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个和平的日子。
滞留某个平凡无奇普通城镇上的我,在面向大街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享受闲暇时光。
「……呼。」
我啜了一口咖啡欧蕾,放下杯子叹了口气。
今天我没有穿著魔女的制服。旅行既然休息,魔女的身分也跟著休息。我身穿深蓝色的毛衣与白色喇叭裙,以较不显眼的穿著溶入街景之中。
「…………」
我翻开报纸。
看样子这个国家还挺和平的。
「老爷爷遗失假牙!」「注意头戴女用内裤的变态!」「年轻人旷工日渐严重!」「治好偷懒有何诀窍!」
既然这种新闻都上得了版面,只要没有必胜不可的争斗,也就没有非提不可的话题吧。
换句话说就是和平又无聊的意思,最适合用来休假。
我再次朝杯子伸手。
「……奇怪?」
然而,下一刻杯子却连同桌子一并从我的视野中消失。
正确来说是被打飞了。
磅当~~随著这么一声豪爽的声响,桌子被从店内飞来的某样东西带走、消失了。
「……咦咦……」
我随著飞走的咖啡欧蕾看去,发现它全洒在宛如瓦砾堆层层叠叠的桌椅上浑身是血的青年身上。
喔喔,我的咖啡欧蕾啊,怎么就这样死了呢。
「翘班出来把妹妹胆子真不小啊!少瞧不起工作啦!」
从店内出现的恶汉拉著衣领一把拎起浑身是血的青年,直接将他高高举起猛力摇晃。
青年流著血哀求:
「求、求求你……!放我一马吧!今天是我跟女朋友交往一个月的纪念约会啊!」
「休想!饶不了你!翘班的家伙毫无例外该由我们制裁可是这个国家的规定啊!」
说完男人迈开步伐。
「咿咿咿咿咿!不、不要啊…………!」
就这样拖著不停叫唤的青年从露天座位往大街上走。
「…………」
哎呀哎呀?我怎么没听到他对我枉死的咖啡欧蕾道歉呢?
今天我不想扮演旅人,也不想扮演魔女,但我也不打算闷不吭声,默默看著把我买的东西搞得一蹋糊涂的男人若无其事地离开。
我折起报纸站起身。
接著捡起一旁的石头——
「嘿!」
朝他扔了过去。手掌大小的石头朝恶汉的后脑勺飞去。
然后漂亮地正中目标。
「好痛!」他夸张地一个踉跄,带著凶神恶煞的表情回过头。「喂,刚才是谁拿石头丢我啊啊啊啊啊啊!」
你问是谁?
「是我。」
恶汉拖著满身疮痍的青年踱步走了回来。
「喔?敢挑衅老子胆子不——嗯嗯?」
走到半途他的气势突然消失,当场定格。
「…………?」我对恶汉无法理解的行动侧了侧脑袋。
他就这样盯著我,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
一阵风吹来,某人看到咖啡厅的惨状发出惨叫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啊!糟糕,一不小心失去意识了。」是被石头打坏脑袋了吗?他的模样看来十分动摇。
「你这家伙,别以为稍微可爱一点就给我嚣张喔?你知道我是谁吗?喂。」
「不知道,你哪位?」
「…………」
「你哪位?」
我又问了一次。
恶汉刻意清了清喉咙。
「……我是旷职调查局的罗格雷德。妨碍我执行公务可是重罪喔。」
「是吗,谢谢你的提醒……话说回来,你知道浪费我的咖啡欧蕾罪有多重吗?」
「咖啡欧蕾?」
「没错。」话说旷职调查局是什么?真令人好奇。「都怪你大吵大闹,害我的咖啡欧蕾被那个年轻人的衣服喝掉了。请你负责。」
「…………」好像叫做罗格雷德的人在我跟青年之间交互看了好几眼后,说了句「叫他赔不就好了吗?」后吐出一口痰。脏死了。
「不行。你如果不闹这么大,打从一开始就不会变成这副惨状。」
「是让我发飙的人不——」
「选择胡乱发飙是你的不对。」
「…………」
「就是这样,请你好好负起责任。」
我瞪了他一眼,他就轻浮地微笑,这么说:「……好,没问题,赔就赔。这是我在旷职调查局工作的第三年,还算是小有收入。请你喝咖啡的钱要多少有多少。」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起自己的事情,但可惜的是他的提案与我心中所想略有不同。
我摇头。
「不,我不是希望你赔偿。」
接著这么否定他。
随后我提出某个提案。
「能请你跟我说说关于旷职调查局的事吗?如果可以,这次的事情就这样一笔勾销。」
「……?」
听不懂她在说什么,这种想法在男人脸上表露无遗。
「可以吗?」我又以这句追击,他便犹豫地点了点头。
看来交涉成立了。
不知不觉间,无聊美妙的安稳休假不知去向。
○
将店面恢复原状,顺便点了新的咖啡欧蕾后,我们在露天座位上就座。
旷职调查局的罗格雷德坐在我对面。
稍早他拖著的青年被其他调查员带走了。
这个叫做旷职调查局的组织规模到底有多大?
「原来如此,你是旅人吗?那么会不认识我的工作也没有办法——话说,你的名字是?」
「伊蕾娜。」
「伊蕾娜吗,好名字——现在有空吗,伊蕾娜?」
突然就跟我装熟吗?
「有空是有空。」
「明天呢?」
「应该也有空。」
「是吗,有空啊……你想认识我的工作对吧?那要不要跟在我身边观摩啊?」
「咦,不用。」我想我听听应该就够了。
「好啦好啦,别这么说嘛。既然想认识我的工作,跟著我一起行动一定最好懂。再怎么说,这份工作也有点复杂。」
「…………」
虽然听起来另有蹊跷,但这么说也许真的有些道理。我不由自主地这么想。
而且,好像还很有趣。
……嗯。
「是没问题……可是在那之前,请你先详细告诉我你的工作内容。」
「赞啦!那当然!」
他高举拳头后,仔细地向我解释了旷职调查局还什么的工作内容。
旷职调查局就是——
正如其名,这个国家中负责调查旷职的独立机关。目的好像是管理公司与店铺员工的出勤状况,从中找出可疑人士,好好制裁一番之类的。
受到制裁的人们毫无例外会在职场受到超~严厉的惩罚。
这个国家的大人们便是认为,这么一来应该就能阻止年轻人翘班了。的确,报纸上也有「年轻人旷工日渐严重」等等与旷职相关的报导,看来这个国家的国民对于工作的态度似乎并非相当积极。是因为太和平了吗?
「——反正,我们只要好好工作,就会没有翘班的家伙。」
「喔。也就是为了端正对于工作的态度,由国家派来的刺客吗?」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嗯嗯嗯。」
「顺带告诉你,我们有国家这个后盾,所以不管闹再大都不会被骂。我打从出生以来打架就没输过,这个工作是我的天职。无论做什么我都是正义!」
就说你为什么要突然开始炫耀自己的事?
把傻眼的我晾在一旁,罗格雷德将咖啡欧蕾一饮而尽。
「好啦——那么我们差不多该走了吧。」
「走去哪?」
他「呵」地笑了一声,尽情耍帅了一番。
「那当然,是去看我工作啦!」
接著如此宣言。
由于做反应太麻烦了,我姑且又啜了一口温暖的咖啡欧蕾。
○
我从那天中午开始密集跟随他工作。
首先,他带我来到一间家具店。
店老阅大叔一面在充满木材香味的店内组装书柜,一面对我们说:
「就是啊,真的很伤脑筋啊调查员先生。这周他好像死了妹妹。」
据说,家具店老阅下新收了三个月的徒弟突然不来工作了。
「这周?以前也有过一样的状况吗?」
我不是调查员,只是有点好奇,所以插嘴这么问。
店老板点头回说:「嘿啊,上周是爸爸过世。」
「喔?」
「这么说来上上周是妈妈过世。」
「…………」
「然后上上上周是爷爷过世。」
「…………」
「接著上上上上周是——」
「啊,已经够了。」
再听下去不晓得会不会没完没了。
总而言之,我知道这个状况可疑到不行了。
之后,罗格雷德又问了店老板一些问题就离开了店内。
「不过还真有趣呢。那位新徒弟是被下了什么一周会死一个亲人的诅咒吗?」
「所以我们才会盯上他。总之,我们还是得确认是真是假才行——不过几乎可以肯定就是旷职。」
「我想也是。」
之后,前往青年家的我们在附近发现眺望野鸟发呆的他。罗格雷德立刻将他逮捕。
顺带一提,一问之下才知道他没有任何一位亲人去世。双亲跟祖父母不但全都在世,他还是家中独子。也就是说,他打从一开始就没有妹妹。他就这么不想工作吗?
年轻人旷工真的日渐严重呢……
在那之后,我花了几天观摩罗格雷德工作的模样。
旷职的年轻人藉口一个比一个夸张,令人不忍目睹。他们究竟为什么这么不想工作?
首先,我们拜访某个在图书馆工作的男性。由于他从一周前开始人间蒸发,因此只能亲自造访他的家里。
「一周前吗?喔喔,那天因为下雨所以我请假,然后之后就因为各种原因一直请下去了。」
开门出来的男人若无其事地这么说。
对他的样子感到不耐烦的罗格雷德靠了上去。
「那你今天就能去工作了吧,喂!」
「好啊当然……啊,抱歉。今天风有点大还是算了。」
「喂!」
当然,他也被逮捕了。
我们下一个遇见的是在旅馆工作的女性。她从三天前开始音讯全无。
「不是,我没有翘班三天。是连续三天帮助需要帮助的人,才会想去工作也去不了。」
「这不能当作今天不工作的理由啊?」
「可以,因为我今天也预定要帮助别人。」
「…………」
难道就没想到帮助职场的同事吗?
然后第三位,是在某间蔬果店工作的大哥。他从几个月前开始常常请假,这次终于达成连续缺勤一周。
他的藉口如下:
「因为不想工作就请假了。」
「…………」「…………」
乾脆把工作辞了吧?
总之。
旷职调查局的工作似乎就是这样。
虽然我知道罗格雷德的工作十分辛苦,但在他说出要跟监最近常翘课的教师时,我就放弃与他同行了。
我觉得差不多够了。
这样下去有种会被他束缚的感觉。
说穿了,其实是我在休假中跟他东奔西走玩腻了而已。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我在面向大街咖啡店的露天座位上享受闲暇时光,读著在某个国家买了三本的书,吹了吹冒出热气的咖啡欧蕾啜了一口。
但是我与和平独处的时间似乎都不长久。
「哟,原来你在这里啊。」
罗格雷德擅自在我对面的座位坐下。
「你好。」
自从停止观摩过他工作以来,他还是会偶而来邀请我。有点烦。
「你今天不跟吗?」
「是的,不跟。」
「唔。」他发出低鸣,不服地皱起眉头说:「……那伊蕾娜,你现在有空吗?」
「有空是有空。」
「是吗,有空啊。」
「是。」
「你有空啊。」
「我不是说过了吗?」
因为有空所以我在看书。然后因为我在看书,所以不想被卷进什么别的事情。
他如果是来邀我约会的话,我打算斩钉截铁地直接拒绝。
「我说啊,你既然有空,要不要现在跟我一起去哪——」
但是,他的话只说到一半。
磅当~随著这么一声轰然巨响,他的话消失无踪。我一惊抬起头,却没看到他的身影。
不如说,就连桌子都从我的视野之内完全消失。
正确来说是被打飞了。
我往旁边瞥了一眼,发现罗格雷德倒在如同瓦砾堆般层层叠叠的桌椅上浑身是血。
我的咖啡欧蕾全洒在他身上。
喔喔,我的咖啡欧蕾啊,你怎么又死了呢?
「你这浑蛋——!身为旷职调查局的一员还敢翘班出来把妹妹胆子真不小啊!你今天不是发高烧在家休息吗喂!」
某人在悲叹的我身旁朝罗格雷德大吼。
「不、不是!我今天真的会去医院!我没有翘班!」
哎呀?好像在哪见过这种场面呢。
「少说谎了小鬼!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女朋友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去医院约会的啊!」
「啊,我不是他女朋友。」
你误会了。
「……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不是女朋友的朋友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
「我也不是他朋友。」
「…………」
「只不过是认识而已。」
「世界上哪有男人会跟只不过是认识的人在咖啡厅吃完午餐后去医院的啊!」
说完彪形大汉拎起罗格雷德的领子——
「就是这样,我要把你带走,听懂没?」
就这样把他拖走了。
「可、可恶……!放开我!放开我啊啊啊!」
他从露天座位一步一步往大街上走。
「…………」
哎呀哎呀?我怎么没听到他对我二度枉死的咖啡欧蕾道歉呢?
我把书签夹进书本中站起身。
接著捡起一旁的石头——
「嘿!」
朝他扔了过去。手掌大小的石头朝彪形大汉的后脑勺飞去。
然后漂亮地正中目标。
「唔啊啊啊!」彪形大汉夸张地一个踉跄,带著凶神恶煞的表情回过头。「喂刚才是谁拿石头丢我啊啊啊啊啊啊!」
那当然——
「是我。」
彪形大汉拖著满身疮痍的罗格雷德踱步走了回来。
「喔?敢挑衅老子胆子不——嗯嗯?」
走到半途他的气势突然消失,当场定格。
「…………?」我对彪形大汉无法理解的行动侧了侧脑袋。
他就这样盯著我,一动不动了好一阵子。
一阵风吹来,某人看到咖啡厅的惨状叹气说了声「又来了」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他说出和罗格雷德不一样的话。
不,也许根本没什么不同。
「居然——这么可爱…………!」
○
为了阻止年轻人旷工,这个国家创设了旷职调查局,但是在我离开那个国家时,那个组织却被迫暂时停止活动。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据说,是因为调查员(主要是男性)接二连三开始翘班,直到难以收拾的地步。
应该阻止旷职的人带头翘班的惨状,在没有必胜不可的争斗就没有非提不可的话题的国家中引发轩然大波,令旷职调查局全体受到大肆批评。
顺带一提,忘记自身立场开始翘班、受到严重惩处的男性调查员们,对于这个事件开口说出——
「被可爱的女孩子诱惑了,我并不后悔。」
等等莫名其妙的供词。
哎呀,美丽真是种罪呢。
总而言之,希望他们今后能找到更聪明的办法,治好爱偷懒的坏毛病。只能期待大人们能在调查局停止活动的期间好好冷静讨论讨论。
否则,下次说不定会被坏心眼的魔女诱惑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