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下课时间。
诗也愁眉苦脸走在走廊上。
本以为见到雫就能把这几天累积的郁闷情绪排解乾净,结果烦恼好像还增加了。那个冷漠的雫用带刺话语评论绫音,固然是其中一个烦恼,不过该如何确认偲是不是吸血鬼也是个问题……
要怎么让人兴奋?而且对象还是那个王子殿下。
(即使……偲学姊真的是吸血鬼,好像也没啥差别。)
多了个吸血鬼同伴他也高兴不起来。不过,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坏处。
(不对,真的不会有坏处吗?)
河鼓二社员们脖子上的OK绷瞬间闪过脑海,诗也想起昨晚袭击他的红眼歹徒。
真的超痛的!倘若那是吸血鬼所为,坏处可大了。
(可是,如果偲学姊是吸血鬼,送那盒大蒜的人会是谁?总不可能是自己送大蒜给自己吧。)
还是说,那是送给诗也的?他得到吸血鬼这个别名后,就一天到晚收到大蒜口味的即溶汤包、大蒜口味的饼乾,最后还有人留下一只装在盒子里的仓鼠,请他拿来当点心吃。
(送给我的可能性也很大……这样的话,那张卡片应该也没有特殊意义?)
诗也想到偲跟河鼓二的社员们一起离开时,百合香冷冷看著她,不禁越来越混乱。
这时,他看到偲站在对面那栋校舍的窗边。
那里是三楼的空教室。诗也和偲用来一对一教学的教室。
偲并非独自一人。
看到绫音站在她面前,诗也立刻探出身子。
偲忧郁地注视绫音,绫音则抬头看著偲,面带柔和微笑。
两人靠得非常近,近到只要其中一方稍微把脸凑过去,嘴唇就会碰在一起──看到偲嘴角扬起冰冷笑容的瞬间,诗也不寒而栗,狂奔而出。
如果──
如果偲是吸血鬼。
如果她现在往绫音的脖子咬下去──
诸如此类的想像在脑中翻腾,体温瞬间升高。
他在走廊上奔驰,冲上楼梯,然后又跑过一条走廊,移动到对面校舍,门都没敲就用力打开教室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低下头的绫音,以及将脸凑近绫音脖子、正准备张嘴咬下的偲──
「给我离绫音姊远一点!」
诗也大叫著冲进教室,把绫音从偲身旁拉开,紧紧抱住她。
「诗、诗也!」
「你刚刚想咬绫音姊的脖子对不对!」
他瞪著偲质问她,睁大眼睛的偲优雅一笑,似乎明白了诗也神色大变的原因。
「刚才有只虫飞进来,钻进春科同学的头发里,我是在帮她把虫子拍掉。」
「咦?」
「你看。」
偲的视线前方,有只不合时节的小虫在飞来飞去。
「可、可是!你张开嘴巴,准备往绫音姊的脖子咬──」
「我是在跟她说『已经没事了』。我不会咬她的。」
她眯起眼睛,一副觉得诗也的反应很有趣的样子。绫音看起来也很困扰。
「对呀,偲同学怎么可能咬我脖子。你为什么会这么误会?」
「那、那是因为……你们在这种地方单独相处,还靠那么近。」
「昨天的练习我提早离开,春科同学担心我,所以找我问问情况。结果在原田同学眼中,我们的行为太过亲密,害你吃醋了呢。别担心,我不会抢走你宝贝的学姊。」
偲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误会明明解开了,偲咬住诗也的脖子,用低沉声音叫他『不可以说出去喔』的景象却浮现脑海,令诗也脖子附近又窜起一股凉意。
「真的很抱歉。」
他一边低头道歉,一边沉痛地下定决心。
(还是确认一下偲学姊是不是吸血鬼吧。)
绫音担忧地看著绷起脸来的诗也。
◇ ◇ ◇
放学后。诗也在三楼空教室再度与偲相对。
「我有一幕想请学姊陪我练习。」
「好呀。哪一幕?」
诗也宛如在球场上跟敌队球员对峙,用力看著对方回答:
「从宰相中将发现女君秘密的那个夏夜开始。」
偲微微蹙起眉头。那是宰相中将对女君硬来的场景。然而,她立刻露出优雅微笑,冷静回答:
「知道了。」
「偲学姊记得台词对吧?可以不看剧本直接演吗?我想早点掌握那种感觉。」
「嗯,可以啊。」
偲再度镇定地说。
两人将剧本放在折叠椅上,开始练习。
在一个热得让人出汗的夏夜。
女君正坐著沉思,身上只有一件薄衣,毫无防备。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缩起肩膀、忧郁地低著头,偲穿的是运动服,看起来却比平常还要柔弱。
露出来的颈部性感又脆弱不堪。她十分紧张,彷佛在害怕自己的秘密被人揭穿,诗也一出现,偲的肩膀就微微一颤。
『我现在的穿著不方便迎接客人。』
低声呢喃的声音也有点沙哑,轻轻移开视线的模样十分诱人,显得弱不禁风。
『没关系,这样就好。』
诗也认真凝视偲,用低沉声音说道。
『我穿这样真的不能见人。』
偲迅速站起来,试图逃跑,诗也则用意志坚定的声音──用视线──制止她,将她钉在原地。
『这样就好。』
偲惊讶得瞬间恢复本来的表情,望向诗也。
『我也觉得非常热,乾脆跟你一样,脱下衣裳吧。』
诗也热情回望偲,脱下T恤。
「!」
「我想营造出那种气氛……我们继续演吧。」
他脱到上半身全裸,一脸认真地说。
靠打篮球锻炼出的身体,在加入戏剧社后也从未疏于慢跑和肌肉训练。手臂和胸部都练出适度的肌肉,非常结实。
偲出神看著诗也左胸上方那颗像花瓣又像唇形的红痣,然后急忙别过头,脸颊微微泛红。
──很简单。使她兴奋起来即可。
诗也问雫该如何确认偲是否为吸血鬼时,雫带著冰冷目光淡淡说道。
──兴、兴奋……!
──你疯狂渴望血液的时候,眼睛也会变红吧。
(不知道我的裸体有没有办法让偲学姊兴奋。)
不过只要让她动摇、情绪高涨,眼睛或许就会变红。
(我要确认偲学姊是不是吸血鬼。如果她是吸血鬼,那个时候她是准备吸绫音姊的血,就算是偲学姊我也不会原谅,之后我也绝不会让她有机可乘。)
诗也大步走向偲,盘腿坐到她旁边。
偲颤抖著说:
『别这样,很热的。』
她坐在地上,想要跟诗也拉开距离。
『你应该有什么秘密要跟我说吧。』
诗也像在表示绝对不会让偲逃掉般,视线用力盯在她的脸颊和脖子上,挪动膝盖逐渐逼近。
『啊啊,好热。别再靠过来了。』
刻意表现得很不情愿的偲,脸上表情越来越混乱。眉头紧蹙,眼眶泛泪,呼吸紊乱。
诗也一边注意一步步逃离他身边的偲的瞳色──一边冷静接近她,睁大眼睛,绝不会看漏任何变化。
他将手放在偲的脖子上,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跟你说说话』,偲便跟一条鱼一样,肩膀用力一颤。
『好热,不要碰我。』
她拨开诗也的手,想要逃到角落。诗也从后方抓住她的手臂阻止她,吓得偲又颤了一下。他用力一拉,偲便倒向诗也,脸颊压在他没穿衣服的胸膛上。
「!」
偲在诗也怀中柔弱地缩起身子。白檀香气扑鼻而来。满脸通红的偲眼泛泪光,嘴唇微张,害怕地抬头看著诗也。这是演技吗?
看到汗水在白皙颈项上闪耀光泽,诗也的喉咙乾得发疼。
(偲学姊眼睛还没变红吗?这种程度没办法让她兴奋吗?)
『怎会有如此晶莹剔透的雪白肌肤……柔嫩得宛如刚降下的白雪,风情万种,极为惹人怜爱……倘若有像你这样的女性,我会多么为她心醉著迷啊。』
(糟糕!)
和汗水味一同从偲身上散发出来的古典香气,令诗也头晕目眩,喉咙越来越乾。
(这样下去,在偲学姊兴奋起来前,我会先──)
『我是男人──不是女人。』
(还没吗?眼睛还没变红吗?)
他将扭动身躯试图挣脱的偲压在地上,低头俯视她。
黑色短发轻盈散落于偲的脸颊周围,红唇不停打颤。
(这样还不行吗?还是说,偲学姊不是吸血鬼?)
另一种欲望重叠上他的焦虑。
好想吸。
好想把嘴唇覆上她颤抖著的红唇,将舌头伸进去,吸尽纤细身躯中的精气。
好想咬住被汗水点缀得闪闪发光的喉头,尽情品尝温暖甜蜜的鲜血,满足欲望。
(好想吸!)
吸血欲望无止尽地增强。
『不要把我当女人看!』
偲大声吶喊,一脸泫然欲泣。诗也的呼吸也越来越乱,语气紧绷起来。
『你是──女人对吧。』
视界开始染上红色,在诗也觉得自己快到极限时,偲用力闭起双眼,大叫:
「抱歉,原田同学!」
腹部传来被人用力往上踢的冲击,身体飞向空中,转了半圈后以仰躺的姿势被砸向偲身后的地面。
(啥──!)
事情发生得出乎意料,诗也反应不过来。
头部似乎用力撞了一下。他先是听见「咚!」一声,随后便跟昨晚后脑杓突然被人殴打时一样,脑袋嗡嗡作响。
「哇!振作点!」
偲惊慌失措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耳中,接著诗也便失去了意识。
◇ ◇ ◇
睁开眼睛时,不知为何已经到了晚上。
从缘廊抬头可见的天空上,挂著一轮明月。
「今晚的月亮在春夜云朵的遮蔽下,显得格外朦胧美丽。公主,您要不要也到这儿欣赏?」
身穿平安时代贵族服装的诗也,隔著竹帘呼唤。
(呃,我在说什么啊!)
仔细一看,缘廊跟竹帘好像都是舞台布景,月亮则是照在黑布上的灯光。
(咦?咦?这里是台上?我在演戏!)
竹帘另一侧一片静寂,诗也声音中的哀伤色彩越来越明显。
「我心爱的公主啊,为何不肯拉起竹帘?请让我看看您。」
诗也听得自己也难过得快要哭出来,说道:
「绫音姊,我会成为能让绫音姊依赖的男人。我会成为能让绫音姊哭泣的男人。所以请你出来吧。」
下一刻,竹帘后方传来成熟的声音。
「不对,诗也永远不会成长。」
◇ ◇ ◇
诗也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保健室床上。身穿运动服、头发绑成两束的绫音陪在他身边,担心地看著他。
「咦?那、那个……我刚刚是平安贵族,天上有月亮,然后,我呼唤绫音姊……」
听到诗也讲话语无伦次,绫音担忧得眉头垂得越来越低,探出身子。
「是不是倒下来的时候撞到头了……没事吧?诗也?你认得我吗?」
丰满胸部彷佛快要从T恤领口滑出来,诗也盯著那里,松了一口气(啊啊,是绫音姊。不是梦,是真的),然后在脑中殴打自己(竟然用胸部判断是不是绫音姊,太没礼貌了吧)。
「是的,我没事。」
诗也故作平静回答,绫音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刚才我接到偲同学的电话,她一直道歉呢。她说因为你的演技太逼真,不小心把你扔了出去。偲同学家是开合气道道场的,她说她从小就受过训练,所以身体会自然做出反应。」
经她这么一说,偲确实说过家里是开道场的。
「偲学姊没有错,是我做了会让她把我扔出去的事。」
就算是因为他怀疑人家是吸血鬼,推倒学姊、想要吸人家的血未免太超过。被扔出去也是无可奈何。
绫音突然变得惴揣不安。
「那、那个……诗、诗也做了什么?那个,偲同学脸很红,都不说话,没跟我说明得太详细。诗、诗也又没穿衣服。」
诗也这才发现,他上半身是全裸的!跟刚刚练习时一样!
(是偲学姊把我搬到保健室的吗!她一个女生把裸著上半身的我抬过来?不,那个人确实有可能这么做。总之,我上半身是光溜溜的?)
「不穿衣服练习……」
「我、我下面有穿啦!」
诗也掀开被子解释。
结果,一丝不挂的下半身直接暴露在绫音眼前,害她瞬间脸红,看到绫音红著脸低下头,诗也也扭扭捏捏地用棉被盖住身体,羞得面红耳赤。
他用双手抓著被子,一边低声道歉:
「对不起……」
「你什么都没做呀……为什么要道歉?」
「因为……我觉得自己好没用。」
诗也垂下肩膀,咬住嘴唇。
绫音看著诗也,眉梢低垂。这更让诗也觉得难堪、懊悔。
「真的对不起。我……总是让绫音姊操心。一点都没成长。」
雫所说的『你会永远维持这副模样』,和在梦中听见的绫音那句『诗也永远不会成长』,在脑中同时回荡,令胸口紧紧揪起。
「身体也不会再长高,永远都会是个小鬼头,没办法长大……对不起,对不起……」
他揪著棉被的角,不停道歉。
心情越来越苦闷,喉咙发烫,内心充满绝望。
「诗也,你不用道歉。」
绫音凑近诗也。
「可是,我明明答应过你,要成为能让你哭出来的男人。」
「没关系的。因为,我不会哭。」
她用沉稳、温柔却坚决的语气轻声说道。
「我反省过了,我的个性真的太懦弱。有了可以依靠的人,就不小心变得这么软弱。在你怀里哭泣虽然让人难为情,同时也很舒服,所以我会去依赖你。不过,这样是不行的。」
其实,绫音明明是个爱哭、软弱的女人,却还是这么说道──
自己再也不会哭泣。
「我已经决定了。因为我想变得比现在更坚强。」
她温柔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抚摸诗也的头,有如在对待最为珍视之物。
「所以,诗也不能让我哭出来也没关系。不用为这种事道歉。而且,我也不讨厌为你操心。所以让我担心你吧。在你痛苦的时候,让我陪在你身边。」
绫音温柔的手、她所说的一字一句、她脸上的微笑,都令诗也心痛欲裂。
为什么她总是在诗也陷入低潮时,给予他无比渴望的话语?
──让我陪在你身边。
为什么她总是用意志坚定的声音、温柔的声音,像要依偎在诗也心上般轻声呢喃?
(求求你,不要再让我更喜欢你了……!)
他本来就已经喜欢绫音到无可自拔。
现在却变得更加喜欢她──更加痛苦。
(因为,我永远会是这副模样。不能一直跟你在一起。)
必须在害绫音伤心难过前远离她。
然而,他对绫音的心意却越来越强烈。抚摸诗也头顶的手,环住他瑟瑟发抖的肩膀,将他搂进散发甘甜香气的怀中,温柔拥抱他──诗也也忍不住回抱绫音。
插图010
他一抬头就跟绫音四目相交,绫音低头看著他,眉毛微微垂下。两人的脸缓缓接近──明明不得不离开,心灵却不受控制地被吸引过去,就在诗也的唇快要与绫音柔软的唇瓣重叠时,绫音的运动裤口袋响起圣歌旋律。
庄严曲调贯穿头部,令诗也猛然回神。
他一跟绫音拉开距离,绫音便瞬间露出哀伤目光。她拿出手机,接起电话。
「茧奈学姊?是的,诗也醒过来了。他没事──咦?」
绫音的声音戛然而止,她在纳闷地咕哝「偲同学她……?什么意思?」后,音调忽然拔尖。
「咦!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被……!」
(劳伦斯爵士──是河鼓二的猫吗?偲学姊把它抱起来,叫它当骑士保护公主的那只。)
诗也想起不耐烦地板著脸的黑猫。
那只猫怎么了吗?绫音姊为什么这么慌张?
电话另一端发生了什么事?
诗也也焦虑起来。绫音混乱地望向诗也,大声说道:
「诱拐!咦咦!在屋顶?」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一声尖叫。
◇ ◇ ◇
时间将近傍晚。
笼罩校舍的空气开始染上茶色。
绫音听见尖叫,冲出保健室,诗也也急忙穿上T恤跟过去。来到保健室外时,顶楼再度传来尖叫声。
他抬头一看,一名双手抓著黑猫的女学生站在顶楼围栏边,似乎想把黑猫扔下去。
「不要啊──!」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
穿著运动服在下面尖叫的女生们,是河鼓二的社员。
抓著黑猫的女生大喊著:
「叫王子过来!快点!」
(是偲学姊的粉丝吗?)
这时──
「王子!」
河鼓二的女孩们惊呼出声。偲似乎冲到顶楼了。
「我们冷静谈谈吧。你希望我怎么做?」
诗也靠发达的听觉听见偲的声音。
对方语气紧绷地说:
「请您不要参加文化祭公演……!跟男人的恩爱场景会玷污王子的!要是您不肯现在答应辞演,或是把对方换成女生,我、我就把这孩子从这里丢下去!」
(她在说什么啊!)
诗也飞奔而出。
「诗也!」
绫音呼唤他的时候,他已经冲向校舍。
他在走廊上奔跑,全速冲上空无一人的楼梯。跟之前被凪乃叫到顶楼时一样,速度快得与其说是「冲」,更接近于「飞」。他跳过三阶楼梯、四阶楼梯,一步步往上爬。
诗也之所以没有跑去顶楼,而是冲进三楼教室,是因为他在计画能不能从下面爬到屋顶,制住那名粉丝,将猫保护好。
他开锁走到阳台,女粉丝拜托偲不要参加公演的声音以及偲说服她的声音,便更加清晰地传入耳中。
(她以为自己是粉丝就能予取予求吗?竟然拿偲学姊队伍养的猫威胁她,太扯了。)
抬头一看,黑猫在女粉丝伸直的手中喵喵叫著。
「别这样,劳伦斯爵士是王子捡回来的猫啊!」
「对呀,王子从它还小的时候就在喂它牛奶,一手把它养大耶!」
女粉丝颤抖著吼回去:
「我知道!所以我才在拜托王子,如果希望这孩子得救,请王子退出文化祭公演!」
「你那不叫拜托,叫威胁。」
诗也咕哝著踩上阳台扶手。
不晓得有没有办法不被发现就爬到那边。
「我是大家投票选出来的,不可能凭我的一己之见辞演。」
偲似乎也相当困扰。
「那我就要把这孩子丢下去。」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再度「喵──!」了一声。
诗也在河鼓二的练习场看到它时,它是只不爱叫的冷淡猫咪,现在却完全相反,「喵──!喵──!」不停狂叫。
「住手!站在那种地方你也会有危险。过来这边。」
「不要。直到您跟我约定一辈子都不会碰男人这种生物,我都不会移动半步。因为王子是永远的王子殿下!请您不要靠近我!您一过来,我就把手放开。」
不只是顶楼,地面也聚集了不少留在校内的学生,「现在是怎样?」「怎么了?」「闹自杀?」「讨厌~」骚动不已。
「喂,那不是轩辕十四的吸血鬼吗?他在干么?」
其中一人指向诗也,惊讶地说。
「他踩在阳台扶手上耶,是想爬到顶楼吗?」
「不会吧,怎么可能。」
(可恶,人太多了。)
对于隐瞒自己是吸血鬼的事实,以一名平凡高中生的身分生活的诗也来说,他实在不想引人注目。
「王子必须永远当大家的王子──!」
听见女粉丝这句话,诗也心中瞬间燃起怒火。
「不要随随便便说什么『永远』!」
诗也怒吼时,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的叫声变得更加凄厉,接著传来「好痛!」一声。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不知道是咬了那名女粉丝的手,还是伸爪抓了她。
她放开了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往下坠落,女粉丝则急忙将身子探出围栏,试图抓住它。
她的身体大幅前倾。
「危险!」
偲的声音、河鼓二成员的悲鸣、观众的呼声和女粉丝自己「呀啊!」充满恐惧的尖叫参杂在一起,刺进诗也耳中。
这个瞬间,诗也从阳台扶手上一跃而起,跳向空中。
「诗也!」
绫音现在才总算追上诗也,诗也在听见绫音从后方呼唤自己的同时,在空中接住向下坠落的黑猫与那名女孩。地面传来「喔喔!」的惊呼声。
他拿窗边的树当跳板,旋转一圈顺利著地后,呼声就变得更加高亢,顶楼和地面的学生都兴奋地大叫。
「好厉害──!」
「原田同学!」
「吸血鬼在空中把人接住了!」
「他踩到树上后转了一圈耶!怎么有办法做到那种动作啊──!」
「因为他是吸血鬼?」
「原田同学酷毙了!」
绫音从诗也刚才所在的三楼阳台探出身子。
诗也怀里的女生吓得不停发抖。黑猫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在她手中不满地咪咪叫。
(咦?她不是那个说是我粉丝的女生吗?)
含泪求他不要演夜袭别人的骯脏角色的那个女孩。诗也在体育馆前的走廊上,遇到她跟朋友一起看著自己──
(原来她不是我的粉丝,是偲学姊的!)
她装成粉丝拜托诗也不要参加公演,是因为不想让骯脏的男人靠近偲,诗也在体育馆附近感觉到的视线,八成也是她用充满敌意的眼神瞪著诗也。
少女身上散发出跟偲一样的白檀香。大概是身为偲的粉丝,想跟她有同样的味道吧。盆栽碎片上的气味也是这股白檀香。
(难道那也是她做的……?)
一想到自己被这么柔弱的女生耍得团团转,诗也就觉得很无力。
「好、好可怕──」
她眼眶泛泪、瑟瑟发抖的模样,也让人看得傻眼。诗也高高竖起眉头,低头看著她说:
「觉得怕就不要做这种事啊,公主!」
(啊,我刚刚第一次叫人公主没有害羞。)
那名女孩不知为何羞红了脸,「素、素滴……」发出怪声点点头,观众们──主要是女孩子──瞬间出神,男生则佩服地看著他。
「他叫人家公主耶!」
「超炫的──!」
「正常人讲不出那种话吧。」
「吸血鬼好强!」
甚至还有人鼓掌,诗也公主抱著那名女粉丝,不知所措。
她整个人安静下来,乖乖被诗也公主抱著,害羞地低下头。
(现、现在是怎样?好像不太对劲?是说我超引人注目的!)
他真想尽快离开。
然而,诗也把她放下来后,掌声仍未停歇。少女也站在原地不动,用泛著泪光的眼睛凝视诗也。
黑猫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愁眉苦脸地从她怀里跳下来,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准备离开。这时,偲和河鼓二的女孩们气喘吁吁地从顶楼跑过来。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
「太好了,你没事──!」
河鼓二的社员从后面抱起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紧紧搂住它,还从两侧探出脸跟手来,一下摸摸它的头,一下握住它的脚、蹭它脸颊、抢著要抱它,把它挤来挤去。
「真的太好了~」
「呜啊啊啊啊啊~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
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起初板著脸扭来扭去,试图挣脱,但社员们完全不肯松手,所以它似乎生气了。
「喵──!」
它怒吼一声,往正面女生的脖子抓下去。
接著是旁边的人、斜对面的人、再旁边的人,每个人都被它的爪子和牙齿袭击,在裸露的喉咙、胸口、手和脸颊上留下爪痕和齿痕。
「啊──!不行!」
「讨厌──!」
「OK绷又要增加了──!」
听见社员们的哀号,诗也「咦?」瞪大眼睛。
(OK绷增加──该不会那些OK绷,全部都是猫抓的!)
那些伤口只是因为社员们想用偲的爱猫劳伦斯‧奥利维尔爵士排解偲不在时的寂寞,比平常还要黏它,导致猫咪心情不好,对她们又抓又咬……?
不是被吸血鬼咬的!?
除此之外,社员们还开始头晕。
「啊,讨厌,一放心就开始头昏眼花。」
「我好像也有点贫血。」
「谁叫你减肥减过头。」
「你不也一样只吃蒟箬过活。」
「因为我想在王子回来前减掉五公斤嘛。」
(贫血是因为减肥减得太过头!)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什么吸血鬼?
猫与减肥的合体技让诗也大受打击,愣在原地,这时,脸色铁青的偲走了过来。
讨论著减肥话题的河鼓二成员瞬间沉默,兴奋的观众们也闭上嘴巴。
偲走到站在诗也旁边扭扭捏捏的女粉丝面前,深深低下头。
少女吓了一跳,僵在那里。
「对不起。」
痛苦低沉的声音,在从黄昏的茶色转变为傍晚暗红色的操场上,哀伤地流泻而出。
「都是我的所作所为害你感到不安。」
后悔万分的诚恳语气,令人听了心疼。对方哑口无言,看起来纯情可爱的脸庞因混乱而扭曲,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偲依然低著头,一动也不动。
这样一来,这件事应该就能平安落幕了吧。
诗也觉得越来越苦闷。
(偲学姊干么道歉。学姊明明一点错都没有。)
他想到偲跟百合香国三时,百合香被偲的女性粉丝用排球砸伤的事件。
当时偲拿美工刀割自己的脸,向众人谢罪。
偲抬起脸来,苦恼的眼神充满罪恶感,散发出会跟国中时一样伤害自己的氛围──不只是诗也,河鼓二的社员们、观众们,更重要的是,那名把偲逼到这个地步的粉丝,八成也察觉到了。她脸上的惧色越来越明显。
「我该如何向你赔罪?」
崇拜的王子用染上痛苦及忧伤的眼眸,像在哀求般凝视自己,使她全身僵硬。
这时,一名宛如从故事中走出来的公主的美丽少女──百合香,晃著一头卷发,踏进鲜红如血的空气中。
尽管身上是一整套运动服,仍不影响她高贵的气质。紧绷的严肃神情,令观众们自动让出一条路。
百合香看都不看旁边一眼,只是一直往前走,经过瞪大眼睛的偲面前,在引起骚动的女粉丝眼前驻足。
接著忽然一巴掌往她脸上打下去。
冰冷声音在黄昏的操场上响起。
「如果你喜欢偲,就不要再做这种事。偲不是王子。她是一般的女孩子。」
百合香的语气坚定激动,彷佛会迸出愤怒的火花。
平常举止高雅的百合香做出这种事、讲出这种话,让四周越来越安静。
偲茫然凝视百合香。她脸上的表情不是王子殿下,而是一名怯弱不安的普通少女。
相对地,百合香则面色沉稳站在那里。她挺身保护偲,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挺直背脊,优雅离去。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女粉丝瘫坐在地,放声大哭。观众们一边窃窃私语,一边回到他们本来所在的地方。
偲痛苦地蹙起眉头,伫立于原地。河鼓二的社员团团围在她身边。一名社员似乎认识坐在地上啜泣的女粉丝,摸著她的背安抚她。
诗也追向百合香。
「诗也。」
绫音跑过来跟诗也会合。
看来偲道歉的时候和百合香的巴掌,她也有看见。
「百合香同学竟然会那么激动──」
绫音不安地说。
两人一起走到中庭,看见百合香吹著冷风,站在夕阳照射下的教堂旁边,卷起右手的运动服袖子咬住手臂。
诗也跟绫音都停下脚步。
百合香白皙的手臂上满是齿痕,红色的是比较新的痕迹,紫色的应该是之前咬的。
她咬了一会儿手臂后,轻轻松开嘴巴,低头冷冷注视红色的瘀血,用与目光同样冰冷的声音喃喃自语。
「做那种蠢事……偲会受伤好吗?」
诗也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跟百合香搭话。
她的视线实在太过冰冷。
坚强又孤独。
犹如在用挺得笔直的背脊向人诉说,她不需要同情也不需要同感,不会想让别人理解自己,也不觉得有人能理解自己。
绫音也默默站在诗也旁边。
直至她挺直背脊,带著冰冷目光离去,百合香都只是站在那里任由冷风吹拂。
绫音说她等等会打电话给百合香。
诗也也传了封简讯给偲。偲只回了一句话。
『我没资格当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