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庇护所一般被称为「工房庇护所」,藉由输出产品至其他庇护所获取庞大的利益,因此工房庇护所在众人眼中拥有比其他庇护所更高的价值,在缔结同盟时成为盟主,战争时则成为兵家必争之地等等,是特别受到注目的庇护所。
顺带一提,艾尔阿札尔帝国最有名的工房庇护所是修贝尔庇护所,其产业为「高度机械化的军事兵器」。
「那这个房间呢?」
「这边分配给男生当寝室,顺便告诉你女生是隔壁。」
我一面让梅莉露包扎身上伤口,一面听她解释战攻艇的内部。
「淋浴室、厕所跟厨房都并排在这一层,操舵室和仓库在下层。」
我从观测窗看向外头的海,颜色是一片澄澈的蓝,现在大概刚过中午吧。
「更换的衣物在寝室,仓库摆了一堆粮食,航海的准备万无一失。」
「席巴和阿比人呢?」
「席巴一直坐在操舵席上,这艘船的操纵难度好像相当高,席巴说什么『这样才热血啊』,一直在玩操舵席附近的仪器。阿比大概在冲澡吧。」
「一片混乱的启程啊。那航路打算怎么走?」
「问题就在这里啊,因为我们肯定被通缉了,应该要尽量避免在帝国内部前进。所以我想干脆先南进海漠,在那边往东前进缩短距离,最后再顺着阿瑟海流往北方一口气冲过去。」
「海漠啊……这样应该要绕很大一段路吧?」
「你和席巴不眠不休交替驾驶不就好了?」
梅莉露结束大部分的伤口处理后,从各种角度打量着我的身体。
「没什么严重的伤口呢,虽然有很多小伤,不过恢复得也很快,应该可以放心吧。」
恢复得快是件好事,不过之前感觉骨折了的手腕已经能自由动作,原本遍布全身的割裂伤和烫伤恢复速度也越来越快。快到这种程度,我不认为这是源自于自然的治愈能力。
我的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
「那我先走罗。」
双手抱着急救箱和消毒药水,梅莉露站起身。
「梅莉露,我有一件事想问你。」
「嗯?怎么了?」
「在阿奎特·奇多拉那时候,梅莉露是在疗养区找到我的,对吧?」
「是啊,发生了严重事故,很多人受到重伤的消息在管理区流传开来,我想说也许出事了就跑到疗养区,结果发现你半死不活的躺在床上。」
「对啊,我也记得你是这样讲的……」
「干嘛啊,有什么事情觉得不对劲吗?」
「没什么啦,刚才在鲁西亚庇护所逃命时,我做了个有点奇怪的梦。在那场梦里,我受伤之后梅莉露很快就找到我了。」
梅莉露整个人静止不动,彷佛连呼吸也暂停了。
「而且在梦中,把我搬到疗养区的人其实是梅莉露。」
「是、是喔……好奇怪的梦,那我先走了。」
梅莉露加快脚步打算走出房间,我一把抓住她的手,把她整个人拉向我。她的脸轻轻撞上我的胸口。
「你、你干嘛啦!」
我把脸凑近生气的她。
「呀!你、你先等一下……」
「好了啦,先别说话。」
「太突然了啦,我也需要做点心理准备……」
她喃喃自语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最后她放松全身力气,闭上了眼睛。
「梅莉露,睁开眼睛看清楚。」
「咦?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
「拜托你仔细看我的左眼,有一圈很小的数字围绕着黑眼珠的外侧。」
我搭上战攻艇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拿起小镜子观察自己的眼睛,虽然一开始看不清楚,但迎着光线就能发现黑眼珠外围写着一圈看不出规律的数字。
如果这就是奎瑟恩口中的奴隶编码,她说「我从杜卡塔身上夺走了眼球」这件事就有了几分说服力,「我从他身上夺走力量」这句话也同理可证。这些事八成就发生在一个月前的阿奎特·奇多拉,如果被奎瑟恩追逐时见到的梦其实是真的,也许梅莉露知道事实真相。
「我从来没在自己眼睛里刻进这些数字。梅莉露,如果你知道什么的话,希望你能告诉我。」
虽然对我来说是再切身不过的问题,但梅莉露却什么也不回答,反而用冰冷的视线瞪向我,只说了一句「放开」。
「那个……梅莉露小姐?」
「我不是叫你放开吗!」
她一把推开我之后,拉平略显凌乱的衣物。为什么会这么歇斯底里呢?
「你眼睛不是看得见吗?那不就没问题了。」
「问题大了!在我没意识的时候眼珠子被换掉了,感觉很恶心耶!」
「一定是因为那个啦,在阿奎特·奇多拉接受治疗时移植的吧?那时候也死了很多塔利亚人,正好找到适合的塔利亚人眼球换掉乌尔原本烂掉的眼珠子。」
这解释也转得太硬了吧。
「那突然拥有了战斗能力呢?伤口恢复得异常快速呢?」
「你原本就有这种能力啦,一定是受重伤的时候能力觉醒了吧。」
「你讲的话根本就说不通嘛,现在这时代连小孩子都不会相信这种鬼话。」
「有什么好怀疑的嘛,现人神的提亚大人听说能和动物沟通,皇帝陛下的亲卫队长雷神,传闻是个能只手压扁战舰的巨人。世界这么广,有各式各样的人一点也不奇怪。」
提亚大人先另当别论,雷神的传闻已经超越人类的范畴了吧……
「所以说,就算乌尔真的有特殊能力,也没什么好不可思议的。」
说完,她打算走出房间,我连忙站起身挡在门前。
「梅莉露,你在说谎吧?」
「我在说谎?我为什么要说谎?」
「大概……是为了我。」
梅莉露的视线不知所措地挪开。
「我……我就没有在说谎嘛!」
「明明就有啊!」
「没有嘛!」
「不,你一定在说谎!」
「就说没有嘛!」
「那个……不好意思。」
「梅莉露说谎的时候不敢看人的眼睛,刚才也是。」
「才没有呢!眼睛要看哪里又没有什么理由!」
「关于梅莉露小姐为我准备的换洗衣物……」
「而且梅莉露说谎的时候,讲话语气就会变成这样。」
「才没有呢!我说的都是真的嘛!」
「这件胸罩,我觉得有点太紧了……」
「你说什么?」
转头一看,只穿着内衣裤的阿比正站在走道上。更正确地说,是一对胸脯站在走道上。不,更正确地说,站在我们面前的,是胸罩罩杯无法容纳而向外满溢而出的胸部。
胸罩被挤到看起来只剩钢圈。
「那是我的!」
梅莉露抓住阿比的手,以光速消失在女生房间的门后。
原本正在和梅莉露讨论极为重大的问题,但由于超乎想像的天真少女登场被迫一时中断。拿金条当沉锤,毫不在乎地展露美胸,世界上如此符合「不食人间烟火」这形容的女孩,大概找不到第二个吧。
话说回来……托你的福见到了绝世罕见的景色,谢谢你,阿比。对了……不能忘记要好好安慰梅莉露。「别担心,我比较重视屁股。」这样说就可以了吧。
……不,大概不行吧。为了梅莉露好,还是别提起这话题吧。
我从梯子移动到下层,席巴亚斯正坐在操舵席上不停地挪动双手。
「胖子果然适合当鼓手。」
「我不是在演奏,是在驾驶。」
「驾驶用不着这么忙吧,现在只要直线前进,抓着舵轮别动不就好了?」
「矛盾在于机体反应太灵敏反而不稳定,明明设计上是单人操纵,但是细节多到两只手几乎不够用。」
「没有自动操舵功能?」
「目前正在搜索。话说回来,乌尔,船舱内你喜欢吗?」
「不错啊,战攻艇能这么宽敞很少见耶,简直像贵族的船一样。」
「对吧,我很有眼光吧。」
「居住品质是没话说,不过就战攻艇的性能来说如何?」
「动力是电力与柴油的复合系统,可以逼出与水中摩托车同等的高速度。覆盖船体的外壳,是硬度与耐腐蚀都具有一流水准的钛合金。」
「哦,那还……真厉害耶!」
老实说我听不太懂,简单说就是很快而且很牢固吧。
「还有……」他笑脸盈盈地指着舱顶。
「二连发一百厘米加农炮的威力怎么样啊?这家伙可以瞄全方位喔。」
「……让我回想起小时候啊。」
虽然我开口前犹豫了一瞬间,但我想席巴亚斯一定会了解我的意思,于是把话说了出口。
席巴亚斯轻声回应「是啊」,然后望向远方。
「这艘船就曾经参加过那场战争啊。」
十年前,艾尔阿札尔帝国受到东方领海邻接的安多马鲁骑士团攻击,当时帝国的最终防卫据点,就是我和席巴亚斯的故乡——玛萨达庇护所。
当时势如破竹的安多马鲁骑士团,以超乎帝国预料的速度攻到玛萨达庇护所,并且包围了它。帝国没有空档时间让非战斗人员避难,当时在玛萨达负责指挥的皇帝纳鲁第一皇女·伊贝莉亚公主提出一计,让我和席巴亚斯等年幼的孩子全部集中到最安全且高机密性的高层无窗区避难。
「帝国的孩子们,妾身必定会赶跑安多马鲁的骑士,之后再来迎接各位。虽然这里空间狭小会很辛苦,但这段短暂的时间各位一定要好好忍耐喔。」
说完,伊贝莉亚公主便率领精壮的士兵消失在战场中。我们在孤立的空间内听着战争的声响,枪声、怒吼声、惨叫声……以及加农炮的声音。
数天后,修贝尔伯爵的机械化军团,与皇帝纳鲁的直属皇军组成联合舰队抵达玛萨达庇护所,反过来包围了安多马鲁骑士团的舰队,扭转了战局,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安多马鲁骑士团全力抵抗,但最后也只能投降。至此,东部战役最大的庇护所保卫战划下尾声。
当无窗层的大门开启,我们以为伊贝莉亚公主前来迎接我们了,但是,出现在门后的是一位医护兵随侍在侧的枯瘦老人。他身上并未穿着铠甲,只套着一件深蓝色的长袍,那老人环顾我们所在的房间,好一阵子说不出话。
「残存的居民就只有这些孩子们吗?」
他身旁一副文官打扮的男人看着手中的地图,用沉重的表情回答。
「居住区、行政区,以及其他避难空间已经完全浸水了……很遗憾。」
我站起身走向老人。
「老爷爷。」
老人蹲下身子,视线与我齐高。
「孩子,有事吗?」
「公主大人去哪里了呢?她说她会来接我们。」
听了我的问题,老人的双肩倏然下沉。
「这样啊……伊贝莉亚她这么告诉你们吗……」
他一面说,一面用双手盖住了脸。
「我失去了子女,这些孩子们失去了父母,在这场战争中我们没有得到任何事物。」
尽管经历了玛萨达庇护所的惨败,安多马鲁骑士团仍然扬言将再度进攻艾尔阿札尔帝国。但是不久之后,由于骑士团盟主之一的安杰提庇护所王子提欧多罗斯与皇帝纳鲁第二皇女索菲亚公主的婚事敲定,战事因此无法有所进展。内部合作关系崩溃的骑士团,最后只能向帝国求和。
之后,安多马鲁骑士团化作只拥有自治权的藩属国,隶属于帝国旗下,艾尔阿札尔帝国成为了瑟姆人国家史上前所未见的大帝国。
在那之后直到现在的十年间,帝国不受其他国家干涉,享受着国内文化与经济的繁荣。
「两位的表情相当凝重呢。」
回头一看,来到下层的阿比正担忧地看着我们,阿比的背后梅莉露也在。为什么要躲在后面?刚才那件事真让她那么不好意思?
「怎、怎样啦……」
把阿比当作盾牌,梅莉露展现出警戒之意。
「这也是当然的吧,为了帮助我,害得夏蒂翁运输公司的各位成了被追捕的对象。」
「不是啦,我们不是在谈这个啦……」
「不过,请各位安心,抵达阿尔拜姆后我会拜托皇帝纳鲁,拜托他取消各位的罚则。」
「那就太好了,要是我们从此以后都得偷偷摸摸生活,那也满麻烦的。」
「还有,乌尔先生、席巴亚斯先生、梅莉露小姐,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诉各位。」
「哦,终于要讲了吗?」
席巴亚斯的手离开操作台,大大地伸了个懒腰。
「什么啊席巴,说得像是知道阿比打算说什么似的?」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阿比一开始守口如瓶,是因为告诉我们详情可能会害我们卷入危险,但是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我们已经约好要送阿比去阿尔拜姆,于是我们必须与追兵战斗,此外,我们的长相和姓名也被发送到全帝国了。」
「也就是阿比害怕发生的事情,已经变成现实了。」
梅莉露从阿比的肩膀上探出脸,附和席巴的话。
「没错,既然如此就没有隐瞒的必要,反倒是大家共享情报才能想出好点子。所以罗,阿比,告诉我们吧,你为什么会遭到追捕?然后见到皇帝纳鲁之后你打算说些什么?」
「在回答这些问题前,请先让我说明我们塔利亚人目前身处的状况。」
大家的视线集中到浑身散发出严肃气氛的阿比身上。
「现在,亚米教内部正处于内战状态。」
「我们塔利亚人居住的海域比瑟姆人更加广大,因此尽管信仰相同宗教,仍有许多想法和风俗全然不同的庇护所。特别是最南端的海域,有许多交易停滞、维持封闭状态与外界隔绝的庇护所,该处的居民虽然同样是亚米教徒,但在教义的解释上和我们有很大的差异。
叛乱就是从该处发生的。他们统一了南部的庇护所群,建立专制国家『伊斯马利克·塔利亚』向庇护所联盟宣战,宣言要统一塔利亚人庇护所,建立单一制国家并废止奴隶制度。」
「居然敢向统领塔利亚人的庇护所联盟发动叛乱,这家伙还真有胆量。知道谁是首脑吗?」
「是的,是一位名叫威玛尔·萨潘的人物。他原本在圣都萨拉菲姆是一位有贤者地位的医生,但在数年前,他带着伙伴前往南方旅行后就下落不明了。」
「亚米教国度发生内乱,这消息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是最近发生的事?」
「不是,已经持续五年以上了。瑟姆人没有获知这件事,是因为我们贤者禁止塔利亚人渡过海漠。万一内战的情报被瑟姆人得知,枢机院恐怕会为了争夺渔夫之利而派出教徒组成的军队,这样一来庇护所联盟将面临北有枢机院,南有伊斯马利克的两面夹攻,这是我们绝对要尽全力避免的事态。」
枢机院一旦得知这个消息肯定会很开心吧。他们会号召教徒进攻因内战而疲惫不堪的塔利亚人庇护所,描绘让亚米教徒改信伊瓦努斯敦的愿景,各国国王或领主一定也会听信枢机院的甜美诱惑吧。
他们都想要拥有更多的庇护所。虽然覆盖世界的海洋无比宽广,但人类能生活的庇护所数量极其有限。
「漫长的内战令庇护所联盟的国力衰弱,政治也开始出现乱象,然而在同一时间,伊斯马利克仍然不停挥军向北。为了打破不利的战局,我们贤者的首领大贤者决定派遣特使渡过海漠,前往国境相邻的艾尔阿札尔帝国求援。」
「这不太对吧?」
席巴亚斯打断了阿比的说明。
「虽然民间私底下有交易往来,但帝国和亚米教国家没有建交啊,突然派出使者要搬救兵,皇帝纳鲁一定不会答应的嘛。」
「表面上是这样没错,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历代的大贤者都和艾尔阿札尔帝国有非官方的往来,当今的大贤者在青年时期甚至曾隐藏身分在帝国的修学院留学,而且和皇帝纳鲁是同学。」
哦哦哦……我好像听见了很惊人的事。
「十年前的东部战役,帝国受到邻近国家的经济封锁,当时就是大贤者指示向帝国供给物资。皇帝纳鲁运用那份物资,成功反向包围玛萨达庇护所,赢得了东部战役的关键一战。因此,只要将庇护所联盟目前的困境传达给皇帝纳鲁得知,皇帝纳鲁一定会愿意伸出援手的。但是,虽然我们屡次派出特使,但从未成功与皇帝会面,特使们都在前往帝国的途中被伊斯马利克发现而遭到击沉。好不容易进入帝国内部的使节团,也在阿奎特·奇多拉被伊斯马和克杀害,那正是发生在一个月前的事。」
「原来如此,阿奎特·奇多拉那件事发生的原因就是这个。」
席巴亚斯像是想通了什么似地屡屡点头。
「我已经从梅莉露小姐口中得知,乌尔先生在当时受了重伤,我感到相当抱歉。」
「别太在意,那不是阿比的责任,而且最后人也没事。」
梅莉露开口回答。话说那应该是我的台词吧……
「那阿比来帝国的理由呢?」
「我的目的和之前的特使一样,也就是请求援军。」
听到席巴亚斯的问题,阿比以理所当然的口吻回答。
「使节团一般都有护卫随同行动,这次你是一个人横渡海漠来到这里?」
「那是因为……没有多余人力能当我的护卫。」
阿比的表情蒙上一层阴影。我想,她真的是个善良的女孩,善良到连撒谎都不会。
「说、说明就到此为止,我先告退了,感觉有点想睡。」
也许是感觉到我们「刚才那句话是骗人的吧」的视线,阿比说完后连忙爬上梯子,回到了上层。
「席巴,你刚才问的那个问题是什么意思?」
「我也觉得有点在意,果然梅莉露也觉得……嗯?」
胸部变大了!
刚才她一直躲在阿比背后看不太出来,不过摆明在胸部塞了什么东西,也没忘记集中托高,而且居然还解开领口展现双峰之间的深沟。
「你、你在看哪里啦!」
「哪里……这要不看是强人所难吧。」
「别误会了,这是天生的。」
不,那是后天手工的吧。
「其实那只是我的假设啦。」
驾驶中的席巴亚斯低声继续往下说。
「我猜,阿比原本接到的指示,应该是到远方的庇护所避难吧。」
「避难……为什么会这样想?」
「如果要请求援军,没有军人随同要怎么具体说明情势?而且阿比还未成年,送出那样的女孩子当作外交谈判人员,怎么想都不对劲。」
「原因不就是阿比说的人手不足吗?」
「我就是怀疑这一点啊,关于这件事我有一个假设。」
刚才一面驾驶一面说话的席巴亚斯转头看向身后的我们,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高声大喊。
「胸部变大了!」
「别、别管这么多啦,先继续说下去。」
「关于这一点,之后随便你怎么弄都好,总之先把话说完。」
「真的好大好大耶~」
「够了喔!」
虽然面露不满,但席巴亚斯清过嗓子之后继续提出他的论点。
「我猜测,在阿奎特·奇多拉全灭的使节团,就是最后一次的请求援军,所以规模很大护卫也是精锐,才有办法抵达阿奎特·奇多拉,但是同样在抵达阿尔拜姆前全灭了。这次事件后,庇护所联盟已经决定放弃向帝国求援。」
「这样的话,阿比的行动不就无法解释了?」
「内战似乎是伊斯马和克占优势,考虑到最糟糕的事态,其他贤者指示阿比前往偏僻的庇护所避难。虽然她遵照指示离开了圣都萨拉菲姆,但是她并不打算前去避难。她思考自己是不是能做些什么,得到的结论是渡过海漠再度向帝国请求援军,不过这只是我的假想就是了。」
「也就是说,前来求援是阿比本身的个人判断罗?」
「等一下,那为什么只对阿比发出避难指示?」
「我猜测,贤者不是塔利亚人崇拜的指导者吗?但是阿比与其说是导师,感觉其实更像贵族公主吧?也许她在贤者之中身分相当特别也说不定,不过这也是我自己胡思乱想就是了。」
我们同时看向阿比所在的上层。那位温柔婉约未经世事的少女,怀着那样坚决的意志孤身来到异海,虽然看似矛盾,但不知为何有种不可思议的说服力。
经过数小时的睡眠我清醒过来,搔着一头乱发移动到下层。
「席巴,换班的时间到了。」
席巴愉快地应了一声看向我。
「我已经把操舵方法设定成和运输艇一样了,不用担心。不过旁边的主机和转盘不要乱调喔,你不希望连一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得手动操作吧?」
席巴从操舵席上起身,换我坐到操舵席上。我坐稳了身体,试着握住舵轮。
「怎么样?」
「嗯,不错耶,感觉很顺手。」
我立刻尝试前进,加速重力压在身上有种舒适的感觉。
「驾驶舱的前方视野可达一百八十度,四周探照灯的亮度也很优异,这样在夜里也不用担心。」
「嗯,要是遇到什么应该也来得及闪避。不过在夜里开船真无聊啊,白天的话就能看到海漠远方,偶尔还能见到鱼群不会觉得单调。」
「你就当成是工作的一部分,看开一点吧。好啦,我偷看一下梅莉露洗澡就去睡觉罗。」
席巴亚斯抛下这句话,爬上了梯子。我懒得特地吐槽。
「……上工啦。」
我喃喃说着,凝视正前方。在我前方是一整片漆黑的世界,因为驾驶舱的照明也关闭了,只有仪器的微光昏暗地照着整个空间。集中精神倾听,只听见战攻艇低沉的马达声。
「请问我可以坐在旁边吗?」
突然听见声音从天而降,我猛然一震挺起身子,转头一看,阿比正站在我身旁。
「……喔,没关系啊。」
虽然我并没有睡着,但其实精神相当涣散。看向时钟我才发现,从驾驶交替之后已经过了不算短的一段时间。
「您还好吧?刚才看起来好像失了魂魄一样。」
阿比一面坐在旁边的座位,一面担忧地问着。
「嗯,刚才差点就要融化在黑暗中了,要不是阿比向我说话,现在我的身体已经消失了吧。我胡说的。」
「果然是这样啊,那真的很危险呢。」
怎么办……我只是开开玩笑而已,她好像当真了。
「在亚米教的教义中,人类的身体是从黑暗中诞生的,所以人类的身体会受到黑暗吸引。乌尔先生,请您一定要当心喔。」
「……嗯,我会小心。」
要解释清楚好像也很麻烦,就这样吧……当成消遗时间继续陪她聊下去好了。
「那人死后也会回到黑暗中吗?从黑暗而生,再归于黑暗?」
「肉体是这样没错,只有灵魂诞生于光,肉体死亡之后回归黑暗,但灵魂会长久存活,以新的肉体为宿主从黑暗中再度诞生。灵魂在经历无数次这样的轮回之后,最终就能抵达乐土。」
「乐土就是类似天堂庇护所的地方?」
阿比沉默不语。对喔,阿比不了解伊瓦努斯教,没办法回答吧。
「抱歉,这个问题很奇怪吧。」
「没这回事,这其实是很深奥的问题。在我年幼时,我也曾经从历史学的导师口中听过类似的话。他说亚米教教义中的乐土,和伊瓦努斯教的天堂庇护所原本意指同样的事物,但经历了漫长的时间以不同形式流传下来。」
「原本是同一个?也就是说,古代的人们找到了灵魂的安息之处?」
「是的。那个场所存在于这个世界地理上的某个地方,而古代人已经察觉这件事,但却无法抵达该处。因为无法舍弃前往该处的懂憬,古代人才会创造来世或灵魂等概念,梦想着有一天能抵达该处。而那份思念最后以宗教的形式,保存到了现在。」
「两个宗教源自相同的起点吗?还真是惊人的想法啊。」
「乌尔先生对现在的世界有什么想法吗?」
她突然问抛出了一个宏大的疑问。问我有什么想法嘛……打从我出生时世界就是这副德性了,我也从来没有试着从客观的角度去评断。
「嗯……我想想……」
我对这个世界的想法,太过理所当然而封闭在意识深处的对世界的感想……
「我想……有一种死胡同般的感觉。」
「是的,这样的感受是任何民族都共通的。人无法在海水中生活,只有极其有限的氧气空间——也就是庇护所——是我们被赋予的生活场所,但是这些场所也正随着战争或腐朽而渐渐减少。」
我们之前居住的鲁西亚庇护所就是一个好例子。再过不久那地方就会被舍弃吧,人类能生存的空间又将减少一个。
「威玛尔出发前往南方旅行的理由,就是为了找出发现乐土的线索。」
威玛尔?……啊,威玛尔·萨潘,就是向庇护所联盟宣战的那位,伊斯马利克的国王吧。
「他研究历史资料和土着的口违传承之后,主张世界最南端的海域有通往乐土的入口『古诺西斯庇护所』。贤者们一开始并不同意他的远行,因为贤者们不愿意让有贤者地位的名医涉险旅行。但是他坚持己见,对贤者们这么说——
我想要拯救人类。
贤者能看穿人的真实想法,他的话语不含一丝虚假,这是千真万确的,所以贤者们最后允许他前往南方。历史学的导师当他的向导,当时的亲卫队队长则负责担任护卫,他们都跟着威玛尔一同踏上旅程。他们都是忠于自身职责,足以信赖的人。」
话语嘎然而止。用眼角余光看向她,发现她正低垂着头,神色带着几许忧虑。
「他们真的是一群善良的人,温柔地对待当时年幼的我,教导我许许多多的事。但是他们现在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危害塔利亚人庇护所的独立。想要拯救人类的那句话并不是谎言,但为什么会挑起战争呢?我不明白为什么。」
「大概是在蛮荒的南方庇护所指挥时萌生了野心吧?每个男人心中某处都怀有支配欲嘛,威玛尔虽然身分是医师,但也是一个男人。」
「是这样吗……真的就只是这样吗?」
我觉得好像有点明白阿比的心情了。她一定是感到不安,而原因并非内战也不是威玛尔的背叛。
那是「自己是不是正在犯错?」的不安。若把范围放得更大,贤者以及庇护所联盟等等存在,也许对于救济人类而言是一种错误,而威玛尔就是为了改正这件事才会发动战争。换句话说,也许威玛尔已经抵达了古诺西斯庇护所,并且在该处获得了拯救人类的方法,挑起战争会不会是实践该方法的手段呢?
「虽然我不太懂塔利亚人,但是正因为有亚米教和贤者,他们才能够一直维持和平不引发内部纷争吧。既然如此,这些事物对塔利亚人这个民族来说,是不可或缺的吧。」
「……乌尔先生。」
「为了正在战斗的同胞,你要坚定,不可以让意志软弱。」
「说得也是,我这样没办法对得起在前线作战的各位战士,我也要尽力去做自己所能做的事才行。」
阿比对着我微笑。
「乌尔先生,真的非常谢谢您。」
那温柔的笑靥让我不禁一阵紧张。我连忙把脸转回正面,寻找别的话题。
「话、话说回来,阿比。」
「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你拥有的那种……该怎么说,贤者具有的能力。」
「您是指飞戒之力吧?」
「具体来说,那个能力可以办到什么事?」
「力量的种类每位贤者都不同,我的能力名叫『惟阿弥』,一般解释作『意识共享』或『不受空间限制的自由思绪』等意思。简单来说,能以波的形式感受他人的思念,也能把自己的思考化成波传播给其他人。」
「抱歉,简单的讲法我还是完全听不懂。」
「这个嘛……一言以蔽之,有点类似可以偷看别人脑海里在想什么。」
「真的假的?这种事真的能办到吗?」
「既然这样,那就实际试试看吧?我现在就来偷看乌尔先生心里正在想什么,猜中乌尔先生的想法。」
阿比将手指放在太阳穴旁,闭上了眼睛。
「先暂停!」
阿比,不可以啊!不要偷看男生在昏暗的空间内与女生独处时心里在想什么啊!就算状况并非如此,但不久前才刚亲眼见到你的裸露双峰耶。
「嗯?奇怪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那当然了,我在一瞬间扫除了自己心中的欲念,化作无心状态。
阿比站起身子,逼近坐在操舵席上的我。
「你、你要干嘛……」
「不好意思。」
她一面说,一面把自己的头贴向我的头。
「这样应该就能知道了。」
呜……美少女的极近特写,不过我已经进入了无心的境地,没那么容易让你动摇。
嗯嗯?手肘怎么传来一阵异样酥软且富有弹性的触感……
喂!这是……这是胸~~~~~部!
而且还往我这边一直挤过来。
「好奇怪,正常来说应该会有感觉才对……」
已经很有感觉了啦……喂,这样不行!邪恶的感情正试图用下流的角度解读阿比的发言。
「敏感度再高一点……」
阿比真的是天真,她真的只是天真而已……她不是故意这样讲的。
「……开始有感觉了。」
「我也渐渐有感觉了,对不起。」
「这是……恐惧?」
恐惧?什么跟什么?
阿比倏地站起身,靠近前方玻璃窗不停扫视四周状况。刚才原本一片漆黑的海中已经恢复了光亮,薄纱帘幕般的光在海中摇曳,世界逐渐转变为透明的蓝色。夜晚已经结束了。
「提升灵敏度之后,搜索范围也变广了,我感觉到有人正被什么追逐而感到恐惧。该怎么办,那个人正在求救。」
「是什么在追逐那个人?」
「这个我无法得知,方向大概是那边。」
在她指的方向我看见一片陡坡,是在陡坡的另一头吗?
「乌尔先生。」
「我知道,过去看看吧。」
我将前进方向转向陡坡后,敲响召集钟。
「对不起,我本身就已经是个累赘了……」
「没关系,不过要是太危险的话,我们不会出手喔。」
「……好的。」
阿比大概在担心受到袭击的可能是同胞吧。就像最后派遣的使节团在阿奎特·奇多拉遇袭一样,就像她也同样在海中遭遇袭击一样。
「不要一大清早就敲集合钟啦!都没时间整理仪容了!」
一手拿梳子压着头发,梅莉露来到下层。
「抱歉,要稍微绕点远路喔。」
「绕远路?我们现在的状况哪有这种多余时间啊!」
「那片陡坡的另一头有人正在求救,也许是阿比的同伴也说不定,这样的话就得伸出援手才行。」
「坚决反对!这趟旅行已经非常危险了,为什么还要主动去淌那种浑水!」
「不要一大早就敲集合钟啦!这样没办法打理仪容吧!」
席巴亚斯拉着快要从腰间滑落的特大号短裤,出现在下层。
「席巴亚斯,操舵交给你,你的技术比较好。」
「不用对我解释状况喔?」
「席巴也帮我讲句话吧,乌尔自作主张想往危险的方向去。」
「哦?好啊好啊,我赞成战争!」
「席巴,居然连你也……」
「别担心啦,梅莉露。这艘战攻艇有强化装甲,没那么容易被打沉的。」
与我交换位置坐到操舵席上后,席巴亚斯开始调整仪器,切换成适合他自己的操纵设定。
「那我来担任炮手。」
「哦,阿比懂得开炮吗?」
「席巴亚斯先生教过我基本方法,在鲁西亚庇护所也是我开炮拖延追赶乌尔先生的追兵。而且这是自动装填式,没什么力气的我也能发射。」
「阿比还满有天分的。」
「呵呵……让席巴亚斯先生称赞了呢。」
阿比愉快地爬上自船首处突出的炮塔内部,坐在炮手席上。
「你们给我暂停!夏蒂翁运输的老板是我,听我的指挥啊!」
梅莉露开始歇斯底里了,真没办法……动用绝技吧。
「听我说,梅莉露。」
我站到不断怒吼的梅莉露眼前,伸出手轻抚她的头。
「啊呜……做、做什么啦……」
「梅莉露是老板,是全公司最伟大的人,大家都很明白。」
「这、这还用说……」
她显然慌了手脚,但仍然老老实实地让我摸着头。嗯,看来应该没问题。
「所以我们想拜托梅莉露老板,前面有个人可能遇上麻烦了,我们想要帮点小忙,但只要老板不准我们就没办法开始动作,因为我们都是夏蒂翁运输的员工。」
「一定要有我的准许……」
梅莉露自问自答似地喃喃说着。
「没错,我们要听你的。对吧,席巴?」
「对呀对呀,没有梅莉露的许可我们完全没办法行动耶!」
席巴亚斯,台词要放点感情啊。
「而且乘客也同样受到这条规矩的束缚。对吧?阿比。」
「是的,如果没有梅莉露小姐的许可,我什么都办不到。」
阿比一面说,一面踩动踏板让炮台左右摇头。看来她尽管未经世事也懂得看场合。
「所以拜托你了,准许我们去救人吧!」
「准许救人……」
没问题,我的话已经开始达到洗脑效果,只差最后一步了。
「人家最喜欢当机立断的女生了!」
「只准一次,下不为例!」
「各位欢呼吧!老板准了!」
「哦!我们马上就要爬过斜坡了喔。」
「就算敌人会动,我也一定会打中的!」
「咦……奇怪,我为什么会允许呢?」
搞定了,接下来我也来做我能办到的事吧。
「席巴,我能帮上什么忙?」
「乌尔先换上水中服预备。」
「我知道了……嗯?为什么?」
「接近战斗用。」
「……只有我一个在外面战斗?」
爬上斜坡之后视野一瞬间扩展,出现在眼前的是一艘模样陌生的战攻艇。
「那是伊斯马利克的战攻艇!」
「换句话说……那是阿比的敌人嘛!」
「模样不太对劲,是不是有东西缠着那艘船的外壳?」
仔细一看,富有光泽的鳞片包覆着巨大粗绳般的物体,一圈又一圈地缠绕在战攻艇外侧。那个大概……不,肯定是……
「乌尔,那是什么?海蛇?」
「不,梅莉露,那可不是那么温驯的玩意。」
庇护所之间有许多阻碍交通往来的外在因素。战争或海盗、海底火山爆发、突发性的海流变化等等。若要从中举出最强力的阻碍要素,那就是海兽的存在。那些家伙们不但巨大而且狡猾,所以一旦遇上它们就只有一种应对方针,那就是死命地逃。
「那是海兽的一种,双头巨蛇·纳迦。」
「那就是……海兽……」
纳迦用它长蛇般的身躯缠绕着战攻艇,头部则击碎了外壳,探入船身内部。
「那是在干嘛?」
「纳迦就是像那样吃人。」
「咦?咦咦咦咦!」
梅莉露的脸色倏地发白。就算我们的战攻艇真的是高性能,与纳迦战斗能不能获胜还很难说。况且,就算胜利了,因为救助对象是伊斯马利克的军人,很有可能会再度陷入战斗。既然如此,赶紧逃走才是上策。
「席巴,幸好现在纳迦正忙着用餐,趁现在逃走吧。」
在我们开始转向时,纳迦的另一颗头突然看向我们这边。探入船身内部的只是其中一颗头,那颗头像是威吓我们似地张开大口,同时用餐的头部也从战攻艇抽出,跟着看向我们。
「它、它……它在看我们耶。」
纳迦松开了战攻艇,摇摆着身躯朝我们蛇行而来。
「太慢了席巴,会被追上!」
「不是我们慢!是它太快了!」
「怎、怎怎怎么办……要被吃掉了。」
「阿比,瞄准纳迦了吗?」
「是的,瞄准已经完成了,加农炮发射!」
咚!炮击声响彻战攻艇内部。
「成功了!命中头部!」
从观测窗一看,我发现纳迦其中一颗头拖着一长串烟幕向后仰,脑门像花朵盛开般迸裂。那颗头之后缓缓地垂下,一动也不动,但是纳迦本身仍然毫无减速地逼近,它靠另一颗头牵引着全身。
「阿比,再来一发!」
「还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完成装填。」
「乌、乌尔……呐,乌尔……」
「梅莉露,你先安静一下!」
「已、已……已经在旁边了!」
顺着梅莉露所指的方向看过去,侧面玻璃窗外头不远处是布满鳞片的巨大墙壁,以及从鳞片裂缝中露出的没有感情的眼珠。那是……纳迦的头。
「可恶,已经追到这里了吗?」
「装填完成。」
「好,阿比,让它安息吧。」
这时,战攻艇内剧烈摇晃,我和梅莉露站不稳倒向地面。下个瞬间,艇内各处都传来了嗄叽嗄叽的倾轧声。
纳迦用身体缠住了战攻艇。
「乌尔先生!炮塔被压住了,炮口朝着另一边完全转不动。」
怎么办?该怎么办才好?这样下去纳迦会开始攻击战攻艇的外壳,万一外壳被打破,我们就会变成纳迦的大餐。假使我们能用某些方法打倒纳迦,也不可能驾着破洞的战攻艇继续航海,我们会在这片广大的海漠中央孤立无援。
换句话说,现在不采取行动一切都会来不及。
我前往仓库,从武器库中取出来福枪,并将一旁的长剑背在背上。
「席巴,我去打场近身战。」
「靠你了,想办法搞定它。」
我爬到上层,首先撞见了梅莉露,她的精神似乎相当动摇,视线游移不定。
「梅莉露,你怎么了?」
她一言不发地朝我扑了上来,把脸埋进我的胸口。
「喂、喂,你是在干什么啦!」
不祥的声音在周围接连响起,在纳迦的压迫下,战攻艇发出扭曲的倾轧声,现在不是杵在这种地方的时候了。
「梅莉露,拜托你放开我。」
「和那种怪物战斗不可能赢的。」
梅莉露仰头看向我,眼眶湿润。
「乌尔……拜托你吻我。」
为什么?……恐慌过头让她失去理智了吗?
「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所以快点吻我!」
「冷静一下,梅莉露,总之先冷静下来。」
「我还没跟任何人交往过!怎么可能就这样甘心死掉!所以乌尔,你现在就吻我,说你喜欢我。」
「还不一定真的会死。」
「这样我就能体验到自己被谁爱着的心情,也能稍微接纳自己的人生。就算是谎言也没关系,这点小事我会在精神方面想办法克服。」
平常坐惯办公桌的老板面临生死关头被吓坏了。没办法,现在不稍微满足梅莉露的心情,恐怕她不会放我走吧。我把手轻轻贴上梅莉露的脸颊,在她光滑的额头上一吻。
「这次就只有这样。」
「为什么啦,我要正式的。」
双眼泛红的梅莉露嘟起了嘴。
「男性天生就想为心爱的女性战斗,你说对吧?」
「应该……是吧。」
「既然这样,把这只手放开,因为我要为了梅莉露而战。」
梅莉露的双眼倏地取回了神采,我趁机轻轻松开了她的手。
「这、这种讲法太奸诈了,我期待的是更直接的台词。」
「剩下的就等我回来再说。」
「好吧,但是……」
「怎样,梅莉露?」
「既然你都说了就一定要回来喔,这是老板的命令!」
听着背后传来的怒吼声,我步向除水室。
『乌尔,无线电的状况如何?』
「嗯,很清楚。」
『外头状况怎么样?』
「怎么样喔……被缠了好几圈。」
虽然舱门运气好还能打开,但是该怎么把逐渐陷入船壳的纳迦巨大身躯与船体分离……我完全想不出点子。
嗯,总而言之开枪试试。
碰!咖锵!
不行。我都已经从极近距离开枪了,子弹依然被锾甲般的鳞片弹开。
仔细一看,它的鳞片构造相当精巧,由无数质地坚硬的小鳞片重叠组成,一方面能阻挡外界的攻击,同时也维持了身躯的灵活性,到底是历经怎样的进化才能获得这种惊人的身体构造啊。
嗯?等等……鳞片彼此重叠的话,也就是说鳞片和鳞片之间应该有一定程度的空隙吧,柔软的皮肤也许就藏在那空隙的深处。
这应该有姑且一试的价值吧?我立刻抓住鳞片使劲拨开,出乎意料地轻易扯开了一道隙缝。我立刻将枪口塞进隙缝中……
碰!
纳迦的身体猛烈震动,看来有效!当然这还远远不到致命伤的程度,若用人类的身体打比方,大概只是被缝衣针刺到吧。伤口并不严重但还是会痛,只要持续攻击最后就能造成重伤。
碰!碰!碰!
『纳迦正在挣扎!我不晓得你是怎么搞的,总之继续!』
席巴亚斯兴奋的声音传入耳中。不用你说我也会继续开枪。
快点,快点松开战攻艇吧,不然就得多吃几颗铅弹喔!当我一心只顾着连扣板机,突然间冰冷的触感爬上我的背脊。
反射性地转头一看,纳迦的血盆大口近在眼前。
我连忙往侧边跳开。纳迦的头部撞上了自己的身躯,将身躯连同战攻艇一同往下压。我的身体被抛出战攻艇外,陷入无法控制的状态。
冷静下来啊,这种时候要抓住安全绳……啊,我刚才忘记绑上安全绳了!
我在海中慌忙挥舞着四肢时,纳迦将头部再度转向我,张开大口急速接近。
完了……就算想闪避,也没有地方可以使力……
无秩序地胡乱生长的大量尖牙来到眼前时,「咚咚」的熟悉连射音传入耳中。这瞬间,纳迦的侧头部炸开了,我的身体也受到冲击被弹开,在水中不停旋转并飞向远处。
『乌尔先生!您没事吗?』
「没事……只是有点头晕。」
『因为刚才的冲击,纳迦挪开身体,炮台可以动了。』
虽然只是误打误撞,不过没事就好。
『太厉害了,乌尔!我们战胜海兽了!』
席巴亚斯欣喜万分。经过一番挣扎后,我终于稳住了自己的姿势,让呼吸恢复平稳后,我朝着战攻艇游去。
『乌尔,你听得见吗?』
是梅莉露,刚才歇斯底里的气氛已经消散,声音听起来相当柔和。
「嗯,我有听到。」
『了不起喔,居然能打倒海兽。』
「打败海兽的是阿比,我只是逃命而已。」
『那样还是很厉害啊。』
「是喔,谢啦。」
『快点回来,这是老板的命令。』
我「嗯」了一声随口回应。靠近战攻艇后,看见梅莉露正站在操舵舱正面的强化玻璃窗后方。
她举起手,朝我稍稍左右挥动。
回想起来,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将货物送到远方的庇护所,或是从那边载货,最后我都会回到梅莉露的身边。回去的地点是夏蒂翁运输,但脑海里浮现的是梅莉露的脸庞,在无意识中我一直认为梅莉露的身边是我的栖身之处。虽然现在状况不太一样,不过这一点并未改变,我同样要回到她身旁。
这时,细长的影子扫过战攻艇的外壳,我跟着把视线向上挪,看见纳迦弯成弓状的长尾。为什么?遭到加农炮命中头部,纳迦应该已经丧命了才对。
我转过头去,看向纳迦的头。左侧头部被炸出一个巨大的缺口,这种状态不可能还活着……不,等等,那颗头正在动,而且正看着我们。
换句话说,那条弯曲成弓形的尾巴是为了……
「席巴!马上离开那边!」
在我说完的同一时间,纳迦像是挥鞭似的将自己的长尾砸在战攻艇上。战攻艇被弹开,猛力撞击海底的斜坡后冒出了巨大的烟泡。
『刚才的冲击是怎么搞的!船不听使唤了!』
战攻艇开始滑向海底,前方是一大片的海沟。糟糕,船身被下降海流抓住了,要是被海流抓住,就会被冲进海沟的深处。
「快点离开战攻艇!会被吞进海沟的!」
『不行啊,上层扭曲了,舱门打不开。』
「随便找地方开个洞逃出来!」
『只要动力恢复就没问题,还没结束,还能撑下去。』
「不要执着那艘船了!战攻艇这种东西再买就有了!」
『席巴糟糕了!阿比她……』
『啊啊……怎么会这样……好多血……这……』
「阿比她怎么了?喂!席巴,回答我!」
无线电断讯了,战攻艇也消失在海沟的黑暗中。
「不管谁都好,回答我啊!」
海沟深处一瞬问冒出光芒,一小段时间后,巨大的烟泡大量浮起,发生爆炸了。
这代表,大家……都死了吗?
这种事不可能……我绝不承认,所有计划才走到一半而已啊。阿比还没抵达阿尔拜姆,梅莉露还没找到新的店面,席巴亚斯宣称「我要减肥」但也迟迟还没开始啊。
我看向正面,纳迦还活着,距离近到足以一口气冲上来吞噬我。虽然失去了左半边的脸,纳迦那毫无感情的眼珠并未表现出痛楚,只是直盯着我。
我没有感觉到恐惧,甚至连愤怒都感觉不到。这种感觉是什么呢?什么也没有的空洞感,这大概就是人家说的丧失感吧。
没有地方可回,没有栖身之处,也没有任何熟识的人。怎么办,从今以后我该怎么活下去才好……
纳迦缓缓地张开了嘴,杂乱无章的利齿越来越近。
我露出了笑容。
「我不知道你是不爽还是肚子饿,如果吃了我会让你满足,那就随便你吧。」
我喃喃说着。我放弃了挣扎,甚至期望死亡的来临。在这个无处可去的世界,没有任何事物要守护的世界,没有我活着的价值。
我看见纳迦张开了血盆大口,只差一口咬下就结束了。
我做好了觉悟,闭上眼睛。我死了也能去天堂庇护所吗?梅莉露和席巴也都在那里等我吗?
如果能够重逢就太好了……
尖锐的剧烈撞击声直刺耳膜,我反射性地睁开眼睛。
为什么这种东西会出现在眼前呢?
那是形状匀称到无可挑剔的女性臀部,从那浑圆的肉感以至于连接到大腿的曲线全都完美无瑕的理想臀部。
这样啊,死前的幻觉是女性的屁股吗……原来如此,还算不错的选择。
「你在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从未听过的人声令我突然回过神来,看清了眼前状况。前方有一名女性跨坐在水中摩托车上,她身穿紧贴身体的黑色防寒泳衣,头戴全覆式的头盔。
这打扮……和奎瑟恩·艾拉一模一样……
但她并不是奎瑟恩。首先,声音不一样,而且眼前女性的头盔下是一头金发,长度几乎与她的身高相同。不过既然服装相同,那她应该同样是伊斯马利克的军人吧。她横举着一把形似长螺贝的长枪与纳迦正面冲突,纳迦使劲想撇开头,她也随着对方的动作踩下摩托车的踏板阻挡纳迦前进。
「快坐上后座!」
「呃……请问你是哪位?」
「快点坐上来!」
我听从她的指示,坐上了摩托车的后座。
「抓紧我的身体。」
在我有点紧张地环抱她腰部的瞬间,摩托车急速转向。
「好,要逃罗!」
摩托车以惊人的速度逐渐远离纳迦,纳迦也不服输地扭动身躯追在摩托车后方。摩托车每次加速,水的摩擦就紧压在我身上,我死命地紧贴她的背后。
「不太妙。」
我转头一看,追在后头的纳迦已经越靠越近,的确不太妙。
「我还是下车好了。」
「你在说什么?这样一来你会变成纳迦的饲料啊!」
「不过这样下去会被追上,只要我下车重量变轻就能逃掉。」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呢,不过你没必要担心,请往前方看。」
听她这么说,我往前一看,排成一列横队的许多影子正朝着我们而来,那是……水中摩托车组成的部队。
「看来勉强赶上了。」
部队与我们擦身而过后,包围纳迦开始攻击。
「注意不要靠太近,持续移动别让它固定目标!」
摩托车部队全员与纳迦保持一定的距离,同时以步枪或榴弹攻击。纳迦若开始追逐其中某位士兵,其他士兵就成为诱饵使它改变目标。
「很不错的团队合作吧?」
不久后,纳迦的动作越来越迟缓,最后完全停止了动作。她驱动摩托车移动到纳迦面前,纳迦浑身是伤,嘴巴松弛地张开。
「这样就不用担心了。」
她看向坐在后座的我。
「我们回到旗舰吧,你也得一起来。」
这时,我看见她身后的纳迦,尖锐的牙正朝着我们急速接近。它还没死!
「危险!」
脸上写着问号的她看向前方,接着发出一声惊呼。与刚才的成熟大姊姊语气不同,听起来相当可爱。
我踩在座位上,抽出背在背上的剑跳到她面前。紧接着,我将长剑狠狠剌进了逼近至眼前的纳迦上颚内侧。纳迦使劲挥舞头部想把我甩开,而我则是为了不被它抛出去而死抓着剑柄不放。
摩托车部队再度展开攻击,纳迦的动作因此停顿了那么一瞬间。我看准这个机会拔出剑,进入口腔的更深处,深入到喉咙再将剑往上刺,纳迦的身体剧烈痉挛。
为了刺得更深,我灌注浑身力气将剑柄向上推。
「喝啊——!」
大量血液自伤口喷出,纳迦发出临死前的惨叫,身体急速抖动后终于静止下来,刚才随着脉搏喷出的血液也不再流出。
这次真的彻底死了。我从纳迦口中探出脸,发现乘着摩托车的女性就在眼前。
「刚才能救到你是我的幸运。」
她这么说着,对我伸出了手。
「我的名字叫夏克蒂·马啥巴特拉。请问如何称呼?」
「我嘛……呃……」
奎瑟恩知道我的名字,既然这样,她可能已经把我的名字报告给伊斯马利克了,现在就先用假名吧。
「我叫席巴亚斯!」
我握住夏克蒂的手,同时这么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