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踩入闷黑少女问题过后

平日,我打工的排班固定在周四、周五、周日,但由于我这三天两夜的归乡之旅,我请假了周四周五的排班。因此,今天是时隔已久的出勤日。

周日的22点过后——结束了便利店打工的我,笔直向公寓走去。

之后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安排。只不过,我想要尽早让那位独自待在房间里等待我的她露出放心的表情。

直到今天以前,琴坂静音每天早上都会到访我的房间,为我准备早餐。不过,她今天早上却少见地没在我房间露面。

这是从六月下旬那时以来第一次发生的事情——那时候,因过去先入为主的成见,我对地雷系穿搭与割腕伤痕抱有不擅应对意识,回避起闷黑。从被静音知道这件事后的第二天,她没有一早来到我房间。在那之后,这种事就再也没发生过。

那天打工结束后,我见到的她情绪非常混乱,一个接一个地做着平时绝不会做的行动。

不过这次却和之前那次不同,我有切实收到来自她的联络。她好像今天早上的身体状况不佳,甚至没办法好好地从床上爬起。

因此,我还以为她今天铁定是不会来了的。然而,在打工结束后确认了眼手机,我发现她发来了『我在房间做了晚饭』的消息。

其实我觉得还是别勉强自己来我房间,老实静养会比较好。但人都来了也没办法了。再说了,待在房间里就已经不错了。

和静音缔结「走婚妻契约」以前,在我预定要打工的日子,她有好几次为我准备好了食材或是便当,坐在公寓前等我回家。

现在我已经把房间的备用钥匙交给她保管,因此她应该不会再在室外等我了。光是一想她在身体状况不佳的状态下在外待机,就让我内心有些后怕。

话虽如此,她的身体状况仍旧令我担忧。

走到公寓之后,我跑上楼梯,打开房间的门。视线落在脚边,一双熟悉的黑色厚底鞋映入眼帘。

「静音,我回来咯。」

我对着应该身在客厅的静音叫了一声。然而,她并没有回应。我立刻脱下鞋子,在走廊上小跑过去。

「呼……你没事的话就回答我一声啊。」

看来静音只是没有听到我声音的样子。客厅门另一边的静音有些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

「……回答?欢迎回来,晋助……?」

「嗯啊……我回来了。」

嘛,没事就好……我回应了她。

一如既往的地雷系穿搭,在其之上还套上了一层爱妻围裙。看到静音这幅准备料理的身影,我暂且松了口气。

「打工那边怎么样?」

「毕竟已经一周没去了呢。本应是和平时一样的业务,但却比平时累了好几分……话说这种事情无所谓啦。你身体还好吗?」

「……我没事,也就是被蛇咬到的程度而已。」

「这不是相当糟糕的程度吗?」

根据蛇的种类,这可能还会达到危及生命的程度哦。

「已经恢复了,不用在意……比起这些,我今天试着做了炸猪排。脆脆的很好吃的,在放凉前趁早吃吧。」

静音像是要回避这个话题一样,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身去拿放在厨房里的料理。

整洁美丽的白发微微飘舞。突然间,她的脖子进入了我的视野。

而在这时——我对她的皮肤产生了强烈的违和感。

「静音,你……」

过度的动摇让我反射性发出声音。静音被这个声音吓了一跳,视线向我看来之时,眼睛像是吓了一跳一样大大瞪开。

「……怎么了?」

她轻轻摸着脖子,用极度平静的表情询问我。

「那个……呃,不是……」

我不知该如何开口,话语堵在喉头。

我所看到的强烈违和感——那便是在她脖子右侧显现的蓝紫色痕迹。

由于我看不清脖子整体,再因为被头发的影子遮住,这个色调也没法让我清楚认知。

只是,在我眼中——那看上去就像是一块令人沉痛的「淤青」。

本来的话,我应该询问这个痕迹是因何而诞生才对。不过,静音正是因为不想提及这件事才会回避话题,直到此刻也试图将其隐藏吧。

「呃……那个,谢谢你今天也来做饭。」

「嗯,不用客气。」

我勉强挤出笑脸,向她表示感谢。随后,她眯起眼睛,浮现出笑容。

静音那双显得空虚的瞳孔,让我的全身奔走起一种令人生厌的预感。

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发生了什么事——至少这点是不会有错的吧。

从时间上看,是今天早上……又或是昨晚和我与千登世分别过后?

尽管我非常想要向她问话,但贸然提问也只会被她糊弄过去吧。若是如此,我感觉还是等她自己想说的时候才是上策。

「静音……有什么事的话,要立刻告诉我哦。」

「嗯……怎么了吗,突然特地说这个。」

「不,也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我现在没事。」

「……是啊。看来是这么回事。」

「嗯,我去拿味噌汤过来,你去洗个手等着吧。」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剩下的我来做就好。」

「别介意,晋助你打工也很累了吧?」

静音像是要甩开我一样走进厨房,用汤勺搅拌起锅里的味噌汤。

我侧目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了盥洗室。洗完手后,我坐到了矮桌之前。

为了不让我担心而拼命行动。这是静音的模样传达给我的信息。但与她的顾虑相反,我反而越发担心她了。

「久等了。」

静音双手端着托盘,将料理送到了矮桌之上。我也佯装平静,试图不让我的担心被她察觉。

「……我也好久没吃手工制作的炸猪排了。开始独居之后,我一直都是直接买成品吃的。」

「在家制作的话,事后的收拾的确会有些费事,不过也可以调整含油的程度。」

「这样会更健康些的意思吗?」

「我能成个好妻子?」

「嗯,当然能。」

静音跪坐在地,将炸猪排、白米饭、味噌汤依次放到矮桌之上。然而,我在此又一次感觉到了违和感,挺起腰来,把视线转向厨房。

「我说静音,今天就这些吗?」

「我给忘了。你等一下,我这就去倒茶。」

「不对,不是饮料的事。」

「那难道是想要辣椒粉?」

「不,也不是调味料的事……」

换做平时,静音会在为我准备料理时同时准备好自己吃的份,然后一起围着矮桌吃。

但是,今天摆在餐桌上的却只有一人份。

也就是说,她只准备了我吃的那份。

「你今天不在这吃吗?」

「……你说这个啊。」

静音的表情稍稍扭曲,有些困扰地揉了揉后颈。

「只是因为没什么食欲,今天就不吃了。」

「是、这样吗……」

嘴上是接受了,但很容易想象到这是句谎言。

静音有一瞬目光游走,随后立刻挤出了个「像是那么回事」的理由。

这也是为了不让我担心而撒的谎吗?她所抱有的问题,有这么不想跟我诉说吗……?

我的脑袋因思考运转起来,胸口被紧紧绷住。静音有些尴尬地看着我这副模样。稍过片刻,她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抬起视线。

「……我差不多该走了。」

静音确认了眼壁挂钟,不知为何慌张地原地站起。

「该走了……是要去哪?」

「当然是回自己家。这个时间段,我没什么特别要去的地方。」

「再晚一点不也没关系吗?」

「我有件事要在家里做……饭后收拾能交给你做吗?」

「这倒没问题……」

「今天……不对,这段时间……我会早些时间告别的。不过放心吧。今后我也打算过来做家务。」

告知我这些后,她拿出手机,用有些险峻的表情注视起画面,输入起文章。

什么……怎么回事?我内心这股奇怪的骚动是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静音现在处于并不太好的状况之下。然而,我却感觉她完全不想要依赖我,甚至在试图和我保持距离。

与此同时,一种我不愿想象的不祥预感——浮现在我的脑海角落。

「那我先走了……再见,晋助。」

输入完文章过后,静音向我道别,解开围裙的系绳,整理好行李后,向客厅的门走去。

「静音,你等一下。」

我慌忙站起,拦住了她。静音回头一看,用似乎有些寂寞的眼神将我映入视野。

「……怎么了?」

「我送你吧,到家为止。」

「诶……算了。我一个人可以回去。」

「不,今天让我送你吧。我想这么做。」

「你还真是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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固呢。你就这么想进女孩子的家吗?」

「说是『送你到家为止』,但我也没有进你家里的打算。」

「……我不想把朋友带到家里。所以,虽说能和晋助一起回家我很开心……但是我做不到。」

静音要骑着自行车,在夜路上回到四站以外的家里。自从缔结「走婚妻契约」过后,我有过几次因担心而向她提出了「送她到家」。

因此,我预料到她这次也会用同样的理由拒绝我。

即便如此,我也不能让现在的静音一个人回家——直觉这么告诉我。

就算我把她送进家门,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对她的担心徐徐压迫起我的内心,我也顾不上这种道理了。

静音抱有什么烦恼。只有这种事,即便她不说我也能察觉到。

只是一点也好。只是一瞬也好。我想要减少静音一人独处的时间。和我陪伴在一起就能让她的内心些微安定下来的话,那要多少时间我都会出。

「拜托了……静音。」

我向她低头,吐露出积蓄的思绪。

「今天……至少现在,我不想让你一个人回去啊……」

我直截了当说出这句不含一丝虚伪的率直话语。

纵使是我低下头的期间,静音也一言不发。我抬起视线,等待她的回答。

出现在视线里的静音有些吃惊地睁大眼睛。和我对上市先后,她的嘴角似乎松了一些。

「这说得就像是告白一样。」

静音「呼……」地轻轻叹息,慢慢闭上眼睛。

「不过……果然我还是不想让你来我家。所以,只是到途中的话……」

「途中是说,我能送到哪里?」

「……邻站。今天我是骑自行车来的,没法坐电车就是了。」

骑自行车到邻站……这样的话,大概会花15分钟左右吧。

「不管是哪个样子,分别得都有些早啊……」

「要是让你继续送下去,分别时也会变得很痛苦的。」

「……是吗。」

我跑进厨房,取出保鲜膜,小心地盖在料理上。

……今天的晚饭就暂时搁置吧。

我跨在自行车的货台上,手臂环住静音的腰,用身体感受夏天的温暖夜风。

在和她初次相遇那天的打工回家之后,我们还是第一次像这样二人共乘自行车。

和静音共处的密度实在太高,导致连前不久的事情都会让我感到怀念。

难得的机会,我有点想和她聊聊以往回忆的话题。然而风声太吵,我们无法正常交谈。

我们彼此一言不发,走在东京的乡间小路上。

离开公寓三十分钟过后,邻站已经近在眼前。可能是二人共乘的缘故,花的时间比预料中要更长些。

让自行车靠着车站墙壁停下,我从货台上跳了下来。

「谢谢你送我到这里。」

「这个真的能算我送你过来了吗……?」

骑自行车的人可是静音。说「送到」似乎有点语病。

「晋助之后要坐电车回去吗?」

「我有带钱包,是可以坐车回去,不过该怎么办好呢……」

沿着前来此处的路徒步走回去,估计再快也要花个三十分钟左右。

然而,我也在和静音解散后,独自一人的状态下,找些能慢慢整理脑子的时间。

那份不祥的预感,仍作为一种可能性留存在我的脑袋角落。

我不知道静音现在抱有怎样的问题,也不知道她对我隐瞒了什么。我想要以自己的方式思考,以求万一这份预感命中之时也能展开行动。

「……我今天就走回去吧。气温也刚好适合走路。」

「是吗……那今天就到这吧。」

「嗯……」

「……?怎么了,为什么露出这幅好像最后的道别一样的表情?」

「诶……我现在是这幅表情吗?」

这么一问,静音「嗯」地微微点头。我好像是会把感情表露在脸上的类型,最近我也开始有这种自觉了。

最后的道别……这说得有些太夸张了。不过,让她独自一人的不安与担心越发严重的同时,名为寂寞的心情也快占据了内心的一半。

「……我必须要走了。」

静音跨在鞍座上,用手机确认了一下时间,如此嘀咕。

「啊,我知道了……路上小心。」

「嗯。晋助也要小心。」

道别过后,静音踩到了脚踏板上。我茫然地目送起她渐行渐远的背影。

看不到静音的身影过后,我才终于是踏上归途。

走在路上只是,我的脑袋里重新思考起静音脖子上的痕迹——那像是青蓝色淤青一般的东西,到底是如何产生的。

首先,我绝对是今天才第一次看到那块淤青。

周五去泳池的时候,在静音身旁与她对话之时,那种淤青一块都没有。

从淤青的大小上看,可以推测它似乎是由施加指压而形成的。

以某件事为契机,她情绪错乱起来,用自己的手用力拧了拧自己脖子——这种可能性要说的话确实存在,但恐怕不是她本人所为吧。

要说最近的话,在结乃的生日会开始之前,静音的精神状况确实一度错乱,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样子了。

和我们刚相遇时相比,她的内心已经安定了许多。这种事光是在平日的对话中就能清楚明白……也就是说,很难想象她是自己整出那块淤青的。

若是如此,谈及借由他人之手而受伤的可能性里,最有力的原因就是——家暴。

这便是浮现在我脑海里的「不祥预感」……不对,把这些一一整理过后,这已经算不上什么预感,我已经只能将其视作「最坏的事实」。

我不知道琴坂家的家庭构成,因此无法断定她的淤青是被何人所伤。不过,她被家人行使了暴力的可能性很高。

若是我至此为止的思考正确的话,那静音会「不想回家」的理由也变得能够理解了。

「若是如此……那还真的和我初恋的对象一模一样了啊。」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我在中一的春天所交往过的前女友。

家庭环境并不优越,私服身穿地雷系穿搭,有过割腕的经验——第一个和我产生关联的闷黑女子。

我不愿和她继续打交道,主动对她提出了分手。尽管如此,我没有陪伴她到最后的后悔,让我开始回避起闷黑女子本身。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面对起我长年怀抱的心里创伤,理解了我自己的内心过后,现在的我是发自内心认为「我想被静音需要」。

正因如此,今后静音内心陷入病态之时,我该如何去支持她,该如何互相依存——这些必须要好好总结出来才行。

话虽如此,这些事情我并没有从静音口中直接听说,充其量只能算是我自己的推测,因此很难总结出一个具体的想法。

我运转着看向夜空的脑袋,走在路上。回过神时,我已经回到了能够看到公寓的地方。

公寓一楼入口处的灯光照亮了昏暗的夜路。我像是被那个灯光邀请一样,拉高了步行的频率,沿路走去。

「……嗯?」

然而,远方一个男性映照进我的眼里。我逐渐放慢了走向公寓的步伐,最后停了下来。

尽管处在东京都内,但这里可是位于二十三区之外,就算说奉承话也没法说是「繁荣」的地带。

由于这里处在大学和车站附近,这附近的道路在平日的白天也是有那么些人来往的。但随着时间逐渐走向深夜,行人也会跟着变少。

「那是谁啊……?」

在公寓的出入口前。

尽管已是深夜,但那个人却单手拿着手机环顾四周,就仿佛在等待什么人回来一样。

身高比我更高,属于身材苗条的瘦高体型。稍长的头发在头后方杂乱地扎在一起,一身商务西装被随意穿上。

看到眼前这可疑的男人,我也不知觉摆出架势来。

都在这住一年多了,我却从未见过这个男人。而最重要的是,都到这个时间带了,他却伫立在入口。光是这点就飘出一股可疑人物的气息。

即便如此,我若是不从出入口附近通过,那我不管要等多久都回不了房间。

我低下视线,试图不和那个男人对上眼神,悄悄沿着道路的角落快步走向入口处的自动门。——然而。

「等打扰你一下吗?」

试图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个瞬间,事件发生了。

突然被那个男人抓住肩膀的我产生了巨大动摇。无与伦比的恐惧和紧张感遍布全身。

为什么偏偏是找我搭话啊?难道你环顾四周寻找的对象是我吗?若是如此,为什么是我啊……?

我当场低下头,拼命思考起理由。

……不对,先等等。先冷静一下,冷静一下。

这个人也许只是想问一下路而已。这里是人烟稀少的道路,所以想问也找不到人问吧……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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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这样。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的嘴没法好好张开,声音有些颤抖。

我战战兢兢地抬起视线,确认起男人的面容。

下巴上还留有些微尚未处理完全的胡须,眼睛下长着仿佛染色上去一般的严重黑眼圈。眼神也糟糕到异常的程度,看上去阴沉而浑浊。

男人注意到我的视线后,也将视线与我对上,大大睁开眼睛。

随后就像是解除了警戒心一般,露出淡淡笑容。

「你认识……名叫琴坂静音的大学生吗?」

「……诶?」

男人询问了我这种事情。

预料之外的提问让我浑身僵直。心脏产生了蠢蠢欲动般的感觉,额头冒出冷汗。

男人口中说出的,是关于「琴坂静音」的询问。

说起来这家伙是谁啊?为什么会突然说出静音的事情……?

掌握情况需要花些时间。

虽说嘴角挤出了笑容,但他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如果可以,我想立刻从他那可怕的表情之下逃走。

「看你的表情,看来是认识啊。」

看来我的表情已经交待一切了吧。这也没有办法。对于和静音有密切关系的我来说,是不可能隐藏内心动摇的。

断定我和静音有所关联的男人,把手从我肩膀上移开。

「突然如此冒犯真是抱歉……先让我报上姓名吧。」

男人仍挂着那副可疑的笑容,用郑重的语气平静地继续说道。

「我叫作琴坂爱彦(Aihiko)——是静音的父亲。」

他从口中说出的发言,让我怀疑起自己的双耳。

直到几分钟前,我都从未想过会变成如此状况。

「你住的屋子还挺好的嘛。」

把自称是静音父亲的男人从公寓入口带入房间过后,他环顾起客厅,说出感想。

「总之请你随便坐吧。我会给你准备饮料的。」

「不用。我不需要顾虑。」

「……但是。」

「比起这种事情,你不吃晚饭吗?」

他轻轻地坐在地上,视线看向摆好的料理。我也停下了想走向冰箱的脚步,和他隔着矮桌正坐下去。

「……现在就算了。我待会儿再吃。」

「不用在意我,直接吃饭也没关系。」

矮桌上放置着被保鲜膜罩住的静音手制料理。

我今天已经好几个小时没吃饭了。何况我这还是打工结束回家的状态,空腹感也非同寻常。原本的话,我是想要立刻开动这些料理的。

但遗憾的是,我可没有具备能在这种情况下坦然吃饭的精神力。倒不如说,料理会因为我过于紧张而走不进食道。

「看来你是独居生活的啊。」

「是……」

「你是哪里出身的?」

「……琦玉。」

「学校和静音一样是东京城下大学吗?」

「是,一样的……」

总有种既视感啊……对了,我和静音第一次见面时,也被她在便利店停车场里用疑问攻击。

应该说是性格或是思考方式,他们父女之间多少有些相似之处吗?……不对,那种事情现在怎样都好。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

「那个……所以父亲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情……?」

「『父亲』……?静音和你是这种关系吗?」

「不是,没没没!我这个称呼没有这个意思!」

被威吓般的尖锐视线瞪住的我,畏缩得夸张甩起双手否定。

「……那你可以用我的名字称呼我吗?」

「爱彦先生……吗?」

「没错。不过有点生硬啊。你可以说得更坦然些。」

「啊,好……」

更坦然些?别为难人了。

爱彦先生把手贴在自己的下巴上,凝视着我的眼睛。

「你好像是叫作爱垣晋助君……没错吧?」

「……是,没错。」

「晋助君今天的晚饭是自己做的吗?」

我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如果这里坦率地回答「是静音做给我的」,爱彦先生会作何反应呢?……不行,光是想象一下就够恐怖的了。

话虽如此,考虑到我拙劣地说谎后又被发觉,我感觉他的反应会比我坦率地回答更加恐怖。

「……是静音小姐帮我做的。」

「嗯,我猜也是。这种装盘的习惯,我有些印象。」

看来说出事实是正确答案。

我松了口气,暂且安心下来。然而,我的安心没过几秒就又崩溃了,心脏再一次剧烈跳动起来。

「最近,静音好像为了给你准备饭菜跑来这个家呢。」

「呃,这个嘛……」

「好了,你没必要糊弄过去。我也没有生气。」

「……我有让她为我做饭。」

「我猜也是。」

爱彦先生抱起双臂,表情不变地轻轻点头。

「你和静音是什么关系?」

「……你问关系吗?」

我这该怎么说明好啊……?

总不可能对着静音的父亲说什么「我们是缔结了『走婚妻契约』的关系!」吧。

这里应该回答「朋友」比较无可厚非吧。但每天都来我房间为我做家务的对象,一般来讲已经显然超越了朋友的范围。

即便如此,我似乎也只能如此回答。

「……是朋友。」

「只是朋友吗?」

「只是朋友。」

我笔直地看向爱彦先生的表情,贯彻自己只是朋友的态度。

「……说谎了吧。」

然而,我的主张却被干脆否定。

「至少,你们应该发生过性行为了。」

「蛤、蛤啊啊!?性行为……!?」

「会每天往来独居男人的家里,什么都没做才不自然吧。」

这偏见也太过分了吧……

把静音带回老家的时候,结乃也曾怀疑我们是「这种关系」,向我们投以怀疑目光。

然而,爱彦先生却不是怀疑,而是已经在自己的心中确信这是事实了。不管我怎么反驳,他都不会轻易接受吧。

再者,就算我和静音确实发生了性关系,一般来讲会对这种事插嘴吗……?我没有当过父母的经验,不太清楚这方面的感觉。

……话说,等一下。

我有和这个人说过「静音每天都来这里」吗?

是静音本人对爱彦先生说过了吗……?不对,这不可能。

说到底,我的脑袋是由于「面对静音的父亲」这一状况才导致没能好好运转。现在一想,这个人是怎么知道我所住的公寓的?

为什么他能看准静音不在的时间段,来到这里?

这些疑问浮现过后,一股恶寒涌上心头。

回想一番,这一切都令人费解。轻易让他走进房间,实际上是不是我犯了什么严重的判断失误……?

「……我也可以问些问题吗?」

「没问题。那接下来就轮到晋助君你提问了。」

我咽了一口唾沫,下定决心。

为将这些疑点一一消解,我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知道静音每天都来我的房间呢……?」

「只有这句吗?」

「……诶?」

「你的疑问只有这句吗?」

「那倒不是……」

「那就放一起问。就我预料来说,你的疑问全都是彼此相关的。」

「……还有就是,你是从哪里知道我家在哪的?除此之外,你是怎么在静音不在的时间段里来我家的?……最后还有一个问题。」

冷汗从脸上滑过。

「你到底找我有什么事……」

会出现在我的面前,那就应该有相应的理由才对。

我拐弯抹角地催促他快点进入正题。

「嗯。这些问题的答案,我也本打算告诉你。」

爱彦先生像是捏着胡须一般揉了揉下巴,「该怎么说明好呢」,他抬起了视线。

「……首先,我是直到昨晚才知道你的存在的。」

我原本就知晓,静音并没有把自己往来这个房间的事情告诉她的家人。

这也当然。如果是让她产生了「想离开家」这种想法的家庭,那她绝不会特意说明我的存在和自己会往来这个房间的事情。

「周四到周五的期间,那孩子是不是受你老家关照了?」

「……是。」

「九条千登世……这个女学生好像是你的青梅竹马吧。我从静音那听说『要去大学里交到的朋友家里过夜』,还给我看了她的照片,我才把那孩子送出去的啊。」

爱彦先生「哎」地深深叹了口气,眉头紧锁。

「知道那孩子交到了女性朋友,我也安心地放她走出家门了……但仔细一想,可疑之处也太多了。深挖一看果然如我所料……她对我说谎了。」

「深挖……你是说,你直接从静音口中问出来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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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嗯,当然了。虽然并不是她自己跟我说的呢。我趁那孩子没注意的期间,检查了一番她手机和背包里的东西。」

「检查……」

「我们可是父女,也没什么奇怪的吧?自从她成为了大学生,我也觉得不该控制得太过分,适可而止了……但遗憾的是,事实就是如此。」

话虽如此,一般会擅自搜查已是大学生的孩子的手机与背包吗?向父母说谎的静音固然有错,但她已经是成年人了啊……?

这个时点,我似乎已经明白了静音想要尽早离开老家的理由。

「静音为了和男人见面,甚至对我撒了谎。知道这些后,我也是很生气的。尽管有些强势,我还是质问了她。这时,我才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

「所以,你就从静音口中打听到了她每天都在往来我的房间……是这么回事吗。」

「嗯,正是如此。」

「但是……我和静音只是普通朋友,也从来没有孤男寡女地过夜过!留宿的那天,实际上千登世也是在场的……!」

「这件事我也从静音那听说了。但这不过是借口罢了。就算事实如此,我们家的规矩就是这么定的。那就是……『不许和异性扯上关系』。」

不许和异性扯上关系——从正常的角度来考虑,若是今后打算继续生活下去,那这就是绝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爱彦先生将手肘置于矮桌之上,看似茫然地用力挠了挠头。

「而且这不只是过夜的事情。实际上,那孩子已经频繁出入了独居生活的男性家中。在这个时点,就已经违背了家规。」

「可能的确是这么回事……」

「正值你们这年纪的男女在没有任何人监视的地方二人独处……不仅不发生什么事情会更不自然,而且在不和父母商量就往来这里的时点,已经是等于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吧?」

他直勾勾凝视着我的眼睛,试图让我内心动摇。

「……那么,我也回答一下你其他的问题吧。」

爱彦先生再度开了口。

「我是从哪里知道这个家的地址,以及是怎么在那孩子不在这里的时间段来到这里的……是这些问题吧。简而言之,我在静音身上安装了GPS的发信器。」

「GPS?为什么你会有这种东西……」

「原本我可不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去入手它的。我的职业是高中的美术教师,但以前可是以漫画家为生的。这是我当时买来当资料用的。」

第一次让静音进我房间的那天,我就简单听说了爱彦先生的工作经历。

正是因此,这个人才掌握了静音往来的这栋公寓的地址,也知道她已经离开房间回家了吗。

「那个GPS,难不成你至今一直装在静音身上……?」

「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她鬼鬼祟祟地对我撒谎,所以我才在昨晚把它安在自行车上了而已。我也不想用这种东西,毕竟我女儿也是个大学生了。」

随后,他又面带这严肃表情,补充了句「如果本来就给她安上的话,我就会更早些来拜访你了」这种仿佛开玩笑的话语。

「看你那眼神……对我的教育抱有疑心吧。」

「……什么。」

爱彦先生从矮桌上探出身子,观察起我的表情。

我的身体瞬间一颤,微微站起,拉开和他之间的距离。

「……那孩子可是打以前起就在做很危险的事情。不仅会和网络上认识的男人见面,也会什么都没考虑就尝试起离家出走。」

言语里处处都寄宿着感情,我能察觉到其中相当强烈的怒意。

「但是,就算如此,你做到这个程度也太……」

「会践踏静音的心意……你是想说这个吧。但是,尽管我昨天都斥责她到那个程度,她却还是不吸取教训,来到了这里。」

爱彦先生离开矮桌,抬头凝视天花板。

「被践踏了心意的人可是我啊。明明那么期待她,花了那么多时间,不让她走上歪路地将她养育成人,但我的念想却没有一点回应……既然这样,我就有必要更加注视、关注她的行动了啊——」

他慢慢将视线转向我,突然浮现出笑容来。

「毕竟……管理女儿的暴走,也是父亲的职责啊。」

他的笑容实在是太过令人毛骨悚然,甚至足以在我身体里植入恐惧心。

静音的行动含有危险的部分。这点我也同意。我既可以理解他监视孩子的理由,也能明白他作为父母会担心的心情。

但这不应该只有静音有问题才对。至少,监视着她的爱彦先生本身不一样也有问题吗?

爱彦先生的爱情被转换成的形式甚至能被称为束缚,对静音来说是一大重担。

然而,身为局外人的我却没有任何权利指责。

「我可以……再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今天,静音在我的房间准备料理的时候,我发现,她的脖子上有蓝紫色的痕迹……看上去,就像是用手按上去的淤青一样。」

我紧握大腿上的双手,质问起他。

「那是……你留下的吧?」

「……作为教育呢。」

爱彦先生没有否定这个问题。

我的内心涌起一股无与伦比的愤怒。

「当然,我也不想给她留下伤痕呢。不过因为有点喝醉的缘故,我也有些没把握好力气啊。」

喝了酒,没把握好力气?在这种事以前,你可是拧住了自己孩子的脖子啊……?

爱彦先生想将这种事以「教育」之名正当化,但这是不可能的。

对孩子使用暴力,这根本不是教育,而是虐待……或者说,和「洗脑」没什么两样。

「看你这态度,好像是想把责任推卸给我的样子,但这也是你的错啊。」

「推卸……责任……?」

「就凭你那种不带脑子的想法,勾引、邀请适龄的异性到自己家里。就因为这种事情,我才斥责了我的女儿。而若是不和你扯上关系,静音可不会受伤。」

「所以我都说了,我才没想勾引静音……!」

「不好意思,我可不想听你找借口。」

……这家伙在说什么啊?

对自己女儿施暴,还把自己的失态也归咎于我,却还能摆出一副似乎很爱惜女儿的态度?

在这十几分钟的期间,我彻底理解了静音不想回家的理由。

说什么人的父母坏话并不太好……何况这还是朋友的父母——这种事情我也知道。

但即便如此,关于这个人,我还是有一句话可以断言。

——他疯了吧。

不论是思考方式,还是偏见、教育的方针,这些一定全是错误的。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会让他拥有如此偏颇的想法……?

触碰到他疯狂的本性,我紧握的拳头里也积满了汗水。

「……我也差不多该告诉你,我会来见你的理由了。」

事到如今,我已经不会对爱彦先生的嘴里所选宣告出的那句话感到惊讶了。

我的视野扭曲起来,被眼前一片漆黑般的感觉袭击。

「请你不要再把静音带进家里……我今天就是来直接拜托你这个的。」

他恢复明快的声音,不接受一切反驳。

我的思考被爱彦先生的话语静静搅乱。

看在情分上,我就再给你一点宽限期吧。

我允许你再让静音进屋一次。

在那之后,你就断开和静音的一切联系。

把联络方式、记忆,还有那孩子的存在,统统忘掉。

这是为了静音,也是为了你。当发生过错之时,一切就都为时已晚了。

虽然对晋助君有点抱歉,但拜托你了——

爱彦先生所说的这些话语,整夜都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不断重播。

时间无情地流逝,我的烦恼却没有消解。明明打工结束后的疲劳还留在身上,但我连好好睡个一觉都无法实现,就此迎来了天亮。

「……她来了以后,我该怎么开口呢?」

现在的我,对她而言是内心依存之处一般的存在。

我根本不想知道,将昨晚的事情告诉她后,她会是什么反应。

光是想象就让我心率加速,胸部被强烈收紧。

和静音说明这些的话,她毫无疑问会再度内心焦虑起来。

不管怎么遣词琢句,我也不觉得能避免这种事态的发生。

我很难做出由自己开口的觉悟。根本不可能做出。

就像静音依存着我一样,我也依存着静音。我们的「互相依存」关系是成立的。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地放开她。

越是思考,我的思考就越是向负面的方向倾斜。

「可恶,都这个时间了吗……」

我抬头看向壁挂钟,从床上爬起,走向盥洗室。为了驱散心里的忧郁,我把水泼到自己脸上,试图转换心情。

已经没有时间了。然而,我却想不出任何解决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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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别人家庭问题面前,我无能为力。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可恶啊!」

我任凭感情拉高音量,猛烈地把握紧的拳头打在洗脸台上。

「到头来……结果还是和我中学那会没差啊……!」

我膝盖摔在地上,丢脸地哭泣起来。

这份无处可去的感情,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膨胀。

「……明明今天可能就会是最后一次了。」

若是让静音看到我这幅模样,我自己就会给她的内心带来负担吧。

就算用毛巾擦去已经湿透的脸,我的眼睛也不断被泪水弄湿。

我把毛巾丢开,像是要堵住眼睛一样抱膝低头。

——咚咚。

敲门声唐突传入耳中。

身体对这个声音产生反应。我向玄关的方向看去。

「她已经来了吗……」

我想都不用想就能明白是谁来到了我的房间。

唯独今天,我不想让她来到这里。

不想让她——出现在我的眼前。

来客拧动备用钥匙,将门打开,走上走廊。

「……你怎么了,晋助?」

看到在盥洗室痛哭的我,她发出了声音。

「静音……」

既然都已经暴露出这幅丑态,那我就只能下定决心了。

我抓着洗脸台的一角,原地站起,用袖子擦去眼泪过后,向她走去。

「……我们去那里稍微聊聊吧。」

我把静音带到客厅,像往常一样坐在矮桌前。

我又一次回想起自己和爱彦先生的对话,向她说明情况。

昨天和静音分别之后,我被爱彦先生在公寓前埋伏了的事情。

让他进了房间,二人进行了对话的事情。

然后,被他告知今后再也不让静音进屋的事情。

我把昨晚的对话内容详细地告知给她。

「这算……什么……」

听完一切后,静音嘟囔着开了口。

她的肩膀颤抖着,眼睛里渐渐浮现出泪水。

就像是要掩盖它一样,静音突然低下了头。

「……对、不……起……」

她断断续续地从喉咙里挤出些微声音。

植入在静音内心深处的恐惧心,徐徐满溢而出。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反复道歉起来。我真想捂住自己的耳朵。

「你根本没做任何需要道歉的事情吧……」

静音根本没有感受到责任的必要。

然而,她摇了摇头,否定了我的话语。

「不对,是我不好……都怪我……给晋助添麻烦了……!」

「添麻烦什么的,我可从没有……」

「别说谎……!」

静音抬起头,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流下。她拉高了音量说道。

「才不可能没给你添麻烦……因为,我可是把晋助卷入了我家庭问题之中了啊……?我才不想让晋助和那种人扯上关系啊……!?」

她融入感情的话语让我无话可说,沉默不语。

没有添麻烦……的确,要这么断言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是让人想不论是非地回避开来的事情,上哪都找不到希求这份状况的人吧。

我仍未找到任何可以回复的话语与解决的方法。

「……我不会再来这里了。」

「等等,你先等一下……我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就算等了,也没有任何意义啊……」

「静音就能这么轻易下定决心结束这段关系吗!?让『走婚妻契约』以这种形式放弃,你真的能接受吗……!?」

「怎么可能接受……我怎么可能下得了决心……但是,在被那个人注意到的时点……就已经无可奈何了啊……!」

静音的声音颤抖着,用两只手掌遮住了脸。

无可奈何——说实话,我也这么觉得。

如果只是用GPS确认自己所在地的话,那姑且还能算是个为女儿着想的父亲。但是,爱彦先生却完全不同。

对于女儿的男性朋友的家做出类似跟踪狂的行为,闯入其中。就算再怎么担心女儿,也很少会有做出如此激烈行为的父母。

从结果上说,父亲的言行本身,化作了静音的枷锁,成为了她苦恼的种子。

爱彦先生为什么会为了不让她和异性扯上关系,做到这个地步呢——他和静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尚不得知。

尽管是为静音着想,但又是行使暴力,又是无视她的意志行动,不管有怎样的原因在内,都是错误的行为。

「……说实话,我现在没法立刻搞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今后我该如何支持静音呢。

若是就这么坦率地服从爱彦先生所说,那她不管过多久都不能继续前进。

「只不过,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继续待在静音身边。」

我现在能做的,就是作为静音为数不多的伙伴——只是陪伴在她的身边而已。

尽管静音的父亲直接找我谈判了,但说到底,听还是不听可是由我决定的。

再说了,只要把自己反抗的事情隐瞒住,那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都到了这一步,我不论如何都要继续陪伴静音。

「只要静音想来这里,我不论何时都会接受你的。若是静音觉得很痛苦,那就分给我一半承担……所以,请不要离开我。」

我已经不会再做出和那时一样的失败了。

至少发生什么,我都不要放弃静音。

我早就做好了接受她内心的觉悟。

「但是……要是再被发现我来这里的话……」

静音用手指擦拭着积存在眼里的眼泪,用嘶哑的声音询问我。

「刚才我不都说了GPS是装在自行车上的吗?那只要把自行车停在其他地方,他就不会知道你在哪了才对。」

爱彦先生向我揭了老底这点姑且还算好事。只要搞明白所在之处暴露的原因,那寻找漏洞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想让你像以前那样帮忙做家务和插画的练习,估计是会难上不少……但只是会让生活有些不便而已,根本上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嗯。」

静音似乎安心了些,点了点头。

老实说,我并不知道这种生活会持续到什么时候。

但是,看到静音悲伤的表情过后——必须要守护她的使命感变得更加强烈。

——噗、噗、噗、噗——!

这时,手机的振动声突然在安静的房间里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会是谁啊……?」

现在时间是8点刚过几分钟的时间带。若是平时,没人会在这个时间带打电话给我。

有些不祥的预感从脑海里闪过。我露出怀疑的表情,拿起了放在床上的手机。

「诶,『九条千登世』……?」

画面上显示的文字,是我青梅竹马的名字。

由于内心紧张的缘故,我一瞬还因为怀疑是不是爱彦先生打来的电话而焦急不已。不过说到底我们就没有交换过联系方式,也不会有那种事情吧……

与此同时,「说起来……」我嘟囔着,想起来某个预定。

『噢,终于接了啊。Good morning,小晋!』

一接电话,手机便传出了她那情绪高涨的声音。

「你啊,大清早的还真有精神啊……」

『那当然,计划好要去玩的日子,我可一直是精神饱满的!』

「有精神是好事……但这么一早就找我,到底什么事啊?我们应该约的是15点吧?」

今天傍晚前,千登世和浩文会来到我家,再算上静音,四个人要一起去吃晚饭。因为昨晚的事情,这个约定完全从我脑子里飞了出去。

顺便一提,提案的人是浩文。我们在不算进他的情况下进行的三天两夜回乡之旅似乎让他非常羡慕,因此就指定了本次的计划来代替留宿。

今天是周一,我和千登世都没有打工的计划。因此,浩文才想让大家在全员都很好安排计划的这一天集合。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只是单纯觉得很闲,所以在想是不是已经可以过去玩了而已啊。』

「那你这也太早来了吧……」

『话是这么说,小静已经在那了吧?』

「诶……啊是。虽说确实在房间里,但真亏你察觉得到啊。」

『因为有小静的气味。』

「你的手机是能远程嗅到味道的吗!?」

嘛,自从我和静音缔结「走婚妻契约」那天起,她每天都在这个时间带过来。若是知道我们关系的千登世,大概是能预料到这些的吧。

『嘛,在就好。浩文君好像已经上电车往你们那去了。』

「浩文也整这出吗……要是我上午有事不在房间的话,你们打算怎么办啊……?」

『那样的话就在大学里待机到15点吧。反正就算是暑假也能进校。再说了,本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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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担心这种事的必要。我可是完全掌握清楚了小晋的日程表。』

她「哼哼」地发出得意的声音。然而,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

「所以嘞,千登世就是为了报告我『现在就来』这件事联络我的吗?」

『虽然也有这么件事,如果你们有什么要买的东西我就先去买了。毕竟今天可是从早到晚无限畅饮的套餐,不管准备多少量都不够用的。』

「别擅自把别人的房间当成居酒屋。」

『居酒屋不也挺好的嘛。这种世道艰辛的世界里,要抱怨也仅限在居酒屋里哟。』

她用着似乎别有深意的说法,笑着说道。

「……我知道了。所以嘞,千登世打算什么时候过来?现在开始准备的话,大概是一小时后吧?」

『那没,我已经在公寓门前了。』

「那你给我早点说啊!」

静音就能这么轻易下定决心结束这段关系吗!?

让『走婚妻契约』以这种形式放弃,你真的能接受吗……!?

只不过,只要你还需要我……我就会继续待在静音身边。

只要静音想来这里,我不论何时都会接受你的。

若是静音觉得很痛苦,那就分给我一半承担。

所以,请不要离开我。

想让你像以前那样帮忙做家务和插画的练习,估计是会难上不少。

但只是会让生活有些不便而已,根本上说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走婚妻契约』……吗?」

这些是爱垣晋助房间里所发生的部分对话。

我在通勤途中的车里,聆听着实时播放出的这些音声。

……果然,人根本不值得信任。

在立场高于自己的人面前,不管是什么人都会装作顺从的。这是很聪明的选择。是一种不会坏事的正确生活方式。

他也是……晋助君也不出我的所料。

他不情不愿地接受了我提出的条件。话虽如此,肚子里却是这些坏水。

尽管自己答应了这些内容,却能若无其事地背叛他人。不只是去找漏洞所在,甚至还撒谎说「只要不被发现就没问题」。

这样下去,静音会染上那个男人的恶习。

那孩子之所以会这样反抗我,都是因为他的存在。

必须要排除掉勾引静音,让她从根部腐烂掉的危险存在。

在她已经死去的现在,为了让静音不误入歧途地健康成长,身为父亲的我有必要管理那孩子的生活,关注着她,不让她走岔。

决不能把静音培养成跟那个婊子一样。

就算来硬的,守护那孩子也是我的使命。

为了这点,也必须让晋助君明白才行。

接近静音,因年轻气盛而做出的轻浮举动——会造成多么庞大的失态。

必须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在死掐那孩子的脖颈。

「……有设置这东西上去是正解啊。」

看来回去后必须好好教育一下静音才行。

作为父亲,为了静音。

她没能完成的事情,就由我来代替——

千登世进屋后过了一小时左右,浩文也到达了公寓。

在那之后,我们去超市准备了食材,在房间里随意消磨了一段时间,最后到了晚饭的时间。

昨天很难产生今天和朋友们一起开心玩耍的心情。从转换心情的意义上,也许并不坏。

我也对千登世和浩文说了昨晚的事情。不用再仅由我们二人怀揣问题的安心感,暂时缓解了我们对未来的担心。

「话虽如此,小静音也真是辛苦啊。换我被父母监视到这个程度可受不了。」

吃过晚饭后,浩文脸醉得通红,单手拿着灌装啤酒,另一只手撑在地上,朦胧地对我说道。

「就是就是,小静真是色不起色不起。」

「是了不起了不起吧。别把重要的地方搞错了。」

从早上到现在为止不断重复着喝醉与睡眠的千登世也躺在地上,用着不太清楚的口吻赞同他的意见。然而,当事人却摇头否定了。

「我也没能忍受住。所以,我才会像这样待在晋助的房间。」

「但是,你在和晋助相识以前,一直是独自忍耐下来的吧?」

「这倒也不是。我高中的时候还离家出走过……不过很快就被发现了,被关回了家里。」

「那个时候到底是怎么被爱彦先生发现的?」

我询问起因悲伤低下头来的静音。

「大概是因为我在推特上发了句『希望有什么人能借我过夜』的缘故。很可能是我的手机在某个时候被他看到了内容,账号也被他预先标记了。」

随后,她又补充道「现在用的是其他的账号,也是用的浏览器登录,而不是用APP,因此就算被偷看了手机也是不会发现的」。

希望有什么人能借我过夜……吗。

不管怎么担心孩子,擅自检查手机也是没法令人佩服的。即便如此,我也能理解爱彦先生的心情。

我并不知道当时的静音内心到底被逼到了什么程度,但毫无疑问,她的行为中含有危险的部分。

高中生女孩子在网上寻找能让她留宿的人。考虑到会卷入犯罪之中的危险性,大多数的父母理所当然都会阻止的。

来我的房间这件事本身绝不是什么危险的行为。但若是过去发生过这样的失败,那抱有偏见也是很正常的。

「呐,爷爷。」

「别把我在不知觉间变老。」

【译注:千登世平时称呼晋助的称呼为“晋ちゃん”,而这里则是用了音近的称呼“じーちゃん(爷爷)”。】

千登世像是爬在地上一样向我接近,用指尖轻轻戳了戳我的大腿,带着空洞的眼神抬起头来。

「嗯。」她指了指壁挂钟,示意我「看看时间」。

「啊……都20点了吗?」

从四人齐聚至此,已经过了十个小时以上了。

根据静音的说法,爱彦先生回家的时间大多是接近22点的时候。话虽如此,在某些情况下也可能会提早回家。

刚刚去超市的时候,我曾确认了一番GPS被安装在静音的自行车上的什么地方,然而怎么也找不到。一定是在今早之前就已经摘下了吧。

静音平时会声称「在外学习」,实则是造访我的房间。不过,爱彦先生今天应该会认为我已经将她赶走,而她此时已经回到琴坂家了。

今后就尽量让静音在爱彦先生回家以前就回到家里吧。

若是平时,她之后还要陪我练习插画。但既然我们的关系已经暴露给了爱彦先生,那就没办法了。

「时间不早了,差不多该解散了吧。」

今天要比以往更早解散。我对三人说道。

「喂喂,什么啊,这就要解散了吗?」

「毕竟必须得让静音早点回家嘛。」

「啊,这倒是……先让小静音回去,剩我们三个接着玩也有点不太得劲。虽然我上次被你们排挤了。」

「我们也有些四人一起说话的时间吧?」

「也就我骑摩托到那里的五分钟左右吧!」

浩文开玩笑般抱怨了几句,了解情况后便接受下来。

「那么,晋助君啊。我们已经解散了,就是说交给你收拾就行?」

「是啊。我一个人做就好,你们可以回去了……话虽如此,千登世看着不像是能回家的状态啊。」

我冷眼看向躺在一旁的千登世。她和我的视线交汇,垂下眼角微笑起来。

「怎么啦,小晋?」

「我在想之后该怎么送你回家。」

「呜嘿嘿。我也没醉成那样,没事的。」

「不,你这张脸说这种话,我也完全不敢相信啊……」

「我能好好走路,所以没事了啦。来,你看好了哦?……哟!」

「喂,你那是倒立!别把手脚搞反啊!?」

「诶……戒酒……?那种事做不到啊,你想杀了我吗!」

【译注:“逆立ち(さかだち,倒立)”和“酒断ち(さけだち,戒酒)”音近。】

「你耳朵是烂了吗!」

看着手舞足蹈的千登世,我不禁塌了口气。

「这人讲真咋整啊……」

「……呜呜呜,好过分啊,小晋。明明今天喝了这么多我也忍住了呕吐,都让你看到我成长的模样了……」

别再这种地方展示自己的成长情况啊。

「晋助啊,要不就我送九条前辈回家吧?」

「诶……这倒是帮我大忙了,但和浩文你家的方向相反吧?」

「那又咋了!这可是进九条前辈家的机会啊!」

「你目的这么明确反而让人感觉心情舒畅多了……千登世,浩文是这么说的,你觉得可以吗?」

「嗯,那就拜托你了吧。恰好现在房间里也满是垃圾,真是感激不尽。」

这家伙,不仅打算让别人送她回家,还打算让那人帮她打扫房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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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吧,看来他们谈妥了,浩文立刻做起了回家准备。紧接着,千登世也慢慢站了起来,边念叨着「冰水、冰水……」边走向厨房。

「……晋助。」

「嗯?静音,怎么了?」

看准了二人离席的时机,静音不发出脚步声地向我靠近,在我的耳边轻声说起。

「等他们俩回去之后,只是收拾的话我也能帮忙。」

「那样的话,我们趁早解散的意义也没有了吧。到头来你还是会晚回家。」

「今天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做,而是和晋助两个人一起做。只是收拾的话,两人一起做也不会花那么多时间。」

「但是……」

「而且……我也有话想说。」

「……想说的话?」

「没错,是我父亲的事情。本来打算今天早上说的,但途中九条前辈就来了……」

自从今天早上千登世造访房间的时候起,我一直没有能和静音二人独处的状况。

她似乎还有些很难和他们俩说的内容。

「也许……今后,我会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会给晋助添麻烦……所以,我想提前把父亲和我的关系,先只告知给晋助。」

在其他两人也在场的时候,她一定没少烦恼吧。

接触静音和爱彦先生的过去,也关系到了她的心理护理。

可以肯定的是,让静音在爱彦先生回家以前让静音回到家会比较好。不过,关于她所面临的问题,我也应该尽早掌握才行。

而且,如果只跟我一个人说的话,静音的心情也会多少轻松一些吧。

「……我知道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请你帮我收拾一下吧。」

接受静音的提议之后,她轻声回应了一句「嗯」。

「那浩文,千登世就拜托你了。」

「嗯,交给我吧。」

「姑且说一嘴,你可别对千登世出手啊。」

「呵呵呵,这可不好说啊。」

反正到最后八成什么都不会做,浩文仍别有深意的喜笑起来。

「小晋,一路顺风。」

「要走的人是你。给我回去。」

千登世迈着蹒跚的脚步,借着浩文的肩膀,向电梯走去。

我看着二人的背影,回到了客厅。

「他们俩已经回去咯。」

「……是吗。」

我站到先一步在厨房洗碗的静音身旁,同样拿起了食器。

「我说啊,静音……」

「……?怎么了?」

「你脖子上的淤青……是爱彦先生搞出来的吧?」

静音用起了泡的海绵擦拭食器,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

「你至今被他行使了不少次暴力吧?」

「……偶尔。」

她用平静的声音回答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自从母亲……去世的时候开始——」

这些事情也和她想告诉我的事情有直接关系。

那是静音还是中学生时发生的事情。

静音的母亲因患上重病,年仅三十多岁便辞世而去。以那天为界,爱彦先生对待她的方式发生了变化。

他开始加强对静音的束缚,在情绪剧烈高涨之时甚至会动用暴力行为。

父女俩相依为命——对她而言,并没有能够帮助她的存在。

但是,爱彦先生的每一个行动,都带有属于他的担心。

爱彦先生的母亲——也就是相当于静音祖母的人物,似乎相当水性杨花。因这个缘故,爱彦先生在小学时期就经历了双亲的离婚。

爱彦先生大概一直憎恨着人尽可夫的母亲吧。也正因如此,才不希望身为自己女儿的静音变得像母亲一样。

爱彦先生在静音母亲尚且在世之时,对女儿的感情就已经相当强烈了。若是女儿做错了什么,他就会对其做出训斥。似乎也是为了不让她误入歧途。

然而,当时和现在不同,并不伴随着都能称之为异样的束缚、监视与暴力。是和常见的普通家庭相差不大的「普通」教育方式。

但是——自己深爱的妻子去世之后,他开始变得无法收敛。

他对静音的爱发生了急剧扭曲,瞬间膨胀起来。

我从静音的诉说之中,逐渐描绘出琴坂爱彦这个男人的人性之处。

「……听到你们过去的事情,还有爱彦先生的想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状况,我也多少……感觉能理解了。」

从根本上说,爱彦先生是个位女儿着想的父亲。

他过度的言行举止——隐藏在那之后的「念想」,静音是理解的。但即便如此,她也无法接受这幅念想,内心被逼至绝境。

静音为了自保,开始对爱彦先生发起反抗。

二人的关系之所以会变得如此复杂,是因为失去了静音母亲这一最大的抑制力——也正因此,爱彦先生才会暴走到这个地步吧。

我一边洗着碗,一边思考。

在我所居住的公寓和就读的大学都泄露出去的现在,我并不认为这样的生活会波澜不惊地一直持续下去。

而且,我也希望她——能够设法踏出一步。

「我说静音……我能问你个问题吗?」

「……怎么了,还这么郑重。」

「你……如果能实现的话,今后想和爱彦先生成为怎样的关系……你有没有想过这种事情?」

静音为了尽早离开和爱彦先生一起生活的家庭——为了能立刻赚到大钱,向自己并不希求的爸爸活出手了。

虽然现在已经停止了这个行为,但她的目标本身并没有改变。她所想的,是将来成为小学的教师,离开家庭。

等大学毕业过后,她自己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也会比现在更多,就算要独居也是能不会勉强自己吧。

但是就这样继续让二人的关系之间留有隔阂,真的好吗?

尽管做法不对,但爱彦先生爱着静音这点也从未改变。

让他们在这种状态下,从物理意义上保持距离的话,那么就连「父女」这层关系也会被切断——这究竟对静音来说……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正确的选择吗?

静音和我相遇至今也根本没经过多长时间。这些话并不是该由乡巴佬男大学生来随意插嘴的。

但即便如此,我也还是想让这对父女能够——「得以结果」。

「……我。」

静音洗着食器的手停了下来,眺望着水龙头里流出的水。

「我……想和那个人——」

随后,她视线转向我,想传达出自己的念想——的时候。

叮咚。

房间里响起了轻快的对讲机铃声。

在铃声响起的瞬间,我和静音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完全一致的人物。

我们面面相觑,「怎么会呢……」,试图让自己内心平静下来。

一定是千登世和浩文忘带了什么,注意到后走了回来才对。

我只能靠着这种方法,才得以保持平静。

我战战兢兢地走近对讲机,确认显示在屏幕上的人物。

「——!」

不祥的预感命中了。

从时机上看,是等着千登世和浩文离开这里吗?不对,这不可能。他再怎么说都不应该知道他们俩今天会来这里。

说到底,如果他真的是掌握了千登世和浩文刚才还在这里的情报,看准了他们离开的时机……那这个情报又是从哪里的?

话说,他今天怎么又来这里?自行车上没有装着像是GPS的东西,应该不能判断静音处于何方才对。

若是如此,那他不是来找静音,而是来找我谈话的吗?……不对,这也很难说通。昨天他已经在这里和我谈过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他昨天就跟我说了吧。

我的脑袋无意义的高速运转,几近眩晕。

「呐,晋助……难道说,是那个人……?」

「……和你猜的一样。」

随意穿上的商务西装,胡乱束起的马尾辫,下巴上未剃干净的胡须,眼睛下方带着重重的黑眼圈——显示在对讲机屏幕上的人物,正是琴坂爱彦。

还不知道静音身处此处的事情有没有暴露。没有公寓的钥匙就进不了停车场,因此也没法判断自行车的有无吧。

不过,我也想避免把他们俩放在一起。

让她从紧急出口逃走吗?……不,不行。

如果事先知道静音就在房间里的话,我把她放跑就一目了然了。若是我助她一臂之力的样子被他看到,那事情就不能温和了事了。

「……躲不掉了吗。」

对静音说了句「你稍等一下」之后,我接通了对讲机。

「……我是爱垣。」

『你好啊。真是等了好久才接啊。』

「啊,抱歉,刚正好蹲厕所里。」

『吼。』

虽然附和了一声,但这声音并没有怀疑我的发言。那是确信我在说谎的声音。

『我就给你个忠告吧。你最好不要太小看大人。就这句。』

「……我倒也没有小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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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

『啊,哦,是这种态度啊。看来你压根没有理解啊。』

——咚!

他猛烈地往墙上打去一拳的瞬间,显示在了屏幕上。

『我就是说你这种能若无其事地说谎的态度,是在小看大人啊!!』

柔和的语气一遍——他的脸贴向画面,发出充满威压的怒吼。这惊人的迫力让我不由得向后退去一步。

「……抱歉。」

从刚才的发言来看,我也明白爱彦先生已经掌握了静音的所在之处。

那么,就只能直接说明了吧。

现在的爱彦先生相当兴奋——如果可以的话,我本想通过这隔着对讲机的对话将他上头的热度拉低到平常水准……

『总之先让我进房间吧。得让你把我重要的女儿还给我啊。』

看这模样,我是没法轻易让他降火了。相反,这段对话越是延长,搞不好还有会煽动他的情绪越发焦虑的危险。

「……我知道了。」

我不情不愿地打开入口处的自动门。爱彦先生走向电梯的背影显示在了屏幕上。

从那里到达房间,连一分钟都用不上。

我看向站在一旁的静音。她浑身颤抖着,咬着嘴唇,拼命忍耐着哭泣。近距离看着这一幕,我的膝盖也有些发软。

稍等片刻,敲门声无情地在房间里响了起来。

「……那我去开门。」

我做好觉悟,让自己的平常心不进一步被搅乱,向玄关前进。

脚步很沉,就仿佛被绑上了锁链一般。好想立刻逃走。但比起我,静音对于这幅现状要痛苦得多。

如果我没能好好仲裁的话——

「……晚上好,爱彦先生。」

我解开门锁,拧开门把。时隔一日,我又一次面对起了爱彦先生。

「这么晚可真不好意思……不过我很快就不打搅了。」

和先前高声怒吼的模样不同,他的模样乍一看甚至有些冷静。

由执着心建立起来的行动原理,似乎支配着爱彦先生的一切——那是冰冷至极的恐怖感觉。

对女儿的念想与可谓异常的支配欲——为了实现信念而毫不迷茫地发起突进的他,我完全没有涌现出能抑制住他的自信。

若是向他反抗,那即便我是局外人,爱彦先生也绝不会手下留情。无需特意说出口来,他堂堂正正的举止也静静诉说出他的信念。

「……你这、跟踪狂……」

「这都是为了你啊,静音。」

静音和爱彦先生,还有我——他走上走廊,打开客厅的门后,这幅我避之不及的状况终于形成了。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来这里……?怎么会,怎么会……」

「我只是来带你回家而已。好啦,快回家吧。」

「特地在这个时间闯进别人的公寓……不只是我,你也在给晋助添麻烦啊,为什么你就是不知道呢……!?」

「责任在于进了晋助君家的静音身上。我什么时候允许过你进男人家里了?是你没遵守家里规矩的错。」

「……难以置信。我可是大学生哟?是已经二十岁的大人了哟……?可为什么还是不给我自由呢……?」

「大人才不会把误入歧途叫做『自由』。」

眼里饱含泪水诉说的静音,被爱彦先生用冰冷的声音回应。

「『真正的自由』是只有在既定的规则范围内生活才能得到的。误入歧途的失态,会把『真正的自由』从你的将来之中夺走。」

他徐徐拉进和静音之间的距离,强行抓住向后退去的她的双肩。

「这就是……自由的规矩。我就是为了这点才制定了家里的规矩。你做得太危险了,太小看世界了……要和异性打交道,还太早了。」

静音浑身紧绷,颤抖起来。爱彦先生淡淡地说明了自己的观点,手从她的肩膀上移开,落到他的膝前。他与她视线交汇。

「静音,请你理解。至少在我的管理下,你是安全的。」

就我听到的来看,这个人果然很在乎静音,以他的信念发自内心为她着想,并贯彻到底。他真的为她担心。

然而,这个想法过于极端,根本没有顾及静音的心情。一定是因为爱彦先生的母亲……也就是过去的心理创伤,让他的内心蒙上了阴霾吧。

这也算是一种教育方法——这样想的话,我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否定他。

「为了让你上大学,我可是花了一大笔钱。根本不是区区百万,花的比这多得多。你能想象赚那么多钱有多难吗?」

「……有多难我还是清楚的。所以我为了不让父亲困扰,不都说了会去『申请助学贷款』了吗。但最后不还是你擅自交了学费……」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你知道四年来一直借助学贷款的话,最终总共要还多少钱吗?在你走进社会之后,这笔债务也会一直压在你身上啊。」

爱彦先生和静音拉开距离之后,这次朝着我走了过来。

「为了尽量减轻静音的负担,我可是在你出生之前就一点点存起抚养费来了。」

而这一次,爱彦先生把右手拍到了我的肩上。

「我至今投资静音的理由是为了这孩子的将来……而绝不是让她去学什么无聊的玩男人。」

「……!我根本没有玩男人!」

「你高中的时候用SNS和男人见面,就不包括在玩男人在内了?你不会想把做过这种不纯行为的前科当不存在吧。」

「那也不是什么玩男人……就算这被包含在玩男人之中,我也再也没有和SNS上认识的人见过面了啊……!」

爱彦先生好像还不知道静音做过爸爸活。

不过事到如今,这也是过往云烟了。自从和我缔结契约以后,她再也没有通过SNS和任何人见面。这是事实。

「可能我至今确实做了不少在别人看来很危险的事情……但是,晋助带着这样的我走上了正确的道路……我和他之间没有任何不纯的关系。」

静音向我跑来,抓住我的右臂,拼命想把我从爱彦先生手上扯出。

「我和晋助相遇,才让我能够改变……晋助绝不是你所想象中的坏人。他反倒是不论如何都能接受我的,重要的人……!」

静音揭开内心的想法,与爱彦先生碰撞。

「……『来他家玩不包含在玩男人之中』、『这不适用于家里规矩』、『放过我』——老实说,我听着是这个意思啊。」

「打破规矩这点我有在反省……但晋助没有错。而且……和晋助在一起的话,我就不会走错路。所以,今后我也想和晋助待在一起……」

「啊……这样啊。」

爱彦先生把手从我的肩膀上移开,紧盯着我的眼睛。

「晋助君,并没有和静音交往是吧。」

「……没有交往。只是……朋友而已。」

「我可没法想象,会有人不怀二心地温柔对待异性。」

「即便如此,这也是事实。」

「你站在静音的视角,会认为这个状况包含在玩男人之中吗?」

「至少……我和静音一样,并不这么认为。」

「但你们在玩『过家家』的时点,在我看来就是在玩男人。」

过家家……?这人在说什么呢?

「没听懂吗?……那我就换个说法吧。『同居游戏』。」

「……!那难道说是……话说你到底从哪听到的……!?」

「只是异性朋友……就凭连经济上都得靠父母支援的孩子,产生了责任也无法独自解决的学生玩意,模仿大人的模样扮演夫妻的同居游戏……明明在一直做这种事情,你还能断言说不会发生任何过错?」

他的感情高涨起来,声音里的压迫感也加重了。

「如果静音被你邀请,那她就不会拒绝吧。『因为受了你的关照』、『因为想要报恩』、『因为想要帮上你』……像这样将自己的行为正当化。」

爱彦先生这么说着,走出客厅,视线落在了静音放在房间角落的背包里。

「爱彦先生……你到底在做什么……?」

突然间,他往背包里找起了什么。随后,他从中取出了一本参考书,把夹在其中的一台机器举到我们眼前。

他握着一部我未曾见过的手机。

我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但它被从背包里拿出的瞬间起,静音抓着我手臂的力量更用力了一分。

「静音,那个是……」

「……那部手机是父亲私人使用的。也许……在我离家以前,他以窃听为目的塞进来了……」

「窃、窃听……!?」

居然都做到这个程度了吗……我血色尽失。

爱彦先生没有否定静音的话语,从口袋里取出另一只手机,像是揭秘一般说道。

「在静音离开家里以前,我就让两部手机处于通话状态之中,预先塞进了背包里。我本来预想过会更早被发觉……意外没有暴露啊。这孩子进这个房间后的对话,大概让我听了一小时左右。」

恐怕,爱彦先生从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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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开始,就预料到我会违抗他吧。他是如何掌握静音在此的理由,总算是弄明白了。

「……再怎么说,我这也不能对此视而不见。要是我报警的话……会变成不小的问题哦?」

「想报警的话报就是了。遗憾的是,我可不觉得这种程度就能让我被逮捕……再说了,前提是你做得到。」

「……你什么意思?」

「如果你对静音或多或少有些关心的话,那你稍微思考一下就明白了吧。你想让这孩子成为罪犯的孩子吗?这个流言很快就会在大学里传播开来,也会影响到她毕业后的进路。你理解这些的话,那就不会做报警这种行为。」

这样一说,的确如此。

叫警察来的话,可能的确能暂时挺过这次难关,但与此同时也会成为动摇静音生活的材料……我没法轻易行动。

「你们的同居游戏……是叫做『走婚妻契约』吧。你就是在用这种半途而废的玩闹,夺走这孩子的将来吗?」

「半途而废……我们才不是基于这种觉悟的关系……」

「不,不对……应该说,不只是那个契约。你的人性本身,在我看来就是只能算半途而废。」

爱彦先生把两台手机塞进口袋,双眼与我对视,仿佛能看透我内心一样。

「那我问你个问题吧……你是出于什么目的上大学的?」

「诶……?」

「嘛,想来你也没法立刻回答吧。毕竟你可是基于惰性上的大学,一边用着父母的钱独居生活,一边忙于打工和玩耍,就是这样一个无可救药的人。」

「——才不是!」

这时候,静音为掩护我,否定了爱彦先生的发言。

「……晋助才不是无可救药的人。他为了成为插画师,每天都在练习。与此同时,还能同时兼备上学、打工和朋友关系……是很厉害的人!」

「那为什么,他最开始没有选择『去实现梦想』的最佳选择?」

爱彦先生随意回应了静音的反驳,随后向我询问。

「一看你的桌子,就看得出你的目标是插画师。那么,你为什么会来这个不是学画的东京城下大学上学?」

「……我、我是」

「你可以从最开始就作为自由职业者活动,也可以去升学进艺术系大学、短期大学或是专门学校……应该有不少更适合你梦想的地方吧。你不去选择那些,是因为对将来还没有自信……又还是因为父母反对?」

「……!那、那是……」

「看来原因是后者啊。因为父母的意见而改变自己的前进方向,不就是半吊子的人会做的事吗。不能坚持自己信念的人所说的话,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我一句反驳的余地都找不到。

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从高中开始就正式画插画,毕业后作为专业插画师活动。

然而,正如爱彦先生所说,我接受了双亲「希望能就职更加稳定的工作,而不是绘画」的建议,选择升入了一般大学。

考虑将来,为父母着想——这些说起来好听,但的确是半途而废的选择。

「晋助君,你不过是个半吊子的学生罢了。即便是自己的将来都交给他人意见决定的人类,你觉得这种人所宣称的觉悟可以信任吗?」

爱彦先生慢慢拉进了和我的距离。

「就算静音袒护你,你也一定会在半路上选择逃跑的。知道结果的话,那就只能算是个残酷的帮助。」

「……静音,到我身后来。」

我说完后,静音便离开我的身体,绕到我的身后,紧紧抓着我的衣服。

「我很理解你想装作正义伙伴的心情,也很理解你想在异性面前耍帅的心情……但是啊,凭这种半吊子的心情反抗长辈——只能算鲁莽的行为。」

随后,我的视野大大扭曲了了。

我身体一个踉跄,尚未理解发生了什么。

「……晋、晋助……!」

静音因担心,支持起我的身体,看着我的脸后发出了悲鸣般的声音。

看来我在还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脸上被打了一拳。

左脸火辣辣的疼。被打的时候,我脸颊内侧似乎也被自己咬到,嘴里弥漫出一股血的味道。

「窃听完了是暴力……就因为知道我不能报警,你就为所欲为了啊……真是……」

「原本就是你违背了和我的约定的错。这叫正当防卫。」

「给我重新学一遍正当防卫是什么意思……!」

「被打一次后,果然就露出本性来了啊。真是粗鲁的措辞……真是的,瞧不起大人也该有个限度。」

原来如此,这人脑子里的螺丝真有点……不对,完全松掉了啊。

「吸取到教训的话,就别再把静音带到这里来了。你个连负责都做不到的小屁孩,就别玩同居游戏这种肮脏的玩闹了。」

「我们走。」爱彦先生叫了一声,拉起蹲下的静音的手臂。

她拼命反抗着。然而,和成年男性相比,她和无力无差。

这样反抗下去的话,静音的身体会很危险。

但是,我却动都动不起来。

因痛楚而产生的恐惧深深植入内心,我的身体和心灵都颤抖起来。

「放开我」。「快住手」。静音流泪恳求着。然而,她决不向我求助。

或许是静音不想给我添麻烦的顾虑吧。

我被什么都做不到的无力感折磨,胸口紧束。

爱彦先生带着静音,打开了玄关的门。

要阻止的话……现在还来得及——但是,不行。轻易去挽留静音的话,她可能会遭受更加残酷的对待。

玄关的门关闭之时,静音的声音也一下断绝。

房间仅剩我一人之时,负面的情感一口气集中在我的内心。

畏惧、自我厌恶、悲伤、焦虑、无力感——

我跌坐在地,用拳头狠狠敲打地板,将额头砸在地上。

无处可去的后悔,让我只得吼干自己喉咙才得以蒙混过去。

对于现在的我来说,所能想到的保持清醒的方法……只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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