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可以改变的。
但却不见得会恢复。
1
空空空选择在四国降落的地点香川县,以鲜少发生灾害闻名,在全国一都一道二府四十三县当中也是名列前茅──不过这当然是在全球性灾难‘巨声悲鸣’发生之前的说法。
那场大灾难没有地域性的差别,各地的被害程度也看不到有显着差异。就这个意义上来说,机率分布得相当平均──而那声悲鸣如同地球敲响的警钟,把人类过去遭遇的自然灾害全都比下去,让一切变得稀松平常。
话虽如此、虽然如此──
还没把日本地理学透彻的空空少年当然不会有这些事前知识,可是他到达四国之后不到两天就遭遇种种悲剧,而这些事情要是发生在一个过去很少发生灾害的地方,或许会让他感觉未免太莫名其妙。
不对。
空空空怎么可能会感觉莫名其妙。
他是一个没有感觉的少年──任何感情、任何一点情绪都没有的少年。所以感觉莫名其妙的应该反而是香川县这边吧。
这不是指香川县的土地──而是在这个地方参加游戏的魔法少女可能会觉得莫名其妙、深深感到莫名其妙──包括‘Metaphor’、‘Pathos’、‘Stroke’。
还有‘Collagen’与‘Pumpkin’。
这些魔法少女们。
空空还不知道过去她们在这片土地用什么方式进行什么样的游戏,但无论如何,空空一到四国来没多久,她们当中就有两个人GAME OVER。
这些女孩都拥有可怕的魔法力量,照理说应该已经超越科技的范畴。
如果这不叫莫名其妙,那什么才叫莫名其妙──如果是空空的话,他可能还会冷静地说‘魔法比较莫名其妙’。可是对这些女孩来说,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比空空空更加莫名其妙了。对香川县来说,空空就像是──
一场从天而降的灾难。
他莫名其妙、不由分说,彻头彻尾就是一场灾难,耳里根本听不进去少女们的悲鸣──可是在这片土地上空空不是英雄,对他来说或许是一种幸运。
空空一直以来受尽吹捧,早就觉得很困扰了。
在这里没有那种紧紧束缚着他的‘英雄崇拜’──或许空空会在这次经验、这场冒险当中,学习到‘同样的人在不同的立场看起来也不一样’,这种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道理。
而不是学到什么魔法。
假使空空学到这种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道理──那么那些魔法少女会从空空空这场灾难当中学习到什么呢?
她们会看见什么、听见什么、失去什么当作代价──然后又得到什么呢?
那些女孩为了生存拚命努力。
空空究竟能不能了解她们的心声呢?
不,在那之前──
面对这场从天而降的灾难,剩下三位魔法少女究竟还能保住性命吗──
2
“正在杀害……?”
说实在的。
空空不是没听见‘Pumpkin’刚才说什么,但这女孩突然出现,空空需要一点时间冷静、需要一点时间观察她,所以才这样把人家说的话又重复一次。
“你说‘Collagen’正在杀害‘Stroke’?这怎么可能……”
“你说怎么可能……但你又怎么知道不可能?”
那个女孩──魔法少女‘Pumpkin’如讪笑般说道。
老实说,空空不知道先前他遇到的魔法少女使用的代号名称到底是什么意思──应该说他不得不认为,这些魔法少女是故意取个没有意思的名称。
遇到‘Metaphor’与‘Pathos’的时候,空空还隐约认为应该是根据某些思想性概念所取的名称。可是‘Stroke’这个名字他觉得有点不太符合这种路线,至于‘Collagen’更是让他怀疑是不是自己耳背听错了。
但是‘Pumpkin’这个名字──
空空觉得自己好像或多或少知道这个少女报上的代号名称是从何而来──说不定可能猜错,也可能只是歪打正着。不过这个名称──
是出自南瓜那层厚厚的果皮。
他直觉这么认为。
“你应该根本不了解‘Collagen’这个人吧?只是从‘Stroke’口中听说过她的个性如何而已──这样就敢说你很瞭解那个残酷的孩子吗?”
“………”
她用‘残酷的孩子’来形容。
这种形容方式确实和空空从‘Stroke’──从手袋鹏喜那儿听到的说法大相迳庭。虽然鹏喜没有这么说,可是真要说的话,这种形容反而更符合她口中描述的‘Pumpkin’形象……
“伪装自己也算是一种能力吧──为了生存、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的能力。要是受到众人的信赖,在团体中的地位也会比较高嘛。比起凡事都想当老大的‘Pathos’,‘Collagen’用巧妙的方式控制整个队伍,其实她更像是队伍中的老大。不,换句话说这应该就代表老大不等同于队长──你认为呢?”
“我能怎么认为……”
如果要问他怎么认为。
空空是有一些想法,不过老实说他也只能回答不怎么认为。
如果要论听说,现在眼前这个女孩──‘Pumpkin’告诉空空的事情,对他来说同样也只是‘听说’而已──讲得极端一点,空空连她是不是真的‘Pumpkin’都不知道。虽然空空不知道说这种谎对这女孩有什么好处,搞不好她其实不是‘Pumpkin’而是‘Collagen’也说不定。
可是……与其在这一点打转,无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空空认为不如就顺着她的意把现在的话题继续说下去,至少这样对自己比较有好处。
如果伪装自己是一种能力的话,那空空空可是个中翘楚──不过也可以说他只是容易被人家误会,与‘Pumpkin’口中所说‘Collagen’的性质可能多少有些不一样。
“很不巧,我还不熟悉团体战,没有资格谈什么组织论……实际上就连我自己所属的地球鏖灭军组织结构,或者该说是体系系统都不太清楚……室长这份工作其实也几乎都把差事全都扔给部下去处理……”
空空有意无意地在解释台词中加进一段自我介绍。有了上次‘Stroke’先前根本不肯听他自我介绍的经验,他学到用这种办法──要是像这样把讯息情报当成话题的‘前提’先说出来的话,可信度多少应该会高一点吧。这种挣扎也挺令人鼻酸的。
为了调理菜肴,空空把背包与短斧‘切断王’这些装备都放在稍微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虽然只要走个三步就能拿到,但如果‘Pumpkin’使用的魔法像‘Stroke’一样也是光束炮的话,他要是轻举妄动就会立刻‘玩完’──不是GAME OVER那种‘玩完’。
至少如果她是和‘Pathos’一样都是精于肉搏战的话,或许还──不对,不管她打近身还是远距都没差。而且重点不是打不打得赢、能不能打,空空觉得想要和‘Pumpkin’交手本身就是百害而无一利的想法。
既然要进行这场逃脱游戏,那对待‘Pumpkin’就应该像对待‘Stroke’一样,应该以和气的态度去面对人家──既然这样,就不能让她对自己说的话产生怀疑。
就是因为这个原因,空空小心翼翼地不让‘Pumpkin’产生任何疑心,所以才尽量避免太直接介绍自己的身分──‘Pumpkin’听了之后也只是面带微笑,而且还是那种充满傲气的微笑。
“‘Pumpkin’小姐──”
要是她不回答,就没办法揣测她真正的意图。
别说不知道‘Pumpkin’怎么看待自己,空空根本不知道她现在想些什么,为什么要像这样找他攀谈──告诉他对别人下‘毒’是违反规则。
这么多事情都不知道,空空觉得自己现在置身在一个非常不稳固的环境当中──不,如果要这么说的话,他不知道的岂止是香川县而已,根本可以说对现在的四国一无所知。
空空这么想,然后开口问道:
“你现在说起‘SUMMER’队的事情好像一副事不关己似的……难道你不是队上的老大也不是队长吗?可是你看起来──”
“可是我看起来──”
‘Pumpkin’半途插嘴,打断空空说话。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促狭。
“很老气?”
“……不,我没这样说……”
不过空空只是没‘Pumpkin’说得那么直接,想表达的意思确实八九不离十──她怎么看都比空空年长,行为举止就像高中生,看起来不太可能在队伍中毫无发言权。虽然现在的四国没有高中生也没有国中生,再说也没有人规定魔法少女之间一定是年纪小的听年纪大的……可是──
“可是……那个……我不认为像你这样的人会接受他人指挥或是差遣──”
“我们两个前一分钟才见面,听你的口气倒像很了解似的──你看人的眼光这么精准吗?”
“…………”
看人的眼光。
要是空空有什么看人的眼光,就不会变成这样了──现在应该还在打棒球才对,应该不至于从一个棒球少年变成女装少年才对。可是──
“……虽然我没什么看人的眼光,完全没有看人的眼光,但‘Pumpkin’小姐,我怎么看都觉得──”
“那个‘Pumpkin’小姐的称呼怎么听怎么别扭。在代号名称后面加小姐两个字,听起来总觉得有点嘲讽的意味,好像被人给看扁了──”
“喔,可是──”
“既然这样,干脆请你用本名称呼我可能还比较顺耳。”
“本名?”
“我叫杵槻钢矢,钢铁箭矢的钢矢。虽然名字像个男生,不过我和你不一样,可是如假包换的女孩子──叫我钢矢就好了。”
“…………”
真要说的话,空空听不懂的不是‘钢矢’,而是‘杵槻’这个姓氏。可是撇开这一点不谈,先前也陈述过很多次了,他也没有这种胆子敢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女孩子直呼其名。
“杵槻小姐。”
空空这么说道。
他这么称呼可以说是出于一种很孩子气的反抗心──或许就算没有心也会反抗才显得他孩子气吧。考虑到这种反抗行为可能会让他的性命遭到危险,实在值得好好三思。
不过他随便猜测的汉字写法倒是正确的。
“我怎么看都觉得杵槻小姐,你应该不是那种居于人下的人才对……”
“嗯──”
看来她果然别无深意(比方说要是空空不叫她钢矢就会违反规则之类),‘Pumpkin’──钢矢并没有纠正空空的称呼方式,却摆出一副好像在思考的姿势。
可能在假装思考吧。
“我的确是个性古怪,不太听从他人指挥……可是像我这种人才不应该当老大或是队长吧。老大适合给像‘Pathos’那样受到大家爱戴的人去当,而像‘Collagen’那样懂得伪装自己的人才适合当队长。”
“…………”
“嗯?我感觉你好像很想知道为什么适合当队长的人会杀害‘Stroke’喔?你是不是这样想?”
“这个嘛──”
要说他不想知道当然是自欺欺人。
可是问题不是想不想知道,空空更想搞清楚钢矢说的话是真是假──他不认为撒这种谎有什么好处,可是这世界上有些人说谎根本不管有没有好处,单纯只是喜欢把人耍得团团转,眼前的‘Pumpkin’看起来也像是这种人。
说不定‘Pumpkin’就是想看空空急忙折回音乐室,嘲笑他的蠢样。
不,真要探究的话,说不定这只是一个陷阱──别的事情先不说,光从她身上那套服装看来,应该可以把她视为是魔法少女队伍中的一员没错,她打的算盘可能是趁空空慌张跑去救‘Stroke’的时候,三个人合力一起围剿也说不定。
这种诡计反而像是空空会用的伎俩……
“话说在前头,‘Collagen’只是会伪装自己,她不是一个冷血无情的人──只是因为现在是非常时期,她杀害‘Stroke’单纯只是为了‘损管’而已。”
“损管……?”
空空对这种外来名词懂得不多。从字面上来看,除了管控损害之外应该没有其他意思──
“意思就像是调整对敌人造成的伤害……是吗?”
“不是不是。所谓的损管就像是调整自己承受的伤害。可以承受多少伤害、何种程度的伤害在容许范围之内、为了获得胜利,可以牺牲哪些物事──差不多像这样吧。简单说来就是一种放弃努力无损获胜的思考。就现实面来看,想要胜利又不吃亏根本是不可能的,所以在战斗当中,这也算是一种不可或缺的思考方式吧。”
“…………”
听她说得轻描淡写,空空感觉这种事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哪里用得着另外取一个什么叫做损管的名字。可是仔细一想,以我方的‘消耗’为前提订定作战计画,这种战略真是残酷。
空空认为对这种损管机制贯彻最为彻底的,肯定就是地球鏖灭军了。他们把空空当成对抗地球的强大战力,不知为了延揽他一个人而杀掉多少人,多到连数都数不清了。
不,就连这次的作战也是一样。
为了调查四国到底发生什么状况,他们认为能够分派的战力──能够利用的战力就只有空空空一个人,如果会造成更大的牺牲,就会动用‘新武器’让整个四国陆沉。
这个意思就是说,他们判断失去空空空还算是可接受的损失,最终损益打平──那么魔法少女‘Collagen’到底把这条损管的‘界线’画在哪里呢?
“虽然用这种战略性的措辞掩饰……简单来说,那个‘Collagen’就是去把失去利用价值的伙伴收拾掉对吧?”
“还收拾呢,这种字眼好像漫画一样。哈哈……”
杵槻轻笑两声。
她好像觉得空空的用词像漫画一样很好笑。也不想想她本人的打扮就像个漫画人物。
“把失去利用价值的同伴收拾掉,这种做法确实也可行──也的确有些人会做这种事。可是这个理由还不够合理。”
“不够──合理。”
“你想想嘛。‘Stroke’输给了你又被囚禁,可能确实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已经‘没了价值’。但如果只是没了利用价值,根本不需要像你说的把她‘收拾’掉,只要不管她就好了……没有价值的同伴只要排除在队伍之外就好了。”
“…………”
空空认为这种想法也满冷酷无情的──可是她说得没错,如果‘Collagen’就如‘Stroke’期待的那样来‘救人’那也就罢了,至少比‘专程跑这一趟来杀人’合理。
那为什么‘Collagen’不这么做?
不,站在空空的立场,让他摸不透的不是素未谋面的‘Collagen’,而是站在眼前这位他首次遇到愿意把许多事情‘告诉’他、讲个明白的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钢矢。
“你是不是觉得很奇怪?心想为什么‘Collagen’要杀害‘Stroke’对不对?”
“……这个嘛。”
把情报当成对话的前提说出来,让这项情报听起来就像真的一样,这是空空刚才自我介绍时才用过的说话技巧。空空忽然心想,说不定她也用这种手法想要让自己相信这项‘前提’──不过在这时候怀疑这件事,对整个情况没有任何帮助。
最好的方法还是记住她可能在耍花招,然后继续和她谈下去。
“因为……她不光只是没有利用价值而已吗?”
“答对了。”
空空心想原来这个人也会点头啊。
“不只没有利用价值,而且还会变成沉重的负担,扯自己人的后腿。像这种麻烦的伙伴──也是啦,总是得收拾掉对吧。有一句话形容这种情况是怎么说的──‘不怕神一般的敌人,只怕猪一般的队友’对吧?如果一加一等于五或是十才是一般的团队应有的表现,可是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拥有的数值不是一,而是负一或是负一百──”
“……负一百。”
哪种人会是负一百?
钢矢的比喻太极端了──或者她心里已经有数,知道那个数值‘负一百’的人是谁?目前空空还不认为‘Stroke’有这么糟糕……
应该说他不太同意‘Stroke’对‘Collagen’有害而无利──‘Stroke’的魔法所施展出来的‘光束炮’是那样地可怕。
那场战斗就连空空几乎都已经打输了……不对。
“不对……会不会因为是我的关系?”
“嗯?你怎么了?空空小弟。”
“没什么,我在自言自……”
空空一边说自己在自言自语,立即发现一件事。
因为‘Stroke’先前根本不接受空空,连自我介绍都不让他说,所以空空少年现在对自我介绍这件事非常随便,因此在报上自己组织来历的时候才会用那种当作前言的方式。可是他没有把自己的名字一并加进去,应该还没报上姓名才对。
那为什么‘Pumpkin’会称呼他为‘空空小弟’?而且有一件事更让空空感到不可思议,她的发音……腔调有点怪怪的。
与其说奇怪,应该说是──
这种称呼──让他感到很怀念。
因为目前只有一个人用这种腔调称呼过空空──就是‘那个人’。
……太牵强了。
他自己也这么觉得。
‘那个人’──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钢矢看起来确实和‘那个人’年纪差不多,可是年纪相近算不上什么根据……而且其他方面两人一点都不像。
人名的发音方式也没几种模式可选。
先不管这种私人性的疑问,他应该想一想为什么钢矢知道自己的名字──不过这件事只能在心里想,千万不能直接问出口。
因为这或许是钢矢刻意为之的失误也说不定。
这就像推理小说里常看到的桥段‘为什么那个人会知道这件事’──如果钢矢是无意间脱口而出的话,也应该当作没听见,等待之后趁机利用。说不定她还会不经意透露出其他事情──
不过目前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钢矢不是不小心脱口而出,而是有威胁之意──恐吓空空‘我对你的事可是瞭若指掌’,才会故意用空空还没说出的名字称呼他。就算真是如此,空空同样还是得思考为什么她会知道自己的姓名。
“自言自语?你好像的确常常会自言自语耶,空空小弟。刚才好像也在说什么下毒之类的事情,听起来就吓人──可是这种习惯很危险,劝你还是改掉比较好。因为现在这个社会,你根本不知道哪里隔墙有耳嘛。”
钢矢嘻皮笑脸地说道。
“有人说一个人独居久了就会常常自言自语。空空小弟,难不成你自己一个人住吗?”
“我不是一个人住……”
就空空的感觉来说,他确实是一个人独居──所以如果说他在‘那件事’之后变得常常自言自语,这种假设他也觉得说得过去。可是既然有‘篝火’无微不至在照顾他,就事实上来说仍然不能算是一个人独居。
“是吗……那你说什么‘因为是我的关系’?”
“我在想会不会因为是我,所以才会和魔法少女‘Stroke’打得那么辛苦……不对,因为我打得那么辛苦,所以不觉得那个魔法少女会绊手绊脚、成为损管的对象。可是这也可能只是因为我不过是个普通又平凡的常人而已……”
说自己普通又平凡是空空特有的自嘲、或是说缺乏自我认知的发言。可是事实上,空空空确实被魔法少女‘Stroke’发射出来的好几道光束炮,打得像缩头乌龟似的。该说是碰巧吗?他‘只不过是’穿上寻找短斧‘切断王’的时候,一并发现了魔法少女服装,才得以轻易偷绕到‘Stroke’的身后。
虽然那时候抵在她脖子上的确实是集科学技术之大成的短斧,可是换作是一把美工刀或是叉子也没差。讲得极端一点,空空就算直接用双手掐住她的脖子也行。
真正重要──必要的,就只有那件魔法少女服装,好让空空得以逃离那栋遭到破坏而崩塌的校舍。
换个角度来看。
只要拥有魔法的力量──‘Stroke’的魔法射击根本不堪一击。而且只需要‘飞行’这种对魔法少女来说应该只是基础中的基础、非常初学的魔法就够了──
用魔法就可以打倒魔法。
可以破解魔法。
空空这时才发现这条他老早已经亲自实行过的法则──想当然耳,他立刻便能联想到另一件事。照这样来说的话,让空空与魔法少女‘Stroke’开战的导火线……惨死的魔法少女‘Pathos’应该也是死在魔法少女手中了。
魔杖‘Synecdoche’刺穿那件防御力极佳、连短斧‘切断王’都割不开的衣服。那也算是用魔法刺穿了魔法吗──空空当然没有说出口,只是在心中暗暗低语。
“那……在魔法少女当中,在你们队伍当中,那个能够打烂一栋校舍的魔法……那样威力惊人的魔法难道根本不算什么……是这样吗?”
“倒不会这么说。不管是我、‘Pathos’或是‘Collagen’,要是被那种魔法直接打到都不是闹着玩的。”
“既然这样……”
换句话说,魔法少女服装的防御能力面对魔法攻击也没有任何意义。要是早知道的话、要是更早发现这项法则的话,有些状况或许就能改善了。虽然还不算为时已晚,不过现在才察觉这件事确实让人悔憾。
“只不过我们的确没你想像得那么重视她的魔法,而且我们事实上也一点也不怕──这样来看,问题就是出自于那孩子的个性。”
“…………”
“空空小弟也是一样,要是有得选的话应该不会选她吧?要是在‘Pathos’与‘Stroke’两个人之间挑选一个当伙伴的话──你应该会选择‘Pathos’吧?‘Stroke’的个性就是这样不稳定。”
再说也太扯了,哪有人会在如今的四国使用那么引人注意的魔法──钢矢这么说道。就连说话小心谨慎的空空都对此深表同感。
就算能够使用足以破坏一整栋校舍的魔法,可是会有人当真就这么使出来吗──就算亲眼目睹同伴被杀,又把空空当成犯人,但是实在难以想像有谁会像她那样歇斯底里地持续不断发动攻击。
没错。
空空自己也这样想过。
‘Stroke’使用的魔法太过危险,不适合一起合作进行游戏。不光如此,她的个性也一样危险,一样不适合一起合作进行游戏。空空这个人容易被他人误会──而且在各种不擅长的事情当中,他最不擅长的就是解释误会。再配上一开始钻牛角尖就会歇斯底里的鹏喜,这两个人的搭配当真是糟透了。
空空考虑过这一点、考虑到这一点隐藏风险之后,还是做出‘无可奈何的选择’,虽然时间恐怕维持不久,还是决定和鹏喜合作──只不过他内心某处仍不免有个念头。
他的内心某处不免有一个念头,希望鹏喜在自己为她做菜的时候逃到别的地方去。如果两人真能共同合作进行游戏并且达成目标的确是再好不过,可是空空也觉得要是鹏喜能逃掉,让他省得应付之后可能面对的麻烦倒也不错。
其实也没什么,这就是损害管制的概念吗?
“当我和她交手的时候,就觉得像她那种麻烦的个性大概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了……她那种麻烦的个性在同伴里也不受欢迎吗?”
“你这样讲就稍嫌太露骨啰……要论谁不受欢迎的话,最不受欢迎的人当然就是我了。可是我还是要帮她说说话,那孩子其实不惹人厌,只是一部分的个性很麻烦,还有要管理她的魔法也很麻烦而已……当然啦,从你这样的一般人眼里看来,应该是‘暴殄天物’吧。”
“…………”
暴殄天物。
这句话确实很贴切。
且不论鹏喜用的是什么魔法,一般来说光是魔法少女这一点,杀掉她就会觉得根本是暴殄天物了──空空已经很久很久没被当成一般人看待,可是别说他还是棒球少年过着真正平凡生活的过去那时候,即使空空现在已经是地球鏖灭军的一分子,在魔法少女的面前仍然只是一般人。
他只是一个认为魔法少女很贵重,随便杀害根本是暴殄天物的一般人而已。
可是如果有人不觉得魔法少女有什么稀奇、不认为魔法少女贵重的话──可能就会无视优点的存在,只在意缺点也说不定。没错,假使彼此都是魔法少女的话──
“……你是说‘Collagen’就是这种人吗?可是……有什么理由要杀鹏喜……”
空空的视线向上一瞥。
和前一栋大楼不一样,这栋教室的正上方不是音乐室,但空空把注意力转移到顶楼去──如果‘Pumpkin’所言不虚,那么那个胆小的少女这时候正在顶楼那间隔音很好的音乐室,遭到本应该是同伴的魔法少女杀害了……
“她输给我这种普通人,就这件事来看或许确实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魔法少女……可是又何必杀她呢?如果说没有理由勉强来救她,我还能了解。有什么理由得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来杀──”
嗯?
这时候空空的意识瞬间停止。
不,怎么了?
为什么自己停止思考了?当然是因为某件事引起他的注意──在他一面整理现在的情况、整理情况之前先掌握现况并且动脑思考之后,有件事引起他的注意。
他觉得自己好像迎面遇上一条死巷子,所以意识才会停下来──是什么事?空空觉得自己现在好像遗漏了某件非常重要的事情──不对,好像老早就有什么事明明已经摆在眼前,可是他却一直都没注意到。
有一件事情他早该察觉到。
可是一直都视而不见。
对了,他之所以会这么想,原因就是发现了‘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事实──当空空把这件事实当成思考重心时便有一种预感,他过去看到的一切可能全都会被颠覆。
为了迎接这惊人的冲击,空空的意识已经做好准备。
没错……就是风险。
魔法少女被我发现会有什么风险吗?
如果有的话……或者说如果没有的话。
“…………”
“嗯?怎么啦,空空小弟?怎么突然不说话了?”
“…………”
那个脸上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个性好像很坏心眼的魔法少女,好像没有察觉空空的异样──不对,其实钢矢似乎根本不太理会空空有什么反应。好像就算空空当场倒立给她看,她也只会用类似的表情笑着看空空表演而已。
“没什么。”
空空这么说道,还是装出一副没事样。
只要是能力可及之事都要做到。不管遇到谁,这种方法、这种主张都不会有任何改变与动摇。
“没什么,我是说……有什么理由得冒着被我发现的风险来杀她?如果能够把不利于团队的包袱排除在外,不正是求之不得的好事吗?”
“这一点就是个人想法上的差异了──如果让我来二选一的话,我倒是比较赞成空空小弟的说法。”
钢矢说了一件、提出了一件让空空很意外的事。
事实上对空空来说,她的‘提议’太出乎意料之外。
“所以现在我才会像这样在你面前现身。”
“在我面前……现身?”
“空空小弟。”
魔法少女‘Pumpkin’──
杵槻钢矢这么说道:
“让我成为你的伙伴好吗?队长就给你当。”
3
这个要求虽然叫人意外,但也是好事一桩──只是这半年的军旅生涯,已经彻底让空空养成遇到好事都会想到这世上没有白吃午餐的习惯。
而且就算这件好事没有什么内情,真的是好事一桩;可是每当他对这种好事产生兴趣的时候,最后肯定会倒大楣。空空不想讲些怪力乱神的话,说什么自己的人生注定摆脱不了这种命运,可是他也很明白高报酬的事当然伴随着高风险。
可是就算把这些事都考虑进去──
先前都已经和魔法少女打得天翻地覆了,空空原本还以为根本不可能会有魔法少女主动提议建立友好的同盟关系──不但如此,而且还愿意把主导权全都交给自己一手掌握,如果这不是如愿以偿那什么才是?
钢矢提出的建议岂只值得考虑而已。
虽然论可疑,这件事也可疑到值得让他一口回绝……
“怎么了?我认为这应该根本用不着考虑啊。”
“当然需要考虑。”
“临事踌躇不决的男性可是成不了大器喔。”
“临事贸然下决定的男性可是会早死的。”
这不只是在言词上还以颜色而已。
也是空空本身的经验谈。
过去空空因为下决定的时候没有再三思考,好几次差点丢掉性命──这次任务也是一样,恐怕已经重蹈覆辙好几遍了。有很多可行的选择都因为他太早下决定、下判断而因此错失。
“可是空空小弟能够得到一颗名叫魔法少女的棋子驱策。虽然我个性如此,没办法像个奴隶一样对你百依百顺,不过大部分的事情我都愿意听你的喔。你想逃出四国的话,这应该是一大利多吧?”
“对我来说的确好处多多。”
而且有一件事空空没有说出口,钢矢的个性问题没有她自己说得那么严重。她虽然有点古怪,但也很稳定。比起‘Stroke’那种个性时阴时晴的魔法少女,她更值得信赖。
可是──
“可是我不知道和我搭档,你有什么好处。”
“喔,你不知道吗?”
钢矢促狭地笑着说道。
她那副表情看起来好像正在欣赏空空为了一件答案就摆在眼前的事情左支右绌的德行──可是就算她摆出这种态度,不知道的事情就是不知道。
这时候打肿脸充胖子也没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一点都不知道。讲得更白一点,我连你为什么要在我差点触犯逃脱游戏的禁止事项时出言制止都不知道……要是有空搭理我,你应该去救快要被‘Collagen’杀掉的‘Stroke’啊。”
“如果你命令我去救的话,我愿意听你的话去救人……来不来得及就不知道了。”
“…………”
“不用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吧?‘Metaphor’之前不也向你提出类似的合作邀约吗?而且你也打算接受不是吗?”
“说类似吗……”
证的邀约其实和钢矢的建议似是而非。
因为证打算把空空当成‘挡箭牌’──不,从‘挡箭牌’这个名词直截了当的语意来看,说不定这句话的概念没有空空想得那么负面。应该是证特有的、稍微有些恶作剧意涵的表现方式吧……
可是就算空空用正面的角度去解释证的邀约,此时‘Pumpkin’提出的合作建议仍然太过诱人、条件太好了──好到让空空不得不感到有些犹豫。
事实上如果她──这个叫作杵槻钢矢的女孩,真的有心要在短时间内尽快与空空缔结同盟的话,或许不应该向他提出这么优渥的条件。她应该提出一些让空空稍感困扰的条件,坚持用‘条件交换’的形式来谈才对。
如果要问为什么钢矢不这么做,可能是因为她没想到这么精明的谈判手段。又或单纯只是因为个性使然,让她没办法这么做。
并不是每个人都能选择最圆满的战略。
部分的原因固然是因为人们想不到什么方式才算圆满,就算知道这个做法能够皆大欢喜,但这世上就是有些古怪的人拒绝选择那种战略──而且人数还不少。只要有这种人存在,在现实当中就连最圆满都会变成不圆满。
“对我当然也有好处。要是没有好处的话我也不会和一般人组队。我相信和你搭档就是突破这场游戏最好的办法,所以才会提出这个建议。”
迟了一会儿之后,钢矢这么回答道。
“我能体会你想要慎重其事,但也别忘了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你说没有时间是什么意思?”
钢矢这样说当然可以视为她想让空空感到焦急,使他失去判断力。可是她都已经那么清楚明白地表达提议了,空空不认为这时候她还会使这种小手段,所以还是只能老老实实地这么回问她。
“因为只有趁‘Collagen’杀害‘Stroke’这段短暂的时间,我才能找机会像现在这样和你交谈。”
“…………”
现在。
现在正在杀害魔法少女‘Stroke’。
那句话──钢矢刚才说的那句话背后原来有这层含意吗?
原本空空还以为钢矢同队中的队友,也就是她的伙伴明明正在自相残杀,这个人怎么还像没事般跑来找自己。结果根本相反──就是因为‘Pumpkin’的伙伴正在杀害另一个伙伴,所以她才能趁这个时候来见自己。
空空很想说原来如此,但他还是不了解。在这些疑问当中,为什么她会跑来见空空这点疑问也还没厘清──而且照‘Pumpkin’这样说,听起来她好像受到‘Collagen’的监视。
队长。
魔法少女‘Collagen’。
她到底是什么样的魔法少女──这个人彷佛罩上了一层薄纱,空空根本看不透,神秘到令人怀疑到底是不是真有其人,就连人面犬之类的东西可信度都还更高一些。
“你说短暂的时间……是指多久?”
“‘Stroke’应该也不会白白让人杀……就算没了服装,她多少还是会反抗吧。不,就这次的情况来说,如果你把她的服装脱掉有利于她──”
“……?”
她说了一句让空空听了觉得匪夷所思的话──不对,对空空来说,目前‘Pumpkin’还没说过一句他听得懂的情报。可是她说因为鹏喜的魔法少女服装被脱掉──换句话说,也就是因为没办法使用魔法所以‘有利’。这是什么意思?怎么想都应该是不利才对──
──难道不是吗?
不是这样的。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从空空这样的‘一般人’角度来看,才会这样认为会用魔法就能提高生还机率或是力量变强。在‘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条件之下、在魔法少女之间的战斗当中,会用魔法不算多大的优势。
‘Pumpkin’想说的是,既然会用魔法不算多大的优势,那么没办法使用魔法,而且还是没办法使用强大的魔法反而比较好──空空是这样理解的。
他这样的理解也算是相当正确。
换句话说,他狠心把一个胆小又怯弱的女孩衣服脱光的暴行,就结果来看,反而立下意想不到的功劳,而且还是大大的功劳。
只不过──
“大概也只能再撑个五分钟吧。”
“……要是‘Stroke’已经逃出音乐室,只要她逃出音乐室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你说操这个心是指操哪个心?我认为你应该不会为一个差点把你连同校舍一起毁掉的女孩子操心吧……”
‘Pumpkin’用意味深长的口气说道。
“如果‘Stroke’脑袋这么灵光,这时候能够察觉到有危险而逃掉的话,我也用不着多花这些心思了……可是这种情况下那孩子就是不会轻举妄动,只会乖乖等着‘Collagen’来救她。”
“…………”
空空心想这人说得好像很了解似的,可是就她们之间来说实际上大家都是队友,‘Pumpkin’当然很瞭解‘Stroke’,所以他也不好说什么。
而且要是有人问起空空是不是在心底也相信鹏喜不会逃跑,所以才放她一个人在音乐室里,他也只能回答就是相信……
“我已经明白你是趁隙跑来找我的……不过还是让我问一问。你不会想要去救‘Stroke’吗?和我说话难道比队友性命更重要吗……”
“我明白你会想这么说,可是你的想法完全搞错了。就我来看──该怎么说呢?就我来看,这无关什么调解队友内讧,而是更切身的问题──应该说,我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安全还有性命。”
“…………”
“每个人都一样,大家都爱惜自己的生命不是吗?”
听到‘Pumpkin’这么问道,空空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不对,并不是每个人都一样──其实这世界上还有满多人抱持利他主义,没有把自身放在第一位。不是每个人都像大家认为的那样爱惜自身──搞不好讨厌自己的人反而更多一点。
所以他没办法同意‘Pumpkin’的说法──可是让空空困扰的是,钢矢前一句说‘只是想要保护自己的性命’,就空空自身的经历来说,这句话又令他不得不同意。
只要想到他过去为了保护自己的生命,牺牲舍弃了多少人──他又如何能责怪‘Pumpkin’为了活下来,在队友性命垂危的时候跑来找他谈合作?
他有什么立场责怪人家的不是?
“再说照理来讲,‘Collagen’和‘Stroke’本来都是我的队友,如果我只袒护某一方或是只和某一方好,你不觉得这样很不合理吗?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根据什么是非对错做事,只想保持中立。”
钢矢有如顺带一提似的又补上这么一番话,可是这说不定只出自她个性的玩笑话而已。就算无关乎人身性命,空空也不认为她这个人会用这么了不起的态度去面对同伴内讧,一点都不认为。
“……呼。”
空空吐了一口气。
他吐这口气是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但如果是空空这么做,早在他心里想要叹气、打算要叹气或是深呼吸的时候,精神就已经平静下来了。虽然他的厨艺很烂,可是转换心情的技巧倒很熟练。
空空根据钢矢提出的建议还有她同时提供的种种情报思考一番,可是目前从这些情报能推论出的结论还是有限,甚至应该说要从当中思考出什么结论根本是白费力气,一点意义都没有。
现在没办法确定情报是真是假,也问不出钢矢内心真正的想法,所以只能赌一把看看──这就是空空目前得出的结论。他认为与其谨慎小心而缓下决定,应该要依循一套绝不会改变的战略全力以赴。
空空的国中一年级数学只学了开头一小部分,所以还没有详细学到这一段。可是身为赌徒的他,所采取的策略是基于一种叫作‘期望值’的概念。
从目前可以选择的战略当中挑选期望值最高、而不是可能性最高的战略。
对于一名赌徒来说,这就像是基础中的基础,可是实际要做到这一点却是最困难。更遑论要坚持到底,那更是难上加难──如果不是像空空这种人,可以说根本不可能办到。
不,就算像空空这样的人,如果情况不允许的话他也不会下这种判断。先前空空为了保命,在四国所下的各种赌注,几乎都是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只好赌一把──都是被逼到走投无路,没有其他路可走才会赌这一把。
可是这次情况不同。
现在绝对还不到走投无路的地步──只是钢矢要他做出选择。既然这样的话,他想找出对自己最有利的方法,不光只是争取此时此刻的生机,而且还要搏得未来的生机。
如果只考虑到眼前,他几乎已经和鹏喜完成‘合作契约’,赶回去帮助鹏喜似乎是上策──可是鹏喜的个性在合作的时候是一大障碍。虽说钢矢的个性也有毛病,但就如她所说的,空空会比较想找她当伙伴──而且恐怕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同时让鹏喜与钢矢都成为自己的伙伴。
因为从刚才钢矢说的那些话听来,‘Stroke’遭到‘Collagen’的杀害,恐怕就是她跑来找空空寻求合作──而且还是不利于自己的合作关系的理由。
钢矢的意思不只是趁着‘Stroke’遭到‘Collagen’杀害的时候来见空空──言下之意如果‘Stroke’不会遭到杀害的话,她根本不需要空空。
事态发展瞬息万变,要是误判情势是非,对于期望值的判断也会出错。
“…………”
空空不晓得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不过这也不光是如今四国的问题,就算在外界他也一样不知真相如何──对空空来说,任何事、任何人都不能相信早已是家常便饭。
所以只要能想到一个足以让她──让‘Pumpkin’来找空空,提出不平等合作关系的理由,而空空自己对这个理由也能接受的话──管他这个理由是真是假──所有事情就都迎刃而解。不对,其实一件事情都没解决,但至少可以继续进行下去。
就算问钢矢本人,也不能期待她会正面回答──谈到现在,空空已经了解杵槻钢矢就是这么一个古怪的人。而且就算她正面予以回应,空空还得思考她的答案有没有骗人。所以他认为还是由自己去想像一个自己认为合理的答案比较好。
而这个答案在空空心里已经八、九成呼之欲出了。
没错。
空空早该发现这件事──他先前粗心大意,疏忽了一件与四国逃脱游戏无关,但却真实存在的规则,那就是‘魔法可以破解魔法’。
如果以这条规则为前提,回头思考过去发生的种种──答案与真相自然就会浮现眼前。反正空空没法子确认这个真相到底是不是真相──既然这样,在这当中他应该选择的道路就是──
“好吧。”
空空经过一番深思。
不过他的思考时间实际上也只有吐了一口气,转换心情后几秒钟之间而已──总之他直视钢矢的眼睛开口说道。虽然对方嘻皮笑脸,但他也不理会,摆出一副正经八百的表情。
“我就和你搭档吧──可是我不要当队长,如果由我们两人讨论之后再做决定的话,我就接受。”
4
“……你说不要当队长,是不想扛责任吗?”
空空的结论让杵槻钢矢感到很奇怪。
因为钢矢是这种怪怪的个性,空空本来也没有期待她会举双手赞成,但也没想到她的反应会是这样充满怀疑的态度。
不过空空只是因为看到钢矢这个人也有这种反应才感到意外。事实上不管是什么人,听到他的结论是愿意合作可是又放弃主导权都会觉得狐疑吧。
就像空空刚才听到钢矢愿意让他当队长时心里的想法一样,空空放弃主导优势的结论或许不只让‘Pumpkin’感到不可思议,甚至还觉得很不自然──如果空空单纯只是因为好强想对钢矢还以颜色的话,那也难怪人家不愿意和他搭档。就算不是钢矢,应该也不会有人想要和一个因为赌气而老是故意唱反调的赌徒合作吧。牛脾气的赌徒和鹏喜歇斯底里的个性都一样难搞,只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可是对钢矢来说,幸运的是空空不是因为赌气或是有意反抗她才说出这种话──虽然他不是完全没有这么想过、虽然他可能就是因为有类似的念头才有这种想法。可是空空提出这项条件,当然是有他自己认为合理的胜算。
“我不是不愿意扛责任,只是不愿意遭到背叛……你就是因为对担任队长的‘Collagen’心怀不满,才会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跑来找我合作不是吗?你说的那些,简单来说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我也一点都不认为自己会是个好队长。如果我当了队长,结果指挥起来和‘Collagen’一样的话,说不定你又会背叛我这个队长跑去投靠其他人──这样的话,我才不需要队长这种‘不保险’的立场。我想要和你建立以合议方式互相讨论之后再做决定的关系。”
“……合议制很花时间喔。我刚才应该也说过了吧?临事踌躇不决的男性可是成不了大器的。”
“对于这一点,我想我的回答是临事贸然下决定的男性会早死──我们一起活到长命百岁吧,钢矢小姐。”
空空勉强自己以名字称呼她。
再怎么样他还是不敢直呼人家名字。
不过他这么喊一声似乎没有白费,钢矢她──
“长命百岁啊──如果你是为了想要建立长久良好的关系才做出这种结论的话,那我也不介意接受啰。”
──这么说道。
“可是万一经过讨论也讨论不出个结果,到时候就由你来做决定好吗?”
“……这个嘛,好吧,如果你坚持的话我是无所谓。”
这个提案真是莫名其妙。
她说这些话听起来才真的像是不愿意扛责任。
“我不是不愿意扛责任──告诉你喔,空空小弟。我这个人虽然爱惜自己的性命,可是同样也最不信任自己,只是这样而已。”
“…………”
就算只是这样也够夸张了。空空一点都不觉得钢矢说的话‘只是这样而已’。
可是钢矢的口吻令人不太好继续打破砂锅问到底,而且她又立刻换个话题,说道‘先不管这个了,空空小弟,我有个问题要问你’──而她的新话题是一个相当自然、当然会问的问题。
“你说临事贸然下决定的男性会早死,可是这个结论倒是下得挺快的。我可以听听你是根据什么基准做判断吗?为什么会想和我合作,而不是‘Stroke’?为什么选择我呢?”
“我倒不觉得自己选择了你……”
两人彼此互相谦让主导权一阵──换个角度来看也像是互踢皮球之后,看来空空必须得把这部分的缘由说清楚讲明白了。事实上空空一听到钢矢说只剩五分钟之后立刻便做出结论,也难怪‘Pumpkin’会以为他受到影响‘情急乱投医’。站在‘Pumpkin’的立场,空空情急之下妄做选择或是未经深思就下判断对她来说都一样,可是要说她一点都不在乎那也是骗人的。
“这个嘛,原因还是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的生命安全就会受到威胁……”
空空本来绞尽脑汁想要为这个事实编一个好听的理由,但还是想不到适合的‘藉口’。左思右想之后,还是不得不承认事实就是像钢矢所说的‘爱惜自己性命’。
“虽说是逼不得已……可是如今我很后悔之前很多事情都搞错了。要是更早察觉的话,应该就有别的处理方法……一些事情应该就有办法应付得来,说不定所有人都不会死了。”
“你说所有人是指什么人?”
“主要是指你的队友。登淀证、秘秘木疏……还有手袋鹏喜。”
不对。
这些人的遭遇对空空来说终究事不关己──已经是过去式了。所以就算空空再怎么应对处理也不见得能够救得了她们的性命。再说空空来到四国的理由,也就是他身怀的任务之中,本来就不包括拯救魔法少女的性命。
就算现在四国发生的异常现象是因她们而起──或者说是因为魔法所导致,空空应该做的工作顶多也只是调查清楚而已。
原本是这样。
“喔……所以你想至少要救我一个人是吗?”
钢矢这种问法显然是要确认‘应该不是吧’。就如同空空根据先前的对话已经对钢矢的个性有某种程度的了解,钢矢同样对空空的个性也有某种程度的了解,或许更甚于空空。
她很清楚。
空空的个性不会去关怀他人。
“嗯……”
空空只是态度暧昧地点点头。
他既不能说对,也不能说不对。
“先前我已经搞错很多事情,说不定这次又搞错了。说不定根本是我天大的误会,做出错误的判断──所以姑且还是让我确认一下好吗?确认看看我的想法正不正确。”
“想法。”
“其实应该算是……推理吧。”
空空总觉得用推理这两个字形容好像不太对。老实说他自己觉得与其说是推理,其实更像是瞎猜──他本来就对自己的思考能力不太有自信。
无论如何,空空已经做出结论。结果已定。
虽然空空问问题钢矢不会回答,但她应该会愿意帮忙确认吧──再说是她自己想知道空空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空空的确有责任要解释清楚,而且如果这时候展现出他的‘本事’,应该可以让日后的情势有利于他。空空心里这么盘算。虽然一个搞不好可能会让钢矢看到自己‘没本事’的一面,可是他还是把这个风险往肚里吞。
“首先我这番推理的骨干……不对,应该是中心是基于‘魔法能够破解魔法’这个理论。也就是说,会用魔法的人其实不把魔法当一回事看待。”
“你说会用魔法的人不把魔法当一回事,这种看法有些太极端了……在别的动物看来,人类使用语言是不是就像一种魔法?虽然我们都知道语言有多重要,但是因为太过理所当然,所以我们没有这种感觉,自己也很难察觉……应该是像这样吧。”
因为钢矢性格古怪,没有直截了当肯定空空的说法,但对于空空的问题还是愿意告诉他正确与否。
这也是空空料想中的答案。
“现在问这个虽然有些多此一举,你们这群人、魔法少女队应该是四国的绝对和平联盟所‘创造’出来的没错吧?也就是说,你们是为了对抗地球才组成的队伍……我可以当作你们魔法少女的身分和四国现在的情况没有一点关系吗?”
“你怎么好像问得挺不放心似的,这些事有什么重要吗?”
“这个嘛,对我而言是满重要的……不,追根究柢其实我没有什么必要非得问你们的身分。可是就我这个一般人来说,还是搞清楚你们的来历才能比较放心思考,就算你们是地球鏖灭军的先遣队,确实我也无所谓。”
“……你不用胡思乱想这些、不用担心这些,我们的确隶属于绝对和平联盟。只不过在这种情况下,我没办法提出什么证明就是了。”
钢矢说道。
她似乎觉得有些可笑──她说‘胡思乱想’不是在讽刺什么,看到空空这样‘胡思乱想’,或许让她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你说得也没错,只要我们不是设下这场四国逃脱游戏的人,就算没办法证明自己的身分,或者我们根本不是绝对和平联盟的人,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问题。”
“这种可能性当然还没办法完全排除……”
可是从状况来看、从过去到现在的来龙去脉来看,这种可能性确实非常低。因为现在至少已经有两个人死了──要是‘Stroke’也被杀,那就是三条人命。
要是应用‘损害管制’的概念,或许可以把她们当成必要的牺牲……可是光看‘Stroke’对‘Pathos’之死的反应,空空不认为所有的一切都是计画出来的。要是连那种歇斯底里的性格、那种激动的情绪都是某人策划出来的手笔,那空空真的得举双手投降了。
就是因为这样。
现在这个情境──过去发生的一切不可能是在某人的操纵之下,也就是说没有所谓的幕后黑手──没有一个剧作家写出她们死亡戏码的剧本。现在空空面临到的一切都只是发生在玩家身上的问题,与游戏主导者无关。
……这也意味着空空调查四国的任务目前毫无进展……虽然一个礼拜的时间限制已经一分一秒接近,空空还是一事无成。但只要是坦然接受这项事实,自然就能看清某些状况、某些内情。
自然能做出某些推论。
“……我记得证好像这么说过。她说自己没有像我这样听起来好像很了不起的头衔──”
“怎么?叫我要加个小姐,对小证就直呼她的名字吗?”
钢矢拿一件旁支末节的小事吐槽空空。她的语气听起来好像在戏弄空空,实际上也的确是在戏弄他吧。
“那你也可以叫我小钢钢啊。”
“……杵槻小姐。”
空空心想说时间不多的人明明是你自己,拜托别打断我说话。不过钢矢这样与其说这是个性古怪,或许是出自于她的行事风格,无论在什么情况下无时无刻都要让心理精神保持轻松。这种行事风格、生活方法也有其风险。但比起遇到事情总是到处劳碌、搞得焦头烂额的空空,钢矢或许的确活得比空空还轻松些。
不过就算这样,空空也不能陪着她天南地北乱聊,所以继续无视她。
“当时证听到我自我介绍的时候说出室长这个听起来很响亮的头衔,她主张自己虽然没有什么头衔,但是还是她比较了不起……换个角度来看,要是魔法在绝对和平联盟里这么稀松平常,那么证──你们这些人在组织里就没我想像得那么吃香。这样一想,我就愈来愈不认为你们是设计这场游戏的人了……再怎么想,单靠个人之力绝不可能造成这么大规模的事件。就我来说,我认为把这次事件认定是地球干的好事还嫌太早……可是我肯定这次事件绝不是仅仅几个女孩子造成的。”
“……假如,”
钢矢说道。
“假如绝对和平联盟是引起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我们这些小人物也和整件事无关。你是这样想的吗?”
“…………嗯?是啊。”
空空没有想到这么实际的‘假设’,可是钢矢却说出这番莫名深入又具体的话来,不禁让空空觉得有些不自然。不过空空认为这十之八九又是钢矢在捉弄自己,所以只是随意点点头,没有深究。
罪魁祸首就是绝对和平联盟。
距今几个小时之前,空空的部下兼照护人──也就是‘篝火’冰上并生,已经从不明室室长、左在存的母亲左右左危的口中听说过这个假定、这个假设。可是空空没有办法与外界联络,这种假设对他而言完全超乎想像,目前还不值得列入考量。
这不能算是一种失误。
要是在这时候连这种可能性都列入考虑的话,真的会陷入一团泥淖当中──再说目前这个阶段想这些根本就是白费力气。
空空要等到明天以后,才会开始思考这些事──
思考谁才是这次事件的罪魁祸首。
“……所以说,假设把你们这些魔法少女──‘SUMMER’队当成是各自行动,各自寻找对自己有利条件的普通玩家的话,就能看清一些情境。”
“看清一些情境?”
“不,也不是说这些情境之前都看不到……你已经是‘当事人’,或许不瞭解这种感觉。可是我总觉得自己被‘魔法少女’这种耸动的名词迷惑,忽略了一些照理来说应该会发现而且重要的事情。”
“你是说刻板印象太深了是吗?我们这些人都认为魔法稀松平常,确实不了解你这种感觉……”
空空很不会解释别人对他的误会,而他也知道自己这个缺点。可是这次是他对人家有所误解。就像空空因为被人当成英雄崇拜而备受困扰一样──这次是他把魔法看得太过夸大。
“可是如果不把你们用的那些技巧视为魔法,当成是一般的技术技能看待的话,情况就会明朗很多。就像你说的,我就是太胡思乱想了,应该想得更简单一点才对──结果我绕了好大一圈才想到,真是太少根筋了。像这种情况,有一句话是怎么说的?好像是什么的剃刀……”
“奥坎的剃刀。”
钢矢以讽刺的语气告诉空空。因为空空的记忆太模糊,就算钢矢告诉他答案也还不是很确定。他依稀还记得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思考的时候应该要排除多余的部分。要是以莫非定律来说的话,就是困难的数学题目答案不是一就是零。
这次这个问题的答案。
如果用零或一来形容的话──那答案就是零了。
“不管怎么样,这样我要确认的事情都问完了。接下来就只剩下对答案而已。”
空空说道。
“如果你觉得没必要的话,我们连对答案这个步骤都可以省下……”
“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
钢矢向料理实习室墙上的钟看了一眼。其实她并没有计算时间,所以空空认为这只是她刻意的夸张反应,目的是为了告诉空空‘我很在意时间’。
“不过反正还有时间,我就看你表演啰。来一场名侦探空空小弟的推理秀。”
“杀害魔法少女‘Metaphor’登淀证的人──”
在钢矢语带嘲讽的催促下,空空一开始就从结论说起。语气中尽可能不带任何感情──不过对于这件事,他本来就没有什么感情。
“就是担任你们队长的魔法少女‘Collagen’,对不对?”
“呵。”
钢矢发出这样的声音。
这应该是苦笑,但又与她先前的促狭笑容不一样,显然意味着她对空空的答案打了个勾。
5
其实魔法少女‘Pumpkin’──杵槻钢矢内心真正的想法,是不打算让空空有任何选择余地。虽然她摆出悠然自若的态度,嘴上说不只把主导权就连决定权都要交给空空,可是最重要的底线她却不打算退让──也就是说,不管空空这时候说出再荒唐的言论,她都会随便吹捧两句,适度提出一点修正,然后促成两人的合作关系成立。
因为年纪的关系,钢矢在魔法少女队伍‘SUMMER’中总是和其他人保持距离──既然当不成老大也当不成队长,那么对她而言这就是最好的立场──可是身处在那种立场的同时却又在队里保持着一定程度的存在感,完全都是因为她精明干练。
正因为如此她才觉得意外。
空空取得的情报应该还没那么多,以现况来说应该很难推测出答案──可是他却完全一语中的。
钢矢实在太高兴──
“呵。”
所以才会这么一声笑了出来。
对钢矢来说笑是一种装扮,她很少像这样忍不住失笑出声。想到自己打从心里发笑的时候竟然是这种笑法,她总觉得有一些厌恶。
先不管这些。
“完全正确。”
她不得不这么回答。
按照原本的计画,钢矢本来就要说这句话。谁知空空竟然答对,害她这句话变得非常单调而索然无味,这就不在她的计画之内了。
如果空空空能干又聪明,对身为魔法少女‘Pumpkin’的钢矢来说,当然应该是好事一桩──可是在直觉上,她总有些难以接受空空竟然是个头脑灵活的人。
也罢。
就算自己无法接受空空──只要空空愿意接受自己,当然就没什么问题了。
“你说得没错──杀死我们的伙伴‘Metaphor’的‘凶手’,就是我们的另一个伙伴‘Collagen’。‘Metaphor’不是因为触犯规则而死的……没错,她是被杀的。就像你说的一样。”
“是吗?”
空空只点头短短应了一声。
钢矢觉得空空的一举一动看起来好像不带任何感情。
更糟糕的是虽然他好像没有感情,却又不像机器人那样冷冰冰的。
就‘Pumpkin’所知,证先前对待空空应该相当友善──可是就算厘清证不是‘死掉’而是‘被杀’,空空好像还是不为所动。
“‘Collagen’就是这样的人,她就是那种擅长‘杀害同伴’的人。该说这是一种类型还是属性吗?对那孩子来说,杀害‘Stroke’虽然是痛苦的决定,但却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是痛苦的决定,但是又不稀奇。老实说这种表现方式真让我听得一头雾水。”
“会吗?不认识‘Collagen’的人可能会听不太懂吧──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所以你也不用太计较这一点。”
钢矢一边说话一边心想说不定只要解释一番,这个女装少年──不对,这个少年就能轻易了解‘Collagen’这个人。
这个叫做空空空的少年,说不定能够了解‘Collagen’的个性,她不是杀人时就翻脸不认同伴、不把人当人看。她在行凶的时候还是把同伴当成同伴看待,把人当成人看待。
“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不去计较了。”
空空空少年这么说道。他也有很老实的一面。不,这孩子的个性应该原本就没什么古怪──只是因为他配合周遭的环境拟态,最终导致看起来个性很怪里怪气而已。
“那我们就继续对答案──可以吗?”
“好,没问题。”
不过再对下去应该也没什么意义了。钢矢没有把心里这句呢喃说出口。她说的没意义已经不是‘不管他说什么,反正我点头称是就对了’的意思,而是因为她猜想‘反正肯定是正确答案’──但若这时候说出口,又总觉得好像俯首认输似的。
“杀害魔法少女‘Metaphor’的人就是魔法少女‘Collagen’──而如果她这时候正在顶楼杀害‘Stroke’的话……那或许可以合理认为另一位魔法少女,和我上演一出搏命戏码的魔法少女‘Pathos’,也是死在魔法少女‘Collagen’手中……应该说我觉得肯定是这样才对。如果像你说的,魔法少女‘Collagen’的兴趣是杀害同伴的话……”
“这不是她的兴趣。怎么可能有人这么变态?”
虽然钢矢还是帮‘Collagen’说话,好像在回护她,可是另一方面她也觉得空空把‘杀害同伴’说成是一种‘兴趣’,确实可能点出了‘Collagen’真正的本质。至少比什么‘痛苦的决定,但是又不算稀奇’这种难懂的表现方式更能显现出她的本质。
……不过空空这么了解‘Collagen’,‘Pumpkin’也很头疼。
要是空空空是‘Collagen’的知心人,那‘Pumpkin’与他搭档就没好处了──为了躲避一个危险人物而投靠另一个相同危险──搞不好还更危险的人物,那她到底是为何而逃。
“不过呢,这件事也如你所说的一样──‘完全正确’。杀死‘Pathos’的也是‘Collagen’。现在问这个问题显得有点多此一举……撇开‘Metaphor’的事情不谈,因为她就死在你面前,可是你竟然也对‘Pathos’的死因这么了解。”
“正好相反。就像我刚才说的,我是因为先知道‘Metaphor’的死因,才能了解‘Pathos’是怎么死的,也算不上什么理论性的思考……我还觉得这样拿来当推论的根据有点奇怪呢。”
“你说哪里奇怪?”
“就是‘Metaphor’……证的死因。我原本还以为她是因为违反规则而死,被炸死的……那时候我以为证表现得那么自信满满,可是连她也不晓得现在四国进行的游戏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地雷。可是之后过了一天我也活了下来,结果也没有踩到那颗地雷……所以我就想,就机率来说,证当时真的有可能踩中什么地雷吗?”
“……你都已经想到小证可能被同伴所杀,却不认为她可能踩到地雷吗?”
“是啊。”
钢矢刻意用比先前更加戏谑的口吻说道,可是空空闻言也只是点点头而已。
“不过这也是因为你已经先把‘Collagen’正在杀害‘Stroke’的事情告诉我,所以我才会这么想……要是在我心目中还是把‘Collagen’当成体恤同伴的前辈,那我怎么样都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这样啊……”
钢矢觉得空空把那个‘Stroke’说的话照单全收未免有些太老实。但要是他事先从‘Metaphor’或‘Pathos’听说过什么消息的话,恐怕也不会那样看待‘Collagen’,所以‘Stroke’的确是他唯一的情报来源没错。
因为不只是‘Metaphor’,‘Pathos’身为队伍的老大,说不定她比钢矢更加畏惧、更加忌惮‘Collagen’的性格与魔法……
空空如果真的太过老实,今后他和钢矢合作的时候或许可能是个不安因素。可是考量到他的个性过度敏锐,甚至还能看穿‘Collagen’的本质,钢矢觉得这两者相加除以二应该恰到好处。
“‘Collagen’杀了‘Metaphor’,杀了‘Pathos’,然后现在又打算杀掉‘Stroke’,所以你害怕下一个会轮到自己,心生恐惧,感觉到大难临头,所以才会像这样趁着‘Collagen’分心的时候来找我谈合作……是不是这样?我这样想应该没错吧。”
“这个嘛……我的确是感觉自己有危险,可是什么‘害怕’或是‘恐惧’之类的形容词我不是很喜欢。”
“啊,对不起,我措词太夸张了。很抱歉。”
空空开口道歉。
看来这孩子说话的时候不会顾虑他人的感受──不过钢矢之所以说‘不喜欢’,不是因为空空用‘害怕’或是‘恐惧’之类的形容词,把她说得好像是个胆小鬼。
这是因为空空用‘害怕’来形容,好像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用‘恐惧’来形容,好像钢矢面临的危险没有实体,所以她才会说‘不喜欢’。
威胁到生命安全的危险。
这已经是摆在眼前的不争事实──要是置之不理的话,杵槻钢矢的生命安全百分之百会受到威胁,所以她才会冒着危险来找空空。
不过虽然钢矢确实承担了某种风险,但是她自己并没有‘冒着危险’的感觉……不对,应该是她没有这样的感想。她单纯认为自己这么做只是‘精明识时务’而已。
这就是她的个性。
是个性,同时也是问题。
总之在解释自己‘不喜欢’的缘由之前,钢矢更想知道此时空空对整件事了解几分──推论出几分。要是她妄加解释、解释太多的话,就算让空空能够更进一步推测,不过也会让话题偏离重点。
光凭那些情报,他到底能推理出多少事情。
这才是目前钢矢想知道的。
所以──
“不用道歉。”
她只回答了这么一句。
“你说得没错──”
然后接着又这么说道。
“你说得没错,我的确是为了自己才来找你──可是亏你想得到耶。我的确说过‘Collagen’要杀害‘Stroke’,但可没说过她是那种会接连杀害伙伴的魔法少女。”
“因为我认识一个战士,他杀害的同伴比敌人更多……不过他们两者又有点不同就是了。”
空空说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
现在他已经除掉很多‘地球阵’,所以杀死的敌人数目已经多过杀死的同伴数目了。可是即便钢矢再精明干练,当然不可能知道空空口中那个‘杀死同伴比敌人还多的战士’就是过去的他自己──也难怪她会觉得空空的解释不成理由。
“让我继续说下去吧……我之所以认为‘Pathos’可能死在‘Collagen’手中,确实是因为直觉猜到是她杀死‘Metaphor’。但一直等到我看见‘Pathos’的死状之后,才推测出‘Collagen’杀人的方法。”
“杀人的方法……”
“没错,不过她用的方式其实也就是魔法──”
空空从料理实习室的窗户看向被‘Stroke’的光束炮无情毁坏的校舍。不,他想看的应该不是校舍,而是在那堆废墟追寻先前死在那栋校舍、那间教室里的秘秘木疏的印象。
“最初我一直在想到底是用什么方法杀死那个魔法少女的──‘凶手是谁’这件事确实很不可思议──但我觉得‘用什么方法’更教人匪夷所思。因为在她被杀的前一晚,我和她直接交手还输给了她……这样说听起来好像在吹牛皮,我在地球鏖灭军里还算是个走路有风的‘战士’,可是却打不赢她……那到底是谁能赢得了她呢?”
“敌我厮杀的重点可不在于输赢而已──更何况是单方面的杀害。”
“我认为你说得没错。”
钢矢故意瞎搅和的发言并没有让空空感到不高兴,反而直接肯定她的意见。
“在魔法少女的面前,我只是普通‘一般人’而已──可是就算我早一点发现‘魔法可以破解魔法’的事实,那么到底用什么魔法才能杀死疏同学这一点还是不得而知。杀人现场就是这么不自然。虽然那个犯案现场此时已经销毁了──用一句话来形容,杀人现场给我的感觉就是‘正好杀死一人份’。除了‘杀人’之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我是这样想的。”
“…………”
应该也是这样。
站在钢矢的立场来看,答案早已摆在眼前,也不需要空空这时候告诉她──但他应该没有多少时间搜索现场,竟然还能想出这样的结论,真的有过人之处。可是空空置身在一间有少女尸体的教室里还能仔细观察,钢矢也说不出来他的过人之处到底是好还是坏。
“那时候我在想──到底要用什么方式才能杀得这么干净俐落。犯人可能是个技巧熟练的杀手吗?但如果真是杀手所为,我总觉得那人不会用这种‘恰到好处’的方式杀人,应该会多杀一点──子弹一定要射两发,绝对要致于死地。这只是在电影里看到的知识,但是我觉得比‘恰到好处’的杀人合理……杀人杀得‘恰到好处’,乍看之下好像很恐怖,令人毛骨悚然。可是同时也让人感觉下手的人有一种不必要的坚持或是无谓的美学。有什么必要做这种可能会节外生枝的事情?”
“…………”
“所以我觉得凶手不是‘刻意为之’,应该是‘结果如此’或是‘不得不这么做’的可能性还比较高──可是一想到是否真有这种可能性,我又觉得摸不着头绪、心里不太踏实。就算……”
空空把视线从窗外转回到钢矢身上。
与其说空空把视线转回钢矢身上,或许应该说他看向钢矢穿的那件服装才对──既然要看衣服,那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效果不也一样?对空空来说,他可能不太想看自己身上穿着这种蓬松松、轻飘飘的衣服。
“就算凶手是魔法少女也一样……我一直搞不懂,到底用什么样的魔法才能营造出那种如魔法般的情状与尸体──可是仔细一想,这件事根本不用想这么复杂。”
仔细一想才发觉不用想太多。这种表现方式虽然奇怪,不过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奥坎的剃刀。钢矢一边这样想,这时候仍一边默默听空空说话。
钢矢知道‘答案’是什么,所以已经能够看出空空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但是只要时间允许,她还是想尽量听空空说。一方面是因为她预料听他解释,会对日后在各种场合上有所帮助。不过也有一部分单纯只是出自兴趣与好奇心。
“因为我在之前──就已经亲眼目睹这种魔法了。不对,不只是亲眼目睹,应该说亲身经历过才对──因为我的武器就是被这种魔法破坏,而且还在头上狠狠挨了一下。”
“…………”
“没错,如果是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就可以创造出那样的杀人现场──”
空空突然开口说出‘破坏丸’这个名词,钢矢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所以一开始还在想那是什么东西。可是听着听着便知道那是他原本使用的武器,是一柄日本刀。
和‘Pathos’遭遇的时候,空空二话不说就用这把日本刀往‘Pathos’砍去──结果反而被制伏。
“‘破坏丸’是我来四国的时候还抱着不离身的贵重武器……结果却被那柄像是玩具般的魔杖打得粉碎,这一点也让我大受打击。我很惊讶那柄棍杖竟然有这种能耐。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等于科学力量输给了魔法……只是之后我也被同一跟棍杖打中头昏倒,变成阶下囚。可是这件事其实大有问题。为什么我的头被一件能够打碎‘破坏丸’的武器、魔法打到却没有被打得脑浆迸裂──”
“……照一般来说,应该是‘Pathos’打你头的时候没有用全力?”
“是啊,最初我也是这样想──魔法这种东西能够自由调整威力,‘Stroke’发射光束炮的时候完全没有控制、没有调整单纯只是因为她的个性。可是说不定还可以从这个想法再进一步思考。‘Pathos’使用的魔法会不会就是‘调节威力’──‘控制’魔杖的击打威力。”
“…………”
“恰巧足以打碎‘破坏丸’的打击威力──恰巧足以打昏我的打击威力。我猜想‘Pathos’使用的魔法可能就是展现出这种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精准性──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谜底同时也解开了。只要使用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就能呈现出她那种‘恰到好处’的死亡。”
杀害秘秘木疏的手法。
那就是──使用秘秘木疏的魔法。
站在空空的立场与观点来看,早在他当初看见‘Synecdoche’插在疏的胸口上时,就应该直觉想到这一点了──实际上说不定这时候他正感到懊悔,为什么这么晚才发现、为什么当时那么粗心大意,或许会认为自己的答案还不到及格分数──但是站在钢矢的立场与观点来看,空空的表现足以取得满分──不,是满分以上。
魔法少女‘Pathos’的魔法。
和‘Stroke’的魔法不同,‘Pathos’的魔法很难看得出来──换句话说就是极为隐密、看不见实体。钢矢很清楚这种魔法不是随随便便就会被人看穿的。
只不过──
空空超过满分的表现,仅只限于他对魔法少女‘Pathos’死亡现场的分析。如果从整体架构来,推测到这里大概还只是一半而已──因为他只知道杀人手法,凶手的身分还是付之阙如。
“也就是说──”
钢矢试着故意提出错误的言论。
“‘Pathos’的死是自杀啰?她用自己的魔法杀害自己──‘恰到好处’地杀了自己。她是自己选择从这场游戏、从人生舞台上退出──”
“我不是魔法少女,不晓得能不能用魔法自杀……”
自己身上明明就穿着魔法少女的服装,可是空空少年却口出此言。不过钢矢心想还是对他温柔一点,别拿这一点来吐槽了。顺带一提,她这个人鲜少会对他人展现温柔。
“‘魔法’应该是依照使用者的意志力发动,我觉得要用魔法自杀应该没那么简单。要是只想着‘我要死’就能死的话,机能性上未免太不安全──‘Pathos’应该是被某个使用相同魔法的人所杀。我认为、我感觉这种说法比较说得过去。”
“…………”
“不过我认为‘Pathos’的‘恰到好处’与‘Stroke’的‘光束炮’,应该和‘只要穿上服装,任谁都可以飞’是两回事,不是每个人都能使用。要是每个人都能用的话,当初我逃跑的时候,‘Pathos’只要朝我背后射一发‘光束炮’就好了──就算只是警告射击也足以让我停下脚步。反过来说‘Stroke’也不用那样胡乱射击,只要用魔杖击打学校,‘恰到好处’把学校破坏就行了。不过‘Stroke’会那样失控,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她情绪太激动,丧失正常的判断力……”
也不对。空空这时候摇摇头。
“这些想像只是事后诸葛,实际上我是从你口中听到正确答案之后才知道这些事。但是根据我们刚才讨论的内容,你说因为我把魔法少女‘Stroke’的服装脱下来,所以魔法少女‘Collagen’要杀她的时候可能得花上一点时间,对不对?”
“我是这样说过没错。”
“要是深入思考你这句话──听起来也会让人觉得专杀同伴、专杀魔法少女的魔法少女‘Collagen’,面对不能使用魔法的对手就非常脆弱,无论对方是不是魔法少女。这时候我就想到了──魔法少女‘Metaphor’使用的魔法会不会就是‘爆破’。”
“…………”
“我是这样想的,就像‘Stroke’的魔法是直线轨道射击的‘光束炮’一样,‘Metaphor’的魔法会不会是单点爆炸的‘爆破’……证可能就是被这个魔法给炸飞脑袋。她不是因为违反规则才死,而是被杀的──而且还是被‘自己的魔法’杀死。”
“而且……还不是因为自杀。”
“当我认定是‘Collagen’所为的时候,跟着也了解到‘Collagen’用的是什么魔法──她用的是类似‘复制’的魔法,能够使用魔法少女使用的魔法。这是以敌人的魔法击败敌人、专门用来打倒魔法少女的魔法──也就是说‘Collagen’并不是魔法师,而是模仿师──”
“严格说起来──”
钢矢这么纠正道。
“她的魔法不是‘以敌人的魔法击败敌人’,而是专门用来‘以同伴的魔法击败同伴’──这下你总该瞭解了吧?为什么她当不成老大的理由,还有为什么她能当上队长的理由。”
“……如果是个精通同伴所有魔法,对这些魔法的优缺点、酸甜苦辣都瞭若指掌的人……不管是指挥、管控──损害管控都能随心所欲是吗?”
“与其说随心所欲,感觉起来应该是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可是这样是不能当老大的。”
“意思是说……太过优秀的人没办法立于人上是吗?”
“简单来说是这个意思没错,不过‘Collagen’的问题不是因为太优秀,应该是她太深沉──人们都不希望自己顶头是一个捉摸不透、不晓得脑袋里在想什么的人对吧?更何况对方还对自己的底细一清二楚,那就更是如此了──”
“…………”
空空闻言默然不语。
钢矢心想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心境,但多少猜得出来──因为隶属于地球鏖灭军的他,顶头上就是一群让人捉摸不透、莫名其妙的人,而且还被他们派到四国来。
不明不白地接受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指挥。对空空来说,他或许能够实际体会、了解这种不安。
如果他能了解这一点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我说了这么多,好像一副什么事都尽收眼底,但其实我不知道的事情还多得很,而且刚才那番推理大部分都是依照直觉瞎猜一通。只是把一些证据性很低的情报囫囵吞枣,或是依照自己认为对的方向天马行空想像一番,根本不能当真──所以我才会想和你对答案,也想从你口中听到更正确详细的实情。你愿意指点一二吗?杵槻小姐。”
空空的口吻听起来彷佛就算钢矢不说,他也无关紧要似的──看来眼前的少年有这种满不在乎的一面。最明显的行为应该就是他没有把‘Stroke’的手脚绑起来,就这样把她一个人独自留在音乐室里──不过也多亏他这么做,自己才有机会和他接触。
原来如此。
确实──和她先前听说的一样。
因为透露情报的人不太可靠,所以钢矢原本还只是半信半疑而已。
“哪有什么指点不指点……你说话还真客气、真低微呢。可是空空小弟,所有事情大致上就像你说的一样,我几乎没什么好补充了──我反倒要问你,你说完全不明白、需要我指点的事情是指什么?我们还有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可用……只要时间允许,我都会回答。”
“还有三分钟……”
听钢矢这么说,空空开始思考。
钢矢在回答时限的时候当然有多抓一点,实际上应该还有一点点时间──可是对方毕竟是那个‘Collagen’,怎么小心都不嫌多。
应该还能回答两到三个问题吧──老实说,钢矢很想把这些问题全都暂时放一边去,先离开这间料理实习室。可是这样应该就没办法建立他口中所说‘对等’的合作关系了。
“那我只问一个问题……”
空空说道。
一个问题?
6
老实说,空空想问的问题堆积如山──从时限来看,他觉得应该还可以问二、三个问题。
不过他认为这时候要是问太多问题会显得自己太嫩,并非好事──既然那番胡猜瞎猜的推理如奇迹般全都猜中,他想好好维持这个良好的印象。
所以即便钢矢没有说只剩下三分钟,空空也是只会问一个问题吧──刻意把问题减少到一个,当成给自己的压力。他想提出一个光问一次就能获得二、三个,甚至四、五个答案的问题。
这样一来,他最想知道的果然还是动机。
为什么‘Collagen’要到处杀害自己的同伴──就是这一点搞不清楚。他推测‘Metaphor’与‘Pathos’都是死在‘Collagen’手中,而‘Pumpkin’也证实了这项推论……就算没有‘Pumpkin’的证实,空空也已经有八成把握,认为绝对没错。但一谈到原因,空空就完全不得而知了。
如果‘Collagen’要杀空空的话还能理解。
至少空空不是自己人也不是同伴──如果是在紧急状态,而且还是极限状态之下,‘Collagen’很有可能想要排除从外界来到四国的不确定因素。可是对‘Collagen’来说,‘Metaphor’、‘Pathos’、‘Stroke’还有‘Pumpkin’应该都是同伴、都是过去一起进行游戏的自己人才对──她们那群人之前应该都是互相合作、互相扶持、彼此交换情报──在这个距离死亡只有一步之遥的四国一起活了下来。就算‘Collagen’专杀同伴,在合作进行游戏这件事上应该也没有和大家唱反调。为什么到了现在反而会做出这种──
“──接连杀害同伴的勾当呢?”
“这就是你唯一的问题?这个问题只要仔细想想应该就明白啊……你还真不贪心耶,空空小弟。不用和我客气喔。”
对于空空的疑问,钢矢的回应仍然还是那副好像瞧不起人的诡笑──不过这只是从空空的角度看起来如此而已。钢矢的内心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已经对空空多了几分崇敬,只是她深知如何让内心不形于色。
“不过从你的角度可能反而比较不容易看出来吧──该怎么说呢,好像兜了一大圈似的。就好比魔法对魔法少女来说稀松平常一样──因为对你来说,自己并没有哪里特殊。你不晓得自己的存在有多么宝贵。”
“…………”
听钢矢这样说,空空愈听愈觉得不对劲。因为他心怀警戒,心想‘该不会又要蒙受什么误会了吧’──空空莫名其妙被人当成英雄、当成救世主,被迫面对残酷无比的命运,他已经受够这种误会了。
自从登陆四国之后也一样,先是被人误会成爱穿女装的少年(这不完全是误会)、被误会成杀人凶手(这真的完全是误会),走到哪里遇到什么人都蒙受误会,他可不希望这时候又被钢矢误会,打坏全盘好棋──不过好在‘Pumpkin’这时候所说的‘宝贵’并不是误会。
她的认知相当正常。
“至少在‘Collagen’眼里,你是一个可怕的威胁──因为你是一般人啊。”
“……因为我是一般人?”
这种说法──空空心想钢矢这句话是不是带有轻侮的意味。
因为他是一般人,所以才宝贵?
啊,不对──不是这个问题。现在的四国几乎没有人类,人口极端稀少。空空目前遇到的也全都是魔法少女。要是把‘Collagen’算进去的话,以比例上来说,魔法少女对人类的比例就是五比一。在空空眼里,魔法少女根本就是UMA(未确认生物体),连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令人难以相信。可是现在却完全颠倒过来,反而是空空比较珍奇。
不只这样而已。
‘Collagen’能够使用对手的魔法,在对抗魔法少女的时候占有绝大的优势。可是面对一般人的时候,双方就变成不分优劣了。
比方来说,就算空空使出短斧‘切断王’,‘Collagen’也没办法如法炮制──她的弱点就是没有能力对抗一般人。
“话虽如此,只是要应付个性软弱、体格羸弱的‘Stroke’,就算没办法用魔法应该也能杀得了她──可是像你这样既是一般人又是一名战士,对‘Collagen’来说,根本就是抽到鬼牌一样。魔法少女没了魔法也就只是一般的少女、娇弱的少女。要拚体能的话,她当然拚不过像你这样的职业军人──”
“…………”
虽然还称不上是误会,不过钢矢对空空的印象多少稍嫌夸大──因为空空也不是什么体格锻炼到极致的武勇军人。
不过他确实有经过某种程度的训练,而且原本就是运动型少年,所以当然有自信体力不会输给同年纪的少女。
如果对手是一个没办法使用魔法的魔法少女──
就算没有仰赖科学技术所打造的‘破坏丸’或是‘切断王’,应该还是能够应付吧──的确没错。
“所以‘Collagen’才没有杀我这个不确定因素──没有动手攻击我。反过来说,她也不可能找我谈合作吧,对她来说应该不做这种考虑,她根本没必要跑来和一个可能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搭档──可是就算这样,又有什么必要非得杀害同伴不可──”
“我是觉得没必要,但是那孩子就是认为有。一直以来,她都在一群魔法少女之中生活──普通人对她来说既无法掌握,还会让自己变得手无缚鸡之力,根本就是一种可怕的威胁──在我们眼里看来,一般人都是一群‘没有能力的人’。可是在她眼里就变成‘让她失去能力的人’……真的不折不扣是鬼牌。”
“……不,可是这只会让她想要杀我,应该不是她杀害同伴的理由吧?”
“问题这就是理由──因为一般人对‘Collagen’来说是碰不得的鬼牌,而得到这张鬼牌的人对‘Collagen’不就占尽优势了吗?为什么‘Metaphor’想要和你合作──为什么我现在想要和你合作,这样想一想你应该就明白了吧?”
‘Pumpkin’说道。
“大概只有那个缺乏危机感的‘Stroke’没有察觉‘Collagen’有多危险……就算听到你说‘Pathos’是怎么死的,她恐怕也根本没怀疑到‘Collagen’身上吧。可是‘Stroke’以外的所有人都知道‘Collagen’异常。明知如此但还是没有把她赶出队伍,也是因为她是所有魔法少女的天敌……当同伴的话确实也很可靠没错。”
“‘Metaphor’……证找我这个一般人合作,原来不是为了要破这场逃离四国的逃脱游戏,而是要把我当成对抗队友的道具、一种吓阻的力量是吗……”
难怪两人明明没说上几句话,空空也没有实际证明过自己的身分,证还是对他这么友善亲切──无论空空是什么人、是什么样的人,总之只要是一般人就合她的意了。
“可是‘Metaphor’的企图──这样说太难听了。她的计画被‘Collagen’看穿,先下手杀了她,用她的魔法‘爆破’杀了她……顺带一提,证的尸体之后爆炸是因为违反了逃脱游戏的规则。违反了‘不得死亡’的规则──而不是魔法。因为‘Collagen’没办法模仿死去魔法少女的魔法。”
“…………”
也就是说,空空推测死亡违反规定是正确的。不过这种事情的直觉再敏锐,他也高兴不起来。
“‘Collagen’一直都在监视吗?证邀请我的时候她一直都在监视吗?”
“我觉得应该只是偶然而已,她没有监视证──她们两人都发现你从直升机上跳伞下来,然后偶然一起过来,结果是证捷足先登。‘Collagen’观察了一阵子,看到你们气氛还满友好的──”
“…………”
空空本来认为这根本就是歪理,不过他自己之所以从直升机上跳伞也是为了防备自己人背叛──在‘Collagen’的眼里,证的行为就是一种背叛──讲更白一点,就是违逆自己。所以说,她杀了她。
“……我一直觉得很奇怪,为什么疏同学在追捕我、和我交手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召集同伴,采取以众击寡的战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没错。因为‘Pathos’是队上的老大,她和‘Metaphor’不一样,我不认为她会想找你加入,当作对付‘Collagen’的鬼牌──”
空空心想,况且‘Pathos’和自己已经彻底决裂,就算她曾经想过要拉拢自己,结果也不可能成真。可是‘Collagen’一定也不这么认为吧──她一定觉得‘Pathos’迟早会对撑过拷问的空空心软。
所以说,她杀了她。
“杀了‘Pathos’之后,‘Collagen’可能暂时离开……可是她看到、听到‘Stroke’那道让人想装作没看见都不行的‘光束炮’之后又折返回来──然后知道了整个状况……”
“是啊。当她又回到现场的时候,你和‘Stroke’之间的合作同盟关系已经差不多要谈成了──‘Stroke’自以为‘Collagen’会来救她,而她就是要等‘Collagen’来救。可是‘Collagen’根本赢不了你,所以她应该是想趁着‘Stroke’还没泄漏什么情报之前先除之而后快──所以她现在正在动手,而我则是狠心对‘Stroke’见死不救,把她当成弃子,才能像这样和你接触。总算成功了──”
听钢矢这样说,看见空空跳伞下来的可能不只证、不只有证以及‘Collagen’,可能还有这位‘Pumpkin’。
空空跳伞原本只是害怕有人从背后暗算。
就结果来看──这个行为却导致这些魔法少女伙伴内部分裂。
致使发生这些残杀同伴的事情发生。
“……谢谢你。”
空空向钢矢道谢。
虽然说谢谢只是他的口头禅,可是听她这么解释之后,原本错纵复杂的状况大致都已经厘清,确实变得豁然开朗、拨云见日。
该怎么说呢,空空觉得‘Collagen’这个人有一定危险性,确实需要小心提防。他感觉‘Collagen’和自己有几分相似。可是因为自己是一般人,所以她杀掉‘Stroke’之后也不会来攻击空空。她在空空面前只是普通的少女,绝对不可能对空空造成什么威胁。要是可以的话,她应该早就动手了。
所以历经千辛万苦,空空终于找到能够一起合作进行这场逃脱游戏的伙伴──这个收获对他当然是只有利而无害。虽然会和魔法少女‘Collagen’为敌,可是对空空来说和她为敌谈不上是坏处。
既然这样,那他就得保护‘Pumpkin’不要被她自己的魔法伤害──他一下子就想到方法。只要叫她脱下魔法少女服装,让她没办法使用魔法就行。不,要是钢矢愿意告诉空空她用的是什么魔法,也可以反过来加以利用……
目前空空推测钢矢用的会不会是‘秘密侦查’魔法。她忽然出现在料理实习室、出现在空空的面前,然后又对空空先前的冒险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从这些迹象可以推测出这种结论。不过,这样还没办法说明为什么钢矢喊他‘空空小弟’时的发音,和‘那个人’这么相似──
“……时间到了。”
这时候‘Pumpkin’说道。
“这时候‘Collagen’应该已经把‘Stroke’杀死了。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要和我合作吗,空空小弟?”
“…………”
空空的答覆早就已经决定了。
可是未来还没决定。
7
接下来只是垃圾时间。
空空所有推理都是建立在‘Pumpkin’提供的情报──也就是魔法少女‘Collagen’正在杀害魔法少女‘Stroke’。而他们现在才要去确认这项情报是真是假,真的只不过是事后做做样子而已。
空空认为要是他不明就里就信了钢矢,恐怕钢矢也会觉得不放心,所以这只是一个确认动作而已──谈完之后,两人前往音乐室。
他们单纯只是想要看看魔法少女‘Stroke’手袋鹏喜的尸体而已──他们两人都确信魔法少女‘Collagen’早就已经离开现场,这才动身前往音乐室。
可是,‘Collagen’人还在那里。
不对,或者该说她已经不在了才对──又或者应该说她‘本来’在,现在已经不在了。
现在的她已经完全面目全非。
她被脱得精光、魔法少女服装也被抢走。被人活活掐死。
“……‘Collagen’。”
“……‘Stroke’。”
钢矢口中叫的是被害者的名字,而空空叫的则是凶手的名字。
那是一个复仇魔鬼的代号名称。此时那人已经不在现场──把空空给她穿的衣服脱下扔在地上,恐怕是穿上了‘Collagen’的服装从窗户远走高飞。
地球鏖灭军第九机动室室长──一直受人误解的英雄空空空。
从他踏上四国的土地之后已经快过了二十四小时──他好像到处冒险、到处东奔西跑,但实际上顶多只是走了一躺远路去吃碗乌龙面而已,他到现在都还困在当初跳伞降落的国中学校里走不开。
可怕的是我们的大英雄──
虽然历经了这许多令人晕头转向的危机──但他到现在还没踏出起点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