盯着对方,一边在心中考量是否应该让步。
此外,她所说的也是提示。
最大限度地,明了能亮的手牌。
说到这个为了找到小忍会不择手段地行动的我,都会阻止的手段的话……
「…………」
这样啊,是要借助那个欺诈师的力量啊——既非猿猴之手,亦非恶魔之力,而是欺诈师的手段。
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要将他逮捕才成为了警察,但对神原来说,因继承自母亲的血液,或者说有着姨母的血液,而和那个在我们地盘上耀武扬威的稀世欺诈师·贝木泥舟,有着直接联系的根源……没想到高中时期,她在我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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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的地方,和那个男人有所接触。
在某个时期,这个欺诈师突然间从表层舞台上消去了身影(因为是犯罪者,这样倒也很理所应当。应该说,甚至在深巷内都不见了踪影吗),所以我料定从此和他再无缘分了——那个自由奔放的卧烟前辈,都似乎有着不再接近神原家的决定——然而,如今却仍有交点属实令人惊讶。
【校注】深巷,日语原文里街道,有邪门歪道,不正经生活方式的比喻义。
若是那个男人,的确有可能擅于掌握出走少女的去向。可气的是,仅限于这个领域,他的经验值甚至都要比卧烟前辈还高。
即使明了只有漂亮话是不管用的,以及即使抛开私人恩怨不谈,在这样的困境下偏偏要仰仗犯罪者的帮助什么的,作为警察仍然是感到羞愧难当——可是,就如神原所说的那样,发现几率是最高的。
或者说,已经没有其他手段了。手断了。
不论因缘如何,即使从我法律执行机关人员的身份考虑,我一旦出马,躲起来的无疑就变成那家伙了。而且,要说有何保证,那个大犯罪者,唯一不会欺骗的就是神原——他的违法搜查不管进行到何种程度,这个后辈的安全是一定有所保障的。
的确,这就有选择的余地。
虽说是违心的苦涩选择。
「我明白了,神原。全部都交给你吧。这是一份白纸委任状。纯白的。只是,所有的责任都交给我承担。即使没有成功,你也不必挂记心上。所以说,不要带任何压力,尽你的全力吧。」
「我知道了。那么,既然决定好了,就请赶紧过去吧,阿良良木前辈。阿良良木前辈一定还在停车场的小型货车里焦急等待吧。从现在开始就是两位的二人世界。虽说只是回到了原本的度蜜月形式。」
不去追踪离家出走的小忍才是为小忍着想这种悖论,实在是有些隔靴搔痒,但她如此催促我,那我接下来的任务便只剩下,尽早赶往奥日光。
【校注】隔靴搔痒,日语取未能称心如愿而令人着急之意。
神原未及我完全走开,便连忙拿出智能手机,在触摸屏上盲打着一串电话号码——若现在半路返回,想要逮捕那个让我成为警察的罪魁祸首,已不再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但还是不能做出如此背叛。
实际上,好在是没有做出背叛。
神原也许是以为我走得够远了才开始打起电话,但其实,和小忍取得了一时摆脱影中封印的力量一样,我的五感也得到了超于平常的强化——这份感觉通澈得不像是自己。虽略显战战兢兢,如同在暗夜行路,但即使处于数十米外的距离,后辈的那个听到起茧的声音,仍能勉强纳入我耳中。
「我是神原骏河。拿手戏是二段跳。」
还在说吗,那个台词。
搞不好比起自称是阿良良木前辈的什么什么,已经有很大进步了——我也不是什么犯罪者,并没有偷听的打算,于是提高了步调。然而我这样未能超越音速,在这连绵的雨声里,神原的下一句台词,还是送入了我耳中。
「小千石。在你忙的时候打扰了,有点事情想请你帮忙——啊啊不是,不是约同人稿。不是漫画家的事情,是专家的——」
023
「真可惜,神原真是的,研修那边突然有紧急传唤什么的。应该也没到正式行医的阶段吧,是有急诊病人吗?」
这就是原本的蜜月。
神原也这么说,实际上本来就是这样,这时两人独处的小型货车内,空间微妙地扩展开来——后座的儿童座椅,显得格外空洞。
普通的带娃夫妻似的。
当然这个比喻很容易被问「娃呢」……虽然感觉是常有的情况,不过这种事,有可能被当做嫌疑分子而接受职务质问吧?
【校注】职务质问,日语简称职质。警察官叫住认为可能涉及犯罪的举动可疑人等所进行的询问,但不允许强制答辩、束缚人身或把人带走等。这也是依据《警察官职务执行法》的内容。
这样的话,传家宝刀都不管用,得出示警察身份证了……比这还要麻烦的事情,多少希望能放我一马。
「嘛,差不多吧。那家伙有自己的苦衷呢啊。」
虽然有苦衷的是我,但神原不让我说……总之不能让黑仪费心,这就是神原的要求。说得的确没错,但配偶之间毫无隐瞒,原来是这么难以办到的事情吗。
小忍有夜行性已经和她说了,应该不会再问我小忍的事情,但等到晚上,影子里不蹦出来一个幼女,还又得和她说明……怎么办好呢。
「准备好,该进攻伊吕波山道了哦。」
「还是不进攻了吧?普通地登上去就好。而且雨势光增不减了……说真的,土砂灾害情报的广播,开着要好一点。」
「刚才确认过了,没关系的。毫无疏漏。接下来跳过中禅寺湖的天鹅船,去二荒山神社中宫祠可以吧?」
「啊,那个,就都跳过吧。东照宫还是太挤了,不知不觉时间也要挤一点出来了。」
「是吗?我记得小忍说想看弥弥切丸呢。」
「啊啊,是这么说过,不过到了近处,好像她也不是那么想看了——毕竟她自己有把大太刀嘛。」
「? 哼嗯。」
「她就一提议的是自己,临时又取消的那种类型嘛。」
「让人为难的类型呢。」
还没进攻山顶,就让人捏一把汗的对话——撒些撇脚的慌时,很容易想起搁以前说假话差点被自动铅笔扎眼球的场景,倒汗直流。
或许各位已经忘记了,但真有过那种事情。
「那,就直接去战场原啦?」
「啊啊。就直走拜托了。」
「虽说是直行,但基本全程弯道就是了呢。」
若是相当尖锐时期的『战场原黑仪』,我也没这么轻易蒙混过关了吧,而二十四岁的阿良良木黑仪似乎接受了我的说辞,向伊吕波山道驶去。
这是好事。
不是说她轻易接受,为我行了方便,而是说她没有像以前那样全方位地带刺,真的太棒了。
不过如果真的让黑仪知道了小忍下落不明,她会怎样行动呢?回想起文化祭前日,小忍下落不明时,我动用了所有的人脉(一共三人),出动寻找幼女,只有黑仪没有参与这场搜索。
我拜托了但被拒绝了。
那真的有点意外啊。
那时拒绝还是有理由的,如果是现在的黑仪——会中止蜜月旅行,和我一起寻找吗?
我是不是在期盼这种事,说实话,我不知道。虽然这不是春假时的最坏结局,但也有意见认为共同分担不幸和困难才是夫妻吧。
我们的结婚典礼是和式的,没有起誓过那样的话。但无论健康还是病痛——也一样。
即便不是怪异,也未把人类当做主食,要求她一起养育像这样一个定期离家出走的女儿,我不知道这是否是一个能对最爱的人所提的要求……但是,似乎收养女儿就是那么一回事。
……同时,小忍也,并不再是那时的小忍了。不再是那个吸血鬼与人类之间,不知转向哪一边,不伦不类的末路了——她踏出自我寻找之旅,还是被我影子所封印之前的事情。
随后,定棺住在我的影子里。
之前的出走,和这次是不一样的——我随口而说的『又来』,并不是『又来』。和羽川的意见不一样,小忍并不是像旧猫那样,想要关心照顾才出走的。
嘛,虽然那是内羽川的心声,其实也就反映着我的心声——总之,既然那家伙是凭靠自己的主意,从我的影子当中默不作声地离开的,便可以断言她的行动并非出于想要让我发愁的意愿。
不如说是出于为我好。
没想到,似乎还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让我们夫妻二人好好度过『原本的蜜月』,才机灵地不露声色走了——若是这种可能性,也需要连神原自发独身前往搜寻自己的展开都能预料到,这是一大难点吧,不过,毕竟那两个人的来往,都深入到差一点互相残杀的地步了嘛。可以说这俩不打不相识,已经有某种默契了。
那么,两个人共谋来整我的可能性呢?或许很低。不管是好的层面还是坏的层面上,两个人都不是搞那种惊喜的类型……不管是真的好的层面,还是真的坏的层面。
不过,两人是无言之中可以交流心声的一对,倒也好像没错。仅停留于『是的话就好了』这种层面的希望。但若真是串通好的,那就是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我可要生气的。
二人世界的蜜月旅行。
和黑仪,在战场原共度良宵。
人生当中最重要的那样一晚,绝对需要小忍的陪同——黑仪也一定,对神原有着类似的想法。
即便名字不同。
即便种族不同,主食不同。
那才是家人吧。
「好啦,该上伊吕波山道了。哼哼,看呐看呐。手机的导航。它居然还说沿着路走,前面的路都跟蛇一样软绵绵了。盘曲起来却没有缠在一起真不可思议。」
「你怎么最期待的变成这里来了。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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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不是战场原。唉?不是吧……没出BUG吗?这种山坡,小型货车真能开嘛?」
「包在我身上。不过是伊吕波的伊罢了。」
「别闹啦别闹啦。」
【校注】伊吕波的伊,原句为いろはのい,いろは(伊吕波)取自古代日语假名之歌《伊吕波歌》的前三个假名,引申义为初学启蒙之意。意译应为『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这段解释校对借自于西尾维新参与制作的漫画《暗号学园的伊吕波》汉译版第一话。
024
二荒山神社中宫祠,无论先前如何决定都去不成了的样子。我们被告知展示弥弥切丸的宝物馆,本日临时休馆了——正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校注】此处诗句日语原文直译就是一件事不顺心的时候所有事都不会顺利。奈何此句诗中的雨恰好照应了故事中的雨,故此翻译。
从头到尾,雨就没有停过。
何止如此,我们抵达时,战场原的天色甚至更沉了——展望台上能看到的景色,甚至让人误以为湿地变成了沼洼。
日落后霎时的漆黑,周遭比杀生石史迹的街灯还要稀少,但转念一想,明明夜间只要放晴,就能看到漂亮的星空了——
「还可以不是吗,把它当做水灾的话。这个可以称作是根源的战场原之地,我光是能够踏上去,就已经相当满足了。不必在意的。」
「虽然这么说的确能让我好受一百倍……」
不过我觉得你不在意的原因没准不是因为踏上了战场原之地,而是在伊吕波山道将油门踏了个爽吧……其状,也如同水灾一般惨不忍睹。
在这里过一夜,不就和自杀行为一样吗?这里一度让我以为日光东照宫的熙熙攘攘全是幻觉,周遭观光客也好,本地人也好,全都不见踪影……熊也不可能出没了,这般惨状。
若要强调人身安全,现在或许就该中途返回有人气的地方,然而那雨中的U型拐弯下坡路,又使我驻足——这雨势单增不减,而道路又是单向通行。
注意力光放在了雨上,为何明明只有四十八弯却叫做伊吕波山道,这个取名的谜题也未能解开。
「嘛只要注意安全,稍微散散步,然后在车内听雨,一边吃着宇都宫炸火腿排和宇都宫饺子,一边说些令人怀念的往事吧。哼哼,以前拿霍契凯斯夹过历的小脸脸呢~」
「我已经没在介意了,但这旧伤疤被你使坏揭开的话,我也不得不考虑一些与之相应的对策了哦?」
「想给老仓同学看看呢。这片景色。」
「为甚?」
「就发个消息吧。」
如果发了战场原下雨了的照片什么的,估计我这儿就会收到『瞧见没』的消息……毕竟那家伙说是为了对我说『瞧见没!』而活的也不为过。就没给我发过其他意思的消息。
【校注】日语原文:それ见たことか,对方在无视自己忠告的情况下说的话,有瞧见没,活该,叫你不听劝现在好了吧等类幸灾乐祸的意思。
真是的,什么倒霉人生啊。
这样的话我也没法死于非命。
然而,假使没有这场雨,又真该说是杀风景呢,还是说原风景呢,神明们合战的遗迹这种表现,现在竟贴合到如此地步——杀生石那种不止于不明真身的恐怖,也未曾达到这个境界。
【校注】日语杀风景,煞风景,景色单调而无趣;原风景,原初场景,术语,从原初体验所产生的种种印象中保留下来的景象。
战争已然终结。
此地不见大蜈蚣,也无大蛇踪影。
狐狸亦然。
就像是受到过一次炮击的地方更为安全一样,这个地方给予人那种安心感——不过,杀风景这一点恰如其当。
半个湿地的状态,比杀生石还要杀风景。
或许是季节不同的原因,但这片景色下却起码一朵花都未曾盛开——啊不,谅它开了,也有这疏风骤雨摧残吧。
已经到达战场原,当初的目的已经实现,虽然勉勉强强才像个样子,但蜜月感已经有了——也可以说,光达成了目的。
然而,就是这么个回事吧。
风雨无阻,将微小的幸福踏实地积累起来,便是人生。
没有满分的人生。
亦如此时没有满天的星辰。
「那个,历。」
话音响起。
倾盆大雨间,我漫步于漆黑下来的周遭,感受着大人达观的心境,黑仪这时突然开口。
「旅行也快到终点了,我倒有一个很棒的主意。」
「唉……?」
「干嘛这么嫌弃?」
「没有,别怪我说得那啥,你的主意,基本上都不太正经。」
说得真的有点那啥,但黑仪还姓战场原的时候,真的有如我所讲那样。相比较于喜欢惊喜的那颗心,制造惊喜的手段却十分蹩脚……虽然由我来说不好,但约会时秘密地让父亲同行,高中就读时悄悄考了驾照,都是她做过的事。
超越惊吓的危。
超越惊悚的险。
「没关系喔。我也是大人了。不,这个主意其实是要找你商量的。历的意见,我也会好好考虑在内。」
「参考意见吗?我的意见嘛…」
「有关这次蜜月旅行回家之后的夫妻生活,趁现在有时间想谈一谈。我们两个好像都挺工作狂的,平常没机会像这样悠闲地说话呢。出于这个原因不是也错过了挺多的嘛。想打些预防针。」
好像在说些十分正经的事情,真的可怕。如何是好啊,神原也替我们担心的婚后家务分担话题,黑仪是想就这个跟我讨论吗……还是说,决定是住在船屋里还是拖挂式房车里,这个时间点想要做一个计划吗。
「办离婚手续什么的,光是想象起来就够费劲。还要再把名字改回来,麻烦过头了呢。」
「别像要离婚但手续太烦杂于是放弃了一样的话,明明刚结婚。」
不过如果是那样,夫妻同姓就有一点它的价值了……好讨厌的价值。就和写了大量篇幅的条文来加大解约难度的契约一样。
「为不埋下往后吵架的种子,有一些事从最开始就决定好最好。这是贤良的我在给你提要求。明白了吗?」
「我没有异议,不过这话有些倒退啊……虽然比起出问题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要好很多,但再怎么说,多从正面提一些让关系升温的建议嘛。」
「那个由历做主。只要答应了我的要求,这之后我俩成为鸳鸯夫妻就有保障了。」
「压力!」
嘛也行啦。
没有麻烦事干扰的担忧,而且这种机会也实在不多。两个人实实在在地面对面,像共剪西窗烛那样聊天的机会——虽然要是发生口角了没人给我们劝架,但真要那样就再说吧。
「那个啊,其实是忍小姐——小忍的事情喔。」
「还是觉得你直呼小忍名字有些违和感啊。小忍怎么了?」
「那孩子,我们收了当养女会好一些,你不介意吧?」
「……呃啊。」
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影子。虽然这般雨夜,连人都看不清——即使看清了,影中也不会有小忍。
「现在?」
「我想把那个小东西摆在家里的壁炉上,你不介意吧?」
「电影『RRR』里头反派的台词都出来了。」
【校注】电影『RRR』,2022年3月25日在印度上映,讲述的是20世纪20年代印度革命者抗击英国殖民统治的故事。此处反派台词出现在电影第五分钟,反派将印度小女孩带走前对大反派说要把这个小东西摆在家里的壁炉上。另外,感兴趣的读者可以去看一看这部较为出名的电影。
文意大体没变,但措辞好像有点不一样来着——是的,比如说是我当初在战场原,准备送上的惊喜。
养女?
「估计给那个身为怪异的孩子准备户籍会相当困难,不过拜托老仓同学的话,伪造些文书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吧。」
我们俩太指望老仓了。
为什么我们,尝试着夺走那个虐待幸存者的职场生命?
啊不,开的玩笑。
「那个,黑仪小姐——」
「我明白,历想说的。因为我能看穿一切。不过呢,虽然我理解历想要独占金发幼女的心情,但我也不想让自己的丈夫持有萝莉奴隶的所有权嘛。」
「到此为止我已经极力回避了,没想到还是出现了萝莉奴隶这个词汇。」
「我不是一时兴起才出的这个主意。更早之前,甚至结婚典礼之前就在考虑了。关于构建和忍小姐——和小忍的关系。我是看重历和小忍的关系才一直没开口,也尽量回避,不去干涉,但今后再怎么说我也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了吧?」
「那个啊——其实我也在考虑完全相同的事情。」
「可以的,不用勉强。反正历以后,也和字面意思一样,想在影子中,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私下和小忍卿卿我我吧?」
对丈夫的信赖为零。
虽说想起我高中时代的蛮行,也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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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呢,社会已经不允许那样做了。知道了吗?」
「很痛啊。痛心。」
「所以由人生设计者的我来提出要求。既然金发幼女必须要待在影子里和家庭中,而且这个状况还必须适应社会体裁,那么一旦经过试用期,小忍就须收养为阿良良木家的长女,这是眼前最好的选择。」
【校注】人生设计(life+plan的和制英语),将就职·结婚·生产·退职等大事做成一个一个小项目的人生设计。
「试用期…」
讲得和保护猫一样。
【校注】同上『保护』。作为保护对象的猫则为保护猫。
只是,她想说的我都理解了——其实,真的就和我所想的,几乎一样。说是分毫不差也并非言过其实。
真要挑毛病,那就是和我用名字来重新封印小忍的想法有所不同,再挑毛病,就是原本并非有什么中心思想,领养小忍的主意——怎么说呢,完全是脱离常轨而作。
将幼女收为养女的想法,就在昨天还确信是个nice idea,经人提醒才知道有多么离谱。
「黑仪。」
「是是。」
「我说实话,真的是很开心的惊喜。一语双关地讲——我真的没料想到你会这么说。你,光是能想着小忍的事情,我就开心得要哭了。」
「请哭吧。随便哭。」
「大方得好吓人。」
要说我们错过的东西,错分日美两地的我们,从那以后——时过一年,这份心情终于达成了一致——没有可能不开心。
【校注】すれ违う,日语里有错过,擦肩而过,没遇上,有分歧等意思。
「考虑家人的事情可不能太随便的哦。虽然看上去只有八岁,但收养吸血鬼可是——」
「可是一桩没有分娩时所伴随地狱般的痛苦,也没有三岁前育儿那噩梦般的体验,直接快进到拥有一个可爱孩子的美事对吧?」
「绝对不能当养父母,那种思考方式的所有者。和我一样不能。育儿不能光想着好处啦。」
「我认识历的时候,小忍就早已是历的一部分了吧?不对,何止一部分呢,应该是半身吧。」
「…………」
「和历白头偕老,也就意味着和小忍白头偕老吧,不对吗?」
没有不对的,正是如此。
可是我不想拿这个道理,去强加于你——然而,我心中内羽川指摘的道理,黑仪也已经明白了吗。或者说黑仪也有可能,和一个内羽川对话后,得到了这个答案。
既然如此只能说了。
对怪异的话题不抱秘密,在我们的这个约定下,本想将那件事带进坟墓的。但既然黑仪已经问到这个地步了,我只能坦白——即使那有可能会成为离婚协议的议题。
「黑仪。小忍是吸血鬼。」
「原吸血鬼对吧?不是那样的话,就算是六年前也不会对萝莉奴隶置若罔闻的。」
「虽然现如今,即使是那样也不会置若罔闻的说——吸血鬼和人类的生态是不一样的。」
或者说,甚至连有没有生命都很奇怪。怪奇而有异——这便是怪异。
都市传说。街谈巷说。道听途说。
「我知道了啦。是说夜行性吧?嘛我也比较夜猫子。」
「理解好浅。」
绕圈子说也行不通吗……好像只能说直白点了。
「会吃人的,吸血鬼。」
「…………」
「而且真吃过,小忍她。吸血鬼时代。在我眼前。现在已经不吃了。我开始保护她之后,那家伙就只吸我血来度日。营养都靠我输送给她——在这种意义上,已经是和我血液相同,女儿一样的人了。」
黑仪没有反应。
但是,这位当机立断的投机商,并未当机立断地给与我回应这一事实,也佐证了她究竟受到了多大的冲击——我一个劲儿,接着说。
「她已经不吃了,我也不会让她吃。但是,过去并不能一笔勾销——虽然我知道的只有一个人,但她在这六百年的半生中,估计至少吃过千人以上。不只是败在她手的吸血鬼猎人和专家。」
她本人呈报了人数,但实际上更多吧。
甚至拥有足足毁灭十八亿人类的潜能——在我影中封印了不足十年而已,岂够偿还罪孽。甚至这收监,用的也是她兴头来了随时能够离家出走的宽松栅栏。
「将小忍收为养女就意味着,将那种怪物纳作家人。这份责任,要说社会体裁的话,和萝莉奴隶一样恶劣的。」
「这里的意见会分男女呢。」
果然萝莉奴隶这词汇还是列为金轮际禁句比较好吧——严肃的场合下被吐槽了。
【校注】金轮际,佛教用语。在大地下的金轮的底,世界的边缘。日语中亦和否定语一起使用表示绝对不的意思,此处为金轮际禁句,推测是某种记载入书的禁忌词汇集。
「呐历。」
「啊啊。我知道你什么都可能会说。这种事情竟一直隐瞒着你,我自己都觉得是很过分的背叛啊。从高中时代开始算起——」
「这就要终止收养吗?仅凭那种事就以为我会害怕,真的会让我震惊到死的。被当成是抱着那种一知半解的觉悟而接受了历的求婚,没有什么比这个还要侮辱人了。」
唔……
她不是在打比喻,而是当真在生气。这个模式真的好久不见了……生气至此的样子,甚至可能是第一次。
「不是不是,你接受了我这种人的那份器量,我当然觉得很厉害啦。不拿小忍当借口,光是我本人就是个相当糟糕的家伙了,我知道的。但是这件事——」
「我的母亲,可是把亲生女儿交给了变态男的。」
黑仪将此事说出时,口齿那般清晰。
将那不惜向螃蟹许愿忘掉的,已模糊的记忆。‘
「那是彻头彻尾的犯罪者,要说其下贱,真是猪狗不如。但是历对那件事,没有因此绕着圈子和我保持距离,没有因此一点一点地离开我身边,没有因此小心翼翼地和我相处。知道我母亲的事还和我告白了。虽然已经和我绝缘,但那个人对我来说仍然是母亲,明明知道那样的人有可能还成为自己的岳母,还向我求婚。那会儿还已经当上警察了。」
「…………」
「可是你却觉得我,不会原谅历所原谅的小忍吗?扁死你都不原谅你。」
说的话已经支离破碎了……果然,是前所未有的生气。
明明以前分手,追究我的责任的时候都那么思路清晰来着——她的透明伞已撇下多时,不知是雨打湿的还是泪打湿的。
但是,全都是我的错。
说要把小忍收作养女时,完全没考虑到黑仪的心情,在多个,不对,少数精锐的友人们指摘我行为后,才可算开始考虑这些。然而,用的方法太过受限于常识,净在设想她会有的典型反应。
要是提了这个会多强加给她选择啊什么的,黑仪的话可能会接受啊什么的,即使各种样式都设想了一遍,也只是在考虑被动方的反应……又不是伊吕波山道,真的没想到会有如此进攻般的反应。
和阿良良木历白头偕老什么的女朋友。
明明压根没可能的。
「总而言之。」
所以这样开口了。
我家的太太。
「也让小忍吸我的血吧。尽可能地。」
「唉?为什么突然这样说?」
「历定期给小忍吸血这件事,我没想到还有那种意义在里面。很惭愧哦。既然要营养补给,那不止历的血,我的血也要给她,不然还怎么说是我们两个人的养女呢。」
「啊—……虽然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何等的想法。
要考虑的事情好像分成了若干——之前说已经像是女儿一样了应该是我的失言。刚才未能当机立断地决定,不是因为震惊小忍的主食内容,而是因为在考虑那个事吗?
「黑仪小姐黑仪小姐。吸血鬼体质这东西,可能看上去很便利,当然我确实也不否定这一点,但是相应的风险也很大——」
「让我们来承担吧。就当做刚出生的孩子。」
「……假如小忍有了弟弟妹妹,要承担的东西还会压在新生儿的肩膀上。往后她就要过一个,岂止是姐姐,双亲都如同吸血鬼一样的雅致人生。」
「我们的孩子,会被这种事吓得发抖?如果这叫不幸,那就连同这份不幸一起努力,让孩子变得幸福起来就好了嘛。」
和我们现在一样幸福。
黑仪斩钉截铁地说。
「……咔咔。」
下意识地,跟吸血鬼似的笑出声来——我迄今为止,光是这三天两夜的旅行中所犯的错误就数不胜数,回望过去的人生就更上一层楼。在地狱般的春假里救了被卸掉四肢的怪异之王,或许是最大的错误吧——没能救下老仓,没能拯救羽川,已然是无可挽回的错误。
但是,唯一。
只有结婚对象,似乎没有搞错。
「黑仪,我——」
想说什么呢。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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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我正欲开口,却在那瞬间,吹起了一阵风——这大风,似乎用一阵来形容太过保守了。
原本在天象图上并不存在的大风,几乎是瞬间的台风一般,把透明伞吹翻开来,伞骨都尽数折断了。换句话说,这伞承受了我高中时代常有的摧残,不过那时还没有像这样,连续两夜,把自己全身弄湿。这强风宛如有射向大蜈蚣的穿目长箭带动,我下意识地抱紧黑仪,这风量像制造无尘室时那样快要将氧气带走了,我们的头发几乎都要被吹干,随即——
随即,满天星辰洒落开来。
那些遮天掩月,融入黑夜,深暗至极的雨云,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天空彼端的美丽星穹,毫不吝啬地倾泻过来。
不管是下雨是下子弹——
还是下星星。
分明不是流星雨,却不禁错觉如此,哎呀还以为是极光呢,那星幕上闪闪发着光——抱着黑仪的手,反射性地充满了力量。
黑仪也,紧揪着我的背。这片光景我简直不敢相信——她就这么抓着我,又不是什么狐妖。
这山间天气,再怎么千变万化,这种程度还是有点变过头了吧。和狐嫁完全相反的现象,我想只能称之为奇迹。这片展开的星空全景,有着非同寻常的压迫力,几乎要把人给按倒——其美丽状甚至有些可怕。
显然我是知道了这里的天体观测十分有名才来的,但又是被这突然的一幕弄得呼吸都忘记了,又是差点连心脏跳动都忘记了。
这可不能再说是杀风景了。
这般绝景,可有其二?即使是可能和东照宫同列为世界遗产的新西兰星空,此处也能与之相媲美的吧?
在日光看的星空。
不见其景心不死。
明明还没去过南半球,随便就这么想,我这个观光客当得——然而我的目光,完完全全得钉在了天上。
就用那个表达吧。
看得我心神荡漾。
「好漂亮——」
连比我还习惯天体观测,或者说经验丰富的黑仪都一时失语,终于嘴角低声言道。
谁能想到我们刚才还在激烈地辩论呢,我们就这样抱在一起,不顾衣服有多脏,不管谁先开头,就坐在了地上。
不,是躺在了地上。
牵着手。
就和第一次约会那天一样。
地面都已经风干得差不多了——这是,蜗牛神明的恩惠吗,抑或燃烧不孝的我们那地狱之火的石窑呢?真要问那可能后者的可能性更高,然而两者都不是。
虽无流星雨,不过躺下之前,我的视线捉住了一线流星——那流星被周围的星星环照,反射着微弱的光,就凭那一缕,在银河间闪烁异彩,变成了金发幼女的轮廓。
幼女座?
背后有羽似蝙蝠的幼女——是生物学上不存在,飞行力学上同样不可能的形状。
不过,虽不至于变成天体望远镜,我的双眼经由各种因素强化,确确实实看到了那颗流星,而且,甚至还清楚看到了,她所携带的大太刀。
不是弓矢,而是用那太刀。
用大太刀。
是那个幼女将云——非也,是将天给劈开了。丝毫不带曲线,一蹴而就地,笔直地,一刀两断。
所谓怪异杀手就是要这么做,脸上写满这种话地。
令人自豪地。
「咔咔——」
又跟吸血鬼似的笑了。除了笑还能做什么——真是夸张的力气活。的确,就和我的视力提高一样,现在的她,虽少但取回了相当一部分往年的生命力——本来是拿来和九尾狐战斗的状态,竟为了劈开地球对面的天球而使用。
未曾料想,这才是她的出走目的所在。
仅是为让我们夫妻二人看到星空,就使出这般力量改变了天候吗——不愧为,原怪异之王是也啊。明明一点儿也不懂人类社会的事情,怎么论惊喜这块儿你超级拿手啊——小忍!
「谢谢,谢谢,谢谢。」
我连道三声。
如同向流星许愿一样——但不止有未有来得及,即使视力得到强化,那大太刀挥动的一缕光,也已经在瞬间融入了满天繁星之间,看不见了。
接下来就交给两位年轻人了。
像是被六百岁的女儿说了这种话。
「那个啊——」
我说。
好像是昨日的事情一样,我回想那天——原来已经是相当遥远的过去,我们身后的路已经这么长了。那天从黑仪那儿收下的宝物,今天,也同样是我的宝物。
「——那个是天津四,牛郎星,织女星。夏日大三角,来着?」
「奖你一朵小红花。」
【校注】原句为「花丸よ」,意思是花瓣圆圈哦。这是盖在完成得好的孩子作品上的圆圈印记的一种,圆圈的外侧描绘有花瓣的图形的印记。黑仪夸历记得不错。
大朵的呢。
还在想,说得跟应试复习的家庭教师一样,而牵着我手的娘子,已静静地靠了过来。
就这样——今天成为了值得纪念的一天。
对我们来说。
对我俩夫妻,和女儿来说。
【校注】本节除了夏日大三角,多处照应了君の知らない物语这首歌。
025
后日谈,或者说本次的结局。
翌日,从栃木县奥日光地区,去往大谷资料馆,第三天就在那儿过完了。出来迎接招摇着双手凯旋家乡的我的,是直江津署风说课的甲贺课长,和身为其前辈,究竟是时隔多久的再会都不记得,年轻依然的卧烟前辈的,难以置信的恶狠说教。何止高中时代,大学时代,当了人类、社会人之后都不见得有过捱这么过分的骂——真要掉眼泪了。
这就是一个在蜜月中还麻利地卖命干活的部下应有的报酬吗,本想这么说,但对我的斥责暂且不提,若说是对在我管理下——保护下的小忍的斥责,那我也只能甘于接受。
孩子的责任家长要承担。
话虽如此,那一夜,我所目击到的忍野忍如一线流星般,豪快地斩开云天,自己的大太刀——来自所谓怪异杀手,死尸类生死郎的『心渡』,并没有用在那时。
这是当然,那妖刀和其名字一样,是特化为专斩怪异的刀具,即不能砍伤纤细如人肤,因此亦不能斩开云、雨滴抑或水蒸气之物,在钝器以下。
如果那场倾盆大雨,是九尾狐作祟的狐嫁,那自然能发挥出最大的效果,但那天候,终究还是常有的自然现象罢了。
不过这样的话,那时的似佩有流星的大太刀,究竟是什么?
黑仪开着小型货车进攻伊吕波山道前,去往战场原的路上经过了,中禅寺湖旁二荒山神社中宫祠的宝物馆。那个,就和宝物馆临时休馆有关。
明明还有更好的办法,可那小忍,趁我站在人群里妄想,不对冥想时,从影中钻出,由山上的二荒山神社瞬移到了中宫祠,将宝物馆所展示的弥弥切丸带走了。
瞬移可还行。
啊不,那不是吸血鬼的技能,好像只是将神社之间的联系利用作了导航而已——总而言之,竟敢直接跳过伊吕波山道的小忍,居然将国宝级的日本刀带走了。
以那把名刀,销云霁雨。
以满天星辰,祝福我们。
「那个呢,小历历。偷走弥弥切丸,还随便使用,罪加一等,已经是个人极刑极的重罪了,但改变天气,可是更加不得了的事情哦?风,连接着整个世界,这事是没听小葛说吗?因为放晴了战场原上空,有多少地区会蒙受这场大雨的损害呢?就是说杀生石所在栃木县以外的地方,都迎来了狐嫁。那种天变,恰恰就像是玉藻前的复活。不开玩笑,各地发生了山体坍塌都不奇怪的哦?没有发生大规模灾害,只有可能是偶然而已。」
下次再会时,真的很想成为一个卧烟前辈表扬得起的人类,但可惜至极——能让这位超然洒脱、年龄不详的温柔大姐姐发怒到如此地步的人,也只有我这样的了。
「是呢。优等生的小葛不必说,余弦,贝木,就连咩咩,都没让我费多大劲呢。」
「哈哈。」
「在笑什么呢,小历历——说教还没结束呢,这不是很有精神嘛。是发生了什么好事吗?」
唉唉。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感觉这句话其中的意图所指,比那个好像看透一切的夏威夷家伙预料的还多——当然,狠狠发挥了其锐利度的弥弥切丸,现在已经归还给了宝物馆。
通身无缺,锃亮光芒比起繁星甚至更上一层楼。
嘛,要不那样的话,现在我早身首各异了吧。职业生涯上,生物学意义上,都不再相连了。
【校注】首在日语中是头和躯体连接的部位,即脖子;同时出自被斩首之意,还有撤职、免职的意思。
还好没有变成那样,也不用和娘子在刑务所会面了,这多亏了卧烟前辈从四面八方用尽了手腕,这份恩情不管多么感谢都不为过。但同样,我也必须向神原骏河道谢。
我并没有打算要深究她到底用了何种手段,哪些人脉。总之,神原似乎就是在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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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战场原之前,找到了小忍的所在地。
CIA级别的调查力。
【校注】CIA,Central Intelligence Agency,美国中央情报局。1947年设立的总统直属政府机关,主要任务是对反美团体及他国政府进行监视和情报收集。
虽可惜她并没有赶上弥弥切丸的失窃事件,但好在于小忍暴走的计划——我并不打算详细公开,只是那如果得以实行,被斩开的就不止是天空了——整个栃木县,都会和杀生石、宇都宫饺子像一样,分成两半吧——展开之前,找到了下落不明的幼女,和六年前一样争论了起来,最后搞了一番现实的诡辩阻止了小忍。这就是神原骏河。
并非不看、不说、不听。
看了,说了,并且听了。
光是这样就已经很值得感谢了,但还没完。小忍的云天切开手术计划,和神原这位医学生还有纠缠不清的关系,因此,也让那样的卧烟前辈没有对我们下处以极刑的狠手——神原的母亲,是卧烟前辈唯一的软肋。
被后辈的威光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辈子净走后门了。
「嘛嘛,卧烟前辈,就这样吧。即使这样,不,即使那样,阿良良木警部补也还是完成了最低程度的任务了。」
甲贺课长说着,好歹是把新手辅助做到了底——来得真迟啊,我的新手辅助。
「杀生石裂开,只是出于和天候同样的自然现象而已——既然是将云天一刀两断的你们说的话那就不会有错吧。这会儿。」
「这会儿?话里含话呢,甲贺课长。」
「是话里行话。杀生石被断言说里头没有九尾狐,肯定很寂寞吧?就和没有左甚五郎存在的东照宫一样。而且那须便当也是我想找个时间吃的。」
【校注】含み,日语意为话中有其他意思,而甲贺的回答是弱含み,意为趋跌,行情下跌的趋势。甲贺虽然对揭露传说只是假的的阿良良木一行人打掩护,但同时也不想把话说绝,因为作为专家·内行人觉得这样说名胜古迹就会掉价了。
有机会的话也想把炸猪腿排放进购物单,说着甲贺课长给今日的说教拉了闭幕——这闭幕还挺独特的,总之,这就是阿良良木夫妻蜜月旅行,其事情的原委了。
本来,和阿良良木历结婚后,黑仪就要改名为阿良良木黑仪,为了纪念战场原姓,我们才决定新婚旅行去往栃木县的——虽然一路上闹得天翻地覆,各种意见层出不穷,回过头来看也还是不错的体验。然而不久后,其根本的意义就颠倒过来了。
黑仪结婚后也在外资系金融企业的日本支部,和以往一样继续工作,但新婚旅行之后马上,保守地来说,就被卷入了历史性的事件——连被卷入这个词也是保守的说法,我的娘子,成了风口浪尖上的人物。
貌似这位风口浪尖上的人物,在战场原手机关机的这段时间,地球的某个地方发生了令人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并且还是人为制造的巨大恐慌,听说这事件的余波,正面冲击了她的整个公司。这起事件和即将要回华盛顿的我并未脱开关系,作为丈夫,兼FBI实习人员,我被挂上了钩——嘛最后解决了。
发生了一场毫无大人样地使了各式违规手段的总力战。
然而,作为复归平稳生活的代价,我们夫妻,以及女儿,少说有一段时间,需要彻底改变一下生活了。船屋也好拖挂式房车也好,需要说再见了。
所谓的证人保护项目。
我们需要彻底改名,以耐心等待祭典过后的风暴结束——于是现在的我们,不再是阿良良木历,战场原黑仪,或者阿良良木黑仪。亦没有忍野忍,或者阿良良木忍。
已经是别姓,别名了。
对夫妻同姓这一敏感的问题,能以这种跃动的形式无限推迟的家庭大概很少见吧,不过怎么说呢,意外地适合我们。待到事件余温冷却为止的生活,究竟要将我们推向何方,如今望向去路,更是云里雾里,但像这样更名的特殊经验,能和娘子爱女一起体验,我真心感到高兴。这就是家人间的一体吗。这样的结局,虽像是又下了场毫不姑息的灾难之雨,但我们仍真心感到幸福。世界第一地幸福。
而且,这并未到美好结局。
我们的幸福,才刚刚开始。
嗯?要问那我们一家取的新名字吗?喂喂,又不是下雨天,不要问这么见外的问题。至今您的长远陪伴,对我来说已经是家人一般的东西了。
【校注】水臭い,意为客气,见外,同样有味淡的意思。因为词中有水的汉字,与下雨天联系起来。
虽然就要暂时高飞远遁。
想叫我们了,便按喜欢的来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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