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2天「学长有哪些课外活动?」

「呼啊……」

好困。

我每天早上都很困,但今天比平常早起了一些,所以睡意更强了。我脑袋一片模糊,难以思考。

我提早十五分钟起床,就为了搭早一班电车去学校。

昨天向我搭话的学妹──小学妹,不知为何就是想找我聊天。我被迫和她订下「每天问对方一个问题,被问的人一定要诚实回答」的约定──根本就是契约。

昨天道别时她说「明天见」,想必今天一早也会找我聊天。四月起我们几乎每天都在同一座车站、搭上同一班电车的同一节车厢,这点我俩都心知肚明。在这种状况下我还傻乎乎地去搭平时那班电车,一定会被学妹莫名其妙的逻辑牵著鼻子走,被问一大堆问题。

……我当然也对她感到好奇,但基本资料之类的问题没必要当面聊,用LINE就够了。

我想在电车上看书,沉浸在书中的世界。

所以我想了几个应付她的方法。

方法一,变换乘车位置。具体来说,是从我平常等车的那道门换到其他地方,偷偷上车不让她发现。

……嗯,否决。上班族都穿黑色西装,而高中生在这个季节只穿著一件衬衫,还背著全校统一的书包,一定很显眼。就算离得很远,她环视整个月台还是能找到我。

方法二,错开搭车时间。

但若比平常晚一班车可能会迟到,而且她搭车时没看到我,也可能会留下来搭下一班。如果我搭早一班车,缺点只有早上很困,但就不会遇到她。嗯,就这么办。

因此我比平常早十分钟到车站等车。昨天回家时发生的事一定是一场梦,我想忘掉那些事,从今天起平静地搭车上学。

距离电车进站还有一段时间,我从书包里拿出书来。手才摸上封面想翻开书时便有人在我右耳边吹气,我痒得差点将精装书砸在地上,还吓到弹了一下。

「学~长♪」

原以为今天不会再听见的声音,从右后方呼唤著我。

* * *

呵呵呵,想错开一班车逃离我?不会让你得逞的,学长。

「咦?」

我明明从右后方叫他,他却刻意从左边转向我。

哼,我都伸出手指等著要戳他脸颊了。

「早安,学长。」

「你这家伙,怎么在这里?」

他一脸世界末日来临的表情,眼镜下的双眼睁得好大。

「怎么能叫可爱的学妹『这家伙』呢?好过分。」

「谁教你要做这种事。」

「好啦,冷静点、冷静点,因为我想和学长聊天啊。」

而且我也料到昨天那样逼迫学长,他肯定会错开搭车时间。

「可恶……我的努力都……」

哎呀,这个人又崩溃了。

「学长,电车来喽。上车吧。」

# # #

我输了。

我被眼前的学妹──顺带一提,她一上车就一脸理所当然地占据车门旁边,那明明是我看书时固定站的位置──被狠狠摆了一道。我彻底输给她了。

我小时候经常被整,所以知道有人拍我肩膀时要向左转,但这小小的回避算不上「胜利」,所以我还是输了。

「你这样根本是跟踪狂……」

我忍不住说出心声,反而被小学妹骂。

「太过分了吧,学长。我才不是呢。」

「跟踪狂不会意识到自己在跟踪,所以才恐怖。」

「放心吧,我没有对你以外的人做过这种事。」

「什么?」

「你要负责喔。」

我的嘴巴开开阖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有啦,我开玩笑的。请不要当真。」

小学妹慌张地从我身上别开视线,清了清喉咙。

「嗯哼,扯远了。」

「是你害的吧。」

「我们时间不多,直接进入正题。我今天的问题是……」

既然时间不多,就让我好好看书吧。

「学长有哪些课外活动?」

「……无可奉告!」

不行、不行,这问题不能回答。一旦告诉她答案,不只上学时间,连放学时间都可能被她夺走。

然而眼前的小学妹(小恶魔)似乎预料到我会这么回答,她带著微笑继续发动攻势。太残忍了。

「我说学长,我们不是约好每日一问一定要诚实回答吗?」

口头契约……据说也具有法律效力。

「呃,我对这个约定不是很──」

「原来学长想吃河豚啊,早说嘛。河豚在冲绳叫阿巴沙,当地人会加在味噌汤里,吃了一定没事。多吃点鱼也好,鱼的EPA能活化你那记忆力衰退的神经细胞,让你的脑子恢复正常。那我们今天放学后就一起去筑地买河豚吧。」(注:日本人打勾勾时说的吞千针(针千本),也可解释为吞「刺魨」,为河豚的一种)

她不是在开玩笑,而是真的打算让我吞下河豚!河豚汤!感觉好刺,好恐怖!

其实学生会并不算「课外活动」,所以我也可以不回答。不过学生会的活动一周才一次……好啦,知道了,我回答就是了。

「……我是学生会长。」

「嗯?我没听见。」

我希望她快点放过我便老实回答。她却露出困惑的表情。

「我说,我是学生会的会长,社团之类的课外活动我都没参加。这样你满意了吧?」

「咦,学长是……学生会长……?」

「你那样问,是有什么意见吗?」

「没有,我没意见。」

「喔……小学妹,你知道学生会长都在做些什么吗?」

「不知道……但感觉权力很大。会长耶,应该是头头吧。」

「你啊……」

我内心感到无力,小学妹却笑嘻嘻地戳了戳我的手臂。

「没有权力吗?」

这家伙绝对是虐待狂。她就算说自己是萨德侯爵的后代,我也不惊讶。(注:虐待文学的始祖,施虐癖(Sadism)一词的来源)

「怎么可能有权力。」

会长最大的工作就是在毕业典礼上代表在校生致词。我们不曾和其他学校交流,学生相关事务也都分配给学生会委员们负责,会长只要在一周一次的会议上听取进度报告就行了。

「如果我真的有那么大的权力,你早就听说过我了吧。」

「喔,说得也是。换句话说,学长不过就这点程度。」

「吵死了,不要故意戳人痛点!」

实际上,看著同学加入社团每天挥洒汗水,我也曾感到不安,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跟他们一样,当个普通的社员,度过普通的青春。

「学长?」

回过神来,才发现小学妹有些担心地望著我。

「……嗯?啊,我在想事情。抱歉。」

「真是的,竟敢在可爱的学妹面前发呆,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你说自己可爱啊?」

「对。」

小学妹微微鼓起双颊,用那琥珀色的眼睛盯著我看。

……我又怎么能说她「不可爱」呢?

「你对我不好奇吗?」

「这个嘛。」

「你昨天明明热切地说你喜欢探索未知的事物。」

「我应该没有很热切吧……」

* * *

我好像说得太过分了。我告诉自己,冷静一点。

「我们来聊天吧,学长。你有没有问题要问我呢?」

「我宝贵的读书时间已经过完一半了……」

从车门上方的显示器看来确实如此。

「没有吗?」

「……好啦,这么想要我问,我就问吧。」

喔,好耶。

「小学妹,你有参加社团吗?」

也是,一般来说都会问这个问题。

「哦~你好奇啊?」

「……不是你叫我问的吗?别故弄玄虚了,快点说吧。」

学长不爽的表情太有趣,我再逗他一下好了。

「咦……一定要说吗?」

「怎样?想跟我一起吃河豚锅啊?」

哼。好啦,约定就是约定。

「好嘛。我呢,是美术社的。」

「你会画画?」

学长微微睁大眼睛。那双和我不同的漆黑眼眸,透过镜片显得特别大。

「一般般啦,画得没有很好。」

而且最近几乎都没去社课──我在心中补了一句。

我本来就不想加入太严谨的社团。我想找个能当幽灵社员的地方,悠哉过日子。

「是吗……下次让我看看你的画。」

「都说画得没有很好了。」

「啊,那就画河豚吧。」

什么叫「那就」啊,真是的。

「……我考虑一下。」

但如果要画河豚,我想去水族馆看看本尊。

或许也可以想办法拉学长陪我一起去看。

嗯……我本来希望搭车时能一直聊天,今天话题却断在这里。不过结束得很自然,没什么不好的。

当我意识到电车的哐当声时,学长早已从书包里拿出书来翻阅。

反正今天的问题也问完了,就让他看书吧。

「明天也请多关照,学长。」

我的呢喃似乎没有传进学长耳里,而是被车轮的哐当声掩盖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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