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以前就很不喜欢空无一人的家。
从学校回来后,家里只满布陌生无比的黑暗,四周静得使自己的鼻息都显得吵杂。我没有勇气大方地踏入其中,往往放好书包后,就会直接跑去咖啡厅。
我家经营著一间由祖父那代传下来的咖啡厅,父亲是新手小说家,但光是小说家的收入当然无法得到温饱,所以咖啡厅依然持续经营。妈妈也支持这样的爸爸,常到店里帮忙。
店虽然小,但总是有客人在。
附近都是些怪人,这些人不知为何都很喜欢咖啡厅这种地方。
「知道自己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人,来到这种地方都会觉得很放松。」
爸爸这么说道,年幼的我便天真地反问道:
「爸爸也不一样吗?」
「当然啦,写小说的可都是些怪咖。」
虽然我当时心想这种说法真是过分,但现在回想起来,却可以理解了。其实每一个人都多少不同于所谓的「一般」,行为举止还在标准之内时,都没有人会说什么,可是一旦展露出不同的一面,便会有人打算压抑它而伸出手。此时,我都会这么想:「难道人不可以和一般人不一样吗?」
每一个人都想与众不同,想要才华。都会想像若能前往自己所在之处以外的某处,成为不是自己,而是充满才华的另一个人,人生便会一帆风顺吧。
话虽如此,人们却对他人的「特别」之处并不宽容。
只见到他人的其中一面,便会以偏概全地推测他的为人,指指点点地说对方很奇怪,对他喊著「你也要跟我们一样啊」,却不愿正视自己也有某些地方异于他人。
所谓的怪咖,并不是比其他人更超出常规,他们只是很笨拙的人而已。
他们无法像其他人一样完美地隐藏自己的与众不同,展现过多奇特的部分,有些人巧妙地将之升华为特色或才华。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这样,一旦注意到自己不同于常人,便会在接下来的人生中不断意识到这个事实。明明擅长看别人脸色,却无法改正自己的奇特之处,这样的人最凄惨。知道别人对自己的要求是什么,却无法办到,只会觉得自己彷佛瑕疵品。
咖啡厅这种地方,从以前便是「怪咖」的避风港。
「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而怪人更是孤独,感觉被这个社会排除在外。自己一个人还比较好。只身一人并非孤独。自己以外的人都开心地笑著,自己却无法融入其中,那才是孤独。」
当时的我无法理解爷爷的话。
我有家人,在学校也有朋友。
「这些人会来到咖啡厅,来到这里时,总会看到跟自己一样孤独的人。不需要交谈,坐下来喝一杯咖啡,这段时光之中,便会觉得自己得到了宽恕。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只是觉得自己可以待在这里。一家好的咖啡厅就是这样的地方。」
我至今仍能鲜明地想起爷爷当时所说的话,连那抹微笑都毫不褪色。
「咖啡厅便是个与众不同的地方,所以大家所谓的怪咖们便会常常来造访。因为这些人下意识地知晓这里是特别的地方,如果你将来要继承家里的店,不对,就算不继承也可以啦,总之这只是假设。当这种人来造访时,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必特别找他们讲话,只需要为他们泡咖啡就好,泡一杯最美味的咖啡,因为咖啡的苦味最能治愈孤独了。」
2
「好痛。」
我似乎有些走神了。望向左手,就发现食指尖被菜刀割伤,斜向伤口中浮出的红色小球逐渐膨胀,最后成为血滴淌落。
「怎么了?」
正在写字的莉娜里亚抬起头来问。
「我切到手指了,不能边想事情边用刀呢。」
「跟我说有什么用啊。」
我边开玩笑,边用水冲洗隐隐作痛的手指。
过去我常像这样受伤,妈妈总是很慌张,不断询问我要不要紧,并翻找医药箱,笨拙地为我包扎伤口。
我望著被水洗净的指尖,心想这点伤口不需要特别包扎,血应该很快便会止住。
「欸,把手给我。」
位于吧台另一侧的莉娜里亚朝我伸出了手。
我无法立刻反应过来,盯著她的手。结果她蹙起眉头,加强语气道「快点呀」。
我一边想她到底要做什么,一边伸出了右手。
「是另一只手!」
她再度加强语气说了一遍。
有需要那么生气吗……
不过我无法反抗莉娜里亚强烈的视线,于是乖乖地关掉了水,擦乾左手伸了出去。
「嗯。」
莉娜里亚轻轻用双手握住我的左手,往她的方向拉去。我用右手撑著,身体稍微往前倾。
「呃,你要做什么?」
「先不要讲话,我还不太习惯,所以要专心。」
听她这么一说,我只好闭嘴。她用额头抵住我的左手,闭上双眼。一直冲水的左手变得冰冷,而莉娜里亚的手有些温热。我已经很久没跟人牵手了呢——我如此心想。
「嗯?」
手有种刺刺的麻痹感,伤口附近尤其灼热,彷佛整只左手的血液循环变好了,显得暖烘烘的。
她更用力地握紧我的手。
莉娜里亚眉头深锁。接著,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一团白色雾霭出现,宛如包覆住她手边一般发出微弱光芒。下一瞬间的变化,使我瞪大眼睛。
伤口逐渐治好了。
割伤的指尖渐渐愈合,这画面不知道该说彷佛伤口到痊愈为止的时间被快转了,抑或倒带回到被割伤之前的时间。伤口转瞬消失了。
「——呼。」
莉娜里亚抬起头,深吸一口气。
接著她将脸凑到我的手边,目不转睛地看著曾是伤口的地方,并用手抚摸。
「好了、吗?嗯,愈合了呢。会不会有奇怪的感觉?麻麻的之类的。」
「不会,也不会痛了。真厉害呢,刚刚那是魔法?」
「是魔术,治愈魔术。虽然有自己练习过,不过还不太熟练。」
莉娜里亚仔细地检查曾是伤口的地方,如此说道。
「自己练习?」
「我用小刀之类的东西稍微弄伤自己,然后练习治好伤口。」
她用比担心明天天气还要平淡的嗓音说道,我却很操心。这不是很可怕的练习吗?
「虽然可以完全治好小伤,不过……欸,你真的没事了吗?」
莉娜里亚抬头望著我。她用力地拉著我的手确认,所以我的身体已越过吧台。也因此,我以比平常都近的距离,与莉娜里亚对望著彼此的脸。
「没事了喔,谢谢。」
「……那就好,嗯。」
莉娜里亚的双颊微微染上红晕,轻轻将我的手放到吧台上。她因为过于专注,似乎现在才发现自己握住了我的手,还有我们之间的距离超乎想像地近。她装作没事地拉开椅子,尽管她想让一切动作都看起来很自然,却明显地很不自然,我不禁笑了出来。
「有什么不对吗?」
她红著脸瞪我,但这么不恐怖的表情也很稀奇。
「没什么啊。」
我重新站直身体。
我望著原本受伤的手指,不过那里毫无伤痕,甚至让我觉得割伤手指只是错觉。好厉害的魔术,很厉害喔,莉娜里亚。
「真的很厉害,谢谢你,莉娜里亚,帮了大忙。」
我传达我的感动与感谢后,她便转向一边。扎起的红发随著她的动作不断摇曳。
「不客气,但我可不是特别关心你,这只是练习。」
「能成为你的练习对象真是太好了。」
认识莉娜里亚至今虽然还没过多久,但我很喜欢她这种笨拙的温柔。
不过,魔术啊,真厉害呢,竟然能治好伤口……
「感觉能变不死之身呢。」
我低喃道。如果能这么轻松治好伤口,就不怕受伤了嘛。
然而,这似乎是很头脑简单的想法,莉娜里亚无奈地露出「你在说什么傻话」的表情,回望著我。
「你那表情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啊,医疗类的魔术可是非常难的啊,操纵魔力的技术相当纤细,而且要用魔术治好伤口,受术方也会消耗魔力与体力啊。」
「不是靠神奇的力量瞬间痊愈吗?」
「那是什么天方夜谭啊,你再稍微考量一下现实吧。」
游戏里的回复魔法似乎不是那么实际的东西。
「因为这只是用魔力来加速伤口复原的速度,如果伤势严重的话会来不及,反而会因消耗体力而死喔,毕竟已流失的血无法收回。」
「原来如此。」
听她这么一说,我便觉得一切都合情合理。
「嗯,不过若是高级魔术师的话,便能回溯伤口时间了。」
「那才是天方夜谭吧。」
我不禁发出了吐槽。用魔力回溯时间是什么原理啊?到底要怎么做啊?
「咦,那返老还童也行吗?」
「做得到喔。」
「做得到啊……」
我只是开玩笑就是了。
「那只有被称为大魔术师的极少数魔术师才能做到,其中有好几个人现在不知到底是死是活。」
「真是奇怪的世界啊。」
原以为这世界有许多地方莫名地相当实际,却又有浓厚的奇幻因素。从我的角度来看实在是相当诡异,但反过来想,这世界的人若见到我的世界,才会觉得诡异吧。
「莉娜里亚也想成为大魔术师吗?」
听我这么问,莉娜里亚便耸了耸肩道:
「也没那么想啦……只有一点点。」
接著,她开始继续写字。
即便觉得她有点含糊带过,但我不想继续追问下去。每一个人都有不想让别人碰触的地方,也有想对周遭的人隐瞒的事情。即使有些在意,但不触及这些部分才是应有的礼貌。
只是我想,若有一天能听到那些事就好了。
莉娜里亚身上,还有许多我不瞭解的地方。
3
声音倏地消失。
下一瞬间,窗外白光一闪,响起一道彷佛能撼动身躯的雷鸣。莉娜里亚肩膀一震,「呀!」地一声,发出类似猫咪的叫声。
我靠近窗户望著窗外,发现天空被厚重且阴沉的黑云笼罩。远方天空流窜闪电,在云幕之后忽隐忽现,雷鸣亦在不久之后顺势抵达。身后再度传来「呀!」的声响。
「天气变差了呢,好像会下雨。」
正当我这么说时,石板路便滴滴答答地改变颜色,雨滴落下来了。雨势愈演愈烈,瞬间化为一阵豪雨。走在马路上的人们纷纷避难,我在心中希望他们务必到我们店里躲雨,并等待著客人,但却没人上门,真悲伤。
不过,刚才还是晴天,天气却突然改变,倒也很稀奇。
「如果雨可以很快停歇就好了。」
我回头道,结果吧台处已经不见莉娜里亚的身影了。
咦?我不解地歪著头,并呼唤莉娜里亚的名字。
此时,我见到吧台下方缓缓地出现一头红发。
「……你在干嘛啊?」
她十指挂在吧台桌缘,只露出眼睛,眉毛呈现八字形状,连马尾都显得失去活力。
「我讨厌打雷。」
莉娜里亚的声音十分微弱。
啊——我点头表示理解。的确有人害怕打雷。
然而看莉娜里亚的样子,却不只是害怕,她保持一动也不动的模样,彷佛从巢穴探出头来的鼹鼠。
远方传来雷鸣声。
莉娜里亚立刻吓得躲了起来。
「欸,你不要紧吗?」
她没有回应,我于是走出吧台,绕到她那边。接著我发现她就像要钻到吧台底下一样,正坐在里面。
「莉娜里亚,没事的,不可怕喔。」
我在莉娜里亚旁边跪下,犹豫了一下,随后我也钻进吧台底下,坐到莉娜里亚旁边。
雨水敲打石板路的声响十分吵杂,雨势变得强劲,雷吼穿插在雨声之间,不断传入耳中。每当此时,莉娜里亚便会蜷起身体。
我完全猜想不到她为什么这么害怕打雷,但我也没笨到直接询问她原因。我心想乾脆大声唱歌转移她的注意力,但一想到自己唱歌会走音,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那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坐在莉娜里亚旁边,仰望著天花板沉吟,老旧梁木上悬挂著魔法灯。
「我说,莉娜里亚,我们来打赌吧。」
我蓦地这么说道。
这提议实在太突然了,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莉娜里亚更是完全无法理解吧。我会这样说,大概是感染了某个大叔的口头禅所致。
过了一会儿,莉娜里亚回问我:
「打赌?」
「没错,打赌。我们来赌一小时内,这场雨会不会停。」
莉娜里亚瞥了我一眼,将嘴巴埋在靠近身体的膝盖后方。
「我赌会停。」
「那我赌不会停,虽然是我自卖自夸,但我真的很不会打赌。」
「……那是怎样?根本没什么好自豪的啊。」
见莉娜里亚嘴边浮现小小的微笑,我松了一口气。有女孩子在身旁担心受怕,我可没有那么强大的心脏淡然看待。
这座城市时常下雨,但很少打雷。平常总是有如西北雨,劈哩啪啦地骤然落下,然后很快地止歇。尽管进入雨季后,下雨时间会延长,但目前还不是那种时节。
远方传来蓄势待发的轰隆隆雷声,一小时以内雨能停吗?
店内没有其他人,我坐在莉娜里亚身边,呆呆地听著雨声与雷鸣。一旦这么做,脑中便会浮现沉睡在记忆深处、不甚重要的回忆。
国中时背起的一节诗歌、放学后在图书馆内热衷读过的小说标题、循环播放一整天的爱歌,我对自己记得这些小事情感到吃惊。
我偷瞄旁边一眼,莉娜里亚怔然地盯著地板看。
她是不是也想起了什么呢?或许会再度发觉某些回忆——可能是小时候,抑有可能是最近的事——本以为自己已忘个精光,实际上却被珍重地收藏起来。
「因为会想起过去的事,所以我讨厌打雷。」
耳边传来莉娜里亚的嗓音,那声音彷佛混进雨声之中。
「有不好的回忆吗?」
「有不好的回忆,也有开心的回忆,不过回想起这些,只会使我感到悲伤。」
「是因为你知道那些回忆再也回不来了吗?」
我感觉到莉娜里亚抬起头,可是我依旧仰望著天花板继续道:
「无法回去那个地方,无法再见到那里的人们,光是回想起来便使人感到痛苦。若会让心那么痛,不如索性忘光一切,全力专注于当下的事情——这类的?」
莉娜里亚目瞪口呆地望著我。
「……你为什么会知道?」
「因为我也常常这样想啊。」
我一回想起家人便无法成眠。想回到那个家,想说一声我回来了,却也知道全部都不可能。充斥各种奇异物的迷宫中或许会有回家的路,我却也无法轻易地说出「既然如此,就去找吧」这种话。
我尚未放弃故乡以及住在那里的家人,回想起来时总会无比怀念,因此我尽可能不回忆过往。
我以前听过莉娜里亚说她自幼与双亲分离,却不知道背后是否有什么理由。我也是刚刚才知道雷声是引出她过往回忆的契机。
「其实我最近在寻找梦想。」
一直维持沉重郁闷的气氛只会使人更加负面,我刻意开朗地开口,打算随著话题改变气氛。
「梦想?」
莉娜里亚诧异地望著我。
「没错,梦想。我问过了很多人,也自己想过。」
未来这种东西尚在前方,模糊不清,很难看出它的色彩或形状。
不过,生活在这世界的人们都踏实地望著前方,思考著自己该如何过活,又想做些什么。有人怀抱梦想来到这座城市,也有人半途发现其他梦想,亦有梦醒离去的人。
与这些人相遇、分离,使我不禁认真思考梦想这件事。
想做这种事、想做那种事……并不只是这样,而是自己今后该如何活下去。
「你找到梦想了?」
「完全没有。」
「什么嘛。」
莉娜里亚笑了笑。
「我试著找了找,却发现很困难。」我夸张地说。「无法轻易瞭解自己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顿了一顿,外头雨势瞬间变强,这间店彷佛被雨丝从世界中划分开来。
「我啊……」
她说话的声音,从不会被雨声打扰的距离内传来。
「想成为医疗魔术师。」
这是相当清晰的声音,短短一句话里,蕴含著莉娜里亚坚定的决心。
「这样啊,医疗魔术师吗?」
我并不清楚那是怎样的工作,但大概是像刚才治好我伤势那样,用魔术治疗伤患的工作吧。我心中只有这种程度的印象。
这样啊。那就是莉娜里亚的梦想啊。
「……你不笑我吗?」
莉娜里亚看著我,脸上浮现感到意外的表情。
「为什么要笑你?」
「毕竟我想当的是医疗魔术师喔?是即使让拥有才华的魔术师接受专门教育,也不知道到底能不能当得成的医疗魔术师欸?」
咦,这和我所想像的不太一样……似乎不是普通医师的程度。
「感觉比我想像的还辛苦。」
「说什么感觉很辛苦……不,算了。」
唉——她无奈地叹了口气。为什么嘛,我只是直接说出感想罢了。
「如果是莉娜里亚,一定没问题的。」
「我说啊,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但你想当吧?」
「当然想啊。」
「那就没问题了啊,莉娜里亚一定做得到。」
我斩钉截铁地道,莉娜里亚板著脸噤声不语。
「你到底凭什么根据说这种话啊?」
「因为莉娜里亚每天都很努力,这点我最清楚不过了。」
莉娜里亚来这间店的时候都一直在念书,我也知道考试将近时,她便会集中到废寝忘食的地步。我现在终于可以理解了,那并不只是为了在学院内取得好成绩,而是因为她有更远大的目标,才总是奋发向上。
「莉娜里亚一定当得成。」
拥有如此明确目标的莉娜里亚,在我眼中显得十分耀眼,同时,我也打从心底希望她能顺利。
莉娜里亚盯著我的脸,并紧咬下唇,表情一皱,将脸藏到抱著的膝盖后方。
「……谢谢。」
「不客气。」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吸鼻涕声响,她一定也背负著某些重担吧,那看来并非能轻易当作目标的简单挑战。
不过若是为了莉娜里亚,我还真希望她的梦想能够成真。不知道有没有我能帮忙的地方呢?如果是用菜刀划开手指这种程度……不,果然还是很恐怖,等到受伤时,再提供我的身体当实验平台吧。
然而,我还是希望她尽量不要做会痛的事。我这么心想并望向窗外,发现外面不知何时已变得明亮,也听不见雨声了。
「莉娜里亚,雨停了喔。」
抬起头来的莉娜里亚眼眶红红的,我催促著她站起身。
从窗户望向外面,便能从厚重雨云缝隙之间见到蓝天,阳光照亮了整座城市,使雨后残留的雨滴显得晶莹剔透。
「我赌输了呢。」
我站在莉娜里亚身边,对望著街景的她说。
「是啊,我赢了。」
她回望著我,露出温和的微笑。透过马路上水坑反射的光芒,映照在莉娜里亚侧脸上。若能裁剪这一瞬间成为一幅画,一定能使每一个看见它的人都露出笑容,那便是如此温暖的微笑。
「因为是我赢了,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当然,那是赢家的权利,请提出不会疼痛的要求。」
「真没礼貌,我才不会要求那种事呢。」
莉娜里亚以手扠腰。
「欸。」
她垂下了视线。接著仰头望向我,战战兢兢地道:
「要不要去散个步?」
莉娜里亚是比我想像中更能干的女孩,拥有远大的目标。而无论她将实现那个梦想,抑或找到其他梦想,她都是一名学生,总有一天会毕业,说不定还会离开这座城市。
到时候我是否还会在这里呢?还在这里开著店,并透过窗户眺望著马路吗?会迎接上门的客人,并目送人们离去的背影吗?
我没有目标,也没有梦想,更没有一直在这世界活下去的觉悟与决心。不过,这些都先放在一边,总有一天,我一定会明白吧。
在那天到来之前,我都会继续煮咖啡,为造访这家店的人们提供片刻的安宁。
不过,只有现在。
在这个雨过天晴、充满耀眼水滴的现在,我不要目送她的背影,而是要走在她身边。
「好啊,走吧。」
我走在前面打开店门,来到店外。雨后饱含湿气的风吹动我的发丝。
不断流动的雨云后方,是一碧如洗的澄澈天空,那片蓝色无尽而美丽。热闹的气氛逐渐重回城中,远方响起了报时的钟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