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运动会来了,虽然顺延了一天。
昨天下过雨后,今天就没下了,运动会应该能顺利举行。
去年我只是名参赛者,可以悠哉地去学校。今年我身为学生会长有项重大的任务。说是重大,其实也只是上台喊一句话而已。学生会正在为比赛做准备,我也得帮忙做些体力活。都到比赛当天了,学生会长也得出动。不过今天负责指挥的不是我,而是运动会筹备小组。
因此我比平时更早搭上电车,前往学校。我久违地多看了点书。
maharun♪:学长!你为什么不在月台??
maharun♪:你发烧了吗?
maharun♪:你还活著吗?
maharun♪:学长~!
走去学校的路上,我发现小学妹传LINE给我。对了,我好像没跟她说我要提早到校。
Keita:我要为运动会做准备
Keita:所以提早去学校
maharun♪:这种事你要早点说啊
我没义务告诉她──我在心中为自己找了这么个藉口。
然后我无视小学妹的讯息,穿过学校的后门。
我和场布的人一起搭帐篷、摆三角锥,一转眼就来到开幕时刻。全校学生在十月不强不弱的和煦阳光之下,迎接这场运动会。
而我则坐在舞台后方的帐篷中,等一下要以学生会长的身分上台致词。我有多久没像这样认真工作了?算了,还是别想了。
全校学生来到操场集合,聆听校长致词。
致词内容依旧冗长,简而言之就是「今天是运动会,好好享受,别受伤了,玩得开心,爷爷我会待在室内欣赏」,就这样。
有些学生厉害到能站著睡觉。我致词完运动会就要开始了,再撑三十秒。
「接下来是学生会长的开幕致词,有请井口会长。」
我从椅子上起身,走到台上。
二三年级的学生已明白是怎么回事,全都用期待的眼神看著我。三年级有一些排在后方的同学甚至已经开始走向班级休息区。也太会偷跑了吧?
我看向一年级,有很多不耐烦而大打呵欠的学生。不知为何,我和最前排的小学妹对上了眼。
我打开麦克风开关,从架子取下,拿著凑近嘴边。
接著我深吸口气,像要发出回声般大喊了一句话。
「明天放假──!」
二三年级像是等很久似的欢声雷动。
我微微鞠躬后走下台,一年级才理解状况,开始欢呼。
「谢谢井口学生会长。二○一九年度运动会正式开始。」
不是我在胡闹,历代学生会长上台致词时好像都只会讲这句话。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虽然不知是从何时开始的,但我觉得这样的行为很有摇滚风格。
今年的运动会隔天是星期日,本来就放假,但若隔天是平日也会补假一天。这是一句尽情歌颂运动会和补假的灵魂吶喊。
而且──说完这句话,我早上的工作就结束了。
该回帐篷了。
比赛从一百公尺赛跑开始,接著是接力、拔河、红白球投篮等项目逐项进行。每班分属红队或白队,最后计算是红队还是白队获胜,可说是一场悠闲且和平的运动会。
转眼间就到了下午(我一直窝在学生会专属区域,避开小学妹的骚扰),下午的比赛也一项项结束,眼看借物竞走就要开始。
我们樱明高中的借物竞走有项特别之处,就是可以跑出校门。受不了,又不是马拉松。
为什么可以跑出校门呢?──因为众多题目中,有些题目必须往车站跑,向附近的店家将物品「借」回来。何苦这样为难参赛者?所幸附近店家都知道这一年一度的盛事,只要看到穿运动服的学生都愿意把东西借给我们。
话虽如此……
然而学生们构思题目时都坐在教室里。所以题目大多是教室中实际出现,或能联想到的事物。我利用学生会长的权限偷看去年抽签箱中没被抽中的题目后,证实了这一点。
因此,我事先将一堆可以携带的小东西(除了自动铅笔、原子笔外,还有剑玉、魔术方块、竹蜻蜓等等)塞进书包,扛来学校。不过──这些是我自己的东西,称不上「借」。
「出冢,这个书包我暂时转让给你。」
「啥?」
我将书包交给班上(大概)和我关系最好的出冢。
「只是暂时转让。」
「暂时转让不就是出借吗?」
「你就当作是转让吧。」
我必须和他说清楚这是转让,暂时将所有权交付给他。真麻烦。
「运动会结束后,我再跟你要回来。条件是──如果我想跟你借书包里的东西,请你借给我。不,你一定要借给我。」
「原来是为了借物竞走准备的啊。」
「没错。」
还好他明白我的意思。
「里面的东西我可以借给别人吗?」
「那是你的自由,拜托你喽。」
「好喔。是什么让你这么想赢?──该不会是米山学妹吧?」
「少啰嗦。」
「看来我猜中了,加油啦。」
他露出一个表情符号般的灿烂笑容。是在挑衅吗?
* * *
下午的比赛来到尾声,我所参加的项目即将开始。
我走向集合地点。一至三年级各班派出的选手陆续报到,学长也在其中。今天我和他搭不同车上学,学生会长致词时,我们也只稍微对到眼而已。
「学长~」
我悄悄地走到他身边,以旁人听不见的音量向他搭话。
「哇!你来啦……我不会输给你的。」
「这是我要说的话。」
我们都不想输给对方,那就各自加油吧。
「参加运动会的奇葩比赛『借物竞走』的选手,请听这边~」
十班乘以三个年级,共计三十个人似乎都已到齐。一个戴著臂章的人拿起扬声器,向我们讲解规则。
嗯……我们待会儿要从跑道上的起跑线出发,跑半圈后就会看到抽签箱,每个人抽两道题目。抽完之后就能自由活动,限时十五分钟。
「若想走出校门也没问题~我们已经和站前商店街的店家沟通过,请各位好好利用。」
咦?校外?……我竟然参加了一项这么麻烦的比赛。
不过学长也得遵守这些麻烦规定。我借东西的交涉能力应该比他强,总之赶紧借到东西,抢在他之前跑到终点就好。
「终点在那一头的大会帐篷中。我们会在转播的同时,确认各位的题目与借来的物品。请保管好写有题目的纸条。」
# # #
听完规则后,比赛终于要开始了。
我绝对不会输。不只这样,我还要夺冠。夺冠的关键就在于抽签。只要我抽的两道题目都是书包里有的东西,我就离冠军不远了。
「各就各位……预备……」
若只比跑步,我一定赢不过运动社团的人,索性就跑在队伍中间绕了跑道半圈……跑完我已经累了。
抽签箱共有五个,反正每个都差不多……我将手伸了进去……抽出题目。
第一题,「没削过的铅笔」。
Bingo!我书包的铅笔盒里就有这东西。果然有文具,被我猜中了。最近大家都用自动铅笔,出题者肯定是因为这样才故意出铅笔。万一我没带铅笔,搞不好还得跑到站前的文具店去借。我太幸运了。
第二题。
是什么?
「最亲近的异性」。
唔……
最亲近的异性?
咦……
这里指的亲近是什么?
唉……
可以理解成「最常聊天的异性」吗?嗯……
我自然而然瞄向将手伸进抽签箱的她。
* * *
我慌慌张张地跑到抽签箱前抽出题目。还好不是最后一名。
来看看题目是什么。
第一题是……「包著书套的文库书(纸书套不可)」。这题目订得真细。学长平常都用布书套包书,他今天应该也有带吧。他的东西在哪里呢?我偷偷借走再还他好像也行……
先看一下第二题好了。
好,看完了。
这个嘛……嗯……该怎么说。
总之逮住学长应该就行了,不过问题是对方也是选手。
那么他在哪儿呢?
我四处张望,隔了几小时再度和学长四目相交。
# # #
「学长!」
我还以为小学妹发现我在看她,但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学长,你今天有带文库书吗?」
「今天是二十六号,MF文库J刚发行,我当然有带在身上。」
「有包书套吗?深蓝色的那个。」
「嗯。」
我一说完,小学妹便给我看她手中的纸条。原来她需要书套啊。
「请借给我!」
「我不要,这样你不就更有胜算了吗?」
我下意识回答完才发现一件事。
不管怎样,我都要带她到终点才算达成任务。不如早点把杂事办完,好让她能跟我走。
「……容我修正一下。好,我借你。但你也要把自己借给我。」
「什么?」
「我的题目是你。」
「什么意思?」
她一脸「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我不想让她看到我的题目,拿著摺起来的纸条在她面前晃了晃。
「上面写著异性的学弟妹。」
「是喔……」
她想了一下。
「等我完成任务再说。」
「这样我就不借你书套了。像我一样爱用文库书套的人可不多喔。」
「唔……」
我俩都握有对方的过关要件。这种状况好像叫囚徒困境吧?总之很像谈论赛局理论时会举的例子。
「好,我知道了。先去拿我的文库书,之后再慢慢谈。抢到前几名还是最重要的。」
「说得也是。」
我们一同跑向二年G班的休息区。
* * *
「出冢──!」
学长找的是一个我也认识的人,我记得他好像是美术社的学长。
「中了吗?」
「中了。呃,我要跟你『借』铅笔盒里没削过的铅笔,还有收在上层那本包著书套的文库书。」
「真的假的?两题都中了?那你可以夺冠了吧?」
周围其他选手都在到处询问「有没有人带○○」,我们则是直接来拿需要的东西,占尽了优势。
「给你,加油。」
学长接过书和铅笔,这样我需要的东西就凑齐了……不过那些东西并不在我手上。
而学长需要的东西也凑齐了。如果学长说的是真的,他的题目就是铅笔和学妹(我)。
我还没拿到书,若就这样被他带到终点,就只有他能过关。我若想过关,还必须「借用」学长。
……最好的解套方式,就是两人同时过关。
回到操场中央时,我试著向学长提议。
「我明白了,我会乖乖跟著你走,请你立刻把文库书连同书套交给我。」
「嗯?我是没差……你OK吗?」
「OK。」
学长好像有点错愕……这样正好。我还没放弃呢。
我一接过文库书,学长就紧紧抓住我的手腕。
我也不甘示弱地抓住他的手腕。可能因为刚跑完步,我能感受到他皮肤底下有股脉动。
「什么?」
「让我们冲向终点吧,学长。」
# # #
我们一手抓著对方的手腕,另一只手拿著铅笔和文库书,冲破了终点线。
规则中并没有说两人同时抵达终点时该怎么办。
只有「几乎」同时抵达时的判定方式,也就是身体某部位先碰到终点线的那方获胜。如果这条规则适用,抵达前伸手触碰终点线的小学妹就赢了。
然而这场比赛可没那么简单。小学妹是我的「题目」,是我借来的东西,可以看成我的一部分;反之亦然,我也是小学妹的一部分……这么说听起来怪怪的,但事实真的是这样。
裁判先不论断我们的名次,开始确认我们借来的东西。
双方的第一题分别是铅笔和文库书,这没问题。
不过第二题问题可就大了,我的谎言要被拆穿了。
「二年G班井口同学的第二题是……锵锵!『最亲近的异性』!」
啊,被发现了。播报员毫无顾忌地念出我的题目……
「井口同学,这位是?」
「她是我学妹。我们都搭滨急线的电车上学,常常遇到,所以我就借她过来了。」
再说下去可能会露馅。
小学妹露出「你怎么说谎」的眼神瞪著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很想深入访问井口同学的心意,碍于时间关系,下次有机会再说吧。」
太好了,不过同班同学可能会缠著我问东问西。
所幸出冢已经知道这件事了,我应该不会受到太多质问。
「接下来是一年A班米山同学的第二题……锵锵!哇喔!竟然是『在意的人』!米山同学的题目是『在意的人』!」
「是的。」
喂,你在搞什么?为什么这种题目要找我?
你要怎么自圆其说?
「米山同学,这是?」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很在意他,就这样。」
小学妹的反应意外冷静,播报员似乎觉得有点没趣,太好了。
「这样啊,两位的关系真让人好奇,但第三位选手抵达终点了,必须赶紧决定名次。方法当然就是……」
就是?
「猜拳!」
又是猜拳?说到猜拳,我和小学妹有一段不好的回忆。那次是我太冲动,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被她的回马枪给整了。
我们俩在转播席面对面。
看来小学妹并不打算多说什么。她垂下右肩,身体斜向一边。
然后──
「剪刀、石头、布!」
我出的是石头,而小学妹出的是布。
我输了。
* * *
我透过猜拳,获得了借物竞走的冠军。
同时我也赢过学长,顺利取得向他提出要求的权利。
「对了,『今日一问』。」
天色逐渐变暗,我在回程的电车上向学长提问。
说起来,这好像是我们第一次一起离开学校。
「猜拳的时候,你为什么没问『问题』呢?」
学长阖上包著深蓝色书套的文库书,望向窗外。
「为什么呢……」
接著他转向我。
「我偶尔也想试试手气啊。」
「什么意思?」
「上次我赢过你,向你提出要求。这次我想赌赌看二分之一的机率。」
学长哈哈笑了两声后,继续说道:
「『今日一问』,那你为什么不问我会出什么?」
「我也一样,觉得这么做不太公平。」
「哦?」
我嘿嘿笑了一下,补充道:
「而且,我当时也感觉到学长没有要问我。」
「什么嘛。」
学长伸了个大大的懒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